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听着,还有空用余光去瞄着四月,然后偷偷滑开手机给好友好消息。
“你特么的人呢?!说好的中午来吃饭凭什么就留我一个人来面对我妈的炮火!”
良久,手机传来苦涩的两个字。
“抱歉。”
周瑞自然也知道他的为难,他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于是纠结着还是问道。
“在七楼会议室,1022,你要不要来,姐看着状态不太好,随时要晕过去。”
周瑞打完字,就锁屏了手机,看着已经过去了一半的ppt,环顾整个会议室:“先休息一下吧,我让秘书来给各位添点茶点。”
林四月撑了许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对身边的秦译说了一句“开始了叫我”,就埋在袖子里睡着了。
印象中高中毕业之后就没用过这个姿势睡觉,晒了许久的太阳,她的脸一定很红,林四月将脸往衣服里更深地埋了埋,遮住视线余光里的太阳。
只是她还是能感觉到周围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动,晃得她眼睛疼,她有点热,额头发了虚汗,只想睡得更沉。
直到听到周围传来惊呼和小声地倒吸气,她感到身体被人环住,有一双手绕过她的腿弯,翻过了她的脸。
面部一下子撞到光,林四月皱着眉挣扎着想醒过来,下一秒就被人小心地将脸按在怀中,那人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部,安抚道:“睡吧,没事。”
他身上有让人安心的木质香料的味道,那是跨越记忆而来的温柔,在药物的作用下,林四月恍惚得分不清虚拟和现实,她甚至伸出双臂,配合地环住来人的脖颈。
那是一种久违的温柔,好像在乱成浆糊的大脑深处,也曾有过这样满心依赖的相拥,熟悉得让人想哭。
程延抱着她一路走出去,穿过人群和无数八卦的眼神,径直走回他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里有一间休息室,他将四月放在床上,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然后拨通了秘书处的电话。
谭晶领着家庭医生敲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程延靠在床边,他怀中的女孩环抱着他的腰,他的手指覆在她的发顶,轻声细语。
医生走上前来放下药箱,程延终于从床上起身,让开位置,让医生给她测体温,他绕到床的另一边,握住女孩的手,细细揉搓。
医生给她做完检查,才看向他,小声地说道:“低烧,扁桃体发炎,要开点消炎药和退烧药。”
程延松开她,跟着医生走到门口,看了看床上的女孩,对医生说:“消炎药她对阿莫西林和诺氟沙星过敏,一般只能用头孢;退烧药的话…”
他们站在门口小声地交谈着,谭晶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看向床上的四月露出的脸蛋,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和稚嫩,连过去的痕迹都要小心找寻。
谭晶在心里叹口气,摇摇头,等他们聊完,带着医生离去,张医生和他们合作已久,难免也跟着八卦两句:“你们程总有女朋友了啊?”
尽职的首席秘书谭晶刷开门,把人送出去,然后脸上还是那副刻板到一丝不苟的样子:“无可奉告。”
……
林四月睡了一个很长很深的觉,大脑变得异常得重,让她在梦里都抬不起来,只能埋头一直睡下去。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她正被人揽在怀里,一米五的床,她睡在中间,身侧的人挤在床边,一米八几的身子蜷缩在被子里,紧紧地抱着她。
这个姿势让意识还没复苏的四月突然想起在某个寒冷的冬天,她以没有电热毯为由,爬上过程延的床。
那个时候她读大一,十七岁,那年寒假他们还住在苏州的那座老房子里。
四月偷偷关掉自己房间的暖气,溜进程延的房间,掀开他的被子,然后一鼓作气地钻了进去。
他的被子里可真暖和啊。
四月每次进自己的被子,腿都要紧紧盘高,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下面伸,热水袋旁边暖不到的地方连睡醒了都是冰冷的一片。
可是程延是不一样的,冬天抱着他睡觉像抱着一只火炉,前几天去旅行住在一间房的时候四月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在今天偷偷爬床。
四月轻手轻脚地在被子里挪动着,摸到了最靠近热源的地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等到在冷空气里冻着的鼻子都回温了,才一点一点地将脸钻出被子。
只是做贼的她还没在枕头上靠紧,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双清亮无奈的眼眸,程延早就被她动醒了,问道:“林四月,你干什么?”
