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慕她的才华,倾慕她的温柔,又隐匿无声处,看着她和自己尊敬的人结成连里......如今她冰冷的手终于落在他的手心里。
“秋姝之。”无人之处,长安啜泣着跪在她的尸体边放声大哭,两滴清泪落在她的肿胀不堪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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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肆意放纵过哭过之后,长安抹去眼角的泪痕,忍着心里的悲伤,睁着红肿地跟核桃一样的眼睛,低声啜泣着,轻轻掀起白布。
他不敢从秋姝之头上掀起,怕看见秋姝之如此狼狈的模样,她是天人一般的人物,是天之骄女,有自己的骄傲尊严,应该也不希望自己腐败的尸体被人肆意观赏吧。
他不想冒犯秋姝之。
只敢从脚下掀起,白布掀至腰间,拿了玉令就走,但她空空荡荡的腰间让长安瞬间皱起了眉。
玉令不见了。
怎么可能,秋大人她一直很珍惜殿下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长安面色微沉,又看了看尸体上完整无损的衣服。
就算是掉入湍急的河水中,为什么衣服完好,而偏偏玉佩不见了,玉佩的系带缠绕方式不可能轻易被河水冲走,就算不小心断掉了,腰带上应该还有系带残余的一头才是,怎么会完全不见?
难道是被月冠仪收走了?
不对,他在月冠仪身边待了那么久,就没有看到他身边有玉令。
长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直接掀开了白布,一张腐烂的面目全非的脸暴露出来,和一般淹死泡大的尸体不同,她的脸上又明显的坑坑洼洼。
“张骁。”他喊道。
“属下在。”张骁掀开帐篷说道。
“你是怎么发现秋大人的尸体的?当时秋大人的尸体是怎么样的情形?你再从头给我说一遍,一五一十,绝对不能有半点遗漏。”长安厉声说道。
第99章 准备策反 准备策反
长安如今可以锦衣卫的一把手, 张骁不敢含糊,将那日她们如何遭遇伏击,秋姝之如何和姜姒一同掉入江水中, 以及殿下如何发现尸体都毫不隐瞒的说了出来。
长安越听越绝对不对, 秋姝之遇刺这件事很有可能有蹊跷, 而他面前这具尸体也很有可能根本不是秋姝之。
还有, 为何秋姝之的尸体找到了,和他一同掉入水中的姜姒尸体却始终寻觅不得?
秋姝之没死, 是有人故意用了假尸体!
长安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时外面突然吵闹做一团,锦衣卫匆匆而来, 脸上还挂着伤痕:“大人, 殿下醒了......属下无能实在劝不住殿下, 还请您去看看。”
长安沉着脸色走进了屋内,月冠仪已经醒来。
他一巴掌挥开药, 眼中恶意如狰狞困兽, 声音撕裂:“混账!我难道连自己的生死都掌握不了吗!谁敢阻挠我,立即凌迟!碎尸万段!”
月冠仪胸口愤怒的激烈起伏着,腹部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崩裂, 鲜血浸透床单。
“殿下、您振作起来啊, 属下刚才去看了秋大人的尸体,觉得这件事情疑点重重, 秋大人很可能没死,您不要折磨自己!”
“你说什么?”月冠仪眼中迸出近乎寒冰碎裂的目光,死死的拉扯着长安的衣领,阴沉绝望的眼神里闪烁着渺茫的微光:“你说秋娘没死?”
“殿下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那么多尸体面部完好,唯独秋大人的面容被江中鱼啃噬的面目全非?而且连殿下您送给秋大人的玉佩也不见了踪迹?还有蓝儿,蓝儿去哪儿了?”
长安将种种疑惑悉数吐露了出来。
他知道想凭孩子挽留殿下的寻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唯独秋大人可以让殿下活下去。
果然一听到秋姝之可能没死的消息,月冠仪死气衰败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样式.
“秋娘还活着、秋娘还活着、”月冠仪不停地喃喃着。
长安继续说道:“您对秋大人情深义重,但关心则乱,许多事情您当时并没有留意到,属下认为,这件事很可能是姜姒搞的鬼,或许就是他故意用秋大人的衣服套在陌生女人的身上诓骗您,而秋大人现在极有可能被他囚禁。”
“姜姒,你这个贱人!”月冠仪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扭曲到狰狞的恨意,滔天恨意咆哮翻涌,
他死死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手指因不断袭来的剧痛而蜷缩到痉挛抽搐。
这个贱人觊觎他的妻主,设计做了圈套抢走了秋娘,害得他亲手杀掉腹中还未成型的孩子......他一定会让这个贱人付出代价,将他碎尸万段,将他的尸体封入无边阴沼戾气之中,生生世世不入轮回,永不超生,为他的孩子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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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鸟叫虫鸣将秋姝之唤醒,她撑着软绵绵的身子醒来,身上穿着苗疆女子的服侍,不似男子般精致,但紧束的窄腰将她的腰线勾勒地更加纤细。
她坐在竹屋门槛上撑着手,看着门前空地上一个六七岁地苗疆小孩儿在玩一条碧绿青翠的竹叶青,微毒的蛇性,阴冷的蛇身缠绕着他圆滚滚的手臂,换做中原孩子早就吓得哭出来了,但这小孩儿玩竹叶青就像在玩一个温顺的玩具。
忽然一只罕见的绿孔雀从参天古树飞跃而下,绚丽夺目的羽毛在清晨的光辉中格外美丽。
秋姝之第一次知道原来孔雀还会飞。
绿孔雀似乎看中了苗疆小孩儿手里的竹叶青,不停试探想用喙啄它。
小孩儿宝贝似的将竹叶青护在怀里,嘟着嘴不悦道:“阿嘟,这是我的宠物,你不许欺负它。”
阿嘟?
