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冠仪唇角微微一勾,凤眸眼梢微扬:“既然如此,大夫就应该如实告知秋大人。”
老大夫连连点头,忙不迭的退出了房间,庆幸自己是活着出来的。
遇上正亲自端着姜汤回来的秋姝之,想起月冠仪那双阴寒入骨的眼,连忙拉住她的手:“秋大人、”
“大夫可还有什么事?”秋姝之小心翼翼的护着手里的姜汤问道。
“刚才老身忘了和大人说,殿下这次落水虽然表面上并无大碍,但极有感染风寒的危险,这几天千万不能随意让殿下走动,最好就待在屋子里,切记一定要好好修养,否则难免发生高热。”
“这么严重?为何大夫刚才不说?”秋姝之微微皱眉,掉进水里也不至于样吧?
“这、”老大夫眼珠子一转:“刚才殿下就在旁边,为了不让他忧虑过重,这才瞒了下来,总之大人一定要好好照顾殿下,否则一旦发热极容易伤及心肺。”
秋姝之点点头:“多谢大夫。”
古代没有抗生素,一旦发了高烧就不容易治愈,还很容易引发肺炎,也怪不得大夫这么紧张。
既然大夫都这么说了,那她也一定要好生照顾才是。
“殿下,喝点姜汤去去寒吧。”她端着还冒着热气的姜汤进了屋,屋内窗户封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姜汤微微呛鼻的味道很快就在屋子里蔓延散开。
月冠仪闻着味道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但还是像只听话又温顺的小奶狗一样轻轻抿了一口,辛辣微呛的口感顿时在他的喉舌之间炸裂开。
秋姝之看着他紧皱着脸,歉意一笑:“第一次做姜汤,还请殿下见谅。”
“是您做的?”月冠仪脸上的表情一僵,喃喃道。
秋姝之淡淡点头。
月冠仪顿时脸色涨红,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姜汤,方才呛过喉舌的辛辣味似乎如火舌一般在他唇齿之间燎烧,把他全身的血液烧得滚烫。
这是、秋娘亲手给他熬的姜汤。
平平无奇的姜汤在他眼里瞬间变得如同绝世珍宝一般,他扬起脖子一饮而尽,微微溢出的姜汤从嘴边流出,喉结上下滚动,打湿了他纯白的衣襟。
“殿下,不好喝就不要喝了,不用勉强。”秋姝之拿出手绢轻轻擦拭着他脖颈上的痕渍。
“不、一点都不勉强。”他紧咬着唇,舌头在口腔中疯狂卷食着残留的姜汤,心脏近乎欢愉的近乎沸腾:“秋大人熬的姜汤、很甜。”
第34章 刻字 青楼男子身上都是要刻字的
“殿下不嫌弃就好。”秋姝之低眉含笑。
月冠仪耳尖涨的如鲜血滴玉一般红, 秋娘亲手给他熬的姜汤,他怎么会嫌弃。
“大夫交代说殿下现在不宜见风,您先在此歇息, 等情况稳定一些我再安排马车将您送回宫中。”
月冠仪嘴角笑容微滞, 秋姝之这话的意思还是准备将他送走?
“好。”他艰难的点头。
“既然如此, 殿下先好好休息, 我就不打扰了。”
看着秋姝之慢慢退出房间,紧闭的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无边寂静, 黑暗不断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好不容易被秋姝之焐热的心脏热血一点点冷却。
“长安!”他沉声喊道。
“卑职在。”
“把窗户打开!”
