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啊,你们当时都在场,赶紧将事情原委清楚说出来,不能叫咱家昭昭白挨了这顿打!”
魏前和叶思远面面相觑,见黎江在场,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游长风也面露迟疑,三人一时都未开口。
“怎么了?你们快说啊,丞相大人最是公正,必不会因你们说出实情而惩罚你们的。”
云母故意搬出黎江,催促游长风几人回答,封潜憋不住了,跳出来道:
“让我来说吧!夫子是我去叫的,这件事我来说合适!”
他也不等云母再发言,快言快语将事情说了一遍,途中鱼小鳐冲他使了好几次眼色他都没看见,将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完了愤慨地道:
“是云昭先变回原形的!我担心鱼小鳐被他打伤,就赶紧跑去请夫子了!”
说完他还狠狠瞪了云昭一眼,可惜云昭低着头,没看见封潜的眼刀子,倒是原先怒气冲冲的云昭父母乍然听见事情是因自己儿子说丞相闲话而起的头,顿时愣住了,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那、那也不能随便动手啊!”
很快,云母反应过来,首先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黎丞相,这下您可听见了吧,是你们家这姑娘先动的手!”
云父扯了她一把,她不理会,继续道:“我们家昭昭年纪还小,不懂事说错了话,她可以指出来,但怎么也不能动手啊,而且学院是有规定不许学生私下斗殴的,是你们家姑娘违反规矩在先,这总没错吧?”
她这副姿态有些咄咄逼人,鱼小鳐哼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他乱说话来着?而且他自己打不过我,能怪谁?”
云母没想到鱼小鳐会这么蛮横,顿时气得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陈夫子连忙出来打圆场:
“云夫人还请消消气,这件事他们两人各自都有错,不能说哪一方是绝对占理的,依我看,不如就让他们俩分别向对方认错握手言和,鱼小鳐这边再承担了云昭的伤药费,这件事就算了了,各位觉得如何?”
很明显陈夫子想用最快最简单的方式将这件事就此揭过,然而云母却不同意,板着脸道:
“陈夫子,您这样可有失偏颇了,不管怎么说都是那位鱼姑娘先动的手,咱们家云昭也不过是被迫还手而已,即使先前说了些不合适的话,但再如何也错不及她的大吧?”
鱼小鳐立时不乐意她这么说了,瞪着眼嚷嚷起来:“明明是他先胡说八道的,我揍他又怎么了?我有什么错?难不成他太弱也要赖我头上?”
“你、你这丫头——”
云母被鱼小鳐的话惊呆了,指着她的手都抖了起来,云父也沉着脸道: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丞相大人,陈夫子,你们这下可都听见了,她对于打伤我儿子这件事根本毫无悔意,陈夫子所说的解决方法怕是不合适了。”
陈夫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时旁边的水千姝细声细气地说:
“可是是云昭先化回原形的,而且他还冲鱼小鳐喷了毒,幸亏鱼小鳐身上带了避毒的东西,这才逃过一劫,否则……”
她恰到好处地停下,作出一副后怕的模样,陈夫子闻言立刻追问:“果真如此?云昭还对鱼小鳐用了毒?”
水千姝点点头,似乎欲言又止,陈夫子忙道:“你还想说什么都说出来吧。”
她看了云昭一眼,这才继续说:“后来云昭用尾巴将鱼小鳐拍了出去,又张嘴去咬她,鱼小鳐在紧要关头才变回原形,她也没将云昭如何,就是同样用尾巴拍了他一下,想来是没控制好力道,这才使云昭受伤的。”
水千姝生得秀气,说话时语速不快不慢,吐字清晰,听起来非常有可信度,完了她还补充一句:
“夫子若是不信,还可以再叫些人来询问,相信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说完,屋子里又短暂的安静了片刻,随后黎江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是如此,多谢这位姑娘将实情说出。”
他之前一直没开口,此时说话语气虽淡,却令低头坐在那儿的云昭颤了一颤,连云母一时都不敢再出声打岔。
黎江没看云昭那边,侧首对陈夫子道:
“这样看来虽然一开始只是学生间的小打小闹,但从云小公子使毒那一刻起,便可算是动真格的了,陈夫子,你认为我说的可对?”
陈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丞相大人说的没错。”
“嗯。”
黎江略略颔首,继续道:“小鳐被云小公子用尾巴拍中,他也没有就此作罢,反倒还张口去咬她,可见是云小公子先下狠手的,我说的对吗?”
