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称是琳琅满目,花样不比瓷器少。
琉璃穹顶的成本的确高了一点点,但是效果也是显而易见——光是看看在内务府琉璃铺子前的人潮,康熙的下巴都快要笑掉了。
博览会内部被划分为多个区域。
这样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分流人群,可即便如此康熙依然是走到哪里都只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头,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瞄到铺子上经销的东西。
商人的数量比康熙想得还要多许多许多。
同时他还发现四周挂着不少小旗帜,旗帜上写着不同的宣传语。有XX商行的布料满百送一,也有博览会期间订单满千金减税三成等——顺带一提这些话还用了各国语言翻译好,保证能让大部分商人都看懂。
优惠政策大大激发了商人们的购买欲望。
来自大清的商人也蠢蠢欲动,减免三成的税收呢!他们目光扫过异国商人的铺子,赫然发现原来许多东西不是一个国家才有的?
异国国家太多太杂,加上各自国家关系也……咳咳。加上此前市场一直被部分商人所垄断,也因此面对骤然下跌好大一截的价格,不少商人发现和着自己以前就是被杀的那头猪啊:)
一时间,所有人对于博览会的好感度和满意度那是一个蹭蹭蹭蹭地往上窜,这就带来一个结果:商人们的购买力也随之蹭蹭蹭蹭地往上窜。
康熙看着纷涌而上争先恐后购买的商人,算一算朝廷能在其中赚取的税金,就忍不住咧开了笑容。
当然胤禛还在康熙耳边絮絮叨叨着:“不止是税金,还有摊位费!要是每年都举办的话,而且这些来自异地的商人需要吃住穿用吧?需要商行中介吧?周遭的商铺地价还得翻个三四五六倍,工作岗位增加同样也能吸引更多百姓定居。”
胤禛说得欢快,康熙听得心动。
按胤禛所说的趋势下去,福州城或许会成为大清商业中心。
唯一遗憾的就是福州城离京城太远了。
就算是使用海船,也很难进行管束——与其长年在福州举办,或许可以一年天津一年福州?要是能和神仙一般日行千里……就好了。
康熙心中遗憾不已。
他下定决心要加快对天津港的建设,同时也不能放弃福州……首先通往各地的官道也要再扩建,再加快!
唯一遗憾的是尚未等展博览会结束,回京城的时间已经迫在眉睫。从停留一个月到三个月到半年,现在离皇帝南巡起已经足足过了八个月。
眼看再下去连新年都要赶不上,等到太子胤礽派遣出来接手的户部侍郎张鹏、工部郎中噶世图等人到达福州接手博览会诸事之后,康熙吩咐诸人整理行囊,准备启程回京。
胤禛和胤祉对于博览会念念不舍。
可惜他们两人年纪尚小,康熙万万不可能放了胤禔在福州,又将两个小的也放在福州的。他安慰两个儿子:“下一回在天津举办博览会,朕允许你们两个继续负责。”
这才勉强让两个儿子打起精神。
确定回京城的日程之后,一缕愁思也涌上了所有人的心头。
最受冲击的是惠妃。
她一直明白这一天终将要到来,只是在到来的这一刻惠妃依然红了眼圈。她忘了自己私底下偷偷抹泪了多少回,拉着胤禔的手叮嘱了一遍又一遍以后,又拉着大福晋唠唠叨叨地说着心里话——两口子要好好过日子,不要吵架要好好相互照顾。
大福晋也是伤感非常。
同皇上一行离开的还是阿玛科尔坤和额娘,想到这里她也禁不住抽了抽鼻子,擦了擦眼角乖巧应声:“额娘,妾身定然会好好照顾爷的。”
惠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这一趟回去要什么时候她才能再见到儿子儿媳?惠妃已经不敢想了,只能在离开福州城最后几天尽量将自己的心里话再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
胤禛和胤祉忙忙碌碌准备着礼物。
从太皇太后到皇太后的,从德妃、荣妃乃至宫中诸多母妃的,还有兄弟姐妹的。光是商人詹姆斯送来的古怪玩具就堆了几个大箱子,更不用说一些他们自制的画卷,收集的书籍更是塞满了马车。
到临走的那天两人才想起他们没有和胤禔告别。两人望着大哥,有着无数的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鼻子一酸眼泪就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天空飘着绵绵细雨,风中带上了一丝丝凉意,唯有胤禔的拥抱依然是那样炙热温暖。胤禔轻轻抱了抱三弟,又轻轻拥住了四弟:“三弟,四弟,额娘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胤禛揉了揉眼睛。
他重重点头:“大哥不在,咱们兄弟会像照看亲额娘一样看顾惠……额娘的。”
胤祉也附和着。
他紧紧抓住胤禔的手:“大哥,我也是。大哥,一定要平安啊。”
胤禛又补充了一句:“等回了京城弟弟就去崇孝寺给您求一个福袋香囊。”
胤禔原本还在感动呢。
闻言他倒是噗嗤一笑,伸手弹了弹胤禛:“罢了罢了,万一你去了被度化成和尚怎么办?大哥可不想看到一个光头弟弟。”
胤禛哼唧了一声。
随着时间到来,两人还是依依不舍地和直贝勒胤禔告别,一步一回头的登上马车。
康熙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胤禔鼻尖酸了酸,眼圈也红了:“汗阿玛……您要多保重。”
“朕在京城能出什么事?”