长安睁圆了眼睛, 惊道:“殿下您刚落水, 现在头发还是湿的, 现在吹风会伤了身子。”
他知道月冠仪常年习武,身体素质异于常人, 刚才那副憔悴娇柔的可怜模样都是为了勾起秋姝之怜惜而装出来的。
但他落水却是实打实的, 外面正刮着大风,就算是月冠仪也不一定受得住。
“全都打开!”他暴呵道,眼中透出一丝凌厉。
长安无奈打开了所有窗户, 穿堂风刮过, 长幔随风而动,寒气呼啸着席卷而来, 屋内温度骤冷如冰。
月冠仪双手紧握成拳,掀开身上的被子,仅仅穿着一身素白单衣,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长风刮起了他凌乱的发丝,他的脸色苍白消瘦, 身形单薄如纸风一吹就能折断。
“殿下......”长安满眼担忧。
月冠仪静静地站在窗边,浑身微微发颤,却又好似感受不到一丝寒冷,嘴边带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当日傍晚,下人急报:长皇子突发高热。
秋姝之忙派人去宫中请太医,随后火急火燎的跑去月冠仪的房间。
月冠仪脸色苍白虚弱的躺在床上,嘴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底却带着一抹病态的红,沉重的呼吸如山峦般起伏,满面病容。
这里没有温度计,她不知道这时候的月冠仪究竟高烧到多少度,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殿下、”秋姝之握着他滚烫的手,满眼担忧地坐在床榻边。
“秋大人、”月冠仪虚弱的笑了笑:“我给你添麻烦了。”
秋姝之摇摇头,该说添麻烦的人是她,对于月冠仪来说这应该就是一场无妄之灾,而他非但没有一丝怪罪的意思,反而还在和她说对不起,心中对他的歉意更深。
“殿下今夜就不要走了,留在我府中,我已经派人去宫里请太医,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掌心是如此的干燥热烈。
他的手并没有养尊处优的娇嫩,反而略微有些粗糙,掌心指腹都有一层薄茧,听说他曾被卖到青楼......他应该受过很多苦吧。
她小时候也救过一个即将被卖到青楼破身的小男孩,那个男孩儿当初也就10、11岁的样子,这年纪放到现代社会也就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却要经历这样残忍的折磨。
秋姝之于心不忍,便出手就下了他。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被卖入秦楼的男子身上都要被刻上‘奴’字,类似古代的‘娼’字,彻底归入贱籍永无翻身之日,那男孩也是一样,只不过‘奴’字刻了一半,就被她叫停救下。
即使刻了一半,这一半卑贱的烙印也将是他一生的阴影。
她本想将他收入府中做小厮,但当时她年纪比他还小,秋母秋父虽然赞同她的善举,但绝对不允许这个身上刻了一半‘奴’的小男孩入府,辱没秋家清白的名声。
况且老鸨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五百两赎身费,那时的秋家已见颓势,根本不可能花五百两白银去买一个贱籍的男孩儿。
她也只好作罢,只付给老鸨了一些钱养在母亲名下,成了母亲名义上养在青楼的私-娼,以保他在成年前不会被其他女子侵-犯。
从此以后,他就被养在青楼之中,听说他因为性格倔强不肯跟其他青楼男子学那些伺候女人的技巧,还试图逃跑,被老鸨抓回来一顿毒打险些丢了命。
说起来,月冠仪和他的性格倒也有几分相似,都是倔强坚定不肯服输的性子。
也不知道那小男孩现在过得如何了?
三年之后那小男孩儿突然从青楼里失踪,她一度以为他是被青楼老鸨打死,还派人寻找过。
再后来,秋家败落,这件事就这样搁置下去。
她跟那小男孩儿并没有多少交集,十几年前的事情太过久远,她已经记不清那小男孩具体长得什么模样。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什么,只记得他在青楼的艺名叫艳奴。
秋姝之还记得,在她偶尔和他的几次交谈中,都能看见他身上遍布的伤痕,可见青楼老鸨折磨人的手段,月冠仪也曾卖身青楼。
堂堂皇子像货物一样卖入青楼,身上刻字,这样的折辱对他来说一定比死还要难受,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奴字都刻在锁骨之下,靠近胸口处,他是会留下这个烙印,还是连皮带肉一块割掉?
“秋大人、”一声虚弱微颤的嗓音将她从记忆中拉了回来,她对上月冠仪微红的眼眶:“秋大人......我好难受。”
“殿下别怕,很快就好了,太医很快就来了。”秋姝之如梦初醒,拿起旁边水盆里被浸透了的湿帕子拧干擦拭着他额上冒出的冷汗。
“秋娘、秋娘、”沙哑的嗓音痴痴地看着她的名字,病恹恹的垂着眼皮却还强撑着看着她,不肯闭上眼睛。
他浑身上下像被车轱辘狠狠碾碎一样,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连呼吸都耗尽了全力。
“秋娘、我好疼啊!”他勾着无力的手指,纠着她的衣角,火燎般的疼也比不上看见秋姝之眼里流露出因关心而慌乱的这一刻。
痛与爱交织纠葛,他的阴谋在这一刻得逞,他如深渊般隐秘而堕落的沟壑被填满,如同被捧上高高的云端,烈火将他思绪混沌杂糅不清,他的五感四肢、他的身体百骸、每一处毛孔都被浓稠的的满足浇灌。
“我在、我在这。”秋姝之回握着他的手。
他浑身滚烫连骨头都要被焚烧成灰烬,额头却冷得如一块冰,触摸一下就要被冻伤,从月冠仪喃喃的语气中她能明显感觉出他的意识即将模糊。
“太医人呢!怎么还不来!”秋姝之冲着门外大吼,头一回这么失态。
长安着急的朝门外张望着,他心里更急,别人不知道,他心里最清楚。
月冠仪就是被秋姝之冲昏了头脑,放着养尊处优的长皇子不做,反而拿命来赌,用身体作为邀宠的工具,换取她少得可怜的怜惜。
“来了,来了!”长安远远的看见了穿着太医院服侍的太医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院子。
秋姝之一把拽住太医,不管不顾的将她拽到月冠仪的床边,:“殿下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明,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他治好!快!”
