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颔首点头。
……
皇帝是个正常男人,身子伤了这么多年,第一个子嗣就这样被赵骥设计掉,又怎可能不动怒?
但他会对赵骥做什么,施娢也猜不到,如果他想对赵骥动手,那只能是她四叔在后头出谋划策。
傍晚寂静,赵骥带着一张京城地图全图过来找施娢,他拿盏灯,随手放到床边木几,坐在边上踩着脚踏,打开地图说:“你选一个地方,本王给你去买间宅子。”
施娢还沉浸在今天的震惊中,有些不想理他,她抱腿坐在榻上,无言看他,心想是他自己想要强迫带她走,还让她挑什么宅子?她才不想挑。
“城北那地方有你爹的产业,还是别去了,反正你也不爱听那些东西,”他指着御亲王府的那一片说,“这边倒是不错,你在这附近挑一套。”
施娢看到了,道:“不想。”
“你要是不挑这,就得到施府附近了,难不成你还想让施家人发现?”
“我不想动弹,你别折磨我。”赵骥要她离宫,皇帝也要她离宫,施娢扯了扯被子,扶着肚子自己慢慢躺下。
“你今天有些奇怪,”赵骥合上地图放进怀中,他俯身,手按住她的肩膀,“是皇帝今天对你做了什么?本王说过你不许同他太亲近。”
施娢顿了顿,想起他曾说过御书房外侍卫都是他的人,她轻声道:“你手若不收回些,陛下迟早会降罪于你。”
“怎么?在担心本王?”赵骥说,“你若是真担心本王,倒不如快些从了本王,免得本王在外头还要担心你。”
施娢回头,道:“担心我什么?”
赵骥只道:“没什么。”
若不是她怀有身孕日子不久,皇帝不可能会召她侍寝,赵骥也不会留她在宫中这么久,带走一个宫妃对他来说简单,但这个宫妃实在爱哭,他也怕她到时生他闷气。
施家把她当成棋子,赵骥怕日后出什么事,他们会先把她推出来。
他不说,施娢也不想问,只厌厌道:“这几天你别来找我。”
“陛下要本王下如州一趟,在本王回来之前,你若是不能给本王一个答复,本王就直接绑了你丢马车里,”他想到那个画面,笑了笑,而后又反过来说她,“你倒是有心思,天天爱惹本王笑。”
当初施娢骗他,他本该勃然大怒,但她哭得我见犹怜,径直让赵骥那些粗言粗语全咽回肚子里,最后反倒在心底骂了自己好几次。
施娢不知道他心底想些什么,只听到了那句去如州,她道:“陛下可还有说些什么?即便他与你是兄弟,你出现在我的寝宫,他肯定是不高兴。”
“他不会知道,”赵骥道,“即便你失踪了,他们也不会怀疑到本王身上。”
施娢微顿,心想确实,赵骥前段日子对她冷脸成那样,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谁又想到他们有私情?就算是施家也会为了面子瞒下去。
“你若是走了……”施娢再次犹豫,她姓施,照理而言不当破坏她四叔的计划,便只叹了一声,“陛下那边不好应付,你注意安全。”
她不想他受伤,这已经是她所能说的极限,赵骥聪明,查不查都随他。
他握住她的肩膀,低头轻碰她脸颊,道:“本王不管你是想当太后还是皇后,这些都少想些,本王不会让施家的计划得逞,你既然不想管我们的事,那就别掺和,本王也不需要你做探子。”
施娢手微微蜷起,心想那她也不告诉他陛下要送她离开一阵。
第41章 消失
赵骥在宫中来去自如, 施娢不说,便没有人发现。
皇帝要赵骥下如州,目的是要拖他长期久待在外, 以免他生出祸心。
但施四爷来了皇宫, 找到皇帝, 说不可, 御亲王恐意图皇位。
“施爱卿何出此言,”皇帝坐在龙椅上, 手上还有本奏折,惊疑道, “皇兄从前让位于朕, 又怎么可能图谋皇位?”
施成秉拱手道:“臣近日回去左思右想, 心觉不对,阿娜公主曾言与御亲王相见, 他要她挑着时候去向太后请安, 陛下可以半信半疑,那昭嫔娘娘一事暂且不说,御亲王究竟如何在外知宫中事?怎知昭嫔一定会在那时出现?”
“爱卿多虑, 他大抵是从母后那里得到的消息, 母后这些日子想多见见他,他只要挑个人就知道昭嫔在哪。”
“陛下真这么想?”