康熙轻声叹道:“还是你要多加小心,知道了吗?”
作为皇帝的长子又远在福建。
无论是疆域内患亦或是来自其他地方的觊觎,都是胤禔日后要防备的。康熙注视着长子的面庞,眼眸里闪烁的是挥之不去的担忧。
胤禔笑容灿烂。
他目光坚定:“汗阿玛放心!”
胤禔双眼里闪烁的光芒让康熙知道,这孩子已经不是之前尚且稚嫩的雏鹰,他的身上已经披满了坚硬的羽毛,斗志昂扬即将飞往自由的蓝天。
而身为老鹰的自己,此刻应该立在山崖边放开自己的手了。康熙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不再犹豫而是一个转身,一步一步踏上马车。
康熙透过琉璃窗最后看了胤禔一眼。
他轻声道:“出发吧——!”
车轱辘和马蹄的声音伴随着一同响起。
长长的队伍朝着远处而去,胤禔立在福州城外,他抬首挺胸目送着车队离开。直至再也看不见一个人影,直到飞扬的尘埃也再次落定,他才擦了擦眼角转过身。
再见,汗阿玛。
再见,额娘还有兄弟们。
下一回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你们,可是我也绝对不后悔。胤禔抬眸看向福建水师提督施琅以及一干部署们,笑着道:“走,回去吧!”
第一百四十章
伤感也没有维持太久。
等走上回程的路以后, 除去惠妃又惦记起远在福建的胤禔以外,其余人都惦记起尚在紫禁城的诸人。
康熙心里开始思念太子。
时隔八个月没见到太子,也不知道太子是胖了?瘦了?有没有累着?满朝文武有没有敢和他对着干的?他仿佛全数忘记了每隔三五天就会寄来的信件, 也忘记里面关于太子表现的各中汇报。
佟皇贵妃也心不在焉的。
她牵挂的是小淑妍——早知道要在外面呆大半年, 就将女儿也带上了,隔了半年女儿会不会已经忘记自己这个当额娘的了?想到这个可能性佟皇贵妃这两天是思前想后,夜里也会忽然惊醒。
胤祉牵挂着荣妃和二公主。
至于胤禛禁不住也开始念叨起德妃、胤祚和两个妹妹,念叨完之后又惦记起其他兄弟们。
察觉到主子们的焦急心情, 车马的速度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加快了一点,又加快了一点。
颠簸摇晃的车马在行驶到某一段的时候骤然平稳下来,摇摇晃晃险些晕车的胤禛贴着琉璃窗户往外看, 惊讶地发现脚下不再是陈旧破裂的青石砖路,也不是泥土四溅的黄土路,而变成了一条平坦宽广的水泥道路。
再往后看去他还看到了许许多多人,数不清的施工官兵和劳役们正在埋头苦干,而往前看去只见那灰白色的水泥道路延绵到天际尽头。
胤祉也和胤禛一般贴在琉璃窗上。
外面的景象让他也大吃一惊:“动作好快!”
可不是吗?这才短短几个月时间。
惊讶的还有康熙,他使人停下车马又将后面管事的拉来问话。等管事请安起身后, 康熙赫然发现他居然极其……眼熟?康熙睁大了双眼, 冷不丁问道:“……格尔芬?”
眼前黑瘦的男子分明是索额图的长子!
胤禛和胤祉嘴巴大张——过去的格尔芬是个白皙圆滚的胖子, 傲慢跋扈为人嚣张。
而眼前……分明是个黑瘦精壮的瘦子!
胤禛一眼看去还以为他是当地的劳役……说句不中听的就是变黑了好多的胤禔, 和眼前的格尔芬一比也是白净许多。
格尔芬恭声应是。
说实话你要说不是, 皇上认错人了大家反而不震惊了。格尔芬的变化之大让人大吃一惊的同时也让康熙暗暗生疑——这家伙不会是想来用苦肉计的吧?
