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冠仪受宠若惊,他恨不得把她的衣裳供奉起来,哪敢用秋姝之的衣服避雨。
“还不快拿伞来。”月冠仪回身对着赶来的手下一声低喝。
手下心虚的低下头,这雨来的突然,她们都措手不及。
“不必,春雨寒凉,殿下金贵之躯不宜在外面久带,还是尽快上马车,莫要感染上风寒。”秋姝之道。
“那我让下人送您回去。”他说。
秋姝之摇摇头,水滴顺着她脸上柔和的弧度一路下滑:“我家就在附近,不碍事的。”
说罢,她对着后面的跟着的两个手下沉声道:“还不送你们主子回去。”
手下这次大着胆子自上前。
月冠仪捏紧了手里的衣衫,第一次违抗她的话:“我决不能让秋大人独自淋雨回去。”
秋姝之哑然失笑:“好吧。”
马蹄在青石板上哒哒作响,车轮滚滚而过,不多时就来到了秋姝之的院落前。
她掀开帘幕,就看见门前挂着的灯笼笼罩在冷清的夜中,随着风动摇摆,门前独立一人影在缥缈的雨幕中撑着伞,眺望远方等人归来。
“表哥。”秋姝之跳下马车:“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秋蕖霜比划着手势:“等你。”
“雨这么大,在屋里等我就好。”
秋蕖霜没有回她,目光探究地看向停在门前的那辆马车。
风疾雨急寒凉春夜,勒紧缰绳的马儿发出低嘶。一只手缓缓从帘幕中伸出,月冠仪下了马车,一步一步走到秋蕖霜面前。
秋蕖霜在看见月冠仪的一瞬间,目光一冷仿佛空气在刹那间凝结成冰。
“这位是长皇子殿下。”
“殿下,这位是我表哥,秋蕖霜。”秋姝之一一做着介绍。
秋蕖霜微微屈膝行礼。
月冠仪淡眉低敛,总是全身被雨水淋湿也不损他天生的皇家气度。
他虚扶了秋蕖霜一把,清淡的声音里夹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寒气:“免礼。”
“听说令兄有疾?”
秋姝之实话实说:“表哥他幼年受了惊吓导致失声,请殿下莫要见怪。”
月冠仪隐在暗处的眼眸微微眯起,言辞恳切:“我怎会见怪,不过既然不是先天不足,那应该还有挽救的可能,宫中有名医无数,说不定能治好兄长的病。”
秋蕖霜顿时眼露凶光,执伞之手死死握着伞柄。
月冠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第15章 上任 上任
秋姝之正准备谢过月冠仪,就见秋蕖霜指间飞快的比划着,温婉娴静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不悦。
他似乎对月冠仪自作主张的行为很不满意。
月冠仪看不懂他的手语,但也能看出他此刻的反应,反问道:“怎么您不愿意?”
秋姝之赶紧说道:“表哥顽疾颇深,寻了很多名医也无济于事,多谢殿下好意了。”
月冠仪不着痕迹的笑了笑:“表哥不必忧虑,紫禁城内网罗天下名医,宫外的医者治不好,不代表宫内的御医不行。”
见秋蕖霜还有异议,他略带深意的说:“难不成表哥不想治好自己的病?”
秋蕖霜立刻偃旗息鼓,他机敏地瞥了一眼秋姝之,见她毫无察觉,这才摇了摇头。
月冠仪轻声一笑:“那这件事就交给我,不多时就会有御医亲自拜访。”
秋姝之心知无功不受禄,但他只有秋蕖霜这一个亲人,若是真能治好他的病,也是了却了她的一件心事,她不想拒绝。
“多谢殿下。”秋姝之当即就要跪下叩谢。
从画舫解围,再到局势点拨,纵使她现在摸不清月冠仪到底揣着什么样的心思,也不得不承认他是自己仕途上的贵人,她对他也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还不等秋姝之膝盖微微屈下,对方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秋大人不必见外。”温热的指节在他的手心里,令他脸颊一烫。
秋蕖霜看在眼里,紧握着伞柄的手背青筋凸起,他重重的咳了一声,细雨声中格外突兀。
月冠仪猛地撒开手,纤长的手指藏在宽大的衣袖中绞在一块。
“夜已深,我先回去了。”他说道,微红的脸上又羞又窘,单薄的背影冲入雨中,几乎算是落荒而逃。
秋姝之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直至彻底在雨幕中消失。
秋蕖霜眼眸瞬间拉了下来,扯着她的衣袖把她拉回屋里。
她的长发被雨水打湿了一大半,发带也湿透了,微雨淋后湿漉漉的发梢沾在脸侧。
他熟练的给她解下发带,长发瞬间披散下来,在微暗的烛光之下美得耀眼。
秋蕖霜怕她着凉,用干帕子给她擦拭长发,手里用了些力气。
秋姝之被扯得有些疼了,想出声提醒他,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他拉长冷漠的脸:“表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秋蕖霜何止是生气。
在见到她和月冠仪同乘一辆马车回来时,他气得差点把伞柄折断。
当年他用尽了手段,才把月冠仪赶走,如今这阴魂不散的小倌竟又跑到秋姝之面前,摇着尾巴邀宠垂怜。
即使月冠仪现在有了长皇子的身份,却也改不了他那在青楼里□□出来的狐媚子模样,看着就恶心。
要是不因为要在秋姝之面前保持端庄温柔的表哥样子,他真想撕了他的脸,让他再勾引他的姝之。
可他再生气,被秋姝之这样温柔细腻的语气一问,他心中的恨意也化了一半。
他坐到秋姝之身旁,眼带忧虑:“你为什么会和长皇子同乘一辆马车?”
