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亚终于在这场对峙里出了声：“你低估自己了，我们之间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
安德里收起了虚假的笑意，他直直地盯着瑞亚：“是吗，那你也低估自己了。”
她不想承认，但瑞亚确实在这次对视里感觉到了一种难堪，她知道自己穿上这套中性化的西装后，在镜子里看到的人是谁了。
她看到的是安德里·维特的影子。
这个男人当然不是瑞亚生活的全部，她拥有太多比安德里·维特更加重要的事物，可当她把自己的目光放在安德里身上，他就以另外一种方式影响了她的成长。
她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离不开安德里·维特，就算那些利益是瑞亚自己争取过来的，她也确实利用了安德里。
在经历过那次生死危机之后，在她深刻意识到这些事情有多么危险之后，瑞亚还是义无反顾地扎了进来，除了珍妮特这个避不开的原因以外，她也是被这些潜在的利益诱惑打动了。
从英国获得了那么多好处，瑞亚其实并没有那么抗拒这些地下交易了，哪怕这涉及到了灰色的政治要素。
安德里认同了她的存在，他看到了她，深渊也回视了她。
汉克拉了她一把，“你不是要去展示区看一看吗，走吧。”
瑞亚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她点了头，利用这个借口离开了这片战场。
但尽管她
走了很远，和安德里隔了好几个人，瑞亚依然觉得自己还被那种灰暗阴冷的感觉紧紧缠绕着。
“请原谅我必须得说实话，你这样做非常不明智。”
等瑞亚和汉克·皮姆介绍的人谈完话，一直在暗地里观察她的人才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但我很庆幸你没有扔掉我的名片。”
“你没有阻止。”
从这个地方所展示出来的不可思议的发达科技中回过神来，瑞亚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你可以阻止我们的，但你没有。”
作为一个特工，菲尔·科尔森很合格，他不会像影视作品里的主角一样拥有英俊出挑的外貌和结实迷人的身材，他更像是纽约街头随处可见的美国中产阶级白人上班族。
不过瑞亚直觉他的能力不低。
他无奈地摇了一下头，“我很遗憾你无法置之身外了。”
她从来就没有完全脱离过。
“我需要做什么吗？”
“保护好自己。”菲尔·科尔森深深地看了瑞亚一眼，直到她开始紧张了才说出下一句话：“我还期待你演《指环王》呢。”
瑞亚表面上不动神色，但她的心脏却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她抽了一下嘴角才开口，“看来我也帮了你们一点忙。”
在汉克·皮姆和安德里·维特接连提醒她之后，瑞亚也反应过来，要是这些人真的要看管她接触他们，那她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到汉克的电话，除非这位特工背后的势力也有打算。
菲尔在脸上挂起了谨慎的微笑：“这会涉及到很多问题，我们不得不小心。”
连续几次交易，瑞亚和安德里的账本算得明明白白，但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就没有那么清楚了。
她知道这种猜测很正常，但心中依然恼火，所以瑞亚忍不住嘲讽了一句：“我希望我完成了任务。”
察觉到她的抵触，对方的态度又立刻真诚起来，菲尔·科尔森没有把她当成傻瓜，“请相信我，这不是我们的初衷——”只是顺势而为。
他言辞诚恳：“你当然帮了很多，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也希望能够做出一些回报。”
这位美国特工暗示她：“我们还是能做一点微小的工作。”
瑞亚感觉自己被当成傻瓜了。
这种敲一棒给以一颗糖的手法也太低劣了吧，之前他还在警告她这很危险，现在就来引诱她为特工组织卖命了？
她的年龄和长相这么具有欺骗性吗？
菲尔·科尔森该不会以为向她要一张签名就能打消她的疑心吧？
她回以一个态度模糊的笑容，想到自己的经纪人，瑞亚还是决定让对方欠自己一个人情。
然而菲尔·科尔森的反应还是让瑞亚措手不及，他自由切换了状态，“咳、我能提前知道你在电影里饰演的角色吗？你可以信任我，我很专业，工作要求我紧闭嘴巴，我绝对不会对外泄露消息的。”
身为一个经验老道的演员，瑞亚竟然一时分辨不出真假，她只能在面上笑笑：“很抱歉，但我的工作也要求我保密。”
男人失望地一叹，没有强求。
事实是他们还在和韦恩斯坦谈，不过就算确定下来了在公开前，瑞亚也不能告诉他。
