“咱们回家,我去田里看看。”顾连珹说着,提起木桶就迈步子离开。
姜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连忙跟上回了家门。
顾连珹把木桶放进院里,转身就要出门,被姜糖拉住,“你现在这样,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来不及。”说不得,还是个麻烦。
顾连珹抓着拐杖的手握紧,沉默了片刻,“你说得对。”
这么会儿功夫,那追赶的声音瞬间就冲进耳朵里,显然是离得很近了。
仔细听,还能听到:
“快,抓住它!”
“庄稼都被它们毁了!”
“这个该死的畜生!”
……
“那边还有孩子,快开枪!快!”
姜糖皱眉听着外面的声音,听到‘孩子’俩字猛地抬头,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今天中午说起有野猪的事情。
顾连珹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好,小五小六还在外面!”说着拔腿就要冲出去。
姜糖咬了咬牙,一把夺过顾连珹手上的拐杖,推开门跑出去,留下顾连珹扶住一旁的墙壁才没跌倒。
“姜糖,姜糖你回来!”顾连珹单脚蹦着跟在后头,咔嚓一声,脚踩在石头上,又扭了……
姜糖一出去,果然就见到三头野猪正朝东边的十几个孩子奔去,她想也不想就冲过去,抬起拐杖朝最前面那头野猪的脖子打下去。
她也不知道野猪哪个部位最脆弱,只能挑最致命的地方。
咔嚓一声,拐杖应声而断,野猪的头也往下陷了几公分。姜糖一个侧身,抬脚将野猪踢开,挡住后面第二只野猪,然后如法炮制般处理了第二只野猪。
而第三只野猪,不等姜糖出手,一声枪响落下,野猪倒地不起。
枪声之后,一片安静,除了那两头被姜糖打了个半死不活的野猪不时哼哼两声。
顾连珹:……
十几个孩子:……
第六生产大队全体社员:……
在场的领导:……
姜糖:呼~还好赶上了。
刚才她瞅着那野猪跟小五小六的距离也就七八米,要是她不出手,简直不知道后果啥样。
不过刚才用了十成的力气,她现在手脚都有点脱力,怕站不住干脆直接坐在地上。
姜糖擦了把汗,对处于呆滞中的小五小六道:“见了野猪不赶紧跑你们愣着干嘛啊?”
身后的社员和领导们见姜糖还没发现自己,咳嗽一声,顾保国开口道:“连珹媳妇儿?”
姜糖:!
她缓缓转头,动作像生了锈的机器人,一顿一顿。
徐静芳被这一声给从浑噩中唤醒,赶紧从人群中挤出来上前,一脸担忧:“糖,你咋样?手疼不疼,脚疼不疼?”
她冲小五小六摆手,两个孩子领会到她的意思,跑回了院子。
姜糖看着后头黑压压的人群,机智地反应过来,手搁在大腿上狠狠一拧,疼得眼泪瞬间滋出来。
“娘!我手跟腿好像骨折了!”
徐静芳连忙把姜糖抱住,用身体挡住她的脸,小声问道:“咋,是不是手脚真疼?”
姜糖微微摇头,小声回答:“不是,就是有些脱力,刚才力气使大了。”她怕自己但凡稍微留点力气,那些孩子的命就没了。
“待会儿你就装晕,知道没?”徐静芳拍了拍姜糖的肩膀。
这时候三婶子也上前来,正好看到姜糖眼睛一翻,晕过去了。她着急道:“咋了这是,咋晕过去了?是不是疼的?”
那两拐杖和两腿鞭可不是闹着玩的,肯定是力气大了伤着了骨头。
“快,咱赶紧送糖糖去卫生所!”三婶子急忙过来上手。
顾保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一旁的李书记阻止了,“先让这位同志去看伤,她的伤势要紧。”
公社赵书记连连点头附和,“是,书记说得对。”
徐静芳跟三婶子扶着姜糖离开,去了村南的卫生所。
顾家院子里,顾连敏悄悄伸出两只眼睛,趁别人不注意,把她倒在地上的大哥拖进来。
“大哥,你这也太……”顾连敏表情写满了嫌弃。
顾连珹抹了把脸,心说我懂。
院子外头,顾保国对身后的社员们挥手,“大家先回去上工,把倒了的庄稼先弄好。”
顾连容楞在人群中,脑子里最后的画面还停留在他大嫂拐杖打猪和飞踢野猪上。
顾保国喊了几个小年轻留下来,“胜利,连容,还有你们几个留一下。”
说完,他转头问李书记,“书记,您看这几头野猪该怎么处理?”