秋姝之解释道:“只是今日突然下雨,殿下他不忍心我一路淋雨回来,这才同乘一辆马车。”
秋蕖霜叹了一声:“京城处处都是眼线,你和他走得这么近恐怕会遭人非议,我知道你和他之间是清白的,可你们终究是孤男寡女独处,要是被有心人造谣,你们就是张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秋姝之淡淡点头:“知道了。”
“况且长皇子名声不好,听说他流落民间时被青楼老鸨买下,□□了许多年,接了不知道多少客人,你如今仕途才刚刚起步,绝对不能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秋姝之眼眸微微一暗,似乎每个人提到月冠仪都会提起他在青楼的过往,怕他敬他又瞧不起他,不论他爬得有多高,就因为流落青楼这一件事,就能把他永远钉在贞节牌坊上,哪怕是最下等的人也能往他身上吐一口唾沫,骂一声贱-货。
可那又不是他的错。
他堂堂一个皇子,难道会自己上赶着往青楼送不成?
她想和秋蕖霜解释,又怕他误会自己和对方真的不清不楚,况且秋蕖霜也只是关心自己,他和这个时代的人都被封建的思想裹挟,说出这样的话也能理解。
她只能淡淡点头,装作听进了他的劝告:“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和殿下保持距离。”
秋蕖霜得意的笑了笑,一个男人的贞洁是最重要的,而她的姝之亦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只要他的污点一日不消,就算月冠仪搅翻了天也休想进秋姝之的身。
想做她的夫婿,更是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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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位于京城鼓楼,大堂庄严肃穆,额上挂着一面先帝御笔亲赐的牌匾,牌匾之下挂着一副海水江崖的画,左右石狮子威严煞气。
秋姝之身着玄色官服站在顺天府府衙面前,感受着凛凛权势扑面而来。
府衙内,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早就等候多时,见到秋姝之来,立马笑脸相迎。
“秋大人,下官终于等到您了。”她长了一双笑眼,看起来温和至极。
“您是?”
“下官是顺天府通判,林中月。您快随我来吧,府尹大人等候您多时了。”
新官上任的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拜见顺天府府尹,顾郑。
只是她没想到,顾郑竟然会早早的来府衙等自己,她立马跟着林中月前去。
顺天府在京城地位超然,府衙也比其他大得多,光是房间就有整整五十八间。
她跟随进门二重门,到了中堂,来到一个紧闭的房间前。
林中月敲了敲房门,低声道:“大人,秋大人来了。”
房门缓缓打开一条缝,清晨的阳光照进漂浮着的尘埃,她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见里面正挂着几幅山水画,一个五十出头的女人端坐在主位上,手捻一串菩提佛珠,布满皱纹的眼角显露着岁月痕迹。
来之前,秋姝之调查过顾郑的过往,她也是寒门出身,后来成了秦政的门生,又娶了秦家子,和秦氏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路高升,最后成了万人羡慕的顺天府府尹。
秋姝之本以为,一个一步一步从下层爬上来的人应该眼中锋刃如刀剑,但没想到的是,顾郑看起来十分和蔼,慈眉善目的样子让认几乎忘记了她如今显赫的地位。
“你就是秋姝之。”她的声音微微有些苍老,滚动的菩提佛珠发出一丝响动。
秋姝之恭敬的跪在她面前:“顺天府治中秋姝之,见过府尹大人。”
顾郑微微抬手:“免礼吧,听说你是这届探花?”
