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从小到大积累的习惯,每次后面的黑板、白板没写个主题,或是没有摆个幻灯片或图片的时候,她总觉得这不是什么正经大会。
她的稿子早就刻进了心里,不用拿也能直接开讲,想到刚刚听到的旁边教授泼的冷水,她反倒是比平时还要更镇定一些。
说服别人,证明不可能是可能的,这不是她一直在干的吗?
“大家好,限于时间限制以及教授们对于技术的了解,我们就先从我对于升级和提速方案的设计开始讲解。”
宁知星说开始就开始,完全脱稿的她顺畅地进入了正题。
她飞速略过的部分是国家的铁路现状及国外的铁路技术发展,这块她想在座的教授们比她了解得更深,便也没有太过细致地讲解,她语速很快,不过并不妨碍信息的传达。
之前还有些期待值归零的教授们在听到这部分时,面面相觑,下意识地挺直了腰。
这些信息没什么新奇的,可要搜集齐全并不容易,而且还得要能筛掉一部分无效或是过时的信息。
只是这么一听,起码能明白一点,那就是宁知星起码在之前做了充足的功课,否则是定说不出这些的。
脑子里的思维只是一闪,宁知星的第一部 分便已经讲完,有几个教授不由得露出了可惜的神情,他们已经想着等会议结束和宁知星要演讲稿的事情了,在他们看来这些整理出来的材料大可以用来之后给人科普。
不轻视归不轻视,可到这教授们还是没太上心,宁知星没有要和台下观众互动的意思,她直接进入了自己的重点讲解。
“我将我的方案分为两部分,一是对于原有铁路及火车的升级改造,这部分包含了铁路本身材料升级、火车车轮、动力源等的升级等及部分铁路修建技术的设想。”
“另一部分呢,则是对未来高速铁路的设想,在我的方案中,高速铁路和铁路网交织互为补充……”
教授们:?
不管之前在想什么,他们这下注意力就都到宁知星身上了。
这些设想倒也不新,之前也有人提过,甚至国家还派人去国外取过经。
这年轻娃娃就是年轻,恐怕还不知道其中要突破多少技术了吧?
宁知星将投影仪改为了简单的投影模式,直接将自己事先画好的设计图依次放上,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微机现在能使用的程序还不多,画图也不精确,为了节约时间,宁知星便选择了自己来画。
“这是我设计的新型火车造型,主要在于全列车制动储气罐,这两者的联动结构设计在这,我的方案还是打算继续沿用六轴牵引,且这样的方案,也可以减少车辆运行所需的动力……”
“关于车轮,改是肯定要改的,这是提速的必要条件,根据计算,我打算把原来的车轮锥角度进一步减少,同时配合上新设计的抗偏器,利用它本身的性能来吸收能量……”
“加速原有的电机组也是必须得改进的,我参考了我之前研究成果中关于伺服电机的部分,进一步拓展研究,目前大致有了两个思路……”
“铁路本身的材料我的方案是可以使用A省第一钢材厂目前生产的S-250型号钢铁,具体的性能和实验结果在这,这是一种具有很高适应度和稳定性的新材料……”
来之前,朱局长便和她说过每个人发言的时间限制,宁知星生怕来不及说得很赶。
台下的教授们已经翻开本子记个没停了,空着的手下意识地握紧,好几回都想喊一声慢一点。
他们对宁知星的研究太有概念了,正因为太有概念,才越听越像是那么回事。
可宁知星说得着实有些太快了,尤其是关于思路怎么成型最后落实的部分通常只是展示了一下手写的手稿,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推演就进入了一下环节。
教授们不约而同地有了种在上课的感觉。
他们怎么觉得,宁知星好像……真的像是在上课?而且还是填鸭式教育,真想把他们教会的那种?
可这真想教会他们怎么讲得这么快,还有那些什么他们都没听过的新材料新设计,倒是多讲两句啊。
宁知星并不知道教授们此刻多着急,她只知道自己得讲得更快才能讲完,没办法,这铁路的议题实在太大,她都搞不懂为什么所有教授都能只讲那么一会就讲完。
在教授们绝望的心情中,宁知星已经把升级和建设的部分讲完,讲到了对高铁的设计。
“我之前就认真地计算过,原来的铁路很难达到我们未来对于高速度的追求,那么做高速铁路就很有必要了。”
到了这部分,台下的教授们愈发吃力了起来,如果说刚刚还在他们的研究范围之内,现在讲的这些就基本都是设想了。
可在宁知星的口中,这些设想就好像已经触手可及一般。
“……关于设计方案的部分就到此结束,接下来咱们来讲一讲铁路建设的部分。”
宁知星讲得酣畅淋漓,可却只迎来一室的安静。
站在旁边的肖烨专注鼓掌,可是却没能形成呼应。
宁知星:……
难道是她讲得不好?可这讲技术的东西,大家大概意会不就行了吗?还有分好与不好吗?
