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姝不想想这些事情,对于流言蜚语她早就习惯了。
那年从利国回来，她的微博低下全都是谩骂声,持续了很长时间，杨姝到最后都麻木了。
网络时代,一个话题起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高宇文自己捅出来的？”
杨姝看着顾梓欣：“你是柯南上身了吗？”
“我说认真的,你看啊, 第一，那天宴会安保森严,怎么可能就出现一个记者拍了你跟高宇文呢？”
“第二,高宇文什么人,高氏总裁,这种公众场合,身边能没有保镖？结果居然让一个娱乐记者钻了空子，还拍了照片？”
“第三，即使上述两点都成立，那那天高宇文看到了那人拍照片,居然都没有让人去把相机砸了？”
顾梓欣说得有条有理：“所以，综上所述，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从一开始，偷拍就是高宇文安排好的。”
“……你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了？”
“你要相信我啊，要不然我们打赌。”
“什么赌？”
“再过几个小时，你看看这热搜是消失还是愈演愈烈。”
晚上是江城新闻奖的颁奖典礼，她跟顾梓欣告别之后，联系了高宇文，只是电话没打通。
她最后只能打到他秘书那里，但被告知高宇文正在参加跨国会议，接不了电话。
挂了电话，秘书走进高宇文办公室：“高总，杨小姐来电话了。”
高宇文闭着眼休息：“你怎么说的？”
“按您的意思，说正在开跨国会议。”
“她还说什么了？”
秘书如实汇报：“没说什么，只是让您有空回电话。”
“行知道了。”
秘书走到一半转身：“高总，那热搜……”
高宇文喝了口咖啡，说：“先放着吧。”
晚上是江城新闻奖的颁奖典礼，贺钟明给杨姝找了一个专业的化妆团队。
组委会让她准备一段获奖发言，杨姝还没有准备，她坐在化妆室里，闭着眼想着发言稿。
可是不管她怎么想，最后总能想到陈劲。
整个林云的经历，每件事情都有陈劲的参与。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那个微博热搜。
如果是从前的杨姝，她不会在乎，可是如今看到这个热搜，她只感觉莫名烦躁。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自己和高宇文的名字放在一起，尤其是还有联姻的字眼。
可能是因为上次跟杨诗云吃饭的时候，高宇文和杨诗云你来我往，说着杨姝不喜欢的官话吧。
以前她跟高宇文是大学同学，都是新闻系，高宇文大她一届。
他们都申请去了利国做战地记者，只不过高宇文待了几个月，一次报道差点儿送命，之后就回国了，说要继承家业。
杨姝陷入回忆中。
她想起了高宇文和杨诗云谈笑的画面。
有些人可能注定不是一路人吧，即使你们一起出发，但观念不同，路途终究是要越来越远的。
参加颁奖典礼的人很多，杨姝作为曾经红极一时的战地记者，再次出现在公众场合，自然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有很多媒体是为了她前来的。
一晚上，会场都十分平静，宣布奖项，获奖感言，一直到最后杨姝要上去领奖的时候，观众席里才开始发出隐隐的议论声。
颁奖人说出杨姝的名字之后，杨姝从舞台一侧走了上去。
“哇，好美！”
“不是说之前利国的绑架案让她毁容了吗？造谣吗不是，这简直就是仙女啊。”
“对啊，又有才华又有颜值，比那些个当红女明星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除了观众席里的议论声，不少记者甚至直接冲到前面拍照。
安保人员竭力阻止才拦下来。
杨姝的获奖感言很简单。
“谢谢组委会，谢谢我的导师贺钟明教授，谢谢关注穿山甲走私的每一个人。”
舞台灯光照耀着她，女人身着白色晚礼服，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女，一尘不染。
她眼睛看着舞台侧面的大屏幕，上面滚动播放着云南大山的航拍。
深邃静谧的层峦叠嶂，杨姝一时忘记了说话。
旁边的主持人见她不说话，马上打圆场：“杨记者是不是看照片，想起了什么故事？”
杨姝回过神来，她看了看旁边妆容精致的主持人，又扫了眼底下坐着的人。
全场寂静，女人的声音传入麦克风：“最后，谢谢每一位奋斗在边境的森林警察。”
她说完径直走下了舞台，几秒寂静之后，全场爆发了掌声。
也包括坐在观众席的陈劲。