“正是。”
顾郑眼眸悠长,语气中略带回忆:“当年老身也是探花入仕,一晃已经过去30年了,想当年在翰林院做编修做了五年才被调去陕西做知府,你入仕不到两月就坐到顺天府,这在我当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真是后生可畏啊。”
秋姝之眉头微微一皱,顾郑话中有话,似乎对她的晋升之路有些微词。
不过这一路晋升确实有些快,这是她从未料想过的,谁让她莫名其妙卷进了皇权与秦氏的斗争旋涡之中,若是顺着,还能有在两方势力之间夹缝求生的可能,要是现在站队,她只会创下穿越女最快死亡记录。
她能做的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听说秦舒派往百越是你的意见?”顾郑忽然一转话锋问道。
“是。”
顾郑拨弄佛珠的手一停:“这计策倒是个不错的阳谋,难怪太后会如此看中你,不过此计有个绝大的漏洞。”
秋姝之眼眸一沉:“请大人指点。”
“百越与滇境相邻,要去百越一定会经过滇境,滇王是大启唯一的异姓王,对秦氏意见颇深,把秦舒送去滇境就等于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秋姝之心唰的一下沉入冰窟,立马跪在地上:“下官绝无此意,请大人明察。”
顾郑呵呵笑了两声,佛珠啪啪响动:“起来吧年轻人,你才入仕途不知个中关系厉害深浅,这不怪你。”
“既然秦舒去滇境有危险,不如尽快将她召回。”她赶紧说道。
顾郑漫不经心的摆摆手:“不必了,人都已经在路上了,要是这时召回百姓会怎么想?陛下也会不悦。”
“可、”
“你放心,秦舒这次去滇境不会有危险。”
秋姝之眼中划过一丝疑虑。
姜还是老的辣,顾郑一眼看出她的疑惑:“你可是不明白为何滇王不会动手?”
秋姝之点点头。
“秦舒孤身如虎穴,姜姒又何尝不是?”顾郑微微一笑,和蔼的脸上像平静海中的暗礁,触之则险。
秋姝之恍然大悟,原来她竟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一环。
怪不得明明贵为世女,却要来参加科举考试,放着世袭王位不坐,偏要来远离势力范围的京城受他人桎梏。
表面光鲜亮丽的她,竟也只是个质子而已。
第16章 开始攻略副本 副本
她终究还是太年轻,自以为提了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殊不知这些门阀贵胄之间利益关系匪浅。
幸好顾郑没有怀疑她。
拜过顾郑之后,由林中月领着她入了府衙,顾郑交给她的工作不过是一些日常琐碎的折子,看来顾郑还没有真正接纳她。
不过她也不急,太急功近利只会让人反感,不如徐徐图之。
第二日上朝,百官齐聚汇报着今日政事。
金銮殿上月深高坐龙椅之上,一身正红撒金的衣袍,长发挽起凤冠高束,眉目低敛而冷淡。
在她身侧垂着一片珠箔,隐约可见后面端坐着一位清俊隽秀的男子,折扇轻摇之间令珠箔微微晃动,不经意露出秦倾温和淡然的双眸。
这样垂帘听政的场面,月深早已习惯。
当户部侍郎说完今年国库空虚之后,大殿之内一片安静,文武百官皆噤声不言。
月深淡眉冷扫,沉声问:“各位爱卿有何对策?”
这才刚刚开春,国库便亏空不足,偏偏今年南方缺雨,三月插下的早稻倒了一大片,京城周边地区也闹着缺水,谁都不敢在这个档口接下户部侍郎的话头。
只有顾郑支着不灵活的腿脚跪下:“回陛下,臣觉得可以提高百姓税务暂时度过。”
“不妥。”月深眉头微微。
农业是国之根基,今年本就已经显示出大旱的苗头,若是这时候提升百姓税务,她更会失掉大启民心。
顾郑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接着说:“陛下,今年顺天府东路厅,北路厅皆出现河流断流的现象,京县地区更甚,不少农户因为缺水而不得不跑到京郊借水,今年秋收恐怕收成不保,若不此时早做筹谋,只怕......”
顾郑说的含蓄,但月深明白,秋收之后农民没有吃的,就会背井离乡成为难民,到时候朝廷恐怕连赈灾的钱都拿不出来。
可是,那也不能现在就对百姓磨刀霍霍。
两方就这样僵持着,百官也都默不作声。
安静的大殿内,只听得珠箔传来一声低笑,墨色扇面微微挑开珠帘,秦倾缓缓走出:“顾大人一心为朝廷,此心可嘉,但您却忘了一件事。”
顾郑恭敬跪拜:“请太后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