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看了看腰牌,又见二公主满脸是血,立刻放行让公主进宫。
宫里有规矩,进了宫不能乘车骑马,但事急从权,侍卫没有让二公主下车。
有太监宫女疾步去乾清宫、慈宁宫和咸安宫报信,等二公主到了乾清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到了。
皇上看见二公主狼狈的样子大怒,额驸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帕子,皇上以为是夫妻俩吵架了。
他瞪了额驸一眼,沉声问道:“谁干的?朕替你做主!”
二公主踉跄着跪下,她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哭了一会儿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求皇上替我做主,鳌拜……鳌拜欺侮于我。我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此话一出,宛如一记惊雷落在乾清宫。
额驸躺在地上,听见这话也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帽子会有变绿的一天。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他的叔父可不是贪花好色的人。
他拼命挣扎着,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想要替自己的叔父辩解。
太皇太后说道:“二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
“皇祖母!孙女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孙女从小遵从您和皇额娘的教导,不敢说自己有德有行,但还算得上听话乖顺吧?出嫁后,孙女从不曾仗着公主身份欺压公婆。孙女每隔三日去公婆府上请安,婆婆病了孙女斟茶倒水亲自侍疾。我自问对得起瓜尔佳氏了,但是今天……今天鳌拜把我叫到花厅,然后他……他……”
二公主说到此处泣不成声,琪琪格听得心酸,连忙起身过来把她搂在怀里安慰。
二公主哭声稍歇,她直起身仰着头铿锵有力地对皇上和太皇太后说道:“孙女是爱新觉罗氏的女儿,绝不肯受此大辱,今日拜别皇祖母,皇额娘。”
说罢,二公主磕了个头,起身往柱子上撞去。琪琪格慌乱之间没拦住二公主,只见二公主咣地一下撞在了柱子上,一道血痕留在红柱上,触目惊心。
琪琪格吓得手脚冰凉,她想起身过去,但膝盖一软摔倒在地,最后是爬着过去扶起了二公主。
皇上和太皇太后慌慌张张地喊太医。额驸也被吓傻了,他的想法产生了动摇,难道叔父真的……
宫女们把公主抬到偏殿,琪琪格也跟了过去。
皇上和太皇太后派人去请鳌拜进宫,额驸躺在地上心都凉了,这回他们瓜尔佳氏彻底完了。
去瓜尔佳氏府上的太监长了一张圆圆脸,极和气的样子,他宣完圣旨,冲鳌拜点头哈腰。
“大人,麻烦您进宫一趟了。二公主进宫就开始哭诉,女人嘛就爱胡搅蛮缠,皇上也是没法子,派我们来请您。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说开了不就好了?”
唯我独尊的日子过惯了,鳌拜失去了谨慎小心。皇上待他一直尊敬,即便他矫旨杀了苏克萨哈,皇上也不曾呵斥他。
鳌拜觉得这次的事情肯定也是轻轻放过,公主看起来尊贵,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皇上怎么会为了一个庶姐得罪他这个有功之臣的呢?
鳌拜心情放松地进宫了,乾清宫里,二公主留下的血迹已经擦干净,额驸也不知道被塞到哪个偏房里。
鳌拜刚进门,皇上就命人赐座。
皇上微笑着说道:“二公主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鳌拜也笑着点头,“我不过说了她两句,谁知道她气性那么大,还来宫里告状。”
皇上看着鳌拜脸上的抓痕,“这是……”
鳌拜有些羞恼,“是二公主挠的。”
皇上什么都没说,再不提二公主的事。他热情地请鳌拜喝茶,不给鳌拜难堪。
皇上如此举动,鳌拜心中甚是熨帖。
君臣二人聊了些闲话,相谈甚欢。
皇上忽然说道:“最近我找来一些人练习布库,你是有名的巴图鲁,给他们指点一番如何?”
男孩子谁不爱打架?鳌拜只当皇上是小孩子玩闹,欣然答应下来。
皇上派太监去请人,不多时一群穿着短打衣裳的侍卫来到大殿里。他们跟皇上差不多的年纪,看起来稚嫩又有朝气。
鳌拜笑道:“好精神的一群小子,来,你们分成两队,互相对打,耍几招给我看看。”
侍卫们答应了,很快就分成两队,但他们没有对打,而是一拥而上,把鳌拜给擒住了。
鳌拜此刻还有些茫然,侍卫们拿出绳子把他捆了鳌拜才反应过来,皇上是要抓他!
皇上冷静地说道:“去派人请议政王大臣。”
鳌拜极为愤怒,他戎马生涯几十年,为了大清国出生入死,不敢相信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他确实跋扈,但他是皇权的忠实拥护者,从来没想过要造反。在鳌拜心里,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忠臣。
鳌拜不愧是满洲第一勇士,这个时候还能挣扎,绳子勒进肉里,少年们摁着他的四肢都摁不住他。
“皇上!皇上!您这是过河拆桥,您就这么对待老臣的吗?先帝爷在天上看着你!”