没想太多,为了赶时长宁知星决定直接进入下一部分,可台下却忽然嘈杂了起来。
“我有意见。”站起来的教授眉头紧皱,他是坐在第一排的,桌上有小型号的立式麦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评论掉落红包√
宁知星:我要来不及了,我得讲快点!
教授们:太快了!
肖烨:讲得好啊(鼓掌)
第145章
会场的设计和以往的礼堂大同小异, 站在台上便能看清台下的情况。
同样站在台上的肖烨,也一样能看清眼前的情况。
他皱着眉头,手上鼓掌的动作没有停过。
周围没有收音设备, 且刚刚他鼓掌期间台下的参会教授们没一个抬头,显然大家也没听到,那么就证明他鼓掌不会打搅他人。
肖烨理不直气也壮地来了个不停歇地鼓掌, 饶是教授发言也没让他停下。
宁知星正打算换手头材料的动作停了下,目光直直地看向这位教授:“您说。”
她记忆很好,能一下回忆起自己刚刚讲述的内容。
她没讲错啊?难道是哪部分和教授们现有的观点冲突?
但这也不合理啊, 如果真有互相不能包容的观点, 那就证明两个人已然非此即彼, 她确信她给出的都是经过试验或者是理论验证过的结果,不应当有问题。
教授:“你语速有些太快了, 有很多地方讲得太简略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到处残缺的笔记, 感觉强迫症都要犯了。
现在的年轻人就不懂演讲的基本礼仪吗?这要是参加多语言学术会议,还得句与句之间略微停顿,留给翻译一定的空间呢。
宁知星下意识地看了眼肖烨。
肖烨果断地向宁知星摇了摇头, 竖了个大拇指,这便是宁知星讲得速度正好又很清楚的意思, 也就是这会,他才结束了自己绵绵不绝的鼓掌行动。
宁知星:“……您觉得是哪部分太快呢?”
有了肖烨的肯定,宁知星便放下了心, 不过既然参会的嘉宾有意见, 那她肯定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只是,这意见还真有点难以处理。
宁知星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她本来是把时间卡好了的。
宁知星亲切道:“教授, 您指的是哪些部分讲得太快、太简略了呢?”
她可以迅速地把教授们觉得不对的部分讲一下,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这么算起来还是来得及的,作为一个不算太专业的时间管理大师,宁知星已然做足了准备。
教授:“我看一下。”
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将本子往脸的方向贴近,翻看起了自己的本子。
虽然做笔记的经验还不算丰富,但教授还是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留白的技巧,他记不完的,便直接空出半页到一页的空间,不过也正因为这么个留白法,没一会本子就用了大半。
他翻看本子的动静落在宁知星的眼底,宁知星便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正如之前每一次的那样,宁知星的预感又成真了。
“差不多从车轮锥角角度缩减计算及材料更改、表面涂层开始。”
她没听错吧?
“从”?
那不是她一开始讲的吗?
宁知星瞳孔地震:“您,您的意思是车轮那部分没听清楚是吧?”
教授诚恳地摇了摇头:“不,是从车轮锥角部分开始往后,包括抗偏器的取材、设计、能量转移、电机部门……主要还是对你设计思路还有整个计算不太明确,比如说车轮部分,你是如何得到这个结果的,刚刚你使用的几个方程还有实验都讲得太快了。”
教授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之前参加学术报告时,那提问都是放在最后的环节,而且能提问的机会还不多,那问题都得问在关键上,若是有人问出了个基础问题,那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学术报告会天然有门槛,大多数人参会但在会上无法理解是常态,若是因为本身知识储备有限非得刨根揭底去问基础问题,那就是浪费报告人和参会人的时间。
他这回着实有些唐突了,直接打断了报告进程,还要求报告人将自己的报告重新做个详解。
可他也没办法,宁知星讲的这些,随便哪一项都能单独拿出来写论文,而且这些技术还都很关键!
