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御匆匆忙忙进入到酒店大厅,酒店经理带着他上楼,电梯在16楼停下,左拐第三间房间,就是纪柠订的客房。
房间已经被人从外部强行刷开,沈老板进去时,纪柠整个人已经倒在床上昏迷不醒,旁边是酒店工作人员,一名小姐姐正拿着体温枪,神色焦急地将测出来的温度给沈老板一指,
39.2°C。
这个温度,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已经十分危险!
沈苏御直接下令叫救护车,120的号码瞬间拨通,对方问了地点,说马上就赶来。
联系好救护车,等待的功夫,沈老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拿着手机走到窗户边,透过玻璃窗的反光,看到纪柠躺在床上、苍白的小脸。
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半夜两点,一般人都是在睡觉的,但沈老板手中的电话刚拨出去,不出两秒钟,却迅速被人接起。
熟悉的嗓音瞬间席卷而来,
“怎么了?”
“纪柠出事了。”沈苏御开口道,“发烧,现在整个人已经烧没意识,我给叫了救护车,正在路上......喂?喂喂喂?老徐你——”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点点,酒店确实不能随便提供感冒药,谢谢给我指出错误的小可爱=w=
本来想写到老徐赶到医院的来着,但是实在是太晚了,下一章我一定会加快进度TAT
第40章
纪柠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 一切都还没有变成现在的模样,
她还是胖胖的,还没有被人围在教室墙角欺负, 高考还没有考砸,大一那年的暑假还没有到来,爷爷笑呵呵活在老家矮矮的平房里。
她还没有放弃自己的人生。
年少时期的纪柠, 真的很优秀。
可优秀又有什么用, 依旧会被人嘲笑,依旧会让人骂长得胖, 同学们总是喜欢捉弄她是大肥子, 因为胖胖的,跟新同桌坐在一起一个学期,新同桌都不愿意和她说一句话。
站在领奖台上领奖时, 下面永远都会有同学嗤笑她胖死了。
后来她开始学着减肥, 中考完那年的暑假,整整三个月,每天只吃黄瓜和水煮蛋。
刚开始还是能与生活平衡好的,每天看着体重一点点降, 身子越来越瘦,曾经不敢买不敢穿的衣服一件件都能塞进去。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都爱美,尽管很饿每天都很晕,但是纪柠仍然被体重下降冲昏了头脑。
学习也更加努力,有那么一段时间, 变美变瘦的确是让纪柠认为自己可以更加优秀。
但她却不知道,极度的减肥,是容易遭到反噬的。
长时间不吃碳水,人的下丘脑和垂体总是会受到影响, 她开始出现做题时集中不了注意力,经常莫名的情绪就崩溃了。
体重浮动0.1kg,都要难过好久,下一顿饭黄瓜都要控制在更少的片数之内。
其实纪柠在高一下学期末尾时,精神状况就已经处于一个快要崩裂的状态,体重就如一把刀,时时刻刻就有可能将那根绷紧了的绳子给劈断。
高二的开学,她转到盛路的班,
第一次见到了徐听眠。
那个学校里唯一一个她考不过的巨佬。
所有女生的男神。
那个时候,纪柠的内心因为长时间的低碳水以及很多年的被欺负嘲讽,早就扭曲躁乱,她用成绩来证明自己,但更希望在外貌上也能得到人认可。
看到有那么多那么多曾经瞧不起她嘲笑她的女生,一个个为了徐听眠前仆后继却无果。
纪柠在镜子中,望着已经很瘦很漂亮的自己,
终于,将座位选在了男神的前方。
“你好,”
“以后我就是你的前后位啦~”
“我叫纪柠,同学你叫什么鸭?”
“……”
大概就像一束光,忽然就照亮了女孩沉暗了很久很久的世界。
穿着白衬衣,头发梳的干干净净的男生,
抬起头来,
对她伸出一只筋骨分明、白皙修长的手。
“徐听眠。”
徐听眠。
这个名字,曾经给过纪柠多少快乐,后来就给带给了她多少痛楚。
都已经过去十年,为什么,还要再一次遇见?
