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又讲起剩下那个孩子被雪合宫带走了的事。
“雪合宫?”
但单绘明显也是一头雾水,弄不清楚雪合宫在这里头扮演的什么角色。
“能将白家一夜之间全杀了或者全给弄消失了的,要么是和你一样。”她顿一下,略带歉意地朝云容点点头,这才又接着道,“要么,就是用了什么阵法,直接将白家人悉数困住,传送到其他地方也不一定,但极有可能……”她留了几个字没说,但云容也明白,多半都没了。
云容将那小孩子的画像找人重新画了几张,模糊花了的地方就按照她的印象重新描述了一遍,倒也还是和之前那张画卷差不了太多。
“这个便是雪合宫带走那个,但他们口风很紧,丝毫不肯透露,你在外游走可曾见过?”
云容这般问,本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在外行走,或许只是在某个街头擦肩而过了,但人也是记不住的。
偏偏单绘瞪大了眼睛,面上表情有些怪异。
“你见过?”云容连忙问。
她点了点头,“我那日,似乎在魔界见到过他……但当时有一个黑袍人正要带我们离开,我也看的不真切,但那孩子比这画像上的眼神还要阴沉几分,像是有散不开的浓雾。他身后还有一些魔族跟着他,就在那边看着众人打架。”
云容和单绘都糊涂了。
这若是白家的人,那应该是个人族的孩子才是,但他在魔族,是抓去的,就该像单绘和她弟子一般,是被关押起来才是。
云容看着那画像陷入了沉思。
他出现在魔界,而同他差不多时间消失的还有一个林听风。
那林听风是不是也在魔界?
“你且拿着这张画像,改日找个合适的时机去探一探鹰旬。”她将画像递给单绘,单绘自是明白了,她重重点了点头。
两人又合计了一番,云容才留下歇息一晚,第二日一早便离开了。
要说这天地下怎么找一个人最快,那还是得靠人。
靠天底下的人,相互辨认。
能有这个能力做到的,就是各大仙门的悬赏与官府的悬赏,仙门的悬赏需得由各派掌门长老来下。
事情还没有明了,云容不能让单绘去发布仙门的悬赏,同理,雪合宫没有这么做,说明这么做也是不合适的,仙门的悬赏很少有,一旦有了那便是极有可能是危害到九州的人,多半是追魔族用的。
比如两百年前,魔族被封印后,但魔族大杀器一直没有现身,几个掌门便发了对魔族大杀器的悬赏,只可惜没有画像,任谁也没有找到,那悬赏便一直挂到现在。
除此之外,云容便只能找官府了。
白家原来是贵族,在楚州也是曾经辉煌许久的,后来没落了,但到底是很大一个家族,分了三支散开后,竟是有两支都直接全灭了。
而那个孩子作为唯一的存活者,便可以成为被悬赏的对象。
虽说她已经知道了他可能就在魔族,但他一旦离开魔族,就会很快被发现,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仙州点衡派钟岭,枯叶簌簌落下,广场上也掉了些,弟子们都懒得去扫,只每日早晚再去处理,或者干脆拿来练法术。
人影就在满广场的落叶上行走,整个广场都是细碎的枯叶声。
秦蔚和云容在天极宗见过后便回了点衡派,此刻刚从屈何的北岭出来。
云容找到她说这件事的时候,秦蔚犹豫了一下。
“虽说我和皇族没有完全断开联系,但我去发官府的悬赏也不合适。”
她顿一下,垂眸想了想,“这样,我将这件事交给子彦去办,白家之前也是贵族,如今落得这般我竟是丝毫不知,有人在压消息,朝廷里说不定也有他们的人,更何况你说这人可能在魔族,那这事就复杂了。”
云容点头应好,“那我最近就在南岭待着了,有消息你就来找我。”
她这么说着,秦蔚却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南岭又被掌门设了结界我进不去,你忘了?”她眼神有些复杂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天桥还在,但本来撤了的结界现在也又在了。
云容怎么会不知道,那就是前些日子,韩易回来设的。
她想了想,韩易带着影兽换了魔界的出口,魔族的人想要出来应当还没这么快。
“应该也不会那么快有消息,我过几日来找你,过后我要去迷雾瘴气林,进去试炼一番,到时候咱们就书信交流。”
秦蔚微微挑了眉,但也还是点了点头。
云容又与她道谢,过后才踏上天桥回南岭。
南岭的结界对她来说形同虚设,也不是用来拦她的,她轻轻松松便进去了。
