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冠仪忐忑而激动的闭上了眼。
“咚咚咚......家主、家主、”娇俏的男声在门外焦急的高声喊道,打破了一室温馨的水雾。
月冠仪睁开了眼,看着秋姝之收回手,只觉得身边的空气都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谁?”秋姝之问道。
“家主,婢子是表少爷院中的玉莲。”
“我出去看看。”秋姝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挑起搭在一边的衣物,简单的套上了一件单衣走了出去。
“表哥出什么事了?”她一打开门,就看见玉莲焦急的跪在门口。
玉莲见到她如同见到了救星,跪着上前拉住了她的衣摆:“家主,您快去看看表少爷吧,表少爷他腹痛难忍,仆人们都吓坏了,您快去看看表少爷吧。”
“我马上去。”一听秋蕖霜生病了,秋姝之没有一刻迟疑。
“表哥生病了,我去看看他,一会儿就回来。”她回到屋中,既愧疚又爱怜的亲吻着他的脸。
月冠仪抿着唇扯出一丝笑:“表哥的病要紧,秋娘早去早回,我在屋里等在您。”
“好。”
说完,秋姝之便毫不犹豫的走了。
月冠仪看着秋姝之决绝的背影,心底冒出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意。
秋娘走了,这屋子里再也没有刚才的温暖,萦绕在身边的水此刻也变得冰凉刺骨,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府中总有人随时随地想争抢秋娘给他的宠爱,他才不相信秋蕖霜是真的生病,不过是看着他一连几日得宠,冷落了他就故意相处这么法子来博取秋娘的怜爱。
可是,看着秋姝之走时没有丝毫犹豫的背影,他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秋蕖霜在秋娘的心里占据了那么重要的分量,他只不过稍微使了点手段就可以让秋娘抛下他而去,如果秋蕖霜真的要争宠,自己岂不是没有丝毫反击的余地。
他垂下头,湿漉漉的发丝落在身边,萧瑟秋风趁势侵袭,他自虐似的浸泡在凉水中,等着秋姝之归来。
“表哥他到底怎么了,你说清楚。”秋姝之一边走一边详细的询问。
“家主,其实表少爷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腹痛难忍,婢子本想告诉您,但是表少爷一直拦着不让,他说怕打扰您和正夫,就独自一人闷着不吭声,一直撑到现在,但婢子看他疼的越来越厉害,实在受不了了,婢子才偷偷跑出来告诉您的。”玉莲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越说秋姝之的脸色便越是阴沉。
终于到了秋蕖霜的房门前,她也不再顾忌礼仪,直接推门而入。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药味,秋蕖霜蜷缩在床上神色痛苦,白衣被揉地凌乱,脸色苍白如纸,细细密密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出来,一头墨发都被汗水打湿。
“表哥、”秋姝之上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他身上很热,脸上却冰冷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她不由痛心道:“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请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表少爷一直拦着不让请大夫。”
“为什么不请,这种事你都由着他做?快去请大夫!”秋姝之沉声训斥道。
突然秋蕖霜拉住了她,苍白地毫无血色的唇微微翕动着,他艰难地摇头,手指比划着:“不能请大夫,我...月事来了...”
原来是月事。
秋姝之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为他揪心。
小时候秋家家道中落,几乎是秋蕖霜拉扯着她长大,为了挣微薄的钱银给她多买一些笔墨,经常替人家洗衣服,月事是也不例外,隆冬寒九天还要泡在冰冷的水里洗衣,自此落下病根,一到月事是就痛得死去活来。
后来她从秀才一步步高升,家里条件才好了些,好不容易调理好了,却不知为何今天突然又犯...难道是上次被李良推入水中的缘故?
