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确没有异常。
可能保护她的性命无忧的护身符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苏黎给她把护身符补上,说:“最近你别一个人出门了,有事叫小钟陪你。”
见她表情严肃,于小卉答应下来。
等钟离回来,苏黎和她说了护身符的事,嘱咐她多注意。
“附近挺太平的,我没有特别关注,也许是意外被哪里来的东西影响了,放心吧,等我查到原因告诉你。”
苏黎说:“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离开后,钟离回到房间,刚离开没多久的张海洋给她发消息。
他很快就会归队了,冷处理就好。
钟离拇指在对话框上摩挲,想起当初请苏黎指引自己走上鬼修这条路的时候对方说过的话。
一般鬼是没办法在人族社会停留太久的,要么消散了,要么冥界就是它们的归宿,即使拿到通行证可以到处溜达也严禁与活人有接触。
因为那对双方都没好处。
鬼修属于修者的一种,不是人也不是鬼,自然不属于这个范畴,只要不害人性命,想在哪里修炼就在哪里修炼。
因此苏黎不介意她留在紫荆花苑,毕竟还能顺便充当于小卉的保镖。
可那不代表她就能跟人谈恋爱。
还是在自己已经死去两年,如今非人非鬼,再也不可能拥有正常生活的前提下。
钟离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话分两头。
苏黎离开紫荆花苑,掐着时间赶到了图南路132号,时间是七点半,距离预告的开播时间还有半小时。
这栋房子在环城高速旁边,所在的片区多年前有过一次大规模的拆迁,据说本来是打算建个新的CBD,后来没谈成,只建成了高速,附近有地铁站,交通很方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附近的人陆续搬走,略显冷清,多年没人住也不见人打理的小洋房就这样荒凉了。
实际上被异闻杂坛津津乐道很多年的小洋房并不小。
它自带超过面积超过两百平的前后两个院子,主体建筑是一栋欧式外观的三层住宅,外墙白漆,有藤蔓植物从一楼攀爬到了楼顶,花园草坪无人打理杂草丛生。
从一楼窗户透出来的灯光显得很暗淡,夜色里看着阴森冷清,没有半点人气。
苏黎远远看见有些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女举着手机在132号院外转悠,走近了才发现他们不时对着手机说话,貌似是在直播。
还没走到大门口就接到了季思思的电话。
“明熙你到了没?快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贺老师让他助理出去接你。”
“嗯,我到了。”
苏黎径直穿过人群,站在了铁艺雕花大门外:“在门口。”
没多久房子里跑出来个年轻男人,飞快地穿过花园停在大门后,视线一转锁定了苏黎:“是苏小姐对吧?”
“是我。”
男人打开门请苏黎进去,然后立刻关门,把那些试图窥探的目光挡回去。
听见苏黎到了声谢,他连忙摆手说:“您别客气,我叫麦奇,是贺老师的助理,您喊我小麦就成。”
“外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嗨,还不是您跟季小姐人气太高,他们都是小网红,知道你们两位要在这里直播,特地跑来蹭热度的。还有直接翻墙进来的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花园,季思思站在门口巴巴地等她。
一见面就吐苦水。
“这些人为了蹭热度太不择手段了,刚刚都差点直接闯进来,说要报警才把他们都请出去的。”
贺峥站在旁边说:“离直播还有一阵,先坐会儿吧。”
麦奇端来果汁,给苏黎和季思思各一杯,贺峥则跟平常一样喝着咖啡,门窗都关了,窗帘也落下,有效阻隔外面那些镜头的窥视。
这房子很大,入户就是挑高的客厅,一整面的拱形玻璃延伸到二楼,可以将整个前院尽收眼底。
外面的人没有丝毫离开的迹象。
季思思烦躁地抓抓头发:“我感觉我们像动物园的大猩猩一样。来的不仅有网红,还有好奇凑热闹的吃瓜群众。”
麦奇摊手:“华国人都爱看热闹。”
苏黎对贺峥说:“你要是不想被围观,我可以帮忙。”
贺峥苦笑:“院子里什么情况你应该看到了,围栏挡不住的,就算进不来,他们也可以站在路上往院子里拍,想不被围观很难。”
毕竟人家在马路上拍他也的确管不着。
苏黎没多说。
她放下杯子往自己身上覆了层透明的水膜,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在连接大门和房屋的小路两边捡石头。
大小相似的石头捡了九块,用阴气洗过,再以神识绘制阵法。
外面的人看见苏黎,哪怕不知道她在干嘛,都不约而同地拿直播间摄像头对准她。
这一拍就发现了不对劲。
明明辣么大一个人在那里转悠,无论是用眼睛看还是用手机拍,都特么糊成一团,根本看不清长啥样。
“光线挺好的,怎么就看不清了?”