皇帝顿了顿:“皇兄本就厉害, 抓到指证他的证据,反倒说明假了,罢了,施爱卿,勿要再谈这种事。”
施成秉低头道:“御亲王在京中势力极多,陛下微服出访时, 他为寻刺客封了整个城北,且自御亲王开始频频进宫后,御林军的人也出现大幅调动,臣每次进宫,御亲王那里恐怕都会得到消息,就连陛下身子有恙,想必他也是知道。”
皇帝惊得站起来,脸色不好,施成秉又开口:“恕臣一言,陛下信王爷,但王爷,或许是处心积虑想要算计陛下,某些臣子更曾私下有议,说陛下好游玩,无论是心思计谋还是处事果断都不如御亲王,种种事数不胜数,施家对陛下忠心一片,绝不许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发生。”
他向来少话,若是说得长了些,凝重的表情又让人心中微惧,像是在告诉别人此件事危急。
皇帝从登基起就用施家,施家在帮他处理朝政上可以说从没出过错,戒备自然是有的,但至少比起多年在外的御亲王,信任也占大多数。
赵骥弄掉了他的孩子,皇帝心中自是不悦,让这位皇兄远离京城,顾念的是兄弟之情,但如果赵骥真的知道他出过事,皇嗣堪忧,岂不是明摆着说明他后继无人?
他握着扶手,慢慢坐回下去,道:“施爱卿,他好歹是朕的皇兄,当年百般谦让,如今也不会害朕……”
“陛下情深义重,但御亲王和太后娘娘,却不一定是这样想,昭嫔是去见太后途中出事,贤妃娘娘与太后闲游也伤过身子,若是下一个有孕的妃嫔待在太后身边,怕也是差不多。”
皇帝倒吸一口气,道:“不可妄意猜测。”
施成秉声声锐利道:“太后娘娘是宠陛下,可常年在外的儿子,太后娘娘又怎能不想?如今御亲王对太后不假辞色,太后却不记仇,仍要人往御书房送东西,谁又能知道太后娘娘送出的是什么东西?”
皇帝手紧握扶手道:“母后不会做这种事,施爱卿放心就好。”
施成秉撩袍跪了下来,他俯身道:“施家一心为陛下,见不得陛下被蒙骗,倘若御亲王此次离京是为了集结兵力,届时攻回京城,陛下又当如何自处?御亲王受万民敬仰,日后想是不会再有人提起陛下。”
皇帝沉默不语,赵骥对昭嫔动手,确实是在他的底线,可要对赵骥下手,他也是犹豫,赵骥回京前施家就和他提过要谨慎,但皇帝多年未见兄长,心中喜悦,也没当回事。
可赵骥是冷脸寡语,对谁都一样,连他这个皇帝都是。
他犹豫道:“施爱卿是想……”
皇帝松了口,但施成秉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只道:“御亲王树敌诸多,来回一路都有刺客守着,若是伤其身体,能够让他常年卧病在床,于陛下,于御亲王,都是好事一桩,众人皆知陛下敬重王爷,若陛下交由臣来办,臣不会让人怀疑。”
他这便是要下狠手的意思,皇帝有些于心不忍,但又怕他所说的那些东西,只叹气摆手道:“你容朕想想,皇兄也要走了,等他走了,朕再私下把贤妃送出去。”
施成秉一顿,低下头道:“娢儿是臣看大的,她身子差,若是御亲王有意下手,她定是逃不过,只是陛下送她离开时,须得避过众多宫人耳目,臣会帮陛下。”
皇帝叹气,脸色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他志虽不在做个流芳百世的圣明君主,但自己的皇位,终归不愿让别人觊觎。
……
赵骥倒是知道施家不会轻易放过他,他也没打算让施家好过。
皇帝为他设宴饯别时,施娢没来,她是妃嫔,也确实不当出现在这种的场合,更何况赵骥昨半晚才把她给哄睡。
他在施娢面前永远是纸老虎,发不出硬脾气。
赵骥性子果断,难以容忍背叛,换做是任何一个人,现在都已经深埋地下,死无全尸,只她用两滴泪珠子就让他什么事都做不成。
甚至就连她不想出宫,他都奈何不了她。
叫她祖宗不听,威胁她也不听,非得听施家的。
他想趁她睡梦中把她抱出去,但她会哭,总是哭个不停,说他霸道,喊他蛮横,以后再也不要理他,让她死了得了。赵骥就是猜到她会这样,迟迟不敢动手,只能花更多的心思,让她过得安稳些。
至少在他回来之前,她不会有机会与皇帝太过亲近。
赵骥警告过她,她若是敢找皇帝,他就把孩子亲爹是谁告诉皇帝。
他说完这话,自然是挨了顿女人骂的,但他话出了口,施娢若不想惹怒他,也不会敢不听他的。
清早微寒,皇帝朝他敬酒,道:“皇兄此去至少得一个月,朕先敬皇兄一杯。”
赵骥腰上挂个香袋,看起来像是佛堂寺庙求来的,不太引人注意,他只沉声道:“臣尚有要事在身,以茶代酒,多谢陛下。”
他一口饮尽,皇帝看他一眼,最后也只是慢慢饮下手中的酒,道:“护送皇兄的将士,朕也各赏了杯茶,希望他们能把皇兄平平安安送到如州。”
赵骥一顿,放下手中杯子,抱拳道:“臣代他们谢过陛下,也望陛下勤于正事,不要被奸臣所惑。”
