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笃定的语气,“你因为她生气,是不是……吃醋了?”
“你胡说!”她的皮肤涨红,像炸了毛的猫。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
“那天我不等你就走了,的确是有事,昨天不想喝奶茶是真的不想喝,和你没什么关系,不给你辅导也是真的没有时间。”
“行,你不等我回家是有事,不喝我的奶茶也是真的不想喝,和我没什么关系,不给我辅导功课了,是因为没时间。可是你为什么刻意提起和我走得近的那个女生,让她给我辅导功课?而且你说到她的时候,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你的反应很不正常,分明就是因为我和别的女生走得近,吃醋了,所以才突然这样。”
丢下“不是”两个字,陶画快步冲出教室。身后传来陆彦的轻笑声,她跑得更快了。
陶画有些避着陆彦了。可是陆彦神出鬼没地,总是能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就像现在,她去教室办公室拿作业,才穿过走廊,斜刺里,陆彦毫无预兆从另一边探出了脑袋,拦住她,说:“是不是吃醋了?”
“我说过很多次,我没有。”说完她越过他。他长腿一伸,抵在墙上,以蛮横的姿态挡住她的路。
“你不承认,我就一直缠着你问。”他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微微的虎牙闪着银光,像一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狼。
“胡搅蛮缠!”
“谁让你不承认。”
“我没有吃醋!”
半晌,陆彦把腿收回去,“是我想多了,我还是去找嫣嫣辅导我吧,我这就找她去。”说着他大步走开,扬长而去。
陶画心头一跳,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女生辅导他功课时的场景。她往前走去,步伐僵硬。
下一瞬,一张英俊而熟悉的面孔陡然出现在面前。
她及时后退,说:“干什么?你不是要去找她吗?”
“你自己没听出来你的语气有多酸?”
陶画面容凝固,“我没有。”
“你太犟了,小桃花。”
陶画不予理会,抱着作业本朝教室走去。
又到了例行补习时间,陆彦跟前几天一样,若无其事地让她给他辅导功课。她尽量用正常平和的语气,说:“我说了没时间,你也说了,你可以去找那个……嫣嫣。”
陆彦的目光扫过陶画表情的每一个细节,然后说:“知道我为什么最近和她走得很近吗?”
“……我怎么会知道。”
“她最近偷偷学着抽烟,还和一些混混交朋友,我得管着她,不然她————”
陶画打断他:“我不认识她,你不用和我说这些。”
“现在不认识,以后总要认识,你要和她打交道的。”
她蹙眉,还没说话,就又听他道:“毕竟她以后就是你的表妹了。”
“……什么?”
“我还没给你介绍过她,嫣嫣是我表妹,我舅舅的女儿,从南江过来上学,现在才高一,小孩子青春期叛逆,逃课抽烟和混混交朋友,我舅舅让我在学校多管着她,不让她学坏。”
“表妹……”她喃喃,一直堵着的胸口忽然被疏通。
“对啊,我的表妹,”他嗓音旖旎,“以后也是你的表妹。”
陶画耳根骤然热起来,“你别乱说。”
他轻笑,然后道:“现在可以给我补习了吧。”
她当即要点头,却又生硬停下动作,“我都说了,真的没时间。”
“那我找别人去,我看我们班那学习委员就不错,叫谭玲玲是吧?”说着他就去找谭玲玲的座位。
陶画张了张口,就这么看着他去谭玲玲那儿。教室里突然生出柠檬的酸涩气味,这气味直朝她心口钻。
然而陆彦还没到谭玲玲那里,又突然调转过头,原路返回,他说:“你真让我去找别人?”
“你去吧。”
他默然片刻,“可是我不愿意,我就非要你,别人我都不要。”他一语双关,直视她。
“……别人也挺好的。”
“别人再好,我都不愿意。”
他的目光粘黏着她,她错开眼睛,忽而沉默下来。
大概过了有几个世纪那么久,陆彦声音软和下来,“就分一点点时间给我,你答应过我要帮我考上帝都大学,分一点时间给我,可以吗?”
