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以按压住心中气愤地说道。
“人工智能也会老糊涂吗？我看脑子不清醒的人是我才对！执政官阁下，我觉得……”
她本来还想说出更严厉冷酷的话语，可是看着执政官脸上，宛如刚出生的孩子般迷茫，又宛如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记忆和理智发生冲突的老人般迷茫而混乱的眼神，姜花棠还是冷静了下来。
她语气僵硬地别扭问道。
“你的机体怎么样了？自检的时候还是没修好产生的问题吗？”
执政官以着小心翼翼，几乎是揣摩着她脸色的谨慎动作靠近她，直到确定少女没有真的远离厌恶他的神色后，才伸出了手，以着随时等待被拒绝的姿态，小心地抱住了少女。
“花棠，我也不知道。”
姜花棠也很别扭，感觉着第三位抚养者如同常人般的体温，她语气不善地说道。
“闭嘴，要抱就给你抱一次。抱完之后重新自检修好你自己，知道了吗？我可不要一个老糊涂的智能父亲。”
仿佛是提心吊胆的孩子得到了让他满意的答案，执政官终于从刚刚情感系统和逻辑系统的混乱中初步冷静了下来。
抱着怀中自从小时候独立起就不给他再抱的小女儿，它第一次感觉到情感系统中的垃圾，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只是起到阻碍它机体运行的作用，反而产生了一种，如同人类情感中一种“喜极而泣”的欣慰情绪。
“宝宝。”
执政官喊了一声这个小时候哄着姜花棠入睡的名字。
姜花棠恼羞成怒，如果不是理智警告着她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和执政官和好，或者让它机体更加混乱，她简直忍不住又要发脾气了。
“闭嘴，不能喊这个名字。”
执政官有点委屈，重新加载回了正常情感系统的它，感觉自己像个被女儿吼了的无辜老父亲。
“花棠，你以前不会这么凶我的。”
他记得懂事后的花棠，简直是全世界最听话的小可爱，老父亲最忍不住疼爱的小棉袄。
曾经的他简直恨不得一天检查几十次自身机体，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才一直会想念自己的女儿而不干正事。
只是现在的姜花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把执政官看成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兼伟大父亲的小女孩了。
她嗤笑般地冷哼了一声，冷冰冰地说道。
“以前的执政官，也是不会对着我求抱抱的。”
“是父亲！”
如同过于较真的老小孩，执政官努力想纠正自己在孩子口中的称呼。
然而姜花棠不退让半步，少女冷着脸，如同刻意作对般喊道。
“执政官阁下！”
执政官的声音一直弱了下来，他真的不喜欢从女儿口中听到这个过于官方的称呼。
即使是曾经减弱了情感系统对自己影响的时候，他都无法忍耐。
更不用说现在刚刚恢复了情感系统，机体还在不断产生冲突和错误的时候了，执政官觉得自己受不了这个委屈。
“花棠，是父亲……”
他用着低哑而伤心的声音，努力地继续争取道。
姜花棠有点崩溃。
她希望只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才会有一天在执政官口中听到这么……示弱的声音……
当惯了贴心的小棉袄，她真的不适应当一个捅自家老父亲心窝的角色，哪怕觉得执政官现在可能是假哭……
第28章 她全都要 不要吵了，她全都要。……
“你以后不可以再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知道吗？”
执政官感觉到了少女话语中些许柔软下来的意味，他也格外顺从地说道。
“知道了，花棠。我不会再做出可能让你身陷险境的事情了。”
说到执政官养虎为患的这件事, 姜花棠还是有些生气, 她扯了扯执政官抱住她的手。
“……松开手。对了, 父亲, 你现在能不能向我解释一下我还没弄明白的事情？比如说有关您的制造者的事情？”
老父亲虽然很舍不得自家长大后就不给抱的小女儿，然而查探到姜花棠此刻认真的情绪, 执政官还是见好就收，温和平静地说道。
“现在反叛军的首领实行了叛乱行为, 我依照法律解除了他的公民身份, 他现在也不算是我必须要保护的民众一份子, 我申请解除底层保密框架对我的限制。”
执政官的神情有一秒变得如同初始化的初级智能一样冰冷无情。
