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珹洗完澡出来,径直坐在姜糖另一侧的座位上。
这时候顾连容倒是挺机灵,把碗端起来清了底,然后碗一放嘴一抹,“我吃完了,我去洗澡。”
姜糖从饭碗里抬头,看着顾连容轻快的背影有些羡慕。
她以为自己能吃两碗饭,结果真实实力连半碗也没有。
蜂蜜水倒是喝了两碗,但米饭只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了。
她实在没胃口。
顾连珹抽了一双筷子,见到姜糖这副对着一桌子菜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表情,他就知道姜糖这是吃饱了。
他伸手把姜糖手里捧着的碗夺过来,“吃饱了就回屋睡觉吧。”语气稍显冷淡。
姜糖回过神来,扭头看他的时候刚好见他说这句话。
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没什么表情,只伸手又夹了块馒头。
可能还在记仇。
记仇她刚才当着徐静芳的面埋汰他。
姜糖却没把这点儿小细节放在心里,她跟顾连珹的小心眼不一样,她胸怀宽阔。
所以忽略顾连珹冷淡(?)的语气,他的身影顿时在姜糖眼里变得高大起来。
解决了剩饭的问题,姜糖现在心情很好。
她稍稍凑近顾连珹,小声道:“顾连珹,谢谢。”
然后快速坐好,把手边剩下的蜂蜜水喝完,小跑着回了东屋。
顾连珹没听清楚姜糖说的什么话。
他拧着眉。
十分好奇。
姜糖会说什么呢?
难道是笑话他胃口大?
难道……是说他在省城的时候撒谎了?
——因为他曾态度坚决的说过自己不爱吃米饭。
结果现在他又把姜糖的米饭给抢过来了?
顾连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以他自认对姜糖的了解,反而这个比较符合。
但他千真万确没有撒谎。
比起馒头饼子来,确实米饭不太顶饱,但也没有到讨厌的地步。如果米饭能多到吃到饱,他也挺喜欢米饭的。
而且他把姜糖的米饭拿过来,分明是因为见她已经吃不下了。
头还一点一点的,打着哈欠,肯定困得不行。
怎么就被她误以为是自己撒谎了呢?
顾连珹在心里摇了摇头。
不行,他不能让姜糖这么想。
顾连珹加快吃饭的速度,匆匆把碗放下,然后一抹嘴,跟饭桌上唯一剩下的张秀山说:“秀山,你吃完就别管了,碗盆留着明天洗。”
说完,他拄着拐杖匆匆进了东屋。
徐秀山咽下嘴里的蹄膀肉,看着这一家个个回屋都像赶投胎的人,默默摇头。
吃饭吃那么快干啥,再把胃给吃坏了。
顾连珹快步走到门边,突然慢下脚步来。
因为他突然想到。
姜糖可是有沾上枕头一秒入睡的技能的。
那会不会她现在已经睡着了?
顾连珹于是小心推开门,果不其然,炕上一个黑黢黢的影子,呼吸平稳。
顾连珹:明天还能解释吗?
顾连珹进屋,回身把门关上,然后脱下鞋袜上炕躺下。
心里带着事,他虽然身心俱疲但总睡得不踏实。
半夜里,这几天已经习惯姜糖睡觉变得特别老实的顾连珹,突然感觉腰上猛地一下重击。
疼痛蔓延到全身。
他额头唰一下冒了一层汗。
昏昏欲睡的脑袋顿时清醒。
再一看。
腰上搭着一只脚。
顺着脚看过去。
是许久不见的姜·睡觉如打仗·糖了。
顾连珹抹了把汗。
幸亏他比较能忍。
否则这要是喊一嗓子,隔壁屋的小双胞胎肯定得给吵醒了。
他撩起衣服瞧了瞧。
借着月光看到,腰侧上一块乌青。
顾连珹:“……”
他顿时哭笑不得。
不知道明天坐轮椅会不会被姜糖嘲笑?
还有仰卧起坐和俯卧撑,先放一放是不是比较好?
有了这一脚的提醒,顾连珹终于又恢复到之前睡觉像打游击战一样的习惯了。
姜糖这一觉,把在火车和招待所上缺的都给补回来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徐静芳把面条和菜码端到堂屋的桌上,不放心的过来瞅了瞅。
“连珹,糖糖中间醒过没有?”