找到自己想要的人才，约定了下一次见面时间，瑞亚现在就可以走人了，可她心里还在担忧汉克·皮姆，所以她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
可一晃眼她不仅找不到菲尔·科尔森，也找不到汉克，瑞亚只看得见安德里·维特那道刺眼的身影。
瑞亚心中一惊就打算立刻退场，但安德里还是找到机会截住了她。
没有其他人，安德里表露出来的情绪就更加直接，但任何态度传递到瑞亚这里都变成了阴沉的杀机。
她都觉得安德里淡漠的声音听上去阴恻恻的，“你不选我选择了那个老家伙，又有什么区别？”
以前她被这个男人和大英政府夹在中间，如今她又被其他势力包围起来，这确实没有什么本质不同，瑞亚还是在做差不多的事情。
可是曾经她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现在她却拥有谈判的筹码，这当然不一样，更何况——
“汉克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我。”
这其实是一句试探，瑞亚想要确定这件事，无论是不是，她都得明确才能够安心。
在她的注视下，安德里的面色一寒：“但他想要杀死我。”
他是在避重就轻。
瑞亚不想顺着安德里的思路走，她会被他绕进去的，所以她撇过头，“那我得恭喜你安然无恙
。”
“你也活得很好。”安德里反过来回答她：“看到你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目标，我很欣慰。”
在这些满怀恶意的言语交锋之下，瑞亚惊悚地感应到安德里软化的态度，他并不是在威胁她，然而正是因为如此，效果反而比威胁更好。
当她发现安德里的态度更像是在解释和安慰，瑞亚就更想要回去了。
她轻吸了一口气：“我会走得更远。”
安德里甚至比她更有信心，“哈，当然！”
她莫名想起他们第一次正式的通话，安德里告诉她，他要塑造一位高不可攀的人间神祗。
这很傲慢，可若能够实现，这也确实很了不起，问题是——值得吗？
瑞亚轻易就得出了那个答案。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会选择你。”就算安德里从未对她动过杀心，他们解除合作也是早晚的事情，从以前开始瑞亚就没有战过安德里的队伍，一有选择，她就会倾向另外一方。
她说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不想变成你。”
出乎瑞亚的意料，安德里的反应强烈得惊人，他皱起眉沉下了眼眸。
就像撕掉了所有面具，他在那一瞬间暴露出了真实的自我，冷酷阴骘，比瑞亚戳中他在意的年龄问题那个时候更平淡更冷静。
所以在那高高在上和漠不关心的俯视姿态之中，那份失望有多明显，就有多真切。
然后他伸出了自己的手，瑞亚怀疑他是想要掐死她，她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却触碰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胸膛，陌生、炽热，在前调暧昧的香水里散发出马丁尼的酒精味。
“既然她已经拒绝你了，就不要强人所难嘛。”对方顺势搭上的她背搂过了她的肩膀，“我知道这样的美人很少见，但也别做得这么难看啊，安德里。”
有人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既是捧场，也是缓和气氛。
瑞亚听过他的声音，接着她就看到了安东尼·斯塔克的脸，他戴着装腔作势的墨镜，却在嘴边挂着轻浮的笑，于是他轻而易举地把所有事情扯入不正经的玩笑里，却理直气壮。
而在这里，也只有他资格和底气这么指责安德里·维特。
不提维特工业隐隐的衰落迹象，与安东尼·斯塔克这位年轻的掌
权人相比，连继承权都要打上一个问号的安德里·维特确实落了下风。
但瑞亚触摸到过安德里的秘密，她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更加复杂，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安德里很快收敛了所有外露情绪，他依然用俯视的姿态看着这一代的斯塔克，“所以你是要和我抢？”
这句话就像一个重击，砸醒了自从瑞亚登场就埋伏下去的地雷，所有人的态度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改变，原本紧绷的氛围也一松，瑞亚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了事情发展方向一定不会好。
