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路凡快速回身，警惕地打量着来人。
时言稍稍上前，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所有突发情况。
……队长刚给他发信息说，让他看着点，别让他们凡哥冲上去……
咬人？
时言默默观察着前面的人。
——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身材有些微微发福，身着孔雀绿直筒毛衣裙，耳朵手指上戴着价值不菲的饰品。
整个人看上去珠光宝气的。
嗯，很不好惹。
瑜路凡却在看清她空空如也的头顶后，松了口气，立正站直。
没有金雾，很弱。
嗯。不足为惧。
女人视线在三人身上扫来扫去，看到时言的头发后嫌弃地蹙起眉，冲他开口问：“你们住哪啊？”
时言礼貌地报出了RTG的门牌。
“哦，余火他们那啊，”女人摆摆手，又好奇问：“话说最近余火早上都不怎么出来唱了？我还想听呢！”
时言：“他……忙着训练呢。”
“训练？什么训练？”
“嗯……就，电子竞技的训练。”
“电竞？”女人思索片刻后恍然道：“就打游戏是吧！”
女人嗓门很大，引来不少遛弯居民的注意。
女人皱眉，不可思议道：“原来他们那群小伙子就成天窝在屋子里打游戏？！”
“这么大人了，怎么能这么荒唐？！亏我还挺喜欢余火那小伙子唱的曲呢！”
女人又看向时言：“你也是来打游戏的？也是，一看就不像正经人。”
四周议论纷起，似乎附近的人都在朝这边聚拢。
弄堂里的居民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早已跟不上飞速发展的科技时代，对电竞行业的认知也仅仅停留在——只有很差劲的人才会天天打游戏——这种程度。
住在郊区养老，儿女不在身边，他们平日里没什么事情做，就喜欢唠嗑、八卦，颇有些听风就是雨的味道。
这下一听到平时关系不错的年轻人竟然天天打游戏，再加上有人不嫌事大地煽风点火，他们脸色一下就变了。
“哎哟…我说他们那群小伙子成天干什么的咯，原来是打游戏啊！”
“各个看上去都怪好看，怪乖的，怎么是做这种事情的啊！”
“这不是不务正业嘛！要是我儿子这样，我得气死哟！”
“诶，听说他们这叫有网瘾！这种人一般很恐怖的！会打人的！”
“啊——？？”
时言愣在原地，眼里尽是不知所措，被这么多人打量着，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了。
他想试着开口解释：“我、我们不是……”
又忽然咽了声。
——他嘴笨，会越描越黑。
时潜已经被吓得凑过来，紧紧抱着哥哥的腿，眼眶湿润，一动不敢动，只是一声一声叫着：“哥哥……”
“我要赶紧给老张打电话咯，他怎么把房子租给这种人啊！这是对我们社区居民安全的不负责啊！”
“也没必要吧……他们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呀……”
“现在没做，以后就保不准啦！”
“可不是么，老张倒好，自己跑了，招的什么人进来嘛……”
众人的声音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一下一下轰进时言的耳朵里，撞得他眼前发黑。
这些声音，渐渐与记忆深处的某些重叠——
“他肯定有问题啊！不然他妈当初能走？”
“现在可好，他爸忽然也没了，说不定就跟他有关系呢，那臭水沟子哪淹的死人啊！”
“命硬！就是他克死的他爸！”
“小小年纪也不学好，听说他天天在网吧打游戏咧！”
“打游戏？不会是没钱了才……”
时言忽然觉得身体阵阵发冷，猛地晃了一下，茫然地缓缓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妈是和他爸离婚的，他爸是自己失足的。
他爸把钱赌没了，他去网吧打游戏只是想混口饭吃——想活下去而已。
他只是在努力活着。
有错吗？
时潜的声音也在逐渐远离。
身边闹哄哄的声音忽然消失不见，时言只听得见耳旁阵阵嗡鸣。
忽然，一道酥酥的奶音霸道穿过翁鸣，在他耳边炸开。
“你们明明种族相同、住所相邻，喝着同一来源的水，呼吸着同一处的空气。”
