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格笑道:“你最懂我的心,就照你的意思吩咐传旨太监吧!”
宫女太监进来收拾东西,红雀急匆匆地进来禀报,“娘娘,太后召您去慈宁宫。”
琪琪格觉得奇怪,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太后礼佛的时间,怎么会突然召见?
心里这样想着,琪琪格嘴上说道:“知道了,本宫换身衣裳就去。”
慈宁宫门口,苏麻喇姑已经在等着了。
琪琪格笑道:“姑姑太客气了,又在门口迎我。慈宁宫我常来,哪里就走丢了?”
苏麻喇姑笑道:“奴才在里面等娘娘等得心焦,站在门口才好些。娘娘快进屋吧!奴才给您准备了您最喜欢的奶酥皮饽饽。”
苏麻喇姑又对阿茹娜和红雀笑道:“今日是你们运道好,太后心血来潮翻捡旧物,翻出来许多好东西。你们俩伺候皇后娘娘辛苦,太后特意赏你们每人两匹绸缎。你们去东隔间领赏去吧!”
阿茹娜和红雀看向琪琪格。
琪琪格笑道:“竟然有这样的好事,你们还不快去。我也得立刻进去,看看太后那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琪琪格打起帘子进屋,苏麻喇姑在外面把门关上,然后领着阿茹娜和红雀去了东隔间。
屋里门窗紧闭,光线昏暗,香炉冒出的白烟模糊了琪琪格的视线。太后坐在里面神色不明,像是童话故事里的老妖婆。
琪琪格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
太后沉声道:“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琪琪格垂着头搭着椅子边坐下,她双膝并拢,后背挺直,行走坐卧的规矩一丝不乱。
太后信奉佛教,她不去礼佛,又让苏麻喇姑支开琪琪格的侍女,想必是出了大事。
琪琪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这种情况最好认怂装乖。
屋里只有太后拨弄佛珠的声音,珠子撞在一起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听了让人心慌。
过了一会儿,太后放下佛珠长叹一声,“此时此刻屋里只有咱们娘俩,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了。”
琪琪格连忙站起来认错,她是太后她最大,反正先认错就对了。
“臣妾知错,请太后责罚。”
太后抬头看她,“还在跟我装乖!皇上和董鄂氏的事情你既然知道了,为何不向我禀报?”
“董鄂氏?”琪琪格懵了,“董鄂氏一直在咸安宫照顾福全,并未做过坏事。”
“我说的董鄂氏是与皇帝偷情的亲王福晋!”
琪琪格懵了,“太后……您怎么知道?”
“皇宫到处都是宫女太监,无论做得多么隐蔽,总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琪琪格低下头不说话,太后叹道:“董鄂氏是襄亲王福晋,襄亲王又是皇上的异母兄弟。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咱们大清的脸面就别要了。你既知道此事就该早点告诉我!”
琪琪格低着头只说知错认罪,太后又是一声长叹。
“我知道,你不喜欢皇帝,甚至讨厌他。皇帝的风流韵事与你无关,你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我猜的对吧?”
太后一番话正撞到琪琪格的心坎上,她索性说了实话,“太后英明,我不想掺和进这样的事里。我什么都不做,皇上都要找我麻烦。若是我拦着他偷情,只怕我也是静妃那样的下场。”
太后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手按在桌上,勉强撑住自己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太后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想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没错。但你是皇后,你享受着金尊玉贵的生活,过着呼奴唤俾的日子,你的父母亲族也跟着你沾光,为了这些好处,你也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太后抬起头看着琪琪格,琪琪格发现太后的眼角和额头有许多细纹。她才四十多岁,又很注重保养,按理说不该老得那么快。
“皇上就算爱上了胡子花白的老头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他的所作所为会给朝堂带来什么影响。大清入关才几年?许多地方还在打仗,汉人反对我们,觉得我们是蛮夷。为了收拢人心,我们装也得装出知礼守礼的样子。如果皇上的事被传出去,天下百姓会怎么看我们?”
琪琪格也忍不住叹气了,“太后,皇上已经亲政,您又不是武则天,皇上不是傀儡,他怎么会听你的话?我跟您说了又有什么用?不说别的,废后这么大的事他一意孤行,您拦住了吗?朝中大臣拦住了吗?董鄂氏是命妇,没有传召不得入宫。等他们两个分开久了,慢慢地自然就淡了,咱们还是帮着遮掩遮掩,看看将来如何吧!”
太后摇头,“坐以待毙不是良策,知道有人帮忙遮掩,皇上只会变本加厉。此事一定要斩草除根!”