秋姝之上辈子也尝过痛经的滋味,自然能对秋蕖霜感同身受。越是这样,她心中越是愧疚,毕竟他是因为自己才会变成这样。
“姝之,我没想到玉莲竟然这么自作主张,这么晚还让你过来,打扰你和长皇子安寝...都是我不好...对不起...”秋蕖霜虚弱无力的靠在她的怀中,汗水几乎洇湿了她的衣襟。
她来时只套了一件烟雾蓝的单衣极为轻薄,腰间只用一条淡色菱纱缠绕系着,秋蕖霜靠在她的怀中,肌肤几乎亲密的贴在一起。
秋姝之的手顿了一下,轻轻安抚着他:“别说傻话了。”
“长皇子他还在等你,他是皇子,你千万不能因为我冷落了他...快回去吧。”秋蕖霜依偎在她怀中动了动,青丝滑落,单薄的寝衣下一双雪白修长的腿若隐若现,说着让她离开的话,眼眸却脆弱如琉璃,尽是不舍。
第8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雨欲来风满楼
亲人生病了需要照顾, 秋姝之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没事,我再陪陪你,玉莲去熬一碗红糖姜水来。”秋姝之吩咐道。
“是。”
玉莲走后, 她将秋蕖霜放下让他靠着软枕, 用帕子擦拭着他脸上的汗珠:“明日我去请最好的大夫来帮你调理。”
秋蕖霜摇摇头, 比划着:“不用了, 我自己吃些药就好,我本就身子虚弱, 不想给你添麻烦。”
“表哥,你何时变得这么客气?以前跟我可不是这样。”
秋蕖霜心中苦笑, 变得客气的不是你吗。
他这些年照顾她, 看着她一步步高升, 院子越来越大,抬进府中的金银越来越多, 她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有时想见上她一面都难。
他病恹恹的笑着,手指翻飞:“是啊,真想回到小时候。”
那时候虽然日子清贫, 但他却觉得好快乐。
“那时冬天, 我替别人家洗衣服,手指冻得通红, 你怕我生冻疮就把我的手放到你的心口暖热...会帮别人抄书换取三五文碎银,跑大半个城去给我买刚出炉的栗子糕,头发上落满了雪花,衣服也湿了,还险些生了病...”
秋蕖霜眼中溢出了泪水,苍白无色的嘴唇微微抖动, 指尖颤抖:“可我还是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没有娶夫,不会整日不在家,我没有困在狭窄的天地中,天天望着门,等着你哪日清闲时想起我,来看我一眼。”
“对不起...”秋姝之紧紧的抱住他,怀中的人瘦的只剩下单薄的骨头,她心中无限愧疚:“是我疏忽了你,冷落了你,对不起。”
秋蕖霜泪水打湿了衣襟,朦胧泪眼看着她:“你如今娶了夫侍,不再我这没关系,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但是今晚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今晚不去管其他人,只属于我一个人?”
秋姝之忙不迭的点头,多年相依为命让她将秋蕖霜看得比家人还要重要,也是今日他生病,自己才意识到自己对他亏欠了多少。
秋蕖霜柔弱的靠在她的肩头,腹部传来阵阵绞痛让他几乎抬不起手来:“姝之,我好疼。”
秋姝之伸出手,隔着薄被抚上了他的小腹,暖热的手心透过单薄的被子在小腹上轻轻揉着:“这样好些了吗?”
秋蕖霜淡淡的笑了笑,但脸色依然惨白虚弱。
“家主,红糖姜水熬好了。”玉莲端着糖水走了进来。
秋姝之接过碗,一股刺鼻的姜水味冲了出来,她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又自己抿了一口确认不烫了再喂给秋蕖霜喝下,半碗红糖姜水下肚,他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玉莲高兴道:“家主您来果然不一样,之前也给表少爷熬了红糖水,但表少爷一直嫌味道刺鼻,喝一勺就吐,这不只要您喂,表少爷再不喜欢也喝下去了。”
秋蕖霜虚弱的瞋了他一眼。
秋姝之笑道:“你也忙了一晚上,早点下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
听到秋姝之这样说,玉莲喜笑颜开,立马退了出去,留下两人独处。
出了门,玉莲看着外面的夜色,这么晚了,看来家主是不会走了,真好。
表少爷这么善良的人,长皇子嫁进门后还要看他的脸色,处处退让,受了这么多委屈,连生病都自己忍着,今日总算是开窍了。
要是今夜能把家主的心把握住,以后就算是长皇子上门找麻烦,也不怕了。
玉莲喜滋滋的跑回了下人房,却不知此刻正夫的卧房内灯火通明,望着月茕茕孑立,等一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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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姝之照顾了秋蕖霜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才回了房间。
一进屋里顿觉一室冰凉,昨夜的浴桶还没有撤下已经凉透的水,不停在屋里释放着凉意。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层层叠叠的床幔内显现出一个隐约的轮廓人影。
轻柔的挑开床幔,月冠仪穿着单薄的内衫,如珍宝般抱着她昨日脱下的旧衣裳,如婴孩般搂在怀里,衣料凑在他的鼻尖,似是闻着她衣服上残留的气味入睡,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蜷缩在床上,眼角似乎还有泪痕未干。