他语速很慢,说最后一句时加重了语气,目光缓缓从云昭一家三人面上扫过,原本还想反驳的云母被他的目光震住,一时竟哑了声,心中不由敲起了鼓。
黎江收回视线,淡声道:“要说这件事的起因的确在我,百里炽一事大半责任在我身上,云小公子对我有怨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丞相大人……”
云父心里有些发慌,刚开口,话就被黎江打断了。
“云小公子,以及当初被连累的几位学生,黎某在此向你们说声抱歉。”
黎江神色平静,拢袖向游长风几人微微弯了弯腰,他们连忙避开,连道黎江言重,连一直垂首的云昭都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惶惶之色。
黎江面色淡然,挺直腰身道:“但这却不是云小公子对小鳐下狠手的理由。”
他的嗓音不疾不徐,依旧如之前那般平静,但在场的人都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即便是小鳐先动的手,云小公子也未免太过了些。”
“若小鳐当时中了毒,亦或被咬伤,云大人与夫人可能负起责任?”
他终于再度将目光投向云昭父母,眼中带有与先前不同的严厉,云母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云父的后背也渗出一层冷汗。
黎江为人处事向来宽和,他们先前认为鱼小鳐只是寄住在丞相府,与黎江并非族亲,应当也不足为惧。
但此时看见黎江对鱼小鳐非同一般的维护,云父意识到黎江对她的看重,心中不由渐渐生起悔意,云母也嗫嚅着半晌说不出话。
在黎江的责问下,在场的人都不敢随便出声,就连水千骁几个站在鱼小鳐这边的都轻松不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云父才硬着头皮开口道:“……先前是下官没弄清楚状况误会了鱼小姑娘,但我们家云昭想来也只是一时冲动,并非故意要伤害鱼小姑娘,还望大人能原谅他的不懂事。”
他向云昭递了个眼色:“昭昭,还不快向鱼小姑娘和丞相大人认错。”
云母面露不忍,嘴张了张,在触及自家夫君的眼神时,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云昭先前已被变回原形的鱼小鳐吓住,又被她拍出去撞晕,早在她面前横不起来了,蔫头耷脑地跟鱼小鳐认了错,就是那声音跟蚊子似的,轻得几乎听不见。
鱼小鳐哼了一声,把下巴仰起来不搭理他,黎江也没有要她回应的意思,见云昭认错便转了话题,对陈夫子道:
“小鳐此次也确有些冲动,方才我来时见到庭院中的情形,稍后我会叫府中仆从过来帮忙清扫,学院遭受的损失一应由丞相府承担。”
说罢他牵起鱼小鳐的手,对陈夫子颔首道:“那么今日我便先将小鳐带回去了,明日再让她照常上课。”
第109章 有一点懂了
黎江带着鱼小鳐离开西鸣堂时, 下午的课已经开始了,他们穿过静悄悄的长廊,从大门出去, 街上依旧热闹, 黎江没说话,鱼小鳐也没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牵着手一直走到丞相府门外。
看门的大龙虾见鱼小鳐回来了,免不了关心她几句, 等两人回到观海居,又是半刻钟后了。
鱼小鳐从进了观海居就是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黎江只作未见, 为她斟了茶,又叫人送了些糕点过来, 这才在鱼小鳐身旁坐下, 温声问她:
“怎么还是副不开心的样子?这事情的处置方法你不满意?”
鱼小鳐抬头瞅了他一眼, 垂下眸子不吭声, 黎江也不催促,就耐心在旁边等着, 过了好一阵,她才闷闷地开口道:
“你为什么要跟他们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凭什么要道歉?”
黎江愣住,随即哑然失笑, 原来这小丫头是替自己鸣不平了。
他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无论如何,百里炽抓了他们也有我的因素在里面,我就是道个歉也无可厚非,只是一句话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鱼小鳐想法却和他不一样, 忿忿不平道:“那也不行,分明是他们先扰了百里炽的清静,就算他们不是西海的人,百里炽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你明明就没有错,还救了他们的命,那个云昭就是个没良心的,在背后说你坏话,你居然还跟他道歉,实在是太憋屈了!”
黎江看她嘴翘得都快挂油壶了,心里既觉得可爱又有些发暖,他温言细语哄了她一会儿,又道:
“我都不气,你又有何好气的?说就让他说了,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为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
鱼小鳐气鼓鼓地道:“我就不喜欢别人说你的坏话!”