就这么老死两不相见多好,反正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十年之后的他们,一个天上一个地狱,为什么还要再有交集……
就让她这么堕落下去,在无边无际的深渊中,一辈子被吃东西折磨、一辈子都没办法像个正常人那样吃一顿饭,
每天都在吃好多好多,开心了要吃难过了要吃情绪崩溃了要吃一个人坐在公寓里的沙发上,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没有,
到头来只能又抓起一大把食物,拼命往嘴里塞。
需要钱,因为吃东西真的很费钱,可是父母的钱已经越来越没办法去心安理得拿来买吃的,她就去自己挣,但却干什么事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躺在那纸醉金迷的地狱里,一张张红色的钞票像是烫手的烙铁,拿着它,去换廉价的食物。
看到太多的东西,人越来越麻木。
她的这一辈子,或许就要这么烂在臭水沟中。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试图去救她了。
救不了。
……
……
……
耳边是仪器滴滴答答响的声音,消毒水的味道,弥漫了整个鼻腔。
纪柠从梦中回到现实,缓缓睁开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
头顶是挂着的吊瓶,液体沿着细长的管子,一滴滴往下流。
她想抬抬手,却发现胳膊一片麻木,抬起来那一瞬间,就看到那针管在胳膊肘上蜿蜒,用白色的胶布固定在手腕,
针扎入手背的血管里。
纪柠愣了好半天,都想不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她的手上会缠着吊针,为什么她会躺在医院里?
旁边似乎有人坐着。
纪柠吃力地转动了一下脑袋。
突然就看到,徐听眠靠在床边的塑料座椅上。
他整个人背对着窗户,房间里窗帘是拉上的,但是没有拉彻底,中间微微透过些许光。
那束光,从他身后打了过来,被他的身影分割。
白茫茫的光,在他身体的边缘,勾勒出一层淡淡的晕圈。
徐听眠头靠在座椅顶部,闭着眼,透过背光,能看到他下巴上似乎冒出些许胡茬。
整个人在沉睡。
纪柠下意识想喊一声,但是嗓子却异常沙哑,喊不出来,脚踝随之抽搐了一下,正好踢到了床边的栏杆上。
咚——!
震动了床板。
徐听眠突然就睁开了眼。
纪柠:“……”
“醒了?”徐听眠直起身子,抬头看了眼纪柠床顶的吊瓶,药液还没吊完,又靠回椅子里,转头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
“渴不渴。”
纪柠嘴唇干涩,她舔了舔嘴角,点点头。
徐听眠拿出一束棉签,沾了些水,给她擦在嘴角。
这个举动有种莫名的羞耻。
但纪柠却什么也想不了,发烧导致的虚脱,以及拉肚子拉脱了水,让她没有半分力气去挣扎。
嘴角水润了许多,徐听眠拿着棉签往回放,纪柠觉得还是很渴,她期期艾艾地看着那杯水,眼珠子随着滚动,
又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声。
徐听眠注意到了纪柠的目光,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玻璃杯,
又折回身,再次弯腰,用新的棉签蘸着水,擦了擦纪柠的唇角。
两人贴的很近,纪柠闷闷的鼻子里,闻到了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一如既往,和十年前别无二致。
她突然就感觉到眼眶一酸,人生病了总是容易脆弱,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两行泪水,唰地下子就滚落了下来。
徐听眠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握着棉签的手却顿了一下,他将棉签放到桌面上,然后用拇指贴上纪柠的眼睑,
把那泪水给抹去。
护士敲敲门,进来给纪柠拔针。纪柠从小就不怕打针,但是大概真的是因为发烧发的,情绪极度不稳定,也或许是因为心里最想念的那个人就在对面陪着她。
针从手背的血管中抽出来那一刻,针管刮蹭血管壁,引起一阵麻麻的疼。
纪柠的眼睛又红了一圈。
徐听眠站在床头柜旁,大手盖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摸了摸,
“不疼的。”
打完针,纪柠犯困,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大约在下午四五点钟时,才再一次醒了过来。
都说冬日里最不能午睡,因为一觉醒来,望着窗外落日漫天弥漫,红色与深黑交接,冷风吹动着落叶与枯枝,
会让人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徐听眠依旧坐在窗边,他真的很疲惫,纪柠睡着的时候,他也跟着眯了眯眼。这一次纪柠彻底缓过神来,能从床上爬起来了。
床褥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徐听眠瞬间苏醒,抬起头来。
纪柠瞬间愣住。
仿佛有一万个问题在胸口,呼之欲出,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隔着不到一张床的距离,在落日与黑夜交界处的傍晚,没开灯的病房被昏沉的光影切割成一条一条中,
两个人,就这么静默的,注视着对方。
……
……
……
“纪柠。”
半晌,徐教授一只腿交叠在另一只腿上,望着跪在病床上穿着病号服、条纹衣服下/身子已经瘦的没什么肉的女孩,
突然张了张嘴,
一字一句,像是讲公开课般的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开口,
“我养你吧。”
*
纪柠原本就还在迷糊的脑袋,
突然就、“砰!”的一下子,
悄悄炸开了花。
“啥……啥?”