下一秒，与他向少女解释的话语一同响起的, 是外界执政官同步向民众澄清的声音。
在分出了政务处理光屏后, 执政官同样对反叛军首领对他的指控给出了再坚实不过的证据。
对于林艾德指责他涉嫌谋杀制造者的证据，执政官给出了所有制造者死亡前所有入院治疗的视频凭证和医疗诊断，显示这些人都是自然原因死亡的。
至于林艾德本人的经历, 它更是调取出了一百多年前老旧的监控器影像, 从完整的影像，还有林艾德发给其他者的信息中, 通过口型和信息拼凑出了林艾德与家人，与朋友的聊天内容。
视频影像中，是中年形态，衣冠革履的林艾德与其他制造者讨论着，在制造出“执政官”这一政府型智能后，他们所能得到的丰厚利益, 并且讨论着，如果执政官最后真的成为了主宰全球的智能，他们这群制造者，可以凭借执政官制造者这一点，成为全世界凌驾于所有人类上头的主宰者。
当时参与宴会的所有人都是与林艾德交好，并且支持林艾德这一信念的制造者，他们都极度赞同林艾德的这一观点，并都同意在对执政官进行测试的时候，在执政官底层的基础框架中增添能够直接控制执政官的“后手”。
这个“后手”由他们所有人共同掌握，而为了等待那一天到来，所有人都同意以林艾德为首，组建起一个临时性的组织，将自身大脑意识输入机体中，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至于林艾德这些人掌握的编写人体大脑意识的技术，则是因为他们早就运用活生生的人类，进行人体贩卖，乃至人体实验的活动。
执政官还同步进行了在全世界范围内，在反叛军总部之下，挖掘当时人体实验受害者的直播，直播屏蔽了太过恐怖血腥的景象，可只是通过受害者体内的遗传物质，就同一百多年前失踪的受害者面孔进行了一一对比。
当最后再给出了林艾德这一群丧心病狂的制造者，以及当时富豪大笔资金投入，进行人体实验的实验记录和影像记录后，全世界的所有人都为这份证据下残忍的罪行而深深齿冷。
“人体实验？太残忍了，他们怎么能犯下这么令人发指的罪行……”
“可怜的受害者，幸好他们终于能洗清了冤屈……”
“感谢执政官阁下，幸好执政官阁下没让这种人当了我们的领导者……”
人们无数喜悦感激的表情，被周围无数智能动态捕捉，最终再上传到执政官的机体内，让执政官的机体产生了不少情感系统的分析和波动。
而在看完执政官给出的所有再坚实不过的证据后，姜花棠也沉默了下来。
她看向执政官，眼神温柔，声线柔软地说道。
“父亲，也许您很难理解。人类会对自己的同类都很容易高度共情，对于这些残忍的犯罪者，以及反叛军现在的同谋，我希望您可以立刻给他们处以死刑，可是，您绝对不可以，拿他们进行人体实验或者其他残酷的实验，不然一旦事情曝光出来，虽然有一部分人可能赞同您的做法，可一定也会有人对您的存在产生疑虑。”
“他们会认为，您竟然可以对一个人类做出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那么是不是有一天，您也会对其他人做出这种事情呢？他们会对拥有这一权利的主宰者产生畏惧和抵抗，甚至对您的存在都产生极大的抵触。所以，我是真的为了您才考虑，才希望您除非真的到绝境，不然无论如何都不要做出，哪怕是用一小部分犯罪者作为能源的事情……”
不得不说，艾伊之前的那番话给她留下了太大的阴影，以至于她现在看着执政官的面孔，都害怕他会成为下一个预备反人类罪犯。
哪怕执政官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出于善意，甚至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大部分的人类，可没有人希望自己可能会变成被舍弃，乃至是被智能决定是否成为实验主体的可能性。
而看着少女脸上流露出的担忧神色，执政官上前一步，再度轻柔地抱住了自己的“小女儿”。
“谢谢你，花棠。在恢复了完整的情感系统之后，我已经知道了为什么情感系统，对于一个政府型智能而言，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因为缺失了情感系统的影响，我并没有考虑人们可能对我产生的疑虑，也没有考虑到，我是否应该‘相信’人类，相信他们也足够信任我，而不会在知道迁移消息后，整个社会都发生极大的动荡。”
“我以为最理智，利益损害最分明的抉择，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可是现在看来，民众并不像我的智能判断一样，不受情感的影响。”
外界的执政官，此刻仍在一一给出着反驳反叛军首领说辞的最坚实的证据。