南岭还是保持着她离开时候的样子,只是有风将花瓣吹到这边地上来,泥土青草之上都落着粉色的花瓣,零零散散满地都是,一眼望去倒也好看。
云容就业懒得收拾了,没有犹豫直接进了试炼殿修炼。
从三千画卷出来这些日子事情很多,她倒是疏忽了修炼的事了,现在等消息,就也正好自行修炼一番。
她吸收灵气的时候,总是会引得天地间五行灵气聚集,只是点衡派众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都没有多疑惑,仍旧做着自己的事。
韩易回来自然也看到了灵气都在往试炼殿涌,知道是云容在修炼,没有进去打扰。
他也回了自己的暗室,好好压着魔气。
日子一晃而过,半个月的时间便如白驹过隙。
云容中间只出来找过秦蔚一次,没有消息便又回去接着修炼了。
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没有注意到,秦蔚脸上忧色日益渐浓。雪合宫找人的队伍也没找到,祁媱大发雷霆,一怒之下重罚了众多弟子,方颜也在其中。
过后祁媱去了何处就无人知道了。
只是林听风不见了的消息也藏不住,九州八大门派尽知了,不少知情人也晓得这成婚一年来林听风根本就没出过自己的房间。
也难怪上一次晋安山一事,祁媱都没有带他过去。
朝廷发布悬赏的时候没有讲那小孩和雪合宫的关系,只讲白家的事与那小孩,半个多月来也没有什么消息。
云容迟迟不再出来找人,秦蔚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天天都到天桥边上望。
又过了好些日子,可算是将云容给盼了出来,上去就拉着云容问了两句近况。
“还好,只是在这里修炼怕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提升修为,我打算今天就去迷雾瘴气林。”云容将自己的计划讲了清楚,又问了秦蔚又无消息。
秦蔚摇了摇头,眉宇间忧色不减。
“你那日回来,可见到岑河了?”她两手背在身后,问起来还有些迟疑。
云容摇了摇头,她回来时韩易就已经到了。
秦蔚咬了咬下唇,“岑河是不是不太好?往常他最多半个月就会联系我一次,频繁的时候一两天就会联系一次,上次联系过后到现在,已经一个月没有与我联系了,我用请魔咒找他也没用。”
她没说找岑河有什么事,云容只知道他们二人一直联系着的。
现在听了不由得想到当天岑河说的话。
“那狗东西连我都敢打……魔界现在乱得很……”他说话时,嘴角还有血迹。再一联想到魔界的事魔王不能一言定。
云容也皱了眉,“怕是短时间都出不来了。”
便是他状况不好,韩易与影兽也已经将出口调换了,他想来也来不了。只是不知道魔界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那大杀器没了辛城王的控制,怕是要乱来了。
如今的魔界,应当正应了他那天的话——乱得很。
云容简单跟秦蔚说了下,秦蔚沉默着,眉头没有片刻舒展,背在身后的手相互交缠着。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安排计划?你怎么忽地这么着急他?”云容瞧着面前这人,不由得深思。
秦蔚没说话,她想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云容,事儿成还是不成还不一定。
“等联系上岑河了,我们确定了再告诉你。”她这样和云容说着,云容也没有再追问,时机到了他们自然会说。
简单寒暄几句,云容便要唤了仙鹤往符州去了。
外头已经开始进入了冬天,天寒地冻的,满山的树大都变成了枯树枝,连天也连日阴沉沉的,没有太阳。
相比起来还是南岭的春暖花开让人喜欢。
秦蔚给了她一些疗伤的药,“云容,你和掌门近日见面了吗?”
云容笑着摇一下头。
她与韩易也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了,她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在南岭还是在外面。只是依照他的性子,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应当就不会离开南岭。
南岭就是最让他安心的地方。
“那你一路小心,千万不要受伤,受伤了也要及时用药,知道吗?”