这人他说啥?
徐听眠微微垂眸,十指交叉,中指稍稍抬了一下,
“我养你。”
咚!
纪柠一头栽进了被子里。
不是,
???
是不是她起床的方式不太对?
……
纪柠闭上眼睛,两只手摁着头,让自己能不能重新再起来一次。
她趴在床上,两只眼睛在被褥间埋了好长一段时间,头冒出来看看徐听眠依旧坐在那儿,然后又埋回去,反反复复好几十次。
在等待着,那句熟悉的嘲讽。
纪柠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还会觉得徐听眠会讽刺她,因为每一次她做出这些奇形怪状的动作,像傻子般手舞足蹈,试图掩盖尴尬的氛围,
眼前这男人,都会嗤笑她。
等啊等,屁股都撅麻了。
最后一次抬头,纪柠望着还是搁那儿的徐教授,
终于,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老师……你是不是也发烧了啊……”
病房开着暖风,温度不是很凉,但纪柠感冒还没好实落,也只穿着一片单薄的病号服,扑棱了几下,突然鼻子就发痒痒,
控制不住地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徐听眠猛地站起身,直接走到纪柠的床边,
将已经快爬到床尾的小姑娘打横抱起,
利落塞回了床铺里。
纪柠:“……”
“老师……”纪柠伸出爪子,想要去推开某人的手。
徐听眠把纪柠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他站在床边,手指按在床围栏上,
又沉思了片刻,
再次开口道,
“这件事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
“吴瑄那边你不用愁,你们两人没在一起。梦思威龙的工作你也不用继续去做,沈苏御以前在维也纳音乐学院进修,我们两家是世交,所以你在梦思威龙的一个月,一举一动我全都知道。好好养病,等身子好些了,有什么想要的,你开口,我能做到,全部都给你。”
“……”
啊啊啊???
纪柠整个人彻底傻掉。
*
清醒后的一段时间,纪柠才从医护人员的口中得知,自己是在酒店的客房里烧糊涂了,被沈苏御叫了救护车拉到医院里来。
沈苏御放心不下,便给徐听眠打了电话。
纪柠像是做梦般,看着身边的大夫进进出出,又是量体温又是测这个测那个的,仿佛自己真的生了场很大的病。实际上她的免疫力不太好,一场发烧几乎能持续上七八天,挂水也只能稍稍降降温。
白天挂了水,半夜又会再次烧上来。
纪柠烧的迷迷糊糊,医生给她扎针,她不想打针,就去求医生能不能给她开药吃啊,
“我从初中后,就没再打过这么多天的针……都是吃药压下来的。”
护士小姐姐捏捏她的脸,很遗憾地道,
“不行的哦!吃药好得慢,小美女你的验血报告白细胞还是很高的。”
纪柠又想起来隔三岔五的抽血,脸都绿了。但是验血报告单她却一次都没看到过,纪柠问护士小姐姐,为什么没有看到她的报告单。
小姐姐瞬间满脸花痴状,
“被、被一个很有气质的男人给拿走啦!”
“小美女你男朋友好帅哦!”
“……”纪柠顶着快要糊涂了的脑子,思考了很久,才意识到她说的那个“男朋友”是谁。
这些日子在医院,她知道一直是徐听眠在照顾她,但是却没在清醒的时候遇见过。主要是纪柠一整天基本上也都在睡觉,吃不太下东西,一睡就睡的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