秋姝之隐约记得,蓝雪照当初哭得像个孩子似时,嘴里也念叨着这个名字。
她来了这里这么久,发现苗疆人似乎都会养宠物,蛇虫鼠蚁样样都有,这只绿孔雀就是蓝雪照的宠物吗?倒是般配。
可惜它与主人分离,一个飞翔于丛林间自由自在,一个成了深宫里的囚鸟,以后恐怕也见不到了。
“阿嘟?”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阿嘟的头动了动,头顶蓝绿色的羽冠轻轻摇晃,它看了她一眼,迈着优雅的步伐慢慢向她走来。
阿嘟的性格似乎极为温顺,美丽又乖巧的生物没人会不喜欢,她轻轻摸了摸它的尾上艳丽的覆羽,它也似乎有感应般轻轻蹭着她的掌心,还轻轻舒展着华丽的羽毛,喉咙发出舒服的声音。
秋姝之幻想着它开屏时惊艳众人的模样,露出了来到苗疆之后的第一抹笑容,
“妻主、”旁边传来一声轻柔又讨好的低唤。
姜姒正端着早饭过来,看到秋姝之逗弄着阿嘟的羽毛,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他才敢轻轻呼唤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媳妇。
但听到他的声音,秋姝之脸上的笑容顿时冷了几分,直接转身回屋。
在她刚到苗疆的那一天,姜姒就跟她全部坦白了,包括他既是死而复生的姜姒,又是真正的苗疆圣子的事。
姜姒瞒了她这么久,任何人被骗了之后都会生气,更何况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秋姝之不可能不生气。
虽然这些她早就已经知晓,但既然是做戏就要做全套。
如果她的表现太平静会让人起疑。
于是她先佯装生气,晾他几天,然后再假装想通了原谅他,说几句诸如在我心里,你比江山更重要,这类昧良心的话,这样才能彻底获得姜姒的信任。
“妻主、”姜姒将早饭放在桌上,看着她冷冰冰的面容,心中顿觉酸楚。
以前他做蓝儿时,秋姝之从来不会这样冷落他,只会无尽的包容他,爱护他。
“妻主,你别生我的气,我知道错了,我发誓以后我一定事事与你坦白,绝不再瞒着你......”姜姒从背后缓缓搂住她的腰,娇糯的声音带着一丝鼻音。
是他骗她在先,她惩罚他是应该的,他没有资格求她原谅。
可是他还是好想秋姝之可以原谅他,重新像之前那样温柔的疼爱他。
他们会在苗疆部落众人面前拜堂成亲,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
自己已经冷落他三天,每天都装作很痛苦纠葛的样子,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如今戏也演的差不多了。
她低声叹息:“姜姒,你骗我至此,该让我如何相信你?”
姜姒一听她终于开口了,激动地近乎恸哭恨不得割手发誓:“妻主,我也是被逼无奈,不然我又怎会瞒着你,可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我带你回来就是为了在族人面前和你成婚,做你光明正大的夫君,往后整个苗疆就是你我二人的,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拦我们在一起。”
说着他丝毫不顾及如今的圣子身份跪在秋姝之面前乞求她的原谅。
秋姝之心疼的将他从地上捞起一把抱住。
“妻主你原谅我了?”姜姒泪水噙在眼眶中。
秋姝之沉默的点点头。
“你的想法虽好,但殿下他不是容易善罢甘休的人,找不到我,他一定会四处搜寻。”
姜姒抹去眼泪:“妻主放心,月冠仪他不会再来找你。”
他派去的探子说,月冠仪已经找到他提前布置好的尸体,悲痛万分,甚至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要了。
姜姒冷笑,孩子没了正好。
如果月冠仪真的生下孩子,对他来说反而后患无穷,难保秋娘会看在孩子的面上心软回去。
秋娘的孩子自有他会替她生。
姜姒没有明说,但秋姝之已经大概猜到他做了什么。
但这些如今都不是最重要的。
“苗疆是滇王势力范围内,你草率的就将我带回来,不怕滇王找来吗?”