他不自夸地说一句,自己勉强也算是这一众参会嘉宾里的老资历,可他都消化不了,更别说别人。这种时候,还要什么脸呢?当然是先把关键搞清楚再说。
宁知星:“……好吧,那我倒回去讲。”
她迅速地往回翻,看着翻过的材料厚度,脸上无端生出了一闪而逝的绝望和委屈。
按说她是该说一句不懂的随时打断可以问的,但看着手表上不断前进的分针和秒针,宁知星暗自决定就当这种可能性不存在。
她现在总算明白了,读书的时候老师为什么这么喜欢拖堂。
都怪时间不够用!
看着投影仪上的材料切换,教授们便一致地开始了自己的“脖子锻炼运动”。
一抬头、一低头、再抬头、再低头,甭管颈椎酸不酸,这得要先找到刚刚结束的位置,接着做笔记。
坐在第一排的教授尤其愧疚。
他这还和朋友说好了要照顾宁知星呢,他刚刚都看出来了,人家宁同志有些委屈了。
这应当是报告到一半被打断的不开心吧?还有那种没被尊重的感觉。
等等结束了他一定得去和宁同志好好道歉一番。
他现在总算明白,好朋友之前每次打电话来时的那股骄傲劲从何而来了,宁同志,确实很优秀。
她真的是从朱局长打电话和他们要参会名额的时候才开始研究的吗?这进展,简直了。
他心里控制不了地生出了些火热的情绪,蠢蠢欲动。
宁知星很快便调整到了之前的节奏。
有了之前那位教授为例,其他座位上有麦克风的教授也终于鼓起勇气开始打断了。
想说话的教授先高举起了手,宁知星试图忽略,可老教授的手高举不放,他像是举累了,还用另一只手支撑着自己撑起来的手,可偏生这只支撑手还有点忙,一边得扶着左手,另一边还得抄笔记。
宁知星:……
她在认真报告,她没看见、她真的没看见!
“这位教授,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呢?”
果然还是忽略不了,不过不打紧,一定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宁同志,您刚刚的车轮设计图和涂层分子公式太快翻了,我们还是没看清楚,这边想问一下您关于车轮还有与之接触的铁路涂层的具体研究思路,当然要是能讲得细一点就更好了。”
宁知星欲言又止,看着教授们满是求知欲的眼神,她还是点了点头。
果然是不能逃课吗?
教授们怎么就不能明白她的心意,事后自己去琢磨研究一下,也能想出来的……吧?
乖乖顺着教授们的思路越讲越细的宁知星感觉自己身上都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这辈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科研久了,她好像也出现了一些类似强迫症的症状。
比如说别人提问得要好好解答。
比如说一项研究一旦开始,一定要好好收尾。
比如说开始报告,一定要报告到完。
……
宁知星一旦讲得细了,就特别的细致。
关于火车、铁路和高铁这部分的研究还不是小组作业,除却一些机械性的工作,基本都是她和肖烨一道琢磨出来的,对于整体思路的把控、每一次的实验结果,包括错误方案的筛选,宁知星都烂熟于心,这讲起来还能顺便往外拓展。
再加上她还有把实验结果与实际应用相结合的习惯,能够举不少现实例子作为佐证。
肖烨现在已经上了舞台,因为教授们问得细了,关于公示的应用,结果的推算的询问也变多了,这部分宁知星倒是可以讲,但讲起来终究没有肖烨讲得细致完整,便交由给了他。
台下教授都有种听得酣畅淋漓的痛快感,仿若回到了当年还在求学时的教室。
听着台上老师、教授的讲课,便感觉到一副惊人壮丽的画卷在眼前展开。
好不容易讲完了教授们要求的部分,时间已经超过了原定给宁知星报告的时间十分钟,这还是宁知星和肖烨很默契,都跳过了不少可讲可不讲部分的情况。
宁知星注意到台下有教授一副眉头紧皱难以忍耐的表情,她便知道,这是拖堂惹人厌恶了。
甚至连提问时间都没有!
宁知星很是遗憾,她还想着要说服教授们,让大家看到希望呢,可总不能拿刀逼着大家听吧?
她没吭声,肖烨已经到身边,同她一起收起了这回带来的材料。
肖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看了眼刚关上的麦克:“没事,回去可以发表论文,也可以写一篇综论和报告给有关部门,之前我出国时认识的教授就时常和国家写信,他们说国内不少科学家都会不定期给上面的领导去函,给国家提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