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悔恨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十成十的力气半边脸瞬间红了一片。
秋姝之在厅堂内并没有呆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一道白影惊鸿般掠进了她的眼。
月冠仪穿着一身白衣,堆叠的衣袍簇拥着他苍白的有些病态的肌肤,比雪白,比云轻,清冷孤绝仙人似的。
“不知道您来,让您久等了。”
他一进屋,刮起一道轻寒,被白玉发簪绾起墨发有些凌乱,跟上次一样自卑自责膝盖跟没骨头似的,总想着做小伏低,低她一头,永远仰视着她。
“不碍事,是臣打扰了殿下休息。”秋姝之隔着他的衣袖轻薄的布料握住他的手,即使有衣物做阻隔,她也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凉意。
她身上的香味若有似无的往他身上用,弄得他头脑混沌,但即使他在笨拙也知道秋姝之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他。
“秋大人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秋姝之点点头,既然月冠仪开门见山,那她也就不绕圈子了。
“今天那个流民,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流民?”月冠仪神情微微异样,没想到蝼蚁一般的人也能得到秋姝之的重视。
“自然是依法处置,这次事情闹得很大。”月冠仪实话实说。
秋姝之沉默了。
月冠仪见她眼中忧虑,还没敢说锦衣卫具体折磨那流民的手段,她触犯皇室,在昭狱中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再气息奄奄的抛掷荒野,任野狗秃鹫蚕食。
“秋大人可是想为那女子说情?”月冠仪犯着滔天胆子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角。
再普通不过的素衣,衣角针脚都有些旧了,但他却为这一点‘冒犯’欢喜的心慌。
秋姝之敛下眉目,轻叹一声:“她并不是反民,纵然有错也不应该受到如此重罚。陛下想做仁君,施仁政就不应如此。”
流民被抓了,大家皆大欢喜,似乎都忘记了一个普通的农妇为什么宁可丢了命也要骂君。
北方旱情严重,南方亦不容乐观,只不过都被地方官粉饰太平,可等这些的地方官员都压不住了,饿尸遍野流民往京城逃难时又该如何?
皇帝有心但无权,太后有权却助纣为虐放任秦氏,就算救得了这个人,以后又该如何?这股无力感就这样深深压着,化作心中一团郁结。
刚穿越时,她觉得自己就是大女主,可以随意改变这个世界。
可当秋家迅速衰败,她才明白自己也是尘世万千中的艺缕。
即使她是穿越女,在古代她也并没有什么优势。
就连书里写的那些随随便便抄一首诗就能扬名立万的本事也没有,这里的诗与她的时代格律不同。
她从零学起,跟古代的学子没什么两样,古人的智商也没她想的那样简单,上辈子她的成绩只能排全省前100,靠着一股韧劲,日夜不敢懈怠才有了科举的大放异彩。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偏偏她又有现代的思想,见不得底层人艰难求生,拧巴地要命。
“秋大人要是想放了她,我便放。”
“您、”秋姝之讶异的看着他,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臣只是问一问,并没有别的意思,殿下不用因为我而做这种事。”
月冠仪低下头,侧脸苍白深邃:“一个犯人而已,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殿下!”秋姝之扶着他的肩膀,修长有力的手指扣着他的肌骨。
她清眸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声音沉沉:“您不必为我如此,臣绝无利用您的意思。”
他不必为了她搭上自己的前程,月冠仪一介男子做到这个位置本就不易,身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盼着他出错,把他从高位上拉下来踩碾践踏,她不想让月冠仪因为自己而落下口舌。
月冠仪浑身僵直,被秋姝之扣住肩膀的手指好似被点了穴道,血气逆流倒灌入脑——要是秋姝之真的想利用他就好了。
他一生都在仰慕她,他走上仕途也都是因为她。
他为她而生,为她而死,秋姝之愿意利用他是他的福气。
他低下头,眼尾带着一丝男儿家的羞赧,声音压得极低宛若低吟:“我不介意的。”
“什么?”
