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给山砸塌了,谁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灾难性的后果。
包括无为道人在内的几位玄师界老祖宗级别的人物全都在场,他们也知道眼前形势严峻,无论是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只可惜他们再厉害也无法飞到那么高的地方还能不受影响地全心投入战斗。
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尽量敦促门中弟子,提升修为,消灭那些出现在大街小巷城市乡村的异生物,尽一份除魔卫道的职责。
而现在,他们知道,有人已经冲着雪峰绝顶而去了。
黑袍的衣角在风雪中被吹得猎猎作响,长生殿君立在仅容一人站立的一处空隙间,身体纹丝不动。
它以一览众山小的姿态俯视昆仑神山四周,万里河山,国界不再,都将会是它的领土,臣服在它脚下养活它已经穷途末路的万千臣民。
这个世界实在资源丰沛得天得厚,它筹谋万载,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突然察觉到什么,它面上露出个不太明显的笑来。
“你来了。”
长生殿君转身看着风雪中的某处道:“你一个人来的,我的老朋友呢?”
季元白凌空踏雪而来,灰白色的休闲装,黑发零碎,眉眼清隽,不怒而威,稳稳地站在虚空空中,和他平日里在异象部的形象大相径庭。
哪怕长着一样的脸,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几乎不太敢认。
“你的对手是我,与别人无关。”
长生殿君张狂大笑。
“幽冥之主可别忘了,若不是地灵神横插一脚,你早在万年之前就被我捏死了。当时你才多大?”
它故作回忆状,双手比了个长度:“……大概这么大?”
季元白当然不会忘。
彼时祂已经在神遗之地昆仑山腹中孕育了几百年,诞生出灵识,却还没到出世的时候。
长生殿君为掠夺这个世界而来,当然容不下天道聚天地灵气为还没落成的冥界孕育的未来主人,察觉到祂的存在之时便要将它吞噬。
那时还不是地灵神的苏黎偶然经过,路见不平,和长生殿君鏖战一场。
随后长生殿君退走,她自己也神魂受损。
天道感念她出手救下未出世幽冥之主的恩情,封她做了专门护佑孩童的地灵神。
之后又守了千年,等祂修练出真身,这才入世历劫。
“所以万年前的账我亲自跟你算。”
季元白话音落下骤然出手。
他没有武器,徒手结印,卷起风雪,化作冰刀霜剑,寸寸都是杀机。
长生殿君游刃有余地接招。
事实上它太清楚了。
虽然季元白是冥入世托生的灵童,也已经恢复记忆,实力达到极限巅峰,可他终究是无法在已经有神体的情况下再修炼出能挺过天劫淬炼的身体。
若非真正的神体,是奈何它不得的。
然季元白全力以赴,实力也不容小觑,它可不信苏黎会放任不管,肯定还有后招。
此时的人间已经是炼狱。
从长生殿君出手的那刻起,它的臣民感知到王的召唤,纷纷迫不及待地从成千上万道裂缝中钻出来,新鲜的血肉强烈刺激着吞噬的欲/望。
动辄三四米高的异生物从裂缝处爬出来,人们惊惶逃离,惊呼声遍地。
长手长脚的怪物随便跨一步,伸手就抓起几个人。
正要将他们吞吃入腹时,枪声响起,子弹钉入身体,传来剧痛,黑红的污血涌出,怪物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个世界的人类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什么武器就能伤到自己呢。
张海洋奉命防守高架桥附近的空间裂缝。
在怪物钻出来之前,他心中还在侥幸,觉得整个世界都被入侵这种说法未免太过荒唐。
但它们一窝蜂蹿出来后,他神情越发坚毅。
不知道对方的弱点到底在哪,便凭着已有的认知瞄准头部,四肢关节等部位射/击。
这些异生物和被长生殿君蛊惑变异的怪物不同。
它们脑袋很小,身体平直,四肢纤细,动作非常敏捷,随便一跃就有十几米远,身体表面的皮肤干瘪且薄,几乎可以看见血液流动。
但数量实在太多了,一部分被当场击毙,另一部分则迅速屠婆婆包围圈,四周扩散。
巡防警戒的各部队不得不拉开战线。
大部分人都遵从国家的号召宅在家里,门窗紧闭,窗帘拉上,尽量隐藏动静以免被怪物发现。
受到攻击的少部分人死的死伤的伤,其他人见状顿时逃散,再不敢逗留。
同样的情况在虞市,全国乃至全世界上演。
随着时空裂缝越来越多,逃窜的异生物也越来越密集,他们有着极为敏锐的嗅觉,循着鲜活的血肉气息到处作乱。
小洋房却是个例外。
这是离高架桥裂缝最近的一栋独立房屋,被拦在警戒线之外的民众们逃命时,慌不择路,以为靠躲能躲过怪物的追击。
一个路人二话不说翻过了围墙,将自己藏在围墙后瑟瑟发抖。
那怪物发出刺耳的叱叫,肆意掠食,人们哭天抢地时,路人被一只比他高不了多少疑似幼崽的怪物盯上,猛地朝他扑来。
路人大叫一声,忙不迭跑走,脚下绊倒摔到地上。
他面色惊恐回头看时,却见那只小怪物不知道撞上什么东西,惨叫着径直倒飞出去。
“我艹!什么情况?!”