康熙索性下了马车。
他往尚且还在施工的道路尽头走去, 明明已是秋末初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可是来往的官兵劳役们却是一个个赤|裸着上身,丝毫没有畏寒的模样。
他们精壮的腱子肉暴露在外,棱角分明的胸膛上滚落黄豆大的汗珠, 沿着肌肉纹理顺势而下,最后隐没在腰间绑着的布衣之中。精瘦结实的胳膊用力抓起一麻袋一麻袋的砂石泥土,或是将它们堆放到一起,亦或是将它们倒在一起用力搅拌,忙得热火朝天。
康熙等人的到来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格尔芬一路介绍着工地上的情况,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得详细细致不提,更是将自己的骄傲溢于言表。
听到这里康熙已经信了三分。
等到有劳役急匆匆跑来寻格尔芬求助时,信任也起码有了五六分,再将一直负责盯梢格尔芬的侍卫喊来问了话,信任已经有了七八分。
康熙颇感宽慰。
果然让人出来吃吃苦头是有好处的,瞧瞧格尔芬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等目送求助的劳役离去之后,康熙冷不丁地发问:“格尔芬,你想回京城吗?”
格尔芬愣了愣。
回到京城?比起艰苦困难,三天两头只能将就着咸菜馒头随便用用的现今,曾经在京城锦衣玉食,奢靡浮华的日子仿佛变成了一场梦境。
他只要应一声是就可以回去了。
在康熙等人的注视中,良久格尔芬才开口:“谢皇上恩典——”
康熙眸色微沉。
紧接着他听到格尔芬往下说:“奴才还是想留在这里。”顿了顿格尔芬又补充道:“奴才要做的事还没做完。”
他望着如果一条长龙盘绕在大地上的水泥道路,涨红了脸将自己的雄心壮志脱口而出:“奴才想要将道路修遍大清的每一个角落!”
康熙忍不住笑了。
他重重拍了拍格尔芬的肩膀:“这才是咱们大清的好男儿!”
登上马车离去的康熙也有了一个新想法。
曾为纨绔的格尔芬能变成现在的模样,那满京城里的那些纨绔呢?那些无所事事的八旗子弟呢?似乎都应该去劳苦……锻炼锻炼?
满京城里的公子哥们齐齐打了个喷嚏。
他们望着外面袅袅飘落的雪花,下意识伸手拢了拢披风:“怎么感觉好像穿得太少了?”
京城里的雪越下越大。
片片团团如扯絮般飘飘洒洒,纷纷扬扬地落下,只两三日便将整个京城化作冰封雪雕的琉璃世界。孩童们也欢呼雀跃地溜出家门,堆雪人的打雪仗的溜冰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相比之下宫里却是安静得可怕。
整个紫禁城像是被笼罩在阴影之中,来去的宫人们行色匆匆,面上半点笑容都没,让所有人不安的便是慈宁宫传出的消息。
太皇太后病重了!
慈宁宫内阴云弥漫,宫人们来去匆匆。太子胤礽一脸疲倦地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给乌库玛嬷捻着被角。
太皇太后这几年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不过每一次都化险为夷。这一次起初只是小小的风寒,包括胤礽在内所有人都以为会像之前一样很快好起来,偏偏这一回是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到了如今已是大半天都昏睡不醒。
到现在连太医院诸位御医也没了办法。
胤礽不着痕迹地轻叹了一声,眼圈又忍不住红了。
就在此刻赵顺平一溜小跑进来。
胤礽抬眸看了他一眼:“信件已经送出去了?”
赵顺平恭声应是。
胤礽点了点头,刚想说话他感受到手下微微的颤抖。胤礽心中一喜,他连忙轻声呼喊着:“乌库玛嬷?乌库玛嬷?”
太皇太后的眼睛浑浊不堪。
她仿佛没有听见太子的呼喊声,双眼聚焦在远处呐呐地喊着:“福临……福临……福临……都是额娘的错,都是额娘的错……”
胤礽表情一僵。
顺着太皇太后的目光看去……又是什么都看不见。每逢从昏迷中醒来,太皇太后都在喊着先皇的名字,说着一连串蒙语和满语。其中还有不少辛秘,要不是太子和苏麻喇的反应够快,赶紧将一干宫人轰退,只怕在场不少人都得陪葬了。
一股浓郁的中药味飘入了室内。
眼看苏麻喇端着汤药进来胤礽也醒过神。他小心的扶起太皇太后,用小银勺舀了一勺药汁,一点一点的喂进太皇太后的唇齿间。
动作迅速麻利俨然不是一回能做到的。
等喂完了药,苏麻喇又配合太子一同扶着太皇太后睡下,或许要药效起了亦或是闹腾了许久累了,太皇太后闭上眼终于沉沉睡去。
太子胤礽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带着苏麻喇蹑手蹑脚地退出寝殿之后,他才低声问道:“皇玛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