太医被秋姝之的语气吓得哆嗦了一下,一直听说秋大人是朝堂中少见的好脾气,突然发起火来还怪吓人的。
太医把了把脉:“殿下脉搏杂乱无章,气息微弱,是发了罕见的高热。”
“可有办法医治?”她紧张的追问。
太医点点头:“下官这就去抓药,只要能熬过今晚就不会有大碍。”
秋姝之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就麻烦太医了。”
她吩咐下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太医去抓药熬药,一刻钟都不能闪失。
而她则寸步不离的守在月冠仪身边,免得再出现什么变故。
月冠仪渐渐神智昏聩,烧得迷迷糊糊,沙哑的声音一直不停喊着她的名字,手里也仅仅攥着她的袖子不肯撒手。
直到一碗汤药下去,他的温度才渐渐降了下来。
秋姝之守着他不敢合眼,恢复正常体温的他经历这么一场折腾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睡着的样子很乖巧,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眼尾微微有一抹杏花红,少了平时锐利狠戾的眼神,多了一分恬静温润的气质。
“秋娘、”他突然发出一声梦呓。
秋姝之吓了一跳,随后淡笑着摇头。
他似乎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即使在梦中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身子不自觉的动了动,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以及锁骨下大片肌肤。
他的锁骨下方明显露出一比刀尖刻出来的痕迹,刀伤已经愈合,但疤痕依然存在。
白如雪色的衣襟下,那疤痕格外刺目扎眼,从露出来的地方看那分明是一个‘女’字无疑。
秋姝之微微心疼,被衣襟遮住的那部分不用想也知道是个‘又’字,合起来就是‘奴’。
这个侮辱性的字眼应该是个男子就无法承受吧,更何况他还是个皇子。
她伸出手准备替他遮下锁骨处的刻字,没想到这时月冠仪突然动了动,准备整理好衣襟的手指竟然将他的领口更加向外挑开,锁骨下的刻字完全暴露在她的视线中。
秋姝之呼吸猛然停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不可置信的发颤。
在他的锁骨之下,刻的不是奴字,而是‘姝’。
第35章 太后吃醋 太后吃醋
秋姝之慌乱的把他的衣襟合拢, 遮住他身上的刻字。
她下意识的往门口张望,长安倚着门框打着盹,她顿时送了一口气, 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但那个字却始终浮现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那个‘姝’字一笔一划刻的极深, 刀锋走势狠辣, 光是看着身上的疤痕就能想象出他当时下了多大的决心。
昏暗浑昧的灯光下,秋姝之微微低头, 长发垂落倾覆在他身上,看着沉浸在美梦中的月冠仪目色探究。
第二日清晨, 月冠仪终于退了烧。
只不过还没等月冠仪和她说上几句话, 太后秦倾就下了懿旨, 将他们两人急召入宫。
月冠仪是长皇子,宫里宣旨的宫侍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奢华至极的马车, 即使进了紫禁城也有步辇代步, 层层叠叠的绫罗做帷幔,薄弱蝉翼却可避风。
秋姝之一个外臣,只能步行至清宁宫。
再次进入熟悉的宫殿, 秦倾端坐在主位之上, 与以往疏懒闲适的气质不同,他的眼眸寡淡冷漠, 婷婷袅袅的沉香烟雾在他玄色织金的衣袍处散开,墨衣几乎与身后幽暗的光合为一体,眸子淡漠压迫性十足。
“臣知罪,请太后责罚。”秋姝之一进门就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上冰冷的瓷砖,恭敬谦卑的态度挑不出半点错处。
秦倾手中的折扇微微紧握, 扇面上画着的杏花几乎要在他手中被捏碎,他移步上前,黑如浓墨的衣摆落在她低伏的手边,如一片看不见底的深渊突然倾覆而来。
“你说你有罪,那你倒是说说,你犯了什么罪。”
“臣没有照顾好长皇子殿下,令他失足落入水中,还发了高热险些丢了性命。”她一板一眼的回答。
“哀家问的不是这个!”他声音沉哑,眼神凛冽。
秋姝之诧异的抬头,对上他侵略性十足的双眼。
秦倾眸色渐冷,与往日温和悠然的模样相去甚远,或许着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哀家问你,长皇子掉入水中,你为什么不讲他送回去,为什么要把他留在你府中?”他瞳孔浓重的黑色直直的冲撞进她的眼底,在她的眼里狂澜一切。
“因为大夫说殿下刚落水应该避风,臣本想让他先在客房歇息,等下午殿下情况稳定之后再将他送回去,再、再向您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