他恳求她,似乎是在求她,又似乎是特意给她台阶下。
陶画也顺台阶而下,咳了咳,“那好吧。”
于是一切又恢复如初,但较之前又有了些许变化。从前陆彦看陶画的眼神是自信,是胸有成竹,现在大概是发现了什么,他更加自信,更加胸有成竹。
而陶画,让她胸闷气短的误会解除后,她终于有心思继续研究荒废了几天的数论。
也不知为忽然灵感迸发,思路通畅无比,她好像找到了一个突破点,激动不已,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验证。
陆彦破开陶画的房门时,她趴在书桌上,完全没有动静,如何也换不醒。
醒来时,陶画发现自己在医院,对上陆彦紧皱的眉头,她恍惚了一下,“我这是……怎么了?”
陆彦:“睡眠严重不足,疲劳过度,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怎么睡觉?”
她扶着额,“验证哥德巴赫猜想来着,睡不着觉,也没意识到要睡觉……好像是有两天没睡了。”
他陡然暴怒:“你这样会猝死的,知不知道!”
被他一吼,她愣住了。这是陆彦第一次对她发火,看起来很恐怖。她呐呐:“我也不是故意的。”
“那你是有意的?!”
他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戾气,像着了火,发怒的样子让她很不适,她说:“……别冲我发脾气。”
他恶狠狠道:“我就冲你发脾气,我不会向你道歉。你必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要是你猝死了,我怎么办!”
陶画微滞,她反应过来,他这样生气,只是因为关心她,在乎她。越生气,越关心,越在乎。
她心脏微动,缓缓软塌下去一角。明明春天早已过去,空气里却有花开的声音。隐形的花瓣温软,轻轻覆盖她的心脏,她说:“我错了,以后不这样了。”
陆彦怒气稍减,脸色缓和下来,“什么都没有你的命重要,知道吗?”
“我知道。”
把陶画送回家后,陆彦说:“还熬夜吗?”
“不熬夜了。”
“真的吗,我不信。”
“我发誓。”
“我得监督你。”
“?”
“我睡你这儿,监督你睡觉。”
“……”
陶画:“不行!”
“我不监督你,要是你又熬夜怎么办?”
“我不会的。”
“你说你不会熬夜,但你一沾数学就没个分寸,以前还好一点,现在都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如果你一不小心又忘记睡觉了怎么办?所以我要监督你,至少这几天我得监督你,先把身体恢复过来。”
“我————”
“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拿被子。”
陶画都来不及说话,他就已经开门出去了。她敲敲额头,也懊悔自己没分寸,这是事关生命危险的事。
“我不睡房间,我睡沙发。”重新进屋的陆彦说。
“有空的房间可以睡。”
“我睡沙发,能注意到你卧室和书房的动静。你要是偷偷熬夜,我会知道。”
于是陆彦就在陶画的沙发上睡下了。
夜晚星沉月瘾,寂寥无声。陶画枕着枕头,视线仿佛穿过门板,落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陆彦人高腿长,沙发对他来说并不宽阔,他睡着应该不大舒服。沙发质地偏软,不大适合长时间躺卧。
思及沙发的种种缺点,想着陆彦可能睡得不舒服,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能入睡。
夜渐深,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秋雨,温度骤然降低。陶画猛地从床上起来。
下雨前气温不低,陆彦只拿了比较薄的毛毯盖着睡觉。现在温度降了,薄毯大概抵御不住冷气。她没有迟疑,找出干净的被子,抱着去客厅。
客厅里昏暗静谧。她没开灯,怕灯光会“吵”醒他。窗外有依稀的光线,她循着微弱的光线走近沙发。
他侧卧着,背脊微屈,姿势很随意,睡觉时很安静,没有什么粗鲁的呼噜声。没有什么不好的习惯。
她把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小桃花……”他低低道。她以为他醒了,最后发现他没醒,只不过是在梦呓。
“好好睡觉,别熬夜,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可不得给你殉情去……”语句飘散在夜色里,却又凝固在陶画的耳边,滴点未散,连锤子都砸不碎似的。
微弱的光芒映着他俊朗的侧脸,眉骨和鼻梁如浅淡的峰峦起伏,如雨后春山,朦胧隐约,瞧不真切,但散发着明净晴朗的味道。
陶画静静看着他,心也跟着明净晴朗下来。
翌日。
看到陆彦从陶画公寓里出来,楼慈冷声道:“你怎么在她家里。”
陆彦语气轻飘飘的,“昨晚睡她家。”
沈之珩问:“你睡陶画这里?”