蹲在大铁门外的某网红自言自语,抬头看见苏黎从面前走过,那么近的距离,看见的仍然是马赛克,他忍不住揉眼睛,怀疑自己眼睛瞎了。
他很快发现,周围几个网红的直播间都变成统一的抱怨。
大家都拍不清楚。
“我艹,刚才那人是马赛克成精了吗?!”还跟这儿自带模糊滤镜的。
就连围观的群众都议论纷纷。
网红这才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难道是今晚直播的主角,修协大佬出手了?
苏黎把九块临时绘制的阵石全部放下,迷雾阵落成,整个前院和房子都被笼罩在内,渐渐起了雾,隐隐绰绰地隔绝了马路那边传进的灯光和声音。
院外的人很快惊奇地发现他们根本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院内景象了。
唯独就在院里起了雾,看着淡薄,能见度不到三米,刚才还矗立在那里的房子竟原地消失了!
苏黎回到房间内,季思思扑上来抱住她。
“明熙你太厉害啦,刚刚还怼着房子这边拍的几个网红直播间全都拍不到东西了,好神奇啊。”
“……常规操作。”
苏黎洗了手回来重新端起果汁,看向贺峥:“马上就到时间了,贺先生,直播一旦开始,有些事就没有回头箭了,你确定吗?”
贺峥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确定。”
苏黎露的这一手让贺峥坚定了她并非骗子,而是有真本事的大师,那她说的答案在桂花树下显然也是真的。
他很清楚,一旦真从桂花树下找到遗体,整个贺家都将陷入舆论漩涡。
都不重要了。
贺峥只想找到真相,一个迟到了24年之久,或许对他来说十分残酷的真相。
苏黎垂眸:“好,那就如你所愿。”
舒媛的一生或许是不幸的,可她又有这么一点幸运,她的儿子,在错失真相二十几年后要替她沉冤昭雪。
拱形窗正对的方向是旋转向上楼梯,楼梯上站着七八只鬼。
最上方的女人长着跟贺峥发给苏黎的结婚照上的新娘如出一辙的脸,怔怔地望着贺峥的背影。
她眼睛有些涩涩的,想哭,作为鬼却流不出眼泪。
旁边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对她说:“太太别难过了,少爷一定会找到真相,把当初害死您的凶手绳之以法的。”
舒媛喃喃:“他真是我的孩子吗?可我记得小宝只有五岁……”
“他肯定是少爷,这长相气质跟先生当初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少爷肯定长大了啊。”
一群鬼里有三个黑乎乎的家伙,和其他鬼不一样,它们仨是被烧死的。
它们生前是这家的佣人,都认得舒媛。
只是舒媛不认得它们。
这栋房子在过去二十多年里有很多鬼来了又走,兜兜转转最后只剩下它们七八个。
舒媛生前是女主人,死后也是,哪怕它都不记得,还是在三只火鬼的帮助下没让这房子称为孤魂野们撒野的地盘,只偶尔吓吓那些胆大包天来探秘的人。
还有四个是被舒媛收留的,不记得生前身后事,在这里待习惯了,无惧消散,就是不去冥界。
一群鬼在这边交头接耳,那边已经开始直播准备。
季思思买了新的直播装备捣鼓,弄好后对苏黎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摸出一副墨镜戴上。
“大晚上你戴什么墨镜?”
“这是法器,我特地跟我哥求的,可以让我看到鬼。”
苏黎:“?”
“你哥不是不让你碰这些吗?”