琪琪格心中一凉,“太后的意思是……”
“除掉董鄂氏。”
第15章
屋里明明是暖的,琪琪格却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悠闲自在的生活让琪琪格放松了警惕,她忘记了,太后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她是带着年幼儿子在腥风血雨中闯过来的狠人。
琪琪格心脏怦怦乱跳,“太后想让我做什么?”让我动手吗?
太后凉凉地说道:“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你只要看着就好。琪琪格,你是皇后,将来会是太后。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要学会做下一个我。”
从太后房里出来,琪琪格像丢了魂似的,她下台阶的时候脚下踩空差点摔在地上。
苏麻喇姑连忙上前,阿茹娜笑着把她挤到一边,“姑姑,还是我来吧!”
阿茹娜扶着琪琪格离开慈宁宫,红雀抱着赏赐跟在后面。
琪琪格对红雀说道:“你回咸安宫送东西吧!我和阿茹娜去御花园里转转。”
红雀抱着东西走了,阿茹娜轻声问道:“娘娘,太后为难你了?”
琪琪格摇头,“没有,太后知道了皇上的事,她要除掉那个女人。”
阿茹娜皱紧眉头,“难道太后想让您动手?娘娘善良单纯,怎么能做这种脏事?”
“倒不用我动手,太后会料理清楚。”
阿茹娜道:“那就好,娘娘别烦恼,您假装不知道就是了。”
琪琪格轻声笑道:“你这话说的有趣,我善良单纯所以不能亲自动手,那冷眼旁观又算什么?”
阿茹娜讪讪地说道:“我不管别人,只要娘娘高兴。”
琪琪格什么都没说,带着阿茹娜往小菜园去了。
秋日里,御花园的菊花和秋海棠开得热烈。而琪琪格的小菜园早已经荒芜,枯枝败叶都被拔光了,只剩黄土裸露,和精美的御花园很不搭。
琪琪格看着自己的小菜园,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茹娜问道:“娘娘,来京城前您不是说在宫中只管保全自己,闲事一概不管的吗?太后又没逼着您动手,您何必为了别人的事难受。那个女人做出这样的事来,是她罪有应得。”
“阿茹娜,我是个笨人,但我特别喜欢思考一些深奥的问题。比如我该怎么度过这一生,我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从出生的时候就开始思考,一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我觉得作风问题罪不至死,我不该见死不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是个垃圾圣母。我不想被这个深宫吞噬做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但也不想过分单纯害死自己。”
阿茹娜皱紧眉头心中烦恼,她精通满蒙汗三种语言,熟读佛经和儒家经典,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劝琪琪格开怀。
琪琪格蹲在地上玩土,过了一会儿她对阿茹娜说道:“阿茹娜,你去打听打听皇上和那个女人的事。”
阿茹娜问:“娘娘想通了?”
琪琪格起身说道:“嗯!想通了,我想在这个冰冷无情的世界里温柔地活着……才怪!能让本宫出手的只有钱,看在这块地和半个库房珍宝的份上,我就出手帮狗皇帝一次!毕竟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吃屎而已啊!”
阿茹娜不在意那个女人和皇上的死活,她只要琪琪格开心振奋就好。
“娘娘想通就好,您看秋高气爽,正是进补的好时节,午膳您想用些什么?”
“就简单吃一点吧!来一桌狗肉宴,听说狗肉大补,我就要吃这个!”
不能扒了狗皇帝的皮,那就吃他的同宗同族!。
可惜琪琪格最终也没吃到,因为满人不吃狗肉,膳房根本没准备。
阿茹娜效率极高,不过半天时间就打听到许多陈年旧事。
晚上的时候琪琪格卸了钗环妆发斜倚在床上,阿茹娜披着外袍坐在她对面。
“娘娘,皇上和董鄂氏在盛京时候就认识了。”
琪琪格噌的一下坐起来,“咦?他们竟是青梅竹马!我还以为他们是在董鄂氏进宫侍疾的时候勾搭到一起的。”
阿茹娜道:“皇上和董鄂氏是儿时玩伴,后来大清入关,皇上坐镇京城,董鄂氏随父亲去了江南。几年前董鄂氏回京参加选秀,皇上中意她,想要娶她做皇后。太后认为董鄂氏身份低微,她的家世还比不上咸安宫的董鄂氏,无法为皇上提供助力,最后摄政王和太后强压着皇上娶了前任皇后。”
“当不成皇后就做妃嫔嘛!董鄂氏怎么会嫁给襄亲王?”