皇帝只叹气,默不作声,他宫殿外值班的侍卫确实多了不少生面孔,试探问起御亲王时,个个都是敬重。
更有几次赵骥进宫,竟没人向他汇报,谁也不知道赵骥去了哪,又是去做什么,还是施成秉发现宫门守卫变动,派人蹲守几夜才发现。
若他找那时候对自己动手,皇帝觉得自己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又觉惊恐。
施成秉在皇帝这里连连进言多日,皇帝终究是摆了摆手,说句随你怎么做。
一场饯别礼氛围奇怪,赵骥不是没察觉,他走之前,暗下吩咐让人注意施府动静,看着宫内动静。
皇帝站在城墙上,看他远去背影,不由叹口气,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施家与赵骥不合,动手的人不是他,他只要等一个结果。
施成秉也是什么都没说,皇帝默许的刺杀,是生是死,没什么不同。
赵骥行军多年,纵使只是南下一段时日,但皇帝奇怪的态度让他下意识就生出了警惕,他让队伍里的大夫给一些人诊脉,没发现有怪异之症,可他终究是抹不去心底猜疑,一路谨慎。
头两天时没什么蹊跷,第三天夜晚在野地里驻下时,亦是平静无波,有伙夫煮了碗汤,说是祛寒气,大夫验过无碍,不少人都喝了。
直到深夜之时,兵刃相接的吵闹呼喊声把帐内熟睡中的赵骥惊醒,一股热气席卷而来,有人在火袭。
赵骥立即拿起手边的刀起身,一阵眩晕又让他坐了回去,两个蒙面的刺客却在这时倏地闯了进来,提刀便砍向他。
赵骥往后躲开,他武力高强,就着片刻的清醒就把两个刺客击杀,扶着床榻半跪在地上,刀上的血迹淋淋,血珠滴落在地上。
外边的刺客不少,个个下的都是狠手,死伤者无数,赵骥咳出来两口血,终究是明白皇帝看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那群人的目的是赵骥,杀了人之后便冲他营帐而来。
眩晕脱力同样袭来,他冷笑一声,强撑着给了自己左手一刀,又硬生生拔|出来,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鲜红的血将他的衣袍染成暗色,一滴一滴顺着手指流。
赵骥在外那么多年,被人出卖军机,命悬一线的事也不是没经历过,但亲弟弟想要杀他,还是头一回。
临行前那一碗茶,恐怕下着什么料,就等着今天动手。
……
赵骥总在施娢面前说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施娢做不到答应。
施家早就知道他和她的关系,纵使他做得再天衣无缝,施家也做得到把谋害宫妃皇嗣的罪名盖在他头上。
她爷爷的吩咐她拖到赵骥离开都没动手,施娢甚至不太敢回施家。
皇帝尤为在乎子嗣一事,赵骥刚走那天,便有人来护送她出去。
他们叫了她一声大小姐,施娢顿了顿,察觉到那群人是施家人派来的。
她坐在马车中,心有忐忑,却还是咬住唇,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让家里人知道赵骥常去寻她。
施娢以为自己见到的会是她爷爷,但没想到掀开马车接她的,是她四叔。
她手里握住一支玉簪子,是赵骥送的。
施娢愣了愣,疑道:“四叔?”
施成秉点点头,道:“下来吧,四叔待会还有事,不便陪你。”
他平日就护着她,施娢犹豫片刻,小声问:“爷爷在吗?”
施成秉笑了,道:“此处是陛下为你安排的,除四叔外无人知晓。”
施娢微顿,忽然有些后悔没告诉赵骥这件事,他日后要是寻她,得白费许多功夫。
但她没敢在施成秉面前露出异样,只轻轻点头,弯腰被扶下马车,施成秉领她进去。
“陛下出宫一趟麻烦,他才送过御亲王,来见你便可能让别人怀疑,”他手背在身后,步子不疾不徐,“你日后若想做什么,告诉婢女,会有人来告知我和陛下。”
“四叔怎么有空过来?”施娢问。
施成秉道:“只这两日有些空闲,过段日子又要忙碌,你爹那边一切安好,不要挂念。”
施娢眼眶微红,道:“是娢儿无用。”
可要她用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子陷害赵骥,她也确实做不到,赵骥对她已经足够好。
施成秉顿足,只说:“家中事无须你担心,以后也不用担心御亲王欺负你。”
施娢一惊,她微微张口,却什么也没问,只安安静静沉默着,心想他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是知道赵骥总是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