她知道安德里可能只是在和斯塔克争锋，可她一点也不想要成为那个被争抢的“目标”。
瑞亚想要躲开安东尼·斯塔克的碰触，但这个脸颊上还留着吻痕的男人却搂紧了她的肩膀，感觉出她的抗拒，斯塔克避开了很多肢体接触，只是按住她的肩不放。
“别弄得这么严肃好吗。”他无奈地扬了扬另一只手，“你知道这样很容易老吧？”
一下子就刺中了安德里在意的地方，瑞亚忍不住看了斯塔克一眼，然而这位风流史和才华同样闻名的天才懒懒地一笑，看不出任何故意的成分。
等到安德里神色转冷，斯塔克才拿下墨镜故作认真道：“再说了，要是我真的和你抢，你也肯定争不过我啊。”
美国报纸甚至能一一列出斯塔克的感情史，但安德里唯一的绯闻对象就是瑞亚了。
所以纵使瑞亚想要往好处想，比如安东尼·斯塔克是在维护她这类想法，但她的心里还是不断地跳出同一句话：妈的，完蛋了！
她试图做一下最后的挣扎，“其实——”
安德里看也不看瑞亚就打断了她的话，“那你不妨试一试。”他那副假惺惺的嘴脸怎么看都心怀不轨，瑞亚简直要怀疑这是他的报复了。
斯塔克放开了手，但他没有走开。
“输了政府的合约，你是想要在这里找回场子吗？”
这句话证明了瑞亚的猜测，他们之间果然有争斗的地方，不过和她没关系，于是瑞亚在万众瞩目之中往后退了几步。
如今所有人都光明正大地打量她，瑞亚成为了焦点，不过她宁愿回到之前的状态。
其实这件事已经与瑞亚无关
了，但是没有人会忽略她的存在，正是知道这一点，瑞亚才感到头痛。
阻止事态恶化的是一个走到安德里身边的男人，他低声说了一些什么，安德里冷笑了一下就离开了。
安东尼·斯塔克不正经地打了一个招呼：“欢迎再回来，记得提前说一声。”
这次他没有再拦瑞亚了，只是递了一个令人玩味的眼神：“下一次我会记得带上纸笔的。”
有那么一刻，瑞亚觉得他清醒得很，虽然他鼻梁上架着墨镜，但离得近了，瑞亚还是能够看到斯塔克的眼睛，那里面印不出自己的身影，他在意汉克·皮姆，在意安德里·维特，不在意瑞亚·诺伦。
然后他又笑起来，眼里的神采微微一荡，就又混合在香醇浓郁的鸡尾酒里面了，模糊成微醺的花花公子。
瑞亚从外界的评价里了解到的一切都在这个男人身上得到了印证，然而除了那些特质之外，瑞亚察觉出了很多微妙的细节。
他漫不经心地挽留了一句：“你想要喝一杯吗？”
平心而论，斯塔克的语气也令人讨厌，他和安德里·维特在某种程度上有着相通的自以为是，但瑞亚对安德里有浓烈的敌意，安东尼·斯塔克针对安德里就算是她的同盟。
所以瑞亚的态度不算糟糕，虽然这个大名鼎鼎的天才用另外一种方式给她找了麻烦，“我不能喝酒，斯塔克先生，我还没有满21岁。”
在男人愣住的时间里，瑞亚顶着那些满怀深意的视线离开了，斯塔克下意识地去追寻她的身影，然而很快就有人填补上了瑞亚的位置。
当又一个笑容明艳的金发女郎靠上来，他想也不想地搂住了她，这一次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享受美女的投怀送抱。
而那些来自性感美人以外的声音就都被斯塔克忽略了，合作项目、征求意见、寻求帮助——他听到了，然而他懒得去理会。
就像他愿意插手这件事，单纯只是因为他感兴趣，而他不愿意再深入下去，也是因为他觉得麻烦。
瑞亚现在就感到了巨大的麻烦，她是和自己的团队说过的，可原本一些影后现身科技大会之类的通稿就能搞定的事情已经变了性质，瑞亚完全想不到她还能被扯进这种风波
里面。
在走廊拐角看到消失已久的汉克·皮姆，瑞亚合理地发表了不满：“见鬼，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她都要担心汉克被塞进麻袋里了！
然而对方没有马上理会她，而是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一直不想承认这是我的错。”
“汉克？”
“我可以在上面设计一道安全锁，可是我没有，因为我太自信了。”汉克低语了一会儿：“我原本可以做得更好的。”
瑞亚发不出火了，她吐出恶气，换回了温柔的口吻：“你不可能想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汉克，这不是你的错。”
“我想要找到证据。”汉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她：“但我却在安德里·维特的资料里找到了我自己的发明漏洞，这是不是很讽刺？他给了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我就迫不及待地上钩了。”
他还要说下去，瑞亚却听不下去了，她积压了很多怒意，现在刚好可以发泄出来：“如果你还想要自怨自艾，那我可以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