今日休沐,他不用上早朝,但军中事务没有一日可以歇息的时候,她还要去军中练兵。
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像是一夜没有睡好的样子,不忍心打扰他,小心翼翼的给他掖了掖被角,拿起柜子里的衣服便离开了。
她一遍换衣服一边往外走,出门时正好碰见姜姒端着水盆走来,他今日一身绯红薄装,只簪了一只平平无奇的红玉髓簪子,简单的饰品配不上他过分精致美艳的容貌,不像是伺候人的家仆,倒像是落难的公子。
他看见秋姝之,媚意的眉眼羞涩的微敛行礼:“婢子蓝儿见过家主。”
秋姝之淡淡一笑,扶起他来:“月儿他还在休息,你晚些再进去伺候吧。”
“是。”姜姒微微抬眸,看着秋姝之正急匆匆的系着腰间的系带,艳唇轻启:“家主,还是让蓝儿来伺候您吧。”
说着,姜姒放下水盆,温顺乖巧地双跪在她面前,红玉髓簪子在她腰间轻轻晃动,腰间的系带在他的手里灵活的打成了一个结。
她执起他的手:“蓝儿这双手倒是极美。”
姜姒艳丽的脸上浮起一抹胭脂红晕,羞涩的收回手:“家主谬赞了,婢子一个粗鄙下人,手上更是粗糙,哪比得上殿下金枝玉叶。”
“我倒觉得金枝玉叶比不上天生丽质。”秋姝之伸出手,扶着他的手腕将他带起,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今晚等我。”
姜姒诧异的抬起头,水眸上挑潋滟含情脉脉。
秋姝之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她去了军营,如今的羽林军秩序井然有序,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清理完李氏一族残留的势力之后,秋姝之在军中就是唯一的权威,说一不二。
她照例完成了操练,带着一队人进了紫禁城,因着休沐的原因,太和殿前清净了不少,倒是小皇帝常去的御书房前守卫森严。
“秋大人。”玉致守在御书房外,看见秋姝之带着羽林军巡逻至此,打着招呼。
“见过玉致公子。”秋姝之跟纪眉交代了几句,便只身上前。
玉致娇声一笑:“秋大人如今已经是驸马,还是羽林军首领却还是这么客气,陛下正在等您呢,您快进去把。”
说着,玉致打开御书房的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秋姝之微微颔首,走了进去。
自她卸任离开翰林院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御书房,如今看着熟悉的摆设,一时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姝之。”小皇帝一身杏黄色锦衣向她走来,亲密的拉着她的手。
她浓密的长发被绾成了一个端庄雅致的发髻,发间插着一支烧蓝点翠九尾飞凰簪,珍珠流苏垂下,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她离开时,小皇帝还是个带着婴儿肥,表面阴沉,实则隐忍又倔强的小姑娘,如今她已经出落的成熟端庄,神态动作也比之前稳重许多。
“见过陛下。”秋姝之想要行礼,却被月深一把拉住。
“你我如今的关系还需要这么见外?嫂嫂?”微微弯下的杏眼笑意盈盈。
秋姝之低头淡笑。
月深拉着她的手坐下,并亲自给她倒茶。
但那茶壶不似京中古朴典雅的瓷器陶器,却是金器打磨而成,阔壶身、长颈尖嘴、宽柄,颇有一股西域风情,尤其它上面绘制的图案,越看越眼熟,倒像是......
秋姝之眼前一亮,倒想她之前随意画下的阿拉丁神灯。
“这......”秋姝之有些诧异。
月深一边倒茶一边浅笑:“我在这深宫之中处处受耳目限制,身边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后宫美人众多,却唯独不见一丝真心,自从你离开翰林院后,我便更觉得心中空虚,于是就命令工匠按照你画的图纸打造了这么个茶壶,作为寄托...”
“怎么样?像不像?”杏核眼盈透微亮,闪烁着一丝纯真的光芒。
秋姝之被她偶尔显露出的孩子气打动,轻声笑着:“像,很像。”
月深感叹道:“以前你我想私下聊聊还需要找借口支开玉致这个眼线,活像一对偷情的小情人,如今你和兄长结为连理,咱们倒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几句话了。”
“是啊。”她和月冠仪成亲,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算和太后一党撕破了脸,再想和睦共处怕是难了,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竭力避开秦倾,夜间巡逻也找纪眉代值。
“不过好在太后现在被秦家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倒没时间找你麻烦,也算是给我们喘息之机。”
“可是秦阁老病重一事?”她反问。
月深杏眸微闪:“不错,秦政就这么个幼女,自从在围场得知秦舒被杀之后,秦政就一蹶不振,回到京城更是大病了一场,怕是时日无多,秦氏内部人心涣散,各个忙着争夺权势,热闹的很。”
秋姝之在京中待了这么久,对于朝中局势也摸的差不多了,尤其是首屈一指的秦氏。
除了秦政和太后,都成不了什么气候,如果秦政一命呜呼,太后又无法力挽狂澜,秦氏倒台只是早晚的事。
但是有一个人,一直是秋姝之心中的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