皇上起身走过来,他摆摆手让侍卫们退下。
这些侍卫都是满八旗的贵族子弟,索额图也在里面,“皇上您别过去,现在不能放开他,太危险了。”
皇上摇头,让他们退远点。
侍卫们只能退开,鳌拜喘着粗气愤愤地瞪着皇上。
皇上附在他耳边说道:“二公主说你调戏她,你是现在伏法认罪,还是想名声扫地后认罪。”
鳌拜好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如果他拒不认罪,皇上说他调戏了二公主,他这辈子的名声都毁了,不管他曾经立下什么功劳,世人都看不见。
如果现在认罪,皇上起码会给他留几分体面。
议政王大臣很快就来了,他们依着皇上的意思,给鳌拜定下三十三条罪名。鳌拜认罪,皇上留他性命,但瓜尔佳氏一族都受到牵连。
等皇上处理完前朝大事已经月上中天了,他除掉鳌拜,走路都像是带风。
他来偏殿看望二公主,今天若不是二公主进宫告状,他收拾鳌拜也不一定会如此顺利。
二公主躺在床上,眼神像一摊燃烧殆尽的余灰。
皇上过来向她道谢,“二姐姐,多谢你帮我。鳌拜已经伏法认罪了!”
二公主看着皇上冷声说道:“不必谢我,我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受够了!”
她冷笑道:“你为了笼络住鳌拜,让我对瓜尔佳氏客气一些,我做到了。额驸左一个通房丫头,又一个通房丫头,不把我放在眼里。公婆蹬鼻子上脸,才成亲一年就要给额驸纳一个贵妾,还要把贵妾生的孩子记到我膝下!我不同意,额驸还抱怨,说他又没有妾侍,纳一房怎么了?”
琪琪格在一旁听见了觉得不可思议,“有通房丫头还不够吗?”
二公主一边哭一边笑,“人家说了,通房丫头是摆设玩物,怎么算是妾呢?”
二公主额头上包着纱布,脸色苍白如纸。
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冰冷强硬地对皇上说道:“咱们姐弟相处时间不多,并没有什么姐弟情分。皇额娘教的好,我现在又会哭又会撞柱子装死。但你我终究是姐弟,我不想哭哭啼啼让你心软,不想搞那些攻心之术。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好地做个交易。你为了安抚鳌拜,把我嫁给他侄子,我为了你嫁了人,也为了你坑了鳌拜。现在我要跟额驸和离,你答不答应?”
看着温柔的姐姐变成这副模样,皇上心中很是愧疚。
他没有多想就答应下来,“好!我一定让二姐姐和离!和离后,二姐姐打算怎么过呢?”
琪琪格在旁边插嘴,“二公主这两年过得颇为伤情,她今日又立下大功。若想让二公主重展笑颜,我建议给她养几十个面首。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要想治好一个人的心伤,那就开启几十场轰轰烈烈的甜蜜爱恋吧!”
在此,琪琪格强烈建议皇上搞一个男版大选,选一批优质小哥哥,长得好看会说话的留牌子,不好看不会说话的男孩子赐花。
第59章
本来严肃悲伤的气氛被琪琪格搅得乱七八糟。
皇上摇头失笑,看琪琪格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皇额娘又开玩笑。”
琪琪格:“这是我灵光一闪想出来的绝好主意,怎么是玩笑呢!你弄个选秀,专门选漂亮男孩子,我也借你二姐姐的光,欣赏欣赏漂亮的小男孩。”
皇上皱眉似有不悦之意,二公主偷偷扯琪琪格的衣袖,让她说话注意分寸。
琪琪格冷笑道:“先帝去世前曾说过,他这一生对我不住,若我愿意,尽可以回采草原另嫁他人。玄烨,你皱什么眉?”
琪琪格心想,就是你死去的爹从孝陵里爬出来找我,我也敢这样说!