黎江看她气得跟只小河鲀似的,还是为了自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柔软,他握住鱼小鳐的手往自己这边带:“过来。”
鱼小鳐乖乖站起来走到他身前,在黎江的腿上坐下,黎江用右手环住她的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看着她有些懵懂的眼,轻声问:
“为何不喜欢别人说我的坏话?”
他的眼生得深邃,这样专注看着鱼小鳐的时候,黑色的瞳仁就如两抹浓得化不开的墨,会令人产生一种要沉溺进去的错觉。
鱼小鳐定定地望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几息后忽然开口道:“黎江,你以后都不要找伴侣好不好?”
黎江心头微动,口中却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鱼小鳐垂下眸子,盯着黎江衣襟上的暗纹,小腿晃了几晃,软软地说:
“如果你不找伴侣,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黎江怔住,看着她许久都没出声,鱼小鳐得不到他的答复,疑惑地抬起头,就看见黎江靠近的脸,然后眼前一暗,唇上传来了熟悉的温热触感。
黎江托着她的后脑,缓慢而轻柔地吻着她的唇,两个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令鱼小鳐的视线渐渐变得迷蒙起来,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后脑却被黎江扣得更紧。
一种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感觉侵袭过来,先是微凉,随后慢慢变得炽热,那是种她从未体会过的感受,感官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时间的流逝却仿佛变得缓慢。
她颤了颤睫毛,从喉间发出一声细细的哼鸣,手指无意识地勾住他的衣袖,紧紧拽了起来。
鱼小鳐拽了许久,直到黎江终于松开她,那截衣袖也早已在她手中皱得不成形了。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见的是黎江柔和而专注的双眸,其间饱含的那种她从前看不懂的感情,鱼小鳐现在却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懂了。
“黎江。”
她张开嘴,发麻的舌尖令她说话有一些迟缓。
“你是不是想做我的伴侣?”
小姑娘的嗓音清甜软糯,用最直白的方式将话问了出来,黎江微怔,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眼,竟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鱼小鳐的眼里露出疑惑,他的唇角才往上弯了弯,用极其愉悦的语气说:
“是,我想要做你的伴侣。”
第110章 戏里说的都是真的
夜色降临, 观海居的书房里亮起了灯盏,黎江坐在案前,翻看前阵子因受伤而堆积的卷宗。
往常这个时候鱼小鳐都会坐在书案的另一侧, 要么写夫子课堂上布置的功课, 要么就拿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今日她却一反常态,变回原形缩小了趴在玉缸里, 把小脑袋搁在缸沿,却不睡觉, 时不时瞅上黎江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江知道她在瞅自己, 只装作没发现, 依旧翻阅着卷宗,低垂的眼眸里却始终带着些笑意。
下午回府后, 他与鱼小鳐终于算是互通了心意, 在他承认自己想做她的伴侣后, 小姑娘只是歪着脑袋思考了很短的时间, 就点点头答应了他。
“好吧,那我就和你做伴侣吧。”
她的眼神依旧单纯, 似乎伴侣这件事对她来说就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但黎江却仍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的心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安定,又控制不住地感到愉悦。
即使翻阅着卷宗, 但他的注意力却始终停留在鱼小鳐身上,现在的她在他眼里仿佛变得更加可爱起来,连她张开嘴小小地打个呵欠,黎江都想要伸出手去揉揉她的脑袋。
鱼小鳐并不知道黎江心里的想法,不过她也同样在想着今天答应黎江的事。
她觉得很奇妙, 原来戏里说的都是真的,黎江之前老亲自己,真的是因为喜欢自己。
她歪过头看了眼黎江,他看起来很专注,翻着卷宗的手指修长而白皙,鱼小鳐不禁联系到他受伤的左手,出神地想,原来黎江早就喜欢自己了,所以才愿意为了她斩断一只手臂呢。
就像广岳真君为了秀莲甘愿被废修为那样。
她的小尾巴轻轻拍打着玉缸里的石头,琥珀色的眼眨呀眨的,忽而又将身子盘起来,把脑袋搁在身体上,心里有点美滋滋的。
黎江跟自己做了伴侣,那他就不会娶别人了,以后自己就能一直和他呆在一起,他的精气也都是她一个人的了。
鱼小鳐觉得自己答应黎江做伴侣真是太明智了,等他的手臂好了以后,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向他讨要更多的精气,只要一想想那味道鱼小鳐就不自觉地舔嘴,好些日子没尝到精气了,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呢?
于是到了晚间就寝的时候,鱼小鳐替黎江上药上得格外仔细,她绕着那圈伤痕足足洒了三层药水,黎江都忍不住提醒她了。
“够了,不用洒这么多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