陆彦说:“没办法,关系太好了。”
这时候,陶画跟着出来,“你们在说什么?要迟到了吧,快点走。”不等他们,快速去乘坐电梯。
陆彦在陶画的公寓睡了三天,本来还想继续赖在她家,但陶画坚决不同意,严词拒绝,最后他只能作罢。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陆彦说:“有一家饭店的粉蒸排骨很好吃,要不要去吃?”
听到粉蒸排骨,陶画点头,“要。”
从学校打车到饭店。吃完饭,两人一起回学校,这会儿人流大,半天都打不到车。
“那里有卖自行车的,我去买一辆。”陆彦说。店铺就在前方。他没有耽误时间,立即去买了一辆自行车,对陶画说:“走吧。”
她走过去,却见他把前座让出来,他说:“我不会骑,你载我。”
“你不会骑自行车?”
“没骑过。”
也是。他那样的家世,出行都有私家车,用不上自行车。不会骑自行车很正常。陶画也没有说什么,坐上前座。她握住自行车把手,“坐好了?”
“好了。”他直接扶住她的腰。她身体僵了僵,倒也没拒绝,红着耳朵踩下单车。
车轮匀速滑过自行车道,将景物甩在身后。
风撩起少女柔软的头发,灿烂的阳光倾泻在发丝间,被阳光沐浴过的桃花香洒在陆彦脸上。
陆彦用嘴唇,轻吻飞舞着的长发发梢,不动声色,不着痕迹,仿佛带着一整个青春的盛大爱恋。
没骑多久,陆彦说:“停下来。”
陶画停车,听到他说:“累了吧?换我来载你。”
“你不是不会骑?”
“骗你的。”
“……”
她没什么反应,坐到了后座。他坐上前座,说:“抓住我。”
她轻轻抓住他的衣服。
“抓稳了。”他话音落下,车子向前驶去。
开始速度还很正常,后面他突然加速,由于惯力,陶画她不得不往前靠,不得不牢牢抱住他,“你慢点!”
他笑了一声,像是某个计谋得逞,过了好一会儿速度才渐渐慢下来。
车速慢下来后,陶画和陆彦拉开距离,不再抱着他,只攥着他的衣服,稳住自己。
骄阳当头,微风拂过,树影斑驳,少年的衣袖鼓起风来,灌风的校服上流淌着斑驳的树影。如同一副流动的画。
陶画凝视陆彦灌风的校服,风一样温柔的悸动牵引她,驱使她闭上眼睛,将头轻轻靠在他背上。
感受到来自背部的温热触感,陆彦朝后面投以一瞥,见陶画闭眼轻靠着他,他嘴角上扬,踩单车的速度渐渐变慢。
车子乘载着少年和少女,穿过林荫,缓慢地追逐着风,追逐着洒满天际的阳光。
感觉到车子停了下来,陶画睁眼。发现自己居然靠着陆彦的背,她极速往后退,然后环顾四周。
“怎么到这里来了?”她诧异。
陆彦没有骑回学校,而是绕路到了江边。他不会承认他在故意绕远路,企图和她多坐一会儿自行车,只道:“回学校不急,看看江景。”
陶画下车,步至江边围栏。
此时江面金波滚滚,水天一色。
她早就知道金水江很美,却没怎么观赏过。她微微感慨,雪白的肤色沾染了金辉,透出水蜜桃一样的清透莹润。
陆彦久久注视陶画,“小桃花。”
“嗯?”
“谈恋爱吗?”
“嗯……嗯?”陶画转过头,看向陆彦,“你说什么?”
他微微附身,与她平视,眉眼映着细碎的江水波光,“谈恋爱吗?一辈子不许分手的那种。”
天地间似乎静默下来。
陶画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良久才道:“……我……学校不允许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