“我不介意的。”月冠仪的头垂的更低,脸色烧的通红,手指更是蜷缩着。
他在秋姝之僵楞的眼神里拿出一块令牌,塞在她手里。
“这是昭狱出入的令牌,您可以自由出入。”
“这、这太贵重了,臣不能收下。”手中的令牌像烫手的烙铁,她不敢收下,忙往月冠仪怀里送。
她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慌乱和歉疚,任何语言行为在这份真心面前都不值一提,但她真的不值得月冠仪这样对待。
越这样想她的动作就越急切,好似她手里攥着的不是令牌,而是月冠仪滚烫的心脏。
“您收下吧,总有一天您用的上,若有需要整个锦衣卫都会听您差遣。”月冠仪款款说道,眼中似西湖碎波一样的款款深情,温凉细腻看一眼就要沦陷。
一个位高权重,又貌美倾城的皇子以身子做饵,以权力为诱,财色都摆在面前,没有哪个女人不心动吧?反而还会为自己的魅力沾沾自信。
但秋姝之并未觉得,月冠仪这句话几乎要了她的命,或许他并无其他意思,但也吓得的她心跳瞬间停止。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她慌忙说着退回令牌,似乎也是在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月冠仪不屈不挠,铁了心要把全部的价值都奉献给她。一番拉扯之下,她尾指勾上了他的衣袖,用力一拉扯,整个人就像他倒去。月冠仪想扶住她,却被她的力道带偏,连桌带椅一同倒了下去。
长安一追来,刚到门前就看见秋姝之整个身子压在月冠仪的身上,那一身雪白轻飘飘落在地上,像神祇下凡。
秋姝之腰身楚楚,玲珑有致的曲线微微沉在月冠仪的胸口,随着他们之间的起伏如山峦般延绵不绝。
她一手撑着地,一手轻柔的护着了他的后脑,三千青丝垂落身侧,落在月冠仪白若柔云般的衣襟,似轻羽撩拨。
兰花幽冷倒在他耳边,清淡冷香幽幽传来,月冠仪喉结滚动面红耳赤,手臂揽着她袅袅腰身,胸口沉甸甸的重量令他眼中涌起惊涛骇浪,即使只是隔着衣物碰一碰都令他汹涌迭起。
月冠仪红着脸,咬着牙,薄唇几乎被咬出血来。
秋娘的身子......好软....好香...
他低垂的视线可以轻易看见她衣襟,突然的变故让她衣襟凌乱,领口微微松开,白皙的肌肤似玉似雪一路延伸,冷香变成了暖香,热了他一身冷血,滚烫地似热油般席卷全身,又像是平静海面涌起千尺浪,无限高无限宽无限多永远看不到尽头,冲刷他的理智,将他的灵魂高高掠起又狠狠拍打在礁石上,顷刻间击得粉碎。
他紧咬着牙根,视线慌乱的避开,又舍不得避开。
秋娘......秋娘......
越是想放开,环着她腰的手就收的越紧,越舍不得放开。
他想和她唇齿相依,他跪在她的脚下侍奉她,做她脚底踩过的泥,鬓边拂过的一缕风,卑微的妄想如跗骨之蛆难以剔除,欲-望像野草般疯长,将他约束着的痴念无限放大,他恨不得立刻将灵魂埋在她的身体,溺死在她柔软中,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殿下您没事吧?”短暂一瞬的肢体接触,秋姝之从地上爬起。
兰花盆的泥土散了一地,灰尘染上了他的白衣,她伸手拂去他身上的尘埃,看着月冠仪脸色充红似血,身体僵硬而古怪。
“是不是伤到哪里了?”她紧张道。
月冠仪红着脸从地上爬起:“没有。”
秋姝之扶好桌椅,又将兰花打理好放回原位,看到门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长安。
“长安公子您也来了?”她笑道,手却自然地从地上捡起令牌放进了月冠仪的手里。
“殿下、秋大人,饭菜已经备好,不如一同用膳?”
长安正为自己刚才的话忏悔着,得知来的人是秋姝之立马安排厨房加菜,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多留秋姝之一会儿,也算是将功赎罪。
“不必了。”她还记得太后的话,不能在月冠仪的别苑中待太久,不然他会起疑。
月冠仪捏着手里的令牌,碎语眼波写满了落寞。
“对了。”秋姝之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之前答应送给殿下的,一点心意,请殿下不要嫌弃。”
月冠仪眼中满是讶异,盒子里装的正是品相完好的百年山参,他以为秋姝之只是当客套话随便说说,没想到她真的放在心上。
“您送的东西,我怎么会嫌弃。”月冠仪低低笑着,宝贝似的将盒子放在心口。眼中落寞一扫而光,眼角眉梢柔情荡漾如春水涟漪。
秋姝之薄唇微抿,还真是好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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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妃蓝雪照一夜承宠,一时风光无限。
