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经验的佟皇贵妃和钮钴禄贵妃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疑惑, 至于有顺产经验的宫妃们却是下意识锁紧了眉心。惠妃和德妃拉着佟皇贵妃细致叮嘱, 而胤禛也忍不住小跑到宜妃身边询问:“荣母妃, 这是什么意思?”
宜妃瞪圆了眼。
她有些尴尬地看着胤禛:“四阿哥……这些产房里的事你可不用懂。”
哪里有男子懂生产之事的?
这些事情都归属于产婆管理,就是御医们也是万万不能进去的。
胤禛犟得和小牛犊似的。
宜妃不肯说他就去缠着荣妃,随即又去寻惠妃和德妃。到最后还是心软的德妃把他拉到了一边小声解释两一句:“女子顺产孩子若是大了……生产的时候就容易不顺!”
不顺!?
这两个字石破天惊,险些把胤禛直接给砸懵了。他直接蹦了起来:“德额娘的意思是难——”
还未等胤禛说完他的嘴就被德妃捂住。
德妃瞪了眼口无遮掩的胤禛:“这话可不吉利,不准说出来!”
不能说出来也是这个意思啊!
胤禛急得鼻尖冒汗,舌头都打结了:“那, 那, 那要怎么办?”
德妃忧心忡忡:“控制点吃食, 控制孩子的大小……其余的。”
就只能看命了。
剩下半句话德妃没说出口, 胤禛却是听出来了。
他眉眼间滑过一丝惶恐。
自己注意额娘的吃食运动,加强她的身体情况……难道这一切会让事情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眼中闪过一丝可惜的还有八阿哥胤禩。
对于年幼时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佟皇贵妃这一胎很是艰难,生下的小公主堪堪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便去世, 接下来的数年内身体每况愈下, 在康熙二十八年的冬日走到了末途。
虽然胤禩看胤禛不顺眼,但是对前世宽仁温和的佟皇贵妃无甚恶感甚至还有点好感。他抱着安慰的念头,迈着小鸭子般的步伐走到佟皇贵妃的身边, 伸出小手揪住她的袍角:“佟母妃不会有事的,会平平安安生下妹……弟弟妹妹的。”
软绵绵的小包子。
小脑袋微微上仰,纯澈天真的眼睛里填满了祝福。
这样可爱的小家伙谁能拒绝?
佟皇贵妃立刻乐了,一把将八阿哥胤禩拥入怀里:“好,好,母妃谢谢小八的话!等生出宝宝以后,小八也到承乾宫来看看吧!”
八阿哥胤禩脸蛋红扑扑。
他欲语还休想要挣扎,偏偏越是挣扎越是得到了佟皇贵妃亲昵的蹭蹭。不止如此佟皇贵妃还和惠妃叹道:“这害羞的小模样,和胤禛之前一模一样,就像是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八阿哥瞬间炸毛了。
谁会和四哥像啊?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好不好?还未等他发出抗议声,只感觉自己身体微微一腾空,随即落入另一个熟悉的怀抱。
等等等等等!
八阿哥胤禩惊恐尖叫脸。
面前出现的赫然是四阿哥胤禛。
胤禛对于软绵绵的八阿哥倒是心生点愧疚——看看自己这样折腾小八,小八居然还惦记着弟弟妹妹?唔,不愧为能和九阿哥和十阿哥搞好关系,更在朝堂中广得善缘的八弟,天生就是对弟弟妹妹没有反抗对不对?
呜呜胤禩!
这么可爱的胤禩就让四哥来照顾吧!
胤禛一把抱住八阿哥胤禩。
他在他圆润软滑的脸蛋上蹭来蹭去:“不愧是小八!真是太可爱了!八弟是世界第一可爱!!!”
八阿哥胤禩:…………
你再说我就吐给你看:)
他愤怒的挥舞着手脚试图从胤禛怀里挣扎出去。偏偏胤禛还生怕东歪西扭的八弟会掉下去,死死抓住他的小手小脚让八阿哥胤禩的力量无处使用,只能像是布偶玩具般被胤禛托在面前。
八阿哥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直到惠妃看到他泪眼汪汪的模样,八阿哥才终于逃出胤禛的毒手,落入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之中。
揉揉捏捏八弟以后,胤禛也重新打起精神。
就连两岁的八弟都觉得没问题,自己这个做主神的又怎么可能会有问题?胤禛燃起了强大的斗志,目光凝重且坚定,用力握紧了拳头。
佟皇贵妃把诸人的话放在了心上。
只是肚子里的孩子却半点不听劝,她的肚子像是吹气球般地大了起来。到最后别说御医心中发慌,就是内务府准备的产婆或是称病,或是摔伤了脚,竟是各找各的理由不愿意负责这一胎。
随着她们的动作宫中也禁不住传起一些流言蜚语,正当惠妃等人打算出手整治的时候,比她们快一步的是胤禛。
胤禛压抑着怒火。
他深知自己的弱小,顺势将负责拱卫京城治安的恭亲王常宁喊来当助手,一大一小两人一起走入内务府。
迎接他们的是一名主事。
这名内务府主事心中暗暗叫苦。
他也不愿意找不到产婆啊!若是皇贵妃出了事,最后的罪责还不到自己的头顶上?这名主事哭丧着脸刚要求饶,只是还未等他说话,就见稚嫩的四阿哥黑沉着脸,声音如寒冰般冷冽:“把产婆都给本阿哥叫出来。”
“产婆……哪些”
“你说呢?”胤禛的目光犀利,仿佛不照做他的脑袋就将落地。主事双膝一软,应声之后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去。
“四阿哥打算怎么办?”