“你们本该互相扶持才对，为什么会对危难时最可靠的伙伴抱有如此大的恶意？”
第13章 Chapter 13 你们不用这么紧……
“……”
四周的喧哗像是忽然被碎屑卡住的齿轮发条，出现诡异的停顿。
珠光宝气的女人缓缓垂下眼，看着不知何时冲到其余两位同伴身前，敞着胳膊护犊子似护着同伴，满脸冷漠的小女孩。
“谁家的小疯子？说话神经兮兮的。”
女人轻蔑地笑出声，道：“看着倒是乖，可惜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了，才几岁啊？就和这些混混成天搅在一起，家里人也不知道管管。”
小姑娘看上去粉雕玉琢，通透可爱，旁边围观的老人家对小孩普遍心软，虽然不满RTG，却还是道：“小姑娘还小，梁娟，没必要吧……”
“得了吧，”梁娟拢了拢发鬓，不以为然：“我看她牙尖嘴利的，早熟得很！内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呢。”
时言眨眨眼，骤然清醒过来，见众人矛头偏指，连忙想把挡在前面的小孩拉到身后。
却听到瑜路凡淡定开口道：“你们不用这么紧张啦。”
时言：？
众人：？？
瑜路凡揪了揪耳朵上耷拉下来的头发，仰头道：“我不会对你们动手的，你们太弱啦。”
狌狌长老说过，弱小的生物总是会在强大气息接近时第一时间做出凶狠表情，发出驱赶的声音。
它们只是怕自己的巢穴受到攻击、食物被掠夺，想让入侵者离开而已。
而作为一名严正清明的领袖，她从不会因为弱者外强中干的挑衅而朝它们发起进攻。
嗯，这是作为一名优秀首领的基本素养。
可这些人的情况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这里是聚居部落，就目前情况来看，住在这的都是些没什么自保能力的长者与幼崽。
而她的小弟们，几乎可以说是这片散装领地最强的存在。
最强的存在=对付入侵者的核心力量。
然而现在，小弟们用来营生的活计因为不受欢迎，就被排挤了？
狌狌长老还说过，一个世界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其中生灵各得其所、各司其职，气息流转周而复始，万事万物存在即合理。
大家都在努力着，没有什么活计是活该遭到歧视攻击的。
于是，瑜路凡道：“但我需要和你们谈谈。”
众人：？？？
梁娟嗤笑：“这不就是个小神经病么！”
“他们靠正当手段营生，也从来没有做出过对你们不利的事情啊。”
瑜路凡丝毫不在意女人对她的评价，认真说：“你不该煽动群体情绪，恶意中伤他们。”
“我怎么恶意了？”梁娟抱起胳膊，扬着下巴：“我说的都是事实！只有混混、垃圾才会天天打游戏，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你亲眼见过吗？”瑜路凡往前跨了一步，盯着女人的眼睛说：“你可以不去了解他们的工作，也可以不认可他们的工作，但这并不代表这份工作很轻松，你没有资格贬低他们为此付出的努力。”
瑜路凡强调：“还有，我不是小屁孩，我叫瑜路凡。”
梁娟一愣，忽然开始拍着腿大笑起来，然后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道：“打游戏这种东西有什么难的？还努力？往电脑前边一坐，不就谁都可以了？”
瑜路凡眨眨眼，脑袋一歪：“诋毁一个人也不难啊，嘴巴一张一闭，就可以哦~”
梁娟呼吸一窒，伸手指着小孩的鼻尖：“你！牙尖嘴利！”
“到底难不难，好不好，只有切身实地试过的人才有资格评判，”瑜路凡撇了撇嘴，继续补充道：“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我觉得你一定没有试过。”
梁娟的节奏被打乱，一时吞吐：“这有什么好体会的……打个游戏而已，能是什么正当勾当。”
“不、不是这样的！”
众人扭头看向新发声之人。
时言调整过来，深吸一口气往前，解释道：“电竞职业选手职业寿命很短的，长期训练会给他们的躯干造成很大负担，只要受伤，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围观的爷爷奶奶们开始小声议论：“这个倒是没有听说过哦，受伤？什么伤啊？”
“打游戏还会受伤啊？”