徐静芳看着闭着眼睛好像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的姜糖,愁得蹙眉。
顾连珹也有些担心,姜糖这一觉睡得实在有点儿长。
叫也叫不醒。
“没有。”
但是人叫不醒,肚子倒是醒了几回。
早晨和晌午的饭点,他听到姜糖的肚子叫了几回。
绝对是饿了。
“那要不,我把人晃醒?”徐静芳捏了捏姜糖的鼻子,结果没过两秒,姜糖就张开嘴呼吸。
偏偏,徐静芳看着,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徐静芳:“……”
她没辙了。
“我把面条给你拌好端进来,下晌我去上工,等糖糖醒了喊饿你再给她做。”徐静芳也不忍心把姜糖叫醒。
这可怜的。
出去这么多天,合着就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年前杨大夫说叫你再去一趟,就别让糖糖去了。”徐静芳边出门边嘟囔道:“这出去一回真是受罪。”
“受罪?受啥罪啊?”顾连容端着面碗蹲在屋檐下大口吸溜,听见这话反驳道:“娘,我不受罪。有大嫂在,我在省城天天吃吃肉。”
“还吃了省城国营饭店的特色烤羊肉。”
徐静芳:“……”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没说你!”
顾连容咂咂嘴,“哦。”哦完,他低头又吸溜了一大口面条。
看得徐静芳想上去想往他面碗里撒点儿沙子。
傻子吃沙子。
绝配!
第60章 逐出家门【一更】……
顾连容越想麻辣鸡肉酱的味道越馋, 干脆端着面碗去房间把肉酱找出来。
这行李昨天带回来还没来得及整理,顾连珹在浮头上面翻找几下,不仅拿了肉酱, 还拿了没吃完的四五个咸鸭蛋。
“我跟你们说,这辣酱蘸一点儿跟馒头面条放一起, 简直香的人要把舌头吞下去!”顾连容一屁股坐下,先给自己蒯了一大勺,筷子在面碗里搅和搅和,再猛地吸溜一大口。
那享受的表情, 还以为他嘴里的是红烧肉呢!
顾连敏见他这样, 撇撇嘴,“三哥, 你这样,真丢人!”跟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不就是一罐辣椒酱嘛。
至于吗?
顾连敏秉着感受一下傻子三哥的美食世界的想法, 手撑在桌子上,探着身子把辣椒酱拿到跟前。
小五小六的视线也随着辣椒酱移动, 显然十分好奇这酱的味道。
顾连敏拿里面的小勺先给两个弟弟妹妹放了一点儿, 叮嘱道:“辣不辣,辣的话就拨到一边去。”
小五率先吸溜了一大口, 眼睛一亮, “四姐, 好香啊!”他仰着脑袋嚼了嚼, 又惊喜道:“四姐, 还有肉丁!”
小六忙着吸溜面条抬不起头来,边吃边附和,“是鸡肉!”
见他们这样夸,顾连敏本来只舀了半勺的辣酱, 又重新放回去舀满一大勺拌进面条里。
顾连敏低头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这辣椒酱的味道离近了闻,又香又辣,她的口水早就泛滥不止。
等和着面条入了口,顾连敏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只顾着埋头吸溜面条。
四兄妹一碗面条加一勺辣椒酱,跟大胃王比赛似的争抢着。
等徐静芳吃完从东屋里面出来,就看到饭桌上几个人在抢夺一个罐子。
“干嘛呢?”徐静芳把碗啪一声放桌上,严厉呵斥。
顾连容四兄妹立时收回手,坐直身子都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
“抢什么呢?”徐静芳先问顾连容。
这个老三还是哥哥呢,一点儿做哥哥的样子也没有,跟弟弟妹妹抢吃的可真行!
顾连容抱着碗,唯唯诺诺地抬头,看着徐静芳回答:“是从省城带回来的辣椒酱。”
徐静芳:“……”
她差点儿把自己气笑。
“你们几个,”她伸出手指头指了一圈饭桌上四人最后停在顾连容身上,“尤其是你,你在省城还没吃够啊?”
顾连容非常诚实,“……没。”说完,他还缩了缩脖子。
那惧怕的小模样,跟徐静芳是个夜叉似的。
徐静芳:“……”
她把差不多空了的辣椒瓶拿过来,用筷子沾了沾尝一下味道,“味儿挺好,喜欢吃我也能给你们炸一罐子。”
徐静芳还强调道:“罐头瓶子那种罐子。”
论斤算的那种大罐头瓶子。
小六眼睛亮了亮,立马机灵道:“娘,这里面有鸡肉丁、花生碎和葵花籽,吃起来还有甜味呢!”