见他醒了,怕被他扔回房间的林四月索性伸出手和脚,紧紧地捆住程延,巴在他身上不松开。
她冰凉的脚丫子碰到程延滚烫的大腿,暖和得忍不住蹭了又蹭。
程延用手指顶着她的脑袋往后推,林四月就紧箍着程延的脖颈,然后死命地用力想要埋他的肩窝。
林四月明明只是想蹭暖气。
只是一来一去的结果是…程延硬了,而且怎么都消不下去的那种,四月娇里娇气的,被他按着在怀里手酸到一直哭,第二天醒来都委屈得要命。
然后更委屈的是,她赖完床钻出被子一看,程延已经去过一趟超市买了早饭和新鲜的菜回来了。
林四月回到房间,发现她拥有了一个电热毯。
……
面前的男人察觉到怀里的动静,皱皱眉,也睁开了眼睛,意识已经逐渐清明的四月稍微从他的怀里退出了一点,靠在床边。
这张床上全都是程延的味道,没有第二个人躺过,被子下面的温度很高,林四月刚刚被捂出了一身汗,即使只穿着里面薄薄的一层吊带。
她的头靠在床板上,看了几眼手机,露出白嫩纤细的手臂弧线。
窗外冬日的傍晚带着些许落日的余晖,撒在她的双肩上,像是镀了一层贝壳粉。
程延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低哑和浓重的鼻音,问道:“要喝水吗?”
林四月的眼睛闪了闪,没什么感情色彩地看向他:“好。”
程延起身,刚刚为了陪四月睡觉,他换掉了西装衬衫,只穿了一条宽松的居家裤和短袖T恤,倒来热水时还露出精壮的手臂。
林四月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感觉浑身的力气在慢慢复苏。
程延放下杯子,又坐在了她的床边,对她说:“奥佳的人都已经走了,你休息一会,我送你回去。”
林四月从手机里抬起眼皮,勉为其难地看了他一眼:“嘉程终于舍得签字了?”
程延的手一顿,他没有去回答这句明显带着迁怒的话,他去衣柜里拿来干净的衣服和浴巾:“你出了汗,去洗个澡,别着凉。”
林四月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突然歪了歪头,打量着他:“程总,你都没有脾气的吗?”
她捏着手机,把他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看得分明,却不屑一顾。
“我都这样说你了,中午的事情应该已经传遍嘉程了,我以后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的,你应该也知道,怎么让你不舒服,我就会怎么做,就算这样,你也还是没脾气吗?”
程延不去看她挑衅的眼神,拿出浴巾裹住她裸露的双肩,将她从床上抱起来,放在浴室间的马桶盖上坐着。
他打开热水和暖气,试过水温之后,抵着她的额头亲亲:“不要问我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四月。”
他垂着眼睛,藏住全部的痛苦,然后对她说:“我比谁都清楚我们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小程看了昨天的评论之后,特来辟谣:
昨天哭的时候确实还没来得及吃饭这样子。
特么的连口汤都没喝就被堵在门口骂哭了呀!
亲亲投出地雷的时时穗碎曙小宝贝!
以及小天使一只大丹杨的10瓶灌溉液!
啾咪啾咪!虽然我努力的方式就是想开车时就开车。
第43章 、四月四二
他们的关系。
该用什么去界定呢, 程延总是控制不住地会想。
从前是她亲手扣在一起许下不离不弃心愿的死结,后来由他举起了剪刀,把他们又变回两条不相交的线。
那现在呢, 她已经成了他肖想的镜中月,而他, 除了做她的笼中鸟,再无其他选择。
他心甘情愿地将扣着自己的锁链送进她的手中, 为自己写一个囚字。
……
林四月穿好衣服从浴室中走出来, 看到程延已经在茶几上摆好了餐点,连筷子都摆得整整齐齐。
生滚牛肉粥、XO酱凤爪、糯米鸡、叉烧酥, 还有奶黄包,一个一个从打包盒里倒进餐盘,覆盖了桌面。
四月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 她也没那个力气再和他矫情或者客套, 她接过勺子, 挖了一勺粥送到口中。
咸淡适中的味道,配上刚好适宜的温度,林四月染了风霜的眼眸都变得温柔了一些。
程延甚至自己都没动筷子, 一直在看着四月吃,只是因为生病,四月胃口也不好,吃了一点就饱了。
她站起身,找自己的大衣。
身后的程延依然盘腿坐在地毯上没有动, 夜色降临的时刻, 他轻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问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他好像问过不止一次。
在他们之前的家里, 他也问过,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生怕得到肯定的回答,虽然答案绝大几率是肯定的。
他有些自嘲地苦笑。
被丢下的那个人,总是要承受着更多的难过和忐忑、寂寞和委屈。
从前是四月,现在是他。
林四月穿上了大衣,拿过手机,将衣服里的头发拿出理好,抬起眼睛看他的时候淡漠疏离:“当然。”
你要走了吗?