李书记看了一眼赵书记,赵书记斟酌片刻道:“本来这野猪是公社跟第七生产大队商量好分配的,公社出人打猪,七队拿赔偿。但这三头冲了第六生产大队的庄稼,其中两头又被刚才的女同志给拿下,按理说应该是没公社和七队的份儿了。”
赵书记说完,觑了一眼李书记的表情,见他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顾保国也松了口气。
这两头猪属于他们六队就好办了,不然他还得另外想办法给连珹家补偿。
第28章 丢脸丢大发了【二更】……
李书记指着顾家大门, “这是刚才那位女同志的家?”
顾保国点头,“对,姜糖是顾家的大儿媳, 刚才的妇女叫徐静芳,是姜糖同志的婆婆。”
“徐静芳同志的丈夫顾长青是位烈士, 大儿子顾连珹,也就是姜糖同志的丈夫也在部队当过兵,后来因伤退役。”
“徐静芳同志二女儿顾连馨同志的丈夫杜志军也是位烈士,两人一个在年前去了, 一个年初留下一对双胞胎也去了。”
李书记听得直皱眉, “顾家的情况怎么样,你仔细同我说一说。若是有困难, 组织一定会帮忙解决。”
顾保国点头,背着手对顾连容示意上前, 把他推到李书记跟前,“这位是顾家老三, 不如让他带咱们进去顾家看看。”
“李书记好!”顾连容站直, 敬了个军礼。
李书记上下看了他两眼,突然笑道:“这位小同志不错, 够细心。”
“带我们进你家看看, 怎么样?”李书记下巴点了点顾家大门, 问道。
顾连容点了点头, “家中简陋, 望李书记、赵书记和大队长不要介意。”
赵书记见李书记跟顾保国和顾连容都聊起来了,自己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不由有些心急。
这李书记是刚上任的县委书记,听说以前在部队当过兵, 作风最是刚直正派,这次任职曲江县属于平调。但按照李书记的履历,升到区里或者市里绰绰有余,听说是因为眼里揉不得沙子得罪人被穿了小鞋。
赵书记是红旗公社的公社书记,前几日的大雨让不少大队都遭了灾,他身为领导,最怕的就是上面的怪罪。
如今顶头上司在这里,把他给忽视了,却同下面的大队长聊了起来,难保不是对自己有意见。
这会儿听顾连容主动提了自己一嘴,顿时心生感激。
顾连容这就去开门,边走边扭头对后面的领导说:“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可能会吵闹了些。”
顾连容手放在门上,轻轻推开,刚想请领导们进来,就见到这些人脸上闪过错愕,视线不约而同落在一处,表情一瞬间呆滞。
顾连容直觉哪里出了错。
他转头,看到院里的场景,恨不得捂住脸挖个地洞把这几个兄弟姐妹全给埋进去。
丢脸丢大发了!
瞅瞅院子里什么样?
距离院门不到两米的地方,大哥坐在地上,看过来的眼神茫然而又无神。
而小敏和小五小六呢?
就在他右手的位置,猫着腰,耳朵贴在院墙上,神情鬼鬼祟祟。见有人推门进来,立马紧贴在墙上,生怕被人发现她们的小动作。
顾连容:家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双胞胎此时又强势出场夺人注意,东屋那头破空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顾连容抹了把脸,这脸没法要了。
顾保国不得不出声说道:“连容,孩子哭了,赶紧去看看吧。”
顾连敏一个迈腿出来,身子绷得笔直,“叔,我去哄!”说完,转身一溜烟跑去了东屋。
小六机灵地跟上,走的时候把小五也给拽上了。
顾连容勉强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对身后的李书记和赵书记解释,“家里孩子多,闹腾。”说真的,他现在脑疼。
赵书记是没见过这场面的,但他绷得住,李书记则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们理解,这位……”他指着地上坐着的顾连珹,“这位就是姜糖同志的丈夫?”看着年纪比较像。
顾连容点头,“对。大哥的腿有伤,得靠拐杖才能行走。”
顾连容扭头问,“大哥,你拐杖呢?”说完他才觉出哪里不对劲,哦,他大哥的拐杖让大嫂拿去砸野猪的时候砸断了。
“各位领导不好意思,我得先去给我大哥搬个轮椅。”顾连容把人请进来,“保国叔,麻烦您先招呼一下李书记和赵书记。”
“哎,你去。”顾保国摆摆手,“李书记,赵书记,咱们先去堂屋。”他对身后的顾胜利几人道:“你们几个把连珹从地上扶起来。”
顾保国带着两位书记进了堂屋,李书记随身还有一位秘书跟着。
顾连容把轮椅搬出来,等顾连珹坐好,推着去见了领导。
李书记盯着顾连珹看了半晌,问道:“听说小同志在部队当过兵?”