死里逃生的路人茫然,发现两只大怪物似乎盯上了这里,再次侵袭,仍旧“砰砰”两声被撞飞出去。
他这才发现,头顶有个半个倒扣的球型防护罩。
肉眼看不出来,但有怪物撞上来时,这罩子就会显形,吞吐着夺目金芒,看着竟让人觉得它坚不可摧。
钟恒在窗前,扒开窗帘的缝隙观察到这一幕。
他震惊之余立刻告知了父母和于小卉,结果他们不信,还拉着几人一起观察。
部分怪物发现这房子的不同寻常,杠上了似的,接二连三不停地撞上来,在路人和房子里的几人胆战心惊的目光中,防护罩纹丝不动,来一个飞一个,来两个飞一双。
钟大山陈雪夫妻满脸惊讶,看向于小卉:“于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小卉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小黎做了什么吧。”
发现防护罩的作用之后,他们胆子大起来,开始走出房门,看见满街的怪物和逃窜的人群,于小卉让钟大山把大门打开,希望能给那些人一点庇护。
其他人和官兵们很快也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别人不知道,张海洋却是知道的,这里可是苏黎的家,家里有她的母亲,她就算不在,为了保证母亲的安全,肯定也会把这里布置成铜墙铁壁。
于小卉打开大门,官兵们征得她的许可,将手上的民众和战友都送进院中安置。
好在地方够大,前院后院都宽敞,房子本身也有三层。
小洋房前前后后安置了将近两百人的伤者,于小卉他们几个忙前忙后,给伤者送药送水送食物,反正家里什么都有。
怪物们智商不高,可它们也不傻。
发现那些猎物能从大门进去,它们就调换方向,朝着大门猛冲而来。
结果还是狠狠撞到了防护罩上。
就连本来担心的人们都在一次次的见证怪物被反弹回去后渐渐放下心来,发自内心地冲于小卉表示感激。
有些官兵被命令留守小洋房保护在此地的群众。
发现怪物冲不进来后,他们连躲避都免了,直接守在院墙四周,专心射/击,只打要害。
有人盯着时隐时现的防护罩喃喃自语:“这简直是无敌啊。”
正惊掉下巴时,许多人都看见了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长相都看不清,挥着几米长的黑鞭子,每一鞭都精准地抽在怪物身上。
小洋房院子里,正在给伤者送水的陈雪若有所觉地望向院外。
看见那置身怪物群中奋战的背影,她不知怎么的鼻子发酸,眼眶里霎时挤满热泪,视线便模糊了。
钟恒见她失态小心地挤过来问:“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陈雪连忙擦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这样……真没事,你不用担心。”
钟恒再三确认她是真的没问题才走开,顺势望了眼院子外。
怪群中的女孩已经在战斗中跑远,看不见了。
几乎到处都在跟怪物作战。
祁云山也不例外。
只是这附近人比较少,异生物开辟的时空裂缝也就不多,相对来说压力没有城市那么大。
而连绵的群山深处,高耸入云的揽云峰上云雾缭绕。
这里由官方接手之后就不再对游客开放了,此时形势危急,没有任何人影出现在通往山峰的险道上。
自山顶蔓延下来的云雾渐渐浓郁,悄然翻腾着,将整座山峰包裹起来。
从远处看,仿佛是天地间竖立的一个巨大的蚕茧。
在那蚕茧之中,倏然迸射出金光。
道道金光以点成线,线绘成面,将云雾全部染成耀眼的金色,百米巨龙从云茧中破空而出,冲向天际。
正在交手季元白和长生殿君都感觉到了来自龙族的威压。
有过一次失败的经历,长生殿君不得不慎重对待突然冒出来的巨龙,随后察觉到她并不往昆仑而来,而是甩着尾巴一路往东。
陷于苦战中的人们都看见了。
从头顶腾飞而过的银白色巨龙周身洒落无数耀眼的金色光尘,在空中汇聚成团团金芒。
有的没入附近的道观庙宇,有的如羽毛般黏在裂开的空间裂缝,还有的化为光箭,利落地穿透怪物的脑袋,眨眼间收下十几个人头。
它们是另一个世界的原住民,却已经被感染成只知道杀戮和吞噬的低劣物种。
既是侵入,便要做好被反杀的准备。
巨龙速度奇快,十几分钟内就将所有异生物出没的地方飞了个遍,金芒遍洒,巨龙之身竟开始变得透明。
九十九世历劫的累世功德,源自人族,也归于人族。