姜姒摇摇头,银晃晃的头饰发出清脆的响动,照亮他绯红的眼角:“妻主放心,苗疆名义上虽然被母亲统率,但这些年母亲一直刻意削弱苗疆势力的举动已经惹得族人们心怀不满,虽然如今苗疆势力不同十几年前,但在这个关键时刻,滇王也不敢贸然动苗疆。”
心怀不满,那就是有机可乘。
秋姝之恍然:“原来是这样,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滇王真打赢了朝廷,下一个对手会是谁?”
姜姒沉默半响:“苗疆。”
秋姝之乘胜追击:“是啊,偏安一隅终归不是良策。”
这件事也是他心中的隐忧,他痛恨父亲一心掉进情爱陷阱里不知道为父族争取利益,导致曾经势力鼎盛的苗疆被一点点削弱。
但姜姒知道,母亲还是忌惮苗疆的。
曾经的苗疆几乎统治了整个云南,若果不是她当年靠着征服了父亲的心,根本不可能成为大启唯一的异姓王。
如今母亲的势力渐渐大了,但对苗疆的态度还是防备,尤其苗疆还擅长蛊毒,若真在瘴气密布的山野密林中打起来,滇军几乎没有胜算。
但如果她统治中原,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了。
第100章 人质 人质
这时, 门外突然传出一声阴冷湿寒的笑,一个正值壮年的苗疆女人阿瓦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苍老年迈的族长杵着拐杖走了进来。
阿瓦长了一双蛇蝎似的眼睛, 一直紧紧盯着秋姝之:“不偏安一隅, 在夹缝中求生, 难道还要投靠朝廷与滇王对立?亦或是投靠滇王与忤逆朝廷?苗疆左右都是错, 能在乱世中侥幸存活已是不易,你这个小人表面上担心我族安危, 实际满肚算计。”
“阿瓦!”姜姒立刻挡在秋姝之身前维护道:“妻主她不是这个意思。”
阿瓦目色阴寒,冷冷笑道:“姜姒你身为男子, 却张口闭口管一个未行夫妻之礼的女人做妻主?你的礼义廉耻呢?”
身后苍老的族长咳了两声:“阿瓦, 别说了。”
阿瓦愤怒呐喊“族长!难道连你也被这个女人蒙蔽了不成, 你忘了当年姜岁就是这样害了我们苗疆吗?她会像当年的姜岁一样,把我们苗疆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族长重重的杵着拐杖敲在地板上, 低沉呵斥:“住口!”
她浑浊老态的目光转向秋姝之身上, 见证世事沧桑的眼眸锐利逼人:“秋姝之,你既然说我们苗疆不能偏安一隅,那你有什么好谋策?”
秋姝之双手交叠, 恭敬谦卑的行礼, 缓缓说道:“我记得□□皇帝时,未曾设立藩王属地, 而是设立云南土司,让生活在南疆的异族自我管理,那时云南乃至归顺于大启的远邦小国皆可内治,朝廷不需要派出多少兵力,就可以让南疆实现长期稳定,但自哀帝时起, 这样的良策便被藩王取而代之,之后百年,藩王势力甚嚣尘上,成为了朝廷心头大患,亦有了如今滇王之乱。”
族长一惊:“你想重新恢复云南府?”
“正是。”
这也是秋姝之心甘情愿跟着姜姒一起来苗疆的原因,除了解蛊之外,说服苗疆一致对抗滇王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她和月深那晚在御书房议事一夜,最后才定下最能够拉拢苗疆的计策。
恢复土司制绝对是苗疆人最希望的,既然设立土司既不会改变苗疆现有的社会结构让他们远离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强硬与中原风俗融合,同时又可以利用他们自己的势力巩固降雨,何乐而不为。
只要能说服苗疆倒戈对滇王就是沉重一击。
族长虽然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冷静下来:“恢复云南府也只是你一个人的想法,朝廷势力坚若磐石,错综复杂又岂是你一个驸马能拍板的。”
秋姝之敛眸一笑:“您说的对,我虽不能拍板,但这正是太后和陛下的意思,想必容妃复宠,被册封为皇贵妃的事情您也听说了。”
族长眼神一动,看向她身边的姜姒:“她说的是真的?”
姜姒点点头:“妻主说的没错。”
阿瓦看到族长眼中的犹豫摇摆,立刻冲上前来打断众人,怒吼道:“你们别被她三言两语欺骗了,当初姜岁是怎么骗走我们的信任都忘了吗?她说什么你们都信?”
说着阿瓦眼中厉色更深,趁着众人不注意,窄袖一甩,一条银光以极快的速度掠过。
“小心!”姜姒奋不顾身冲上前去,但他身上的武功已经被月冠仪悉数废去,与平常男子无异。
电光火石之间,秋姝之反手将他护在自己身后,拔过他腰间的短刀侧身一划,银光瞬间崩坏,一条银背蛇无力的蜷缩在地上,缩成了一个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