玄烨行礼向琪琪格道歉,琪琪格觉得好没意思。
少年天子早已经成为一个会说谎的政客,这个道歉能有几分真呢?当年可爱懂事的小孩子也变成了一个世俗的男人。
琪琪格不理会皇上的道歉,气氛有些尴尬。
二公主连忙出来打圆场,“我现在不想将来,只想和离。经历过这一场,我不想再成婚了,一辈子青灯古佛吃斋念经都比嫁人强。”
皇上劝道:“二姐姐,不嫁人一辈子孤孤单单的怎么行?你放心,等这件事过去了,再过一二年,我们一定给你找个可心的夫婿。”
二公主敷衍地笑笑,“多谢皇上美意。”
刚刚擒住鳌拜,皇上还有许多事要忙,他又说了些安慰的话就离开了。
等皇上走了,二公主劝琪琪格,“皇额娘,鳌拜倒了,皇上才算真正地亲政。人都是一样的,手里有了权力,心里就放不下别的了。您以后跟皇上说话客气谨慎些吧!不要为了我跟皇上闹僵了。”
琪琪格不说话,明摆着不肯听劝。
二公主苦笑,“皇额娘,听女儿一句劝吧!您为了皇上操了多少心,不要因为我伤了你们的母子情分。”
琪琪格说道:“倒也不全是为了你。”
二公主缓缓点头,“也是,皇额娘是宫里最善良的人了。您不曾养过我,我也不曾孝敬过皇额娘,但您听说我要被嫁出去联姻,您二话不说就来帮我。”
说着说着二公主又哭了,“我的亲额娘只告诉我要学会忍耐,若是没有皇额娘,我真不知道日子要怎么熬。”
琪琪格轻轻拍着二公主的手,“好了好了,别哭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二公主还是哭个不停,琪琪格挠了挠鼻子。
“别哭了,皇额娘不会劝人,你再哭皇额娘也要哭了。仔细想想,你有什么可哭的呢?鳌拜那么厉害的一个人都被你给坑了,他还没掉眼泪呢!你有什么资格哭?”
二公主的呜咽声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琪琪格笑道:“扳倒鳌拜这件事就够你吹一辈子的了。仔细想想,你有勇气诬陷鳌拜,未来还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呢?”
二公主看着床帐若有所思,琪琪格给她盖好被子。
“好好睡吧!别想太多,欢迎你回家。”
鳌拜被抓,朝堂震荡。皇上处置了鳌拜的几个重要同党,又惩处了遏必隆,一时间前朝后宫人心惶惶。
皇上在太皇太后的建议下,并没有赶尽杀绝。他没有杀鳌拜和遏必隆,许多跟随鳌拜的官员也没有受到牵连。但大家都知道,皇上心里有一本账,以前跟着鳌拜的人今后没什么前途了,皇上不会重用他们的。
前朝的动荡影响了后宫,受影响最深的就是钮祜禄氏。
她父亲是辅政大臣遏必隆,除了皇后,她是后宫第一得意人。皇后有时候都私下里感叹,论才情能力,她不如钮祜禄氏。
这样一个有品有貌有才情的女子,在父亲被削职后马上被针对了。
最开始是物质上的刻薄,内务府和御膳房送来的东西不如从前,有一半的份例都是不能用的。接着是宫妃们的冷嘲热讽,以前见到钮祜禄氏就巴结的庶妃们瞬间换了副嘴脸。
人走茶凉,世间的事情大约都是如此,皇宫是最能体现人性的地方。
钮祜禄氏从受宠福晋变成罪臣之女,巨大的落差让她郁郁寡欢。
钮祜禄氏担心父母亲人,但她出不去,娘家人又进不来,消息不通,她只能暗自着急。宫里没有消遣的地方,苦闷的钮祜禄氏只能去御花园逛逛,看看花草天空排解心中的郁气。
宫里的妃子就像坐牢,不仅钮祜禄氏喜欢来御花园里散心,其他宫妃也喜欢来这里逛。
御花园就那么大,虽然钮祜禄氏躲在假山后头,尽量避免与人见面,但还是会撞见别的宫妃。
“呦!钮祜禄福晋在这呢!妹妹给您请安了!”
说话的人是庶妃王氏,她是汉军旗的女子,生的美艳,最近颇为受宠。
她扭着腰肢慢吞吞地行了一礼,动作一点都不标准,不等钮祜禄氏喊起,她自己就直起身子。
钮祜禄氏勉强笑了笑,“原来是王妹妹,你慢慢逛,我有些乏了,先走了。”
王氏快走两步挡在钮祜禄氏身前,“姐姐急什么?怎么看见我就要走?”
她摸了摸脸,“难道……妹妹就这般不堪入目?”
钮祜禄氏笑道:“妹妹说笑了,我只是累了,想回去了。”
与王氏一同逛花园的庶妃说道:“姐姐,妹妹好心劝你一句。你家里已经没落了,皇上已经许久不曾去看过你了吧?那高贵小姐的架子也该放一放了,大家都是宫中姐妹,你这样冷淡高傲也太不合群了。”
钮祜禄氏冷下脸,“既然进了宫就是皇家的人,不论我娘家有没有落魄,我为福晋,你是庶妃,你在教我做事?”
王氏挡在同伴前面笑着说道:“哎呦!福晋好大的官威!她有口无心的,都是姐妹,何必计较这么多?”
她对宫女说道:“去把皇上赏赐的君山银针拿来,钮祜禄姐姐家世好,是见过大世面的,别的茶不能入姐姐的眼呢!”
钮祜禄氏不愿与她喝茶,茶叶再好,请喝茶的人没安好心,这茶也就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