陈劲看着杨姝的背影消失在舞台，久久也忘不了刚才她看大屏幕的眼神。
颁奖典礼之后，有个小型的记者见面会，每个获奖人轮流接受采访。
到杨姝的时候，记者们全都打起了精神，抢着问问题。
“请问杨记者为什么会想到去云南做卧底记者？”
“一开始是兴趣和好奇。”
“那在云南有没有经历过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
“有。”
“能问您一个私人问题吗？”
“不能。”
这种一看就是八卦问题，杨姝拒绝得这么直接，问问题的记者直接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几个问题之后，记者的方向直接偏离了今晚的颁奖典礼，转而变成了对杨姝个人生活的考究。
“请问您对于微博热搜怎么看？”
“什么热搜？”
不管低下的人怎么问，杨姝都是坦然拒绝，直接回怼。
有一个不怕事儿的记者站起身，大声说：“听说您和高氏总裁联姻了，真是恭喜啊！请问你们什么时候决定联姻的？”
顿时在场的人都寂静了。
这是江城市政府设立的奖项，跟娱乐圈互联网的颁奖风格不同。
这样直接地讨论八卦问题，是违背新闻奖的基调的。
杨姝听了问题，倒也平静。
反而缓缓笑了。
聚光灯下，红唇一开一合。
她脸上带着微笑，说出的话却言辞激烈：“我的生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采访时间刚过半，可是杨姝说完这句话就直接走下了采访台。
留下了低下一群记者瞠目结舌。
工作人员低声议论。
“哇塞，这直接怒怼，也太飒了吧。”
“就是就是，简直就是我心中偶像，对这样八卦的小记者，就得这么怼回去！”
这些记者心里什么心思，杨姝再清楚不过了。
她不屑于解释，因为她知道，不管她说出什么，都会被问问题的人写成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她是记者，她当然知道一个记者为了博读者眼球，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问出什么样的问题，写出什么样的报道。
近些年记者昧着良心做新闻的事情太多了。
杨姝走向旁边的走廊，她越来越后悔决定来这次的颁奖典礼了。
这些人对她的新闻报道不感兴趣，只是想接着这次机会炒作自己的私生活罢了。
身后的门关上，闪光灯和议论声都被隔绝了，杨姝才放缓脚步，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还没喘匀气，就感觉一个身影从旁边闪过，紧接着她就感觉天旋地转，身子被人拉着，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
杨姝第一反应是抬脚就踢，然而脚腕被一只大手稳稳握住。
温热的触感从脚踝传遍全身。
“是我。”
陈劲松开杨姝的脚踝，伸手去开灯，屋内还是暗的，看样子开关坏了，怪不得这间屋子里没人。
接着门缝的光，杨姝抬头看过去，男人一身警服，穿戴整齐。
“怎么是你？”
“队里有个参加的名额，凌晨回去，明天还有任务。”
因为杨姝的这次报道是关于林云的，所以组委会自然也会通知林云市森林公安局。
本来陈劲是不想来的，可是最后一刻他还是没忍住，再次来到江城。
这件休息室空间有些狭小，陈劲看着近在咫尺的杨姝，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往脑子里涌。
陈劲想起了第一次来江城，高宇文说的话。
高宇文说他和杨姝马上要联姻了。
当时陈劲没多想，真的看到热搜的时候，他仍旧是不相信。
可是刚才听到那记者恭喜杨姝，杨姝没澄清，而是笑得明艳张扬，勾人心魄。
那一刻，陈劲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了，所以才跟着杨姝走进来。
可是真的见到她，他反而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你还好吗？”
杨姝很平静，身子往后撤了半步，问：“陈队长，我想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的事我自己会操心。”
“真的要订婚？”
“这跟陈队长没关系吧。”
她说完就要拉门出去，还没转身，她就感觉手腕被人扣住。
后背抵上墙壁，男人手撑在她耳边，把她圈在了自己和墙壁中间。
无处可逃，到处都是他的味道。
杨姝心脏漏了半拍，一时忘记了说话。
紧接着，男人低头，灼热的气息喷洒而下，隐忍又小心地问：“你告诉我，要和谁订婚？”