徐静芳把瓶子放下,一脸‘你们娘可是无所不能的’表情。
“这有啥,咱家没鸡肉丁可以用腊肉丁代替,花生碎下午我上工的时候,小敏你带着小五小六撵出来。”
“等我下了工,炒的时候再放一勺糖。”
顾连敏连忙点头应下。
小五小六两人互相拍手,嗓音清脆地奉承:“娘真厉害!”
怕徐静芳上工太累,顾连敏道:“娘,要不我来炒吧?”
“不用,娘来就成。”徐静芳高兴。
昨个儿糖糖三人从省城回来太晚,她也没来得及问东问西的。
今天早晨上工前,老三听见她出门的声响,跟去了厨房,把连珹的病情大致和她说了说。
“娘,杨大夫说大哥的伤恢复得不错,已经大改了药方,从前是吃药丸,现在改喝中药,再养上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站起来。”
“大夫还说了,大哥以前的身体底子不好,最近可能咱家伙食太好了,这次去杨大夫说大哥的身体现在养得很好。”
“杨大夫建议,大哥现在就着手复健,每天扶着墙走上一刻两刻钟的,等年前再去省城让他瞧一瞧。”
“真的?”徐静芳大喜。
顾连容往灶膛里添了跟柴,“那还能有假?那中药包我都拿回来了,三天的,一天两顿大夫说等大哥吃完药片隔上几天再喝中药。”
闻言,徐静芳偏过头去,捂着嘴眼眶通红。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但其实顾连容都能听到。
他扯了扯嘴角,打算说点儿别的转移徐静芳的注意力。
“娘,你不知道,我们在去省城的路上遇到一伙人贩子。”顾连容愤愤一拍大腿,“好家伙!装模作样骗我们!”
徐静芳一听就紧张起来了,胡乱擦了擦眼泪,吸吸鼻子连忙问道:“咋了,你们没上当吧?”
顾连容就跟捏住了脖子的待宰鸭子一样,“……”霎时就没了声音。
徐静芳嗓音拔高,“到底咋了?”
“你们上当了?!”
顾连容却一脸懊恼,在心里唾弃自己。
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那个……”他支支吾吾,“就,最后把人贩子抓住了,还救了个孩子。”
一看顾连容这反应就不对劲,徐静芳一脚踹在顾连容屁股上,“你说不说?!”
顾连容捂着屁股扑在地上,爬起来离远了些,一直蹿到门口,扒拉着门框露出半张脸,一只眼睛盯着暴怒的徐静芳,小心翼翼地轻声商量道:“娘,我要是说了,您能不打我吗?”
他今天还得去上工呢。
这要是被顾胜利瞧见了,就他那八卦的性子,指定要问个底朝天的。
而且晚上秀山也过来家里吃饭。
两个好哥们跟前,他要是脸上带了伤,或者走路跟大哥似的一瘸一拐,面子里子就都没有了。
徐静芳眉心直抽抽一般的跳动。
不得不说。
她手痒了。
“你先说,说完我考虑考虑。”徐静芳叉腰,边说边转着圈找笤帚疙瘩。
顾连容见状又往后缩了缩脖子。
徐静芳瞪着他,吼道:“你不说我现在就去问你大哥!到时候再让我抓到,我非打断你腿不可!”
这就去了趟省城,咋就碰上人贩子了?
她想来想去,三人里头就数老三性子最不着调,指定是他惹的麻烦?!
顾连容吞了吞口水。
他今天真是睡糊涂了脑子不清楚。
但他不想说又怕大哥威胁的说一个月不许吃肉,这简直比杀了他还困难?
家里现在几乎天天都能有顿肉吃,不是腊肉就是鱼肉,一个月不许吃肉的意思就是让他干看着!
与折磨无异啊!
“别别别,娘,我说,我说!”顾连容后退一小步,做出随时能逃跑的姿势,语速极快道:“那俩老人贩子说腿脚不好使,骗我跟大嫂带他们去厕所,路上我被其中一个人贩子绊住,另一个人贩子想把大嫂拐走,结果却被大嫂制服,还联系了车上的工作人员报警……”
没等说完,徐静芳就拎着菜刀朝顾连容去了。
顾连容一看还得了,当即拔腿就往家外头跑,边跑还边大喊:“我娘要打我!我娘要打我!婶子奶奶大爷伯伯们,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