恭亲王常宁眼底有无限的好奇,顺带一提对四阿哥恶感在他的操作下反而消失了大半,甚至还增加了不少好感度,毕竟扪心自问能做到这一步的又有几人?
“皇叔等着看吧。”
胤禛声音冷淡,小小的身躯却仿佛有万丈高度,让进来的产婆们心中直打滚。没等她们喊冤,只见四阿哥为称病的产婆逐一把脉,凡是没得病的被拖下去用水泼洒到发热。
至于自称摔伤弄伤手或者腿脚的?
直接杖责到真手断腿折即可,一时间内务府门外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让路过的宫人都吓得缩起脖子。
凌厉操作让内务府上下吓得瑟瑟发抖的同时,昔日传闻四阿哥是佛陀转世的口风也瞬间扭转,不少人振振有词称四阿哥分明是恶鬼转身,老天爷才想借崇孝寺的了明大师之手将他度化呢!
百味横杂的还有佟国维。
要说过去还觉得四阿哥那是从旁人肚子里出来的,养着那就是白养,可这一回的发展却是让他脸红。佟国维手脚麻利地准备了两名产婆送入宫中,还托舜安颜给四阿哥送了信。
皇贵妃就拜托您了。
信纸上只有一行字。
舜安颜恭声道:“奴才奉家祖之命……”
还未等他说完,胤禛就摇了摇头:“本阿哥做这些事都是为了额娘,不是为了旁的。”
舜安颜面露一丝尴尬之色。
他咬了咬唇瓣,还是悄然退下。探头探脑的宝柱凑了过来:“主子——”
“别喊了。”
“嘿嘿,主子对奴才真好。”
“滚吧你!”胤禛懒得理会。
在旁人眼里嫡支嫡出的舜安颜资源远比庶支庶出的宝柱要来得好。可这对于坐拥无数资源的胤禛来说本来就是个谬论。
再说了自己目标又不是当皇帝。
没事拉这么多人脉做什么?胤禛没把舜安颜放在心上,更没把内务府一干人的怨愤放在心头,自顾自地决定要把承乾宫打造成一个铁桶。
与内务府或者前朝的不满不同,后宫宫妃们对于四阿哥的行为支持的同时也很是羡慕。如失去多子的荣妃感触最深,偷偷躲在钟粹宫里哭了一场。
惠妃也是心有所思。
听闻小宫妃吐槽四阿哥心狠手辣的话语时,她毫不犹豫止住她们的话语叹道:“你们还是年轻不懂这生产时的风险,等你们怀孕待产就知道这一份心有多可贵!要是——”
惠妃声音顿了顿。
接下来的话语就显得有些缥缈轻微:“要是本宫年轻时能碰到个四阿哥,或许承庆就能活下来了。”
八阿哥胤禩则是目瞪口呆。
四哥的这一番操作堪称是牛逼,原来小时候的四哥就这般厉害的吗?再想想抱着自己亲亲的四哥……噫——!?他不会是故意装成傻白甜的吧?果然不愧是四哥,自小就是这般老谋深算,心思缜密。
无论宫中诸人怎么说又是怎么想四阿哥的,时间还是稳稳向前推进,一步一步来到了康熙二十八年六月十八日。
明明前几日都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偏偏在今日却摇身一变成了如此糟糕。外面狂风骤起,将院子里的绿树刮得东倒西歪,滚滚乌云从天际而来,瞬间笼罩着天空。
空气闷得让人心慌。
惠妃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止不住皱起了眉尖。
这天气可是古怪的很。
大宫女一溜小跑进来:“惠主子,皇贵妃发动了!”