酥软的娇体在月深耳边轻轻一吹,再恼怒的火气一时也消了。乾清宫再也没有摔砸东西的声音,只有偶尔从大殿内传出的低碎的婉转声,比他那张脸还要妖媚。
第二日,宫侍们进来给皇帝妃子更衣,一进门就被眼前凌乱的景象惊得羞红了脸。
蓝雪照媚眼如丝,懒洋洋的窝在月深的怀里,眼底的泪痣妩媚无限,手腕银铃作响懒散地绕着她颈边长发,月深则是一脸心满意足,似乎还沉浸在昨夜侍寝中。
哪怕是之前皇后侍寝,宫侍们也从没见过月深的表情这样温柔过。
月深还要上早朝,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像是不愿意离开温柔乡。
蓝雪照随意扯了一块清透的薄纱拢在身上,玉臂从身后环住月深的腰肢,声音腻的好似从糖罐里捞出来:“陛下,侍身舍不得您。”
月深回身,手指摩挲这他娇艳欲滴的红唇:“放心,等朕下朝立刻来找你。”
“那侍身就留在乾清宫等您。”蓝雪照抵着她的下巴,语气说不出的恃宠而骄。
历代妃子能在乾清宫伺候一夜就已经是殊荣,蓝雪照竟然还不走,还想继续留在乾清宫,真是小地方来的,不知道规矩,宫侍们心中想到。
他们估摸着以月深阴晴不定的性子,早晚要发火,正当他们等着月深发难时,月深的反应却一反常态。
她挑起蓝雪照的下巴,满眼温柔:“好,就依你。”
宫侍们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这苗疆男人到底什么手段?才一夜的功夫就把月深收拾的服服帖帖。
震惊之余,他们又为温柔内敛的皇后叹息。
看来皇后要失宠了。
因着和蓝雪照蜜里调油耽误了时辰,一向准时的月深,今日竟然破天荒了来晚了。
一众大臣眼巴巴的望着龙椅,小半个时辰之后月深才姗姗来迟,下巴处还有一块暧昧的吻痕。
“有事起奏,无事就退朝吧。”月深坐在龙椅上,兴致缺缺。
月深虽然是傀儡、早朝吉祥物,但一贯勤勉,这样懒散的态度还是头一遭。
面对这样一反常态的月深,官员们纷纷望向珠箔后的太后秦倾。
微微晃动的珠箔后,隐约可见雪白扇面轻摇慢晃,斜坐的人影不动如山。
“众爱卿正常议事即可。”秦倾慢悠悠的说道。
第43章 雨一直下 雨一直下
众官员顿时恢复如常, 继续开始议事。
都是些不大不小的话题,夸耀大启海晏河清粉饰太平,实际这内里都被腐朽蛀空, 岌岌可危。
月深支着头, 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杏眼耷拉着昏昏欲睡。
玉叶在一边小声说道:“这容妃可真有手段, 这才头一回侍寝,陛下就连早朝都不感兴趣了, 这以后还得了?”
秦倾尽收眼底,嘴角轻慢的勾起, 眼里露出几分兴致。
蓝雪照?
滇王送来得人果然有意思。
议事的官员嗡嗡说了一达通, 月深听得哈欠连天, 良久才反问:“还有吗?”
急于下朝跟美人腻乎的心情溢于言表。
底下的不说话,月深便迫不及待的站起来:“既然没事那就下朝吧, 父后您说呢?”
秦倾悠闲的坐在珠箔后, 不紧不慢的点头,莹亮微光映在他线条流畅的侧脸,精致绝美。
“对了。”月深走了半步, 突然退了回来。
“那个秋姝之, 护驾有功,朕想赏她, 赏什么好呢?”月深皱了皱眉,鬓边凤钗微微摇晃,映照她杏眸明亮如雪:“就授她做上骑都尉吧。”
玉叶睁大了眼睛。
上骑都尉?从四品官职,却是个武散官。只有称谓却无实权,其权利甚至还没有千户大。
玉叶心中恨恨,这波明升暗降玩的真妙。
“也好。”秦倾神情淡漠, 眼神里却透出几分疏懒散漫。
玉叶惊愕不已,月深提出降了秋大人的权也就算了,为什么太后也要顺着她?
月深满意的笑了笑,杏眸明亮:“既然父后也同意了,那就即刻拟旨。”
月深散了早朝,臣子们一个个离去,空荡荡的奉天殿寒气渗人。
“太后,陛下的提议明摆着是要贬了秋大人的职位,撤了她的权,您为什么要还要同意?”
秦倾懒懒垂眸:“做上骑都尉不好吗?”
“可那毕竟是个虚职,没有实权。”
秦倾施施然站起,笑意懒倦又轻傲:“有没有实权,哀家说了算。”
去羽林军也好,待在禁军中还可以常常进宫,他就能日日见到她,不必望着紫禁城的高墙舔舐寂寞,得知她去青楼快活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玉叶微怔,原来太后打的是这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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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一下,秋姝之就自觉地收拾东西准备走人,顺天府这地方她只待了几个月,许多陈年案子刚刚理出头绪,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走了。
顾郑没露面,只怕这会儿正躲在屋里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