要不是贺峥要求,这次的委托她本来都没打算让季思思再参与进来的。
“他松口了啊,反正有你在。这个眼镜只能跟你一起的时候拿出来用,说是久了会损耗身体,还给我准备了养元的法器,我都带着呢。”
苏黎若有所思地说:“没看出来你哥耳根子这么软。”
季思思:“……我可不觉得。”
直播还没开始,弹幕已经刷成了走马灯,在线人数破万,有不少人提前在直播间里蹲守。
她也提前几分钟打开了直播。
“各位直播间的朋友大家好啊,我是主播卷卷。我现在呢就在图南路的小洋房给大家直播。今天的委托人是贺老师,探秘的主题就是寻找贺老师失踪多年的母亲。”
季思思说着把镜头对准贺峥,视线却不自觉地被他身后不远处楼梯上猝不及防闯入视线的七八只鬼吸引。
她偷偷挪开眼镜,又透过镜片看过去,明白了什么。
第一反应是有点害怕,可眼睛却像是粘在了那边,怎么都收不回来。
“你怎么了?”贺峥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异常,转身往后左右看看又转回来,“我身后有什么?”
季思思努力做心理建设。
有向日小葵和贝贝的悲惨经历在前,她觉得它们就是长得渗人了点,大多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没,什么都没有。”她摇摇头若无其事道,“我们开始吧。”
直播开始,除了季思思,贺峥和苏黎都没管了,前者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工具,直奔前院。
苏黎跟在后面,指了指位置:“从这儿挖吧,小心点。”
贺峥应了声开始清理杂草。
季思思紧随苏黎身后,左手捏着脖子上的玉佛,感觉没那么害怕了,镇定地举着手机,拍下了苏黎的背影和完全入镜的贺峥。
见弹幕好奇他们在干嘛,简单介绍了下这次直播的背景目的。
弹幕纷纷:“???”
——真的假的,贺老师失踪二十几年的妈妈埋在这棵树下?!
——我是真没想到特别嘉宾会是贺老师。
——细思恐极,如果按主播所说,他妈妈岂不是一直被埋在自家院子里?
——我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所以主播小洋房里有鬼吗有鬼吗有鬼吗?他妈妈说不定就在里面啊喂!
——肯定是假的,能挖出尸体来老子直播吞键盘!
……
季思思察觉之前站在旋转楼梯上的鬼们都跟出来围观有些无语,果然就算是当了鬼,爱看热闹还是天性。
看着看着她忽觉不对。
怎么好像有个女人长得跟结婚照里贺峥的妈妈那么像?!
贺峥足足往下挖两米多,换了小铲小心翼翼地按照苏黎指的方向刨土,刨到了腐朽的布料,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季思思镜头本来就对着他,可他一直挖土,好些人都觉得有病,骂骂咧咧退出了。
此时镜头里的贺峥动作忽然停住,留下来已经等得没脾气的网友们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眼睁睁地看着他扒开一堆破布,露出藏在里面已经变成白骨的两只属于人的脚掌。
贺峥手里的铲子滑落到地上,他跪了下来,沉默几秒后,他拨了个电话。
“郑叔,我……我找到我妈妈了。”
声音里满是悲凉。
几分钟后,警车呼啸而至,小洋房外的无关人员都被请离现场。
季思思的直播间关闭,可该上的热搜一个都没少,连带着二十四年前的旧案都被翻出来了。
网友们已经扒出来,贺峥的母亲舒媛也曾是小有名气的钢琴家,三十年前跟出身艺术世家的贺勋结婚,次年生下独子贺峥。
一家三口就住在图南路小洋房里,同住的还有贺峥的奶奶。
舒媛在贺峥五岁那年失踪,这件事闹得很大,附近很多人都知道,当年初出茅庐负责这桩失踪案的郑盛警官如今都已经是该区分局局长了。
时隔多年,郑局长再次踏进小洋房,注视着警员们从樱花树下挖出来一具被破布包裹的白骨。
这桩案子当初之所以被定性为失踪,就是因为找不到舒媛。
二十几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哪怕心里已经认定对方大概率早已不在人世,也绝没有想过她会被埋在自家院子里。
参与直播的三人都要配合做笔录。
季思思做完笔录挨着苏黎坐下,事到如今即使她神经再粗也回过味来了。
“贺老师让我开直播是开给他爸看的吧?”
苏黎:“嗯。”
“……所以他爸爸就是杀他妈妈的凶手?”
季思思脸色分外复杂。
她还能回忆起贺峥的爸爸,那个已经成为知名钢琴家的贺勋曾是她的钢琴老师,似乎是个寡言冷淡的人。
苏黎摇头:“贺峥大概也是这样以为的。虽然没错,但并不全面。”
“真正的凶手是她。”
手机递过来,某度百科页面,五十出头的女人叫苗世英,旅居海外的艺术家,身份是贺峥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