惠妃略微变了脸色。
她直起身来,忙不迭喊着宫人为自己梳妆打扮,急急忙忙朝着承乾宫而去。惠妃到的时候钮钴禄贵妃和荣妃已经到了,正目光灼灼地看向里头。
惠妃打量了一圈室内。
虽然是头一回生产,但是承乾宫里井井有条,宫人们动作有条不紊,在边佳嬷嬷和大宫女长芦的指挥下迅速的做着各项准备。热水备齐,参汤摆锅炉热着,六名产婆面色严肃护送着佟皇贵妃进入产室。
一切准备就绪。
惠妃长舒了口气:“这一次多亏有荣妹妹。”
荣妃摇摇头。
她压低了声音轻声道:“都是四阿哥准备的!”
惠妃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护送皇贵妃进入产室以后,大宫女长芦又款款走向三位主子。未生育过的且怀孕的钮钴禄贵妃容易被惊吓到,被长芦请着坐到靠外的位置处,而惠妃和荣妃则坐在近一些的地方,以备万一出现任何问题可以立马得到解答。
时间一分一毫的走过去。
悬在墙上的西洋钟发出笃笃笃的响声,足足过去了三个多时辰里面也无甚动静。
胤禛从上书房回来了。
他立在产房门口,竖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确定佟皇贵妃的状态还不错,胤禛转过身温声劝道:“钮钴禄母妃要不到偏殿里去躺一会儿?老坐着对孩子不好。”
钮钴禄贵妃闻言露出一抹笑容。
还未等她应声耳边忽然绽开了一声尖叫,钮钴禄贵妃脸上的血色尽褪,整个人都冒出了冷汗。
她想站起身却感觉双腿发软。
胤禛赶紧掐着人中让钮钴禄贵妃回过神,又吩咐四名宫人扶着贵妃上轿回宫,同时还派遣苏培盛去请御医为贵妃诊治,最后才屏息走到产房外等候着。
这一声惨呼后止不住的断断续续的痛呼声从里面传了出来。从下午到晚间,加上先头三个多时辰,时间已经超过了五个时辰。
惠妃暗暗着急。
就在此刻白着脸的产婆冲了出来。她双膝扑通跪倒在地,艰难地吐出话来:“……皇贵妃难产了!”
胤禛眼前一黑。
产婆还在絮絮叨叨着:“主子,还请主子们下定论……这,这,这是保大还是保小。”
惠妃和荣妃面上没了血色。
谁……敢做出这个定论?里面躺着的是皇上的嫡亲表妹,身为副后的皇贵妃,而她肚子里则是龙嗣!
两人心中千头万绪搅成了个线团。
她们下意识将目光投向立在最前方的四阿哥。
四阿哥的身体僵硬。
惠妃和荣妃无法看到他的表情,更无法知道他一双黑瞳里闪现的东西。
惠妃强自忍住心中的痛楚。
她颤着声音喊道:“四阿哥……四阿哥?”
外面轰隆一声巨响,暴雨从天而降。
雨水如瀑布般洒落在地上,将整个承乾宫笼罩在一片水汽之中。
一道雷电劈闪而过。
将黑暗的天际闪烁得犹如白日。
承乾宫里除去痛苦的呻|吟声外一片沉寂。
就在此刻,惠妃和荣妃耳边响起四阿哥的声音。
他说:“让本阿哥进去。”
第五十章
惠妃和荣妃猛的发现。
原来四阿哥竟是一直伫立在产房外没有离开过。
只是回过神来, 惠妃面色大变。
产婆更是惊恐万分,她呐呐地开口:“产房污秽,又哪里是阿哥, 阿哥,阿哥您可以进去的……”
她微微抬头正对上四阿哥的双眸。
这双黑眸里有什么?是恶鬼的嘶鸣声还是地狱众生受苦的场景, 浓郁且扭转的恶意在眼中滚动,似乎只要触碰一下就会倾泻而下。
产婆惊叫着噗通坐倒在地上。
她吓得瑟瑟发抖, 面目扭曲惊恐。惠妃和荣妃被产婆的动作吓到, 竟是没来得及上前阻拦, 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四阿哥上前两步伸手推开产房的大门。
里面发出产婆惊呼声。
可是所有人看到四阿哥的瞬间就想起下场凄惨的那些个产婆——泼水重病的产婆被板车拉出去, 就算病好了也不可能再进宫伺候主子们,只能给寻常百姓做事。
至于手或者脚被打残的更是凄凉。
勉强包扎之后她们就被丢出了门外,别说入宫伺候或是给寻常百姓做事,手脚残疾者连家里做做家事农活都没了资格。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贪生怕死的名头挂在了案上,就连丈夫孩子的前程也没了,有两个夫家凶狠的当夜就人没了, 还有些则立马将她们送去尼姑庵。
在场的产婆们想想同僚的下场。
一时间她们齐齐打了个寒颤, 明知道应该把四阿哥驱逐出去却是无人敢动, 全部升不起阻拦的心思。
可是不阻止传出去就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