待飞到神山绝顶雪峰之巅时,她幻回人形,身影透明,仿佛随时能被风雪吹散。
长生殿君似惊犹疑,眉宇紧锁。
苏黎这般模样不像是回归神位的样子,倒像是散尽功德后将要烟消云散,再无力与自己争斗。
而她并不在意长生殿君,只是望着季元白不发一言。
季元白心中微动。
她这样的神情倒叫他实在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想起来。
正要说话,一丛风雪扑过,虚影蓦地消散。
季元白眉眼微垂,视线落在长生殿君身上时,眼底幽深地卷起风暴,双手抬起,仿若山河皆为之一颤,天地间似有万人恸哭,颤人心弦。
他身上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一抹玄色纠缠,极具现代风格的灰白衣裳登时换做玄色宽袖长袍,衣边绣着厚重的暗红色花纹,繁复又精致,短碎发倏然垂成锦缎似的乌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
召来真身,季元白知道规则很快就会降下天劫以示惩戒。
他一秒也不浪费,风雪更胜,凝神力为剑,再次同长生殿君缠斗到一起,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处理紧急事件离开的与会众人此时已经无暇关注了。
雪峰上空雷云滚滚,轰鸣不断,天劫酝酿中,季元白仍然不管不顾,一心只和长生殿君交手。
迅速积聚的劫雷毫不留情地劈下。
季元白身形一颤,动作凝滞半秒再次提剑进攻,竟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长生殿君张狂大笑。
“枉你身为冥神,为这天地与我殊死一战,你家天道却不领情,还要使天劫惩罚你。天道无情,你又何必为它卖命呢?!”
“无你无关。”
季元白眉目沉寂,悲喜不辨,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曾,始终盯着长生殿君,没有片刻分神。
长生殿君震怒,手握一把造型奇特的武器全力砸向季元白。
眼看劫雷要再次落下,脚下的雪峰忽然震颤。
昆仑山深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龙吟,那声音隔着厚重的山岩从四面八方传来,渺远悠长,跨越万载的岁月,季元白听见了揉碎在龙吟中叹息般的声音。
“……季元白。”
被叫到名字,季元白微怔,如断线的木偶般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声音和苏黎八分相似却又仿佛孑然不同。
酝酿后的第二道劫雷再次落下,一只仿若冰雪雕刻而成的手举重若轻地挡回去,随手挥开,那雷云居然几秒之内便消散无形。
长生殿君双目怒瞪,死死地盯着出现在季元白身后的女子。
祂长着和苏黎九分相似的脸,却又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银白的长发被风雪掀起,素白的衣衫十分单薄,整个人仿佛和冰川雪顶融为一体。
眉似远山黛,唇点三月樱,祂面上漾开笑意,又成了这冰天雪地间唯一的亮色。
“迟到万年之久的自我介绍。”
祂说着话一步踏上前与季元白并肩,歪头看他,又是一笑,手放在他肩头拍了拍,将他召来的冥神真身送走,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少媝,这是我最初来这个世界时的名字。”
季元白手中神力所化的剑随真身离去而消弭。
“你想起来了?”
“是啊,”祂眉眼弯起季元白记忆最深处熟悉的笑容,“如你所说,功德圆满,水到渠成。”
神族威压骤然如泰山压顶。
长生殿君之前的张狂肆意已经消失殆尽,本就不符合这个世界大众审美的脸更是愤怒到扭曲。
“归位?你竟然在这个时候归位?!”
它宣战之前已经确认过了,只需百日,就可以在全世界各处打开百万道时空裂缝,而真身也可以借此彻底降临这个世界。
届时地灵神百世轮回劫还没完成,冥神又无法离开冥界。
这世界还不是任他搓扁揉圆。
可谁知道幽冥之主硬扛天雷也要和它打,被它重创的地灵神转世灵童还特么突然冒出来,直接成功回归神位了。
“那只能怪你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