梁娟见又来一个，不禁翻了个白眼，狠声道：“又不是我逼他们打游戏的！得病活该啊！”
时言抿了抿嘴唇，强逼自己壮着胆子提高音量大声道：“他们是为了心之所向，为了把我们的国旗披上最高奖台而奋斗！电子竞技早就是正规的体育项目了，这是荣耀。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RTG的长辈们和他是不一样的，他们不该遭到这样的诋毁。
连小朋友都这么有勇气，他作为大的，怎么能继续懦弱下去。
时言到底是个男生，虽然偏瘦，但个头不低，现在一大声起来，蒋娟就有些怵了。
梁娟讷讷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四周老人们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此刻正围在一起，面面相觑。
“电子竞技是体育项目？我在运动频道没见过啊？”
“之前好像是听过小顾提…吧，人老了记性差，忘了。”
“那体育项目肯定会受伤啊，你们看小朱家那位退下来的，一到冬天连路都走不得哟！”
他们开始回忆。
“其实小顾他们人挺好的……之前我家水管堵了，还来帮我修好了！”
“余火唱的曲子比我在剧院听得还地道！”
“包小颂那孩子学习很好的呀！我孙子放假过来，小颂还免费帮他辅导了作业嘞。”
“还有那个姓李的小伙子，听说有在少年宫当老师呢！教的可是西洋乐器……对，钢琴！怎么可能是混混！”
梁娟不可思议看着这群老人：“你、你们相信这混混的话？！”
一位从始至终没说过话的奶奶看向梁娟：“余火他们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嘛！你平时没少占他们便宜啊？”
梁娟一惊，眼珠一转反驳道：“你别瞎说！我哪占过什么便宜！”
这下可好，电竞什么的老人家不知道，但弄堂人家的家长里短，他们可清楚得很。
“我记得你二儿子家生的那大胖小子过来玩那几天，没少去小顾他们那闹着要玩电脑啊！”
“还经常把人家的小零食顺回家。”
“你孙子上次还因为想要什么东西，在人家门前大哭大闹，最后还把人家窗户给砸破了咧！”
“他们也没让你赔啊！”
“人家都没找你，你不会还惦记着你孙子没拿到的东西，记仇了吧？”
梁娟臊得满脸通红：“谁稀罕他们那点破玩意儿！送我孙子我们都看不上！”
前段时间，梁娟的小孙子看上了顾峰的键盘——
自己在RTG耍赖未果，小孙子回家就一直撒泼打滚，哭闹着要那个花里胡哨的键盘。
在他短暂几年人生中，这一招屡试不爽，想要的东西都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从未失手。
果然，梁娟心疼了。
她寻思着也就小孩的玩具，能有多贵，就又去找顾峰讨要了一番。
结果那一屋子小心眼，竟然连个键盘都不乐意给！
小孙子就一直哭啊哭，浑身肉嘟嘟的膘都哭没了二两。
梁娟向来溺爱孩子，怎么忍心？RTG一屋子男人，她不敢太过分，就自己找人问来了键盘的价格，吓一跳。
好家伙！比她的戒指还贵呢！
要是不敢要了，但从那以后，梁娟也再看不爽那一屋子人，她听她孙子说，他们就是在里面天天打游戏，然后比什么赛。
梁娟心里是一百个瞧不上他们，后面那句直接忽略，心里一直琢磨着如何让这伙人不那么好过一点。
要是能把人挤走，那可不就更好了。
眼不见心不烦嘛！
今天难得抓住这么个机会，原本是顺利的，梁娟怎么也想不到这把火怎么就忽然烧到她自己身上来了？
梁娟眼珠子又一动，瞬间找到源头，她看向刚才和她顶嘴的小孩。
当即一扬眉，伸出手就要去拽人：“你这小兔崽子，我让你乱说话！给我过来！”
没想到这小孩躲得快得很，一溜烟就闪到了旁边，抱着手臂冷静地看着她。
梁娟被那轻飘飘的眼神狠狠刺激了一把，见小孩没有扎头，伸手就想去拽小孩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给我过来——啊！”
瑜路凡直接往女人伸过来的手下一钻，往胳肢窝处顺溜地退到了另一侧，站定。
梁娟却没那么好运气，她在瑜路凡乱窜的时候忙用眼睛去锁定人，结果左脚绊了右脚，发福的身体直接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