阿茹娜:“皇上年轻气盛,扬言要将董鄂氏封为皇贵妃。此时前任皇后还没嫁过来,皇上如此喜爱董鄂氏,哪里还有皇后立足之地?因此太后坚决不准董鄂氏入宫,即便是庶妃也不行。皇上不死心,他不许董鄂氏嫁人,太后不许董鄂氏入宫,董鄂氏的婚事就这样搁置下来。
“朝堂的政务被摄政王把持,连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皇上的脾气越发暴躁。他迁怒于前任皇后,经常故意刁难。这种闲气能忍一回两回,成年累月的刁难,谁能忍得了?连娘娘这样的好脾气不也被气得跳脚?”
琪琪格摸摸下巴,“后来皇上亲政,他借口废后奢侈无度废了她,就是想娶董鄂氏?”
“正是如此。太后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还没死心。母子博弈最后又是皇上败了,他娶了您,而董鄂氏被赐婚给襄亲王。这段往事虽然被遮掩起来,但襄亲王成亲前一直住在宫里,对此略有耳闻。他比较介意这个,对董鄂氏只是面子情,董鄂氏的日子不是很如意。”
琪琪格叹道:“照你这么说,我才是插足他们感情的人。”
在阿茹娜眼里琪琪格是完美的,她替琪琪格辩解道:“娘娘对这一切都不知情,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琪琪格问道:“董鄂氏为人如何?”
“据说是个温婉贤淑的,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因为在江南住过,身上有一种江南女子的婉约秀气,与宫中爽朗热情的福晋很不相同。”
琪琪格又问:“你觉得皇上待董鄂氏有几分真心?”
阿茹娜想了想说道:“若是第一次选秀太后就同意董鄂氏入宫,这真心大约有三分。若是前任皇后被废,太后允许她入宫,皇上对她的真心大约有六分。现在董鄂氏已经嫁做他人妇,日子又不如意。爱而不得加上怜惜,皇上的真心大约有十分了。”
阿茹娜打听来的情况就是这些,皇上娶了不喜欢的女人心中苦闷,董鄂氏嫁给不喜欢的人也心中苦闷,两个苦闷的人撞在一起,肯定要旧情复燃的。
时候不早了,明天还得给太后请安。阿茹娜服侍琪琪格躺下,然后放下床帐去外面的软塌上守夜。
琪琪格闭着眼睛在大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睡,第二天请安结束后,琪琪格留在了慈宁宫。
“太后娘娘,臣妾有个法子,也许不用除掉董鄂氏也能达到目的。”
太后说道:“你不知道皇上对董鄂氏的执着,只要董鄂氏还活着,皇上就不会放弃。”
琪琪格起身郑重行礼,“请太后给臣妾几天时间,八月十六家宴上臣妾有安排。若臣妾的法子不管用,太后再动手不迟。”
“你要知道,董鄂氏活着,对你没好处。皇上为什么让你掏私房钱办中秋宫宴,因为那日课程开始董鄂氏进宫,勾起了皇上的怨气。皇上为什么削减宫宴开支,因为从那日课程结束,董鄂氏不能再进宫,他见不到人所以迁怒于你。”
琪琪格倔强地说道:“臣妾知道,在您的眼里,放过董鄂氏便是无知愚蠢。但此事的根源在于皇上,不在董鄂氏。没了董鄂氏还可以有别人,除掉董鄂氏只会让您和皇上的关系更加糟糕。”
如果董鄂氏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姬也就罢了,可事情从头到尾都没有董鄂氏选择的余地。皇上要她入宫,太后又不许,他们母子的博弈让董鄂氏耽误青春,到了最后被随便指婚给陌生人。
如果可以,琪琪格宁愿把皇上弄死也不愿意去害董鄂氏。
太后捻着佛珠,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太后把佛珠卷在手腕上。
“到八月十六左右不过三五天的日子,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琪琪格再次行礼,“多谢太后。”
心里藏着事,时间就过得慢。除了要忙中秋宫宴,琪琪格还要安排八月十六的家宴,整日里忙得头昏脑涨,心力交瘁。
八月十五的宫宴琪琪格心不在焉地糊弄过去,她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不晓得戏台子上唱了什么。当晚琪琪格早早入眠,到了八月十六,琪琪格精神抖擞地去御花园主持家宴。
御花园里,太后,皇上和皇后占了一张大圆桌,福晋两人一张长桌,庶妃们三人一张长桌。
各个桌子之间摆了炭炉,炉子上面有透热气的盖子,即便是露天的宴席也不会觉得冷。
此时还不到赏月吃饭的时候,琪琪格起身端起茶盏。
“今日是家宴,大家不要拘束。说起来各宫姐妹还是沾了太后的光,本宫这一次是专门请太后的。可是太后惦念着皇上和各宫姐妹,这才带上你们。”
众人连忙起身以茶代酒敬太后,皇上也懒洋洋地敬了太后一杯。
太后瞧着很高兴的样子,“好啦好啦,都坐吧!皇后是个财主,今天你们都别跟她客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