秦蔚没有多说韩易与云容的事,只是叮嘱云容几句便先离开了。
仙鹤停在云容身侧,她正要上去时顿住,略略一想,还是先回了趟南岭,韩易的大门和房门一如既往地开着,没有人应当就是在暗室里。
云容站在门口看了半晌,始终还是没有跨进那道院门。
按理来讲,她应该和韩易打一声招呼的,但她终究没说。
只是到了符州与三州中州照州交接的那片迷雾瘴气林外面的时候,她才低低地在心头说一声,但她没说出口,韩易自然也就听不到云容叫她。
云容进去迷雾瘴气林的第五天。
暗室里,韩易一只长着很长的坚硬指甲的手正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正常的手握着乾坤剑。
他自己与自己纠缠着,不是飞身而起,又瞬间被卸了力重重落下。
没过多久,暗室的门突然破裂而开,被一道灵力震成了碎石,韩易从里面飞出来落在地面上,掀起久无人踏足,地面上生起的一层地灰。
他从地上站起,帽子已经散落,露出那张脸来,黑色的符号正在极速消失,白色的干皮也都消失得差不多了,但那张脸又像是冬日里冻得厉害了要皴裂的皮肤一样,红红肿肿。
他将帽子戴好,照例去试炼殿看云容,却发现云容早就不见了,整个南岭都没有人。
当即他就想出去找她,但刚刚迈出半步,又收回来,沉默着坐下来,最后又回了自己的书房。
符州迷雾瘴气林。
云容从树上跃下,锋利的敬月剑直直刺进了下方地上还没来得及离开的野猪精的身体,狠狠划开它的肚膛,血肉翻开,鲜血横流。
云容取出它腹中那颗精纯的灵气珠子正要离开之时,一道声音阻住了她。
“我说这几日迷雾瘴气林怎么全是打斗声,还想谁进来这么多天都出不去,要不要来救一救,原来是你来了。”
花月九正凌在前头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容。
云容点点头没说话,转身继续前进。
地上那野猪精的尸体就留给迷雾瘴气林里其它妖兽分食,这是迷雾瘴气林的规矩。
外人不能进迷雾瘴气林,一旦进了那就是自己送死,生死不论,这里面的妖兽谁先盯上就是谁的,谁赢了就是谁的,若是妖兽反被杀死了,来人也可以取走他想要的东西,剩下的就只能留在林子里不能带走。
迷雾瘴气林里的妖兽与玄月府的妖兽不同。
玄月府的妖兽大都更偏向于灵兽,他们可以与人结契,也可以与人一同修炼,基本与人类共处。但迷雾瘴气林里的妖兽偏偏就看不起玄月府的妖兽,认为他们丢了作为妖兽的基本——自由。
所以相比起来,迷雾瘴气林里的妖兽比玄月府的更为凶猛狠一些。
外人也可以进来试炼,只是说是死是活那就是个人的本事了。
“听说你对林听风又旧情复燃了?”
她跟在云容身后,云容不说话她也能自行谈话,“确实也比韩易强一些。”
云容笑了一声,却还是不说话,五天过去,她是一点一点地往林子中心地带退进,如今还没靠近中心的部分。
这也是与三千画卷李不同的地方。
三千画卷里一人打架能引来所有妖兽。
在这里,妖兽之间也是互不帮忙的,全凭个人本事。这样对云容来说很好,起码五天下来,除了一些小的皮外伤她都没受什么重伤。
“云容。”她叫她一声,喃喃道,“你真的是扶檀吗?”扶檀善恶分明,万不会这样偏帮着魔族,偏帮着韩易。
她声音也不小,偏偏就叫云容听到了,她回头眼神有些好笑,“不是你们说我是扶檀的吗?”
刚一说完,她就感觉周围有其他气息,握紧了敬月剑想要查探的时候,那气息又消失了。
“不是我们说,是扶檀说的。”花月九轻嗤,她倒是不希望云容是扶檀。不过是与不是也不重要,总归她交代的是她们已经做到了。
云容拿敬月剑砍开面前的草藤,她确实是扶檀没错,那人已经跟她验证过了。
花月九停了一会儿,云容感觉周围还有一股气息,可总是时隐时现,她抓不到,干脆就找了片空旷一点的地方坐下来休息,等着那妖兽主动出击。
花月九站在空中,“云容,你说韩易要是知道你就是扶檀,会是什么反应?”
云容撇撇嘴,能有什么反应,该是什么反应就是什么反应,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之所以没告诉他,也不过是因为她与他飞升那事的关系还没理清楚。
“他要是知道,你两百年前就已经在着手防着他了,会不会气得彻底魔化?”
那样她就可以提剑杀了他了。
云容嗤笑一声,“你没事赶紧走,我在等妖兽,别打扰妖兽上钩。”
花月九见她根本对她的话不在乎,也沉下脸,又等了一会儿,云容已经干脆闭上眼睛休息了。
她这才御剑离开。
她走后云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这林子里偶尔有鸟叫,因着不是普通的鸟儿所以即便有打斗声音,他们也不会突然受惊飞起来。
云容在等,等那只气息时隐时现的妖兽主动出击,她也趁着这时间休息片刻。
但思绪也忍不住想到韩易,她灵力之源里的魔气也根本没有异动,韩易却一个月都没出暗室,他身上的魔气已经重到这个程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