顾连珹闻言点头,“在阳省的部队当了七年兵。”
“阳省?可有什么职位?”李书记问道。听顾保国说他年前腿就受了伤,如今过了半年,看着身板和体形跟部队里的兵没什么两样,应当是没放下锻炼。
这样自律的人,在部队也肯定不止是个小兵。
“退役之前在XXX部队三十九连任连长职位。”顾连珹语气淡淡。
没有骄傲也没有遗憾,很平常的意味。
李书记赞赏点头,“不错。”
赵书记听顾连珹说自己之前是个连长,也不由的投去了惊讶的目光。他这年纪就是连长了,要是没有这腿伤,以后的前途无量。
可惜了。
“你这腿伤,是怎么来的,能具体说说吗?”李书记道:“若是涉及到任务,不方便提也罢。”
顾连珹一板一眼回答,“右腿中了子弹,发炎使不上力气。”
李书记关心道:“医生怎么说,还能站起来吗?”
顾连珹摇头,“不出意外,应该站不起来。”
李书记通过顾保国大致了解了顾家的人口组成,上头四个大人只有两个劳动力能下地赚工分,下头两个不足百日的娃娃,两个七八岁的孩子,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这样的情况属实艰难。
“组织可给了什么帮助?”李书记问道。顾家这么困难,顾连珹上头的领导不可能不给帮助。
顾连容出声说道:“李书记,组织给大哥安排了工作,但大哥的腿脚不方便,于是大哥便申请将工作转给我。”
李书记紧蹙的眉头终于张开,“不错。申请可下来了,安排的哪里的工作?”
顾连容低头看了一眼顾连珹,见他点头,这才说:“听说是县城运输队的工作,申请已经下来了,估计下个月月底就能确定下来。”
李书记满意点头,“你们大队长说你是高中毕业生,年轻人,时刻不要忘记学习,多去外头转转开开眼界。”
这曲江县到底是小了。
李书记将工作的事记在心上,他过几日正好去县城的厂子视察,可以催一催对方的动作,尽快给这位小同志的工作定下来。
“姜糖同志刚才冲出去与野猪搏斗,救下了大队十几个孩子的性命,我们都看在眼里,勇气可嘉。”
当时的情况确实危急。
他们这边只有一支土枪,土枪打完一枪必须要等上片刻让枪筒散热,不然可能会炸膛。
而在野猪前进的方向上有十几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孩子,一旦被野猪冲撞,后果不堪设想。
幸亏姜糖同志在危急时刻爆发,拼劲全力才阻止了野猪的行动,因此免去一场祸事。
“姜糖同志见义勇为,临危不惧,后续我会向县里申请给姜糖同志颁发‘见义勇为’的奖状。”当然配套的奖励也必不可少。
赵书记见状,也连忙跟上,“我也会向公社申请,以公社的名义给予姜糖同志精神和物质上的奖励。”至少得发十块钱和几十斤粮食,毛巾和搪瓷缸子也得有。
他这会冷静下来,回想起刚才危急的状况不由得后怕。
今天几位领导都在这里,若是真让那野猪冲撞上去,十几个孩子非死即伤,到时候这生产大队的社员还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这还是其一,这么大事情肯定得闹得曲江县都知道,他身为在场的领导必须得担下责任才行。
但十几条孩子性命的责任,他区区一个公社书记哪里担的下?
届时丢了头顶上这帽子事小,他的命都不足为虑,就怕连累家里人。
现在赵书记可谓对那个还没看清楚长相的姜糖同志感激得五体投地。
接下来李书记又问了几个问题,话题不知怎的转移到了顾连珹本该完好的左腿上,“左腿可有什么伤?”
顾连珹:“……脚崴了。”
“大哥,你脚又崴了?不是今天刚能下地了吗?”顾连容眼神震惊。
李书记&赵书记:什么叫‘又’?
几人的视线看得顾连珹不自在的缩了缩左脚,顾连珹实在不想在这么多人外人跟前提起刚才丢脸的事情,他紧绷着脸,抿着嘴角,迫于众人好奇的眼神,不情不愿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