陈劲要听她亲口说。
那一刻杨姝在陈劲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柔软，是她从没听过的音调。
一闪而过，所以杨姝也没往心里去。
她眉目淡淡：“反正不是你。”
下一秒，她反手抽过男人口袋里的手铐，把陈劲铐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陈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初见的记忆浮现脑海。
他以为她是犯罪人员，抱着她躲过滑落的碎石之后，毫不留情地给她铐上了手铐。
时隔这么久，局面反转。
女人扬起嘴角：“陈队长，最好别惹我。”
最好别惹我。
这句话陈劲也对杨姝说过，就在他们相识的第一天。
现在她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命运的轮回羁绊，他看看手腕上的手铐，许久没有说出话。
第37章 格格不入
颁奖典礼之后的晚宴,不少人找杨姝攀谈，也有许多曾经一起共事的人，说得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杨姝很不喜欢。
不少人问了她关于穿山甲报道的细节，对她去那么边远的地方采访的经历表示佩服,说有机会也要去采访，还可以旅游一番。
杨姝也只是淡淡一笑。
鼻尖似乎还残留着陈劲身上的味道，她抬眼的瞬间，看到远处一个身着警服的人,眼神不自主地多看了一眼。
很显然,不是他。
突然她脑海里想起了那句“凌晨回去，明天还有任务”。
宴会厅外是浩荡的江水,无数高楼大厦，五彩霓虹,绚烂夺目。
如果不是真正经历过林云市的一切，杨姝也很难相信在这样的和平年代,还有那样一群人,奋斗在祖国边疆。
而在都市里的人，看了她写的一篇报道就幻想她是边旅游边采访,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环境有多艰苦,陈劲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有多危险。
更别说还有像父亲这样,做卧底牺牲了生命,却永远也不会被人知道的人。
她又想起了在景南市参加的森宝公司发布会,那些号称是人工养殖的穿山甲。
杨姝扭头看了看满屋子的人，男人西装，女人礼裙，带着白色手套的服务生穿插其中,一切看上去那么奢华高端。
可杨姝却觉得太虚假。
今晚，她被人赞扬了无数次，说她无畏，说她伟大，说她做的事情有意义。
可是杨姝此刻坐在这里，想着云南的边境，想着此刻还在冒着危险执行任务的人，她觉得她受之有愧。
这几天，杨姝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回避思考那天刘察讲述的往事。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已经释怀了而已。
可是直到此刻，周围的人推杯换盏，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她开始明白，她并不属于这里。
大屏幕上仍然循环播放着云南森林的图片。
那不断播放的图片像是一个漩涡似的，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那一刻，杨姝像是感受到了一股号召。
杨姝提早离开了，走之前她找到贺钟明：“教授，之后的采访你都帮我推了吧。”
因为这次得奖，已经有不少人找到贺钟明，想要采访杨姝，但此刻杨姝不想接受采访了。
贺钟明手里端着酒杯，刚听到杨姝的话时有些意外，但随后就明白了，语重心长地说：“行，没问题。”
“谢谢教授，我先走了。”
杨姝正要转身的时候，贺钟明突然补充了一句：“杨姝，你做的事情确实值得赞扬。”
看着贺钟明，杨姝沉默了几秒，想起了自己在林云市经历的那些追逐和抓捕，认真地说：“还有更值得赞扬的人。”
杨姝回到家后，收到了刘察的电话。
“喂？”
“恭喜你，我看到直播的颁奖典礼了，你的报道做得很好，值得称赞。”
刘察的声音带着中年男人的沙哑。
“谢谢您，”杨姝很礼貌，“我只是做了记者应该做的而已，没有那么大功劳。”
听筒里传来微微的笑声：“你跟你父亲还真像。”
听到父亲两个字，杨姝呼吸紧了，小声问了句：“是吗？”
“当然是了，当年你父亲见义勇为，救了一个溺水的孩子，那孩子的父母说什么都要给你父亲送个锦旗，你父亲怎么都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