当然。
要拿什么理由让她留下呢?
程延不再是她爱着的、牵挂的人,不再拥有她的偏心、她的在意、她的唯一。
他甚至不敢问她一句,她要回哪里去,身边是不是还会有别的男人在陪她。
黑夜的尽头,是不是已经有另一个人在等她。
而他是那么的害怕,这一切过后,他的纠缠依然是一场空,那一年的分手是早已写好且不可更改的结局。
他不但不敢问,甚至都不敢想。
他们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一次地,一刀两断。
在程延的迟疑之间,林四月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仪容,她甚至很有闲心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口红,补了一点早就花掉的唇色。
艳丽的色彩覆盖住带着病容的唇,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倦色。
程延站起身,他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声音带着沙哑:“四月。”
他看着她:“如果我现在让你留下来,你是不是会觉得我自不量力,又痴心妄想?”
四月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唇间轻启,那一开一合,狠狠地落在程延的心口。
“是。”
他又问出了一些蠢话,又在对着无可转寰的结局不甘心地撕扯和抗拒,程延颓然地垂下眼睛。
林四月看着他和他身后留下的夜色,漂亮的落地窗外是她曾梦寐以求也不曾见过的风景。
其实站在这座建筑物里,四月总是没有办法对他太狠心。
会不由自主地心软一点,虽然只有那么一点,但还是会想起当初在这里奔走努力的小四月。
总是会忍不住怜爱曾经那个一腔爱意最后骤然熄灭的自己,不想…再给小四月的初恋落下一刀难以磨灭的血痕。
想到这里,四月抬起眼睛,看他的目光陷入久远的缠绵,温和而明亮:“程延。”
她回来后叫过很多次他的名字,或许带着无法克制的恨意,或者淬进刺人心骨的讥讽,却从未有像现在这一刻一般,月光般灿烂的柔情。
程延看她的眼睛很痛却很亮,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徒有了缓刑的机会。
只是,他听到她轻轻地问:“你知道分手是什么意思吗?”
她明明那么温柔,像在梦里一样,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比杀了他还要疼。
林四月带着一点笑意,走到沙发边,甚至牵起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凉,她一直这样,即使陷入程延温暖的大掌中也未减分毫。
程延被她拉着来到窗边,每一步都踉跄地像小美人鱼走在刀尖上,一点一点向着死亡的终点走去。
路的尽头是什么呢?
不是光明,是从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黑暗,是永失所爱的刻骨铭心。
林四月就那样牵着他的手,站在窗边,平静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然后指给他看。
那个街角。
他们分手的地方。
程延垂着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一点一点地,红了眼睛。
林四月没有哭,她只是在找回慢慢淡忘的回忆,把那一天的分离放大在眼前。
她的声音很轻。
“分手是一场割刑,意味着无论那对恋人曾经有多相爱,共同经历过什么,都在那一刻,变成了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林四月转过头,看向身边她爱过很多年的男孩,看他僵直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却还是继续说下去:
“从此以后,他们可以和不同的人相遇、相爱、嫁娶,会和另外的人走过新的人生征途,不必再互相挂念,也没有资格再互相关心。”
程延看她的眼睛里已经落进了痛苦和挣扎,林四月伸手,轻轻地覆在他的眼睛上,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淡漠也极尽温柔。
“程延,离开你的那几年,我总是在想,你真的知道分手的意思吗,知道在以后的人生里,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她歪着头,说出的话很轻,却也很重,像在回忆,又像在叹息。
“如果知道,却还那么做了。”
她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像海水从四处涌来,压得人快要窒息。
“如果知道,却在分开之后后悔,或者不甘心,或者觉得愧疚,或者嫉妒。”
“程延,那你真的,特别混蛋。”
有温热的水珠落从四月的掌心,湿漉漉地一滴又一滴,钻过四月的掌缝,烫得她失了神。
程延的身体比他的眼泪还要烫,他吻着四月的唇,那么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