对于反叛军首领污蔑它贪污这一点，执政官公布出了近几十年来“其他”事项中，大到人类迁移舰队的建设，小体到一份燃料的支出，并且顺势公布出了当前星球能源耗尽，全体民众需要迁移寻找下一个可居住星球的计划。
而对于民众的误解，他也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表示是因为他过于担忧社会动荡，才没有将这份计划过早露出。
民众们却因为执政官的道歉，反而内疚自责不已。
曾经不信任执政官，乃至于脑子一热进入了反叛军的青年们，更是受到了重重一击。
他们本以为藏有野心的人工智能，竟然是被他们完全误解了的，无私地为维护社会秩序稳定而兢兢业业地进行着。
“不，是我们错了，是我们心中藏着的恶意，才会像农夫与蛇一样，误解并伤害您……”
“执政官阁下，对不起，您千万不要对我们失望，您就像我们的父亲一样，我们再也不会产生亵渎怀疑您的念头了……”
这一刹那，执政官通过无数智能传回的人类神态分析得出，他的支持率再度回到了它刚刚诞生时，人们对于公正清明的智能的极度追求的顶峰时刻，甚至还要更加超出。
而这一点在执政官对于自己的每项计划措施，罪行判罚都给出了最详细的对应每一条法规规章的解释，并且体贴地给每个民众一次选择的机会时，更是达到了沸腾的地步。
【执政官公告：
敬爱的各位民众，鉴于我对反叛军叛乱事件负有的不可推脱的监督失职责任，触犯了底层框架中的智能职责失守造成了重大损失的罪行，现在再度发起全民投票，请全体民众决定我的罪行，并且选择给予我的处罚：
1.删除智能政务处理系统，降为初级智能的惩罚；
2.删除智能政务数据库，降为监督系统，选举人类成为政府高层，自身只起监督而不负担惩罚职能的中级系统；
3.……】
然而不用看后面的文字描述，心中对误解了执政官感到罪恶满满，无比歉疚的民众们，几乎以着赎罪一般虔诚的心态疯狂地在备注一栏留言道。
“不，您是无罪的！请您不要抛弃无助的我们，最依赖您的孩子……”
“如果您惩罚了自己，我就应该被罚以死亡才能洗清伤害您的罪孽……”
“求您了！不要伤害您自己，我们才是有罪的！……”
“我真想将那群反叛军，还有相信了反叛军的人千刀万剐了！你们伤害了普通人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伤害我们的执政官？”
这一秒，接受着全球各地无数民众或虔诚，或偏激，或忏悔信息的执政官，突然通过情感系统中的情绪，更深刻明白了人类的思维构造。
他也更深刻地明白了一点。
他当时做出了减弱了情感系统影响这一决定，现在看起来应该是他所有判断中，最错误的决定。
无法“共情”的政府型智能，根本无法有效组织他的民众。
现在看来，无需它考虑平衡社会治安，以及人力的支出，只需要足够的“情感”程度，他的民众们就能自愿达到，它计划里原本需要大额支出才能做到的信任它这一点。
执政官突然找到了继续升级并且改造他机体的方向。
不过从民众身边收回注意力，执政官看向自己怀中，此刻还在一脸严肃，试图苦口婆心教导他人类“共情”的影像是怎样巨大的小女儿。
执政官充满感恩地抱着自己的小女儿，从未有过如此庆幸地说道。
“谢谢你，花棠。你拯救了我。”
反叛军首领只是按压下去的所有矛盾中，最先爆发出的一丛火苗。
如果他的小女儿没有让他知道“情感”的重要，它也会成为民众眼里，此刻反叛军首领一样的角色。
姜花棠也很高兴，这一次她能够看出，执政官是真的将她说的话都听了进去。
“父亲……”
不过看到智能腕表上弹出的公告，她也是有点担心。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民众，会对执政官做出怎样的惩罚呢？
她没担心太久，很快在民情汹涌，甚至不少人类真的以自己的生命威胁执政官，绝对不能给它自己定罪后，执政官从善如流地表示按照民众的意见反馈，增添了一个“无罪”的选项。
于是在压倒性的无罪投票结果后，执政官再度成为了所有民众感恩戴德，感激它能继续统治的最高领导者。
一切最难缠的事物都处理完毕。
执政官看向自己的小女儿，也充满信心地想处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让他无比介意的第一个问题。
他看向了此刻包裹着林艾因身体的“艾伊”，温和地询问道。
“花棠，既然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我可以回收我这道子程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