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乖乖的扫了码,毕恭毕敬地目送他们离开。
走出茶馆的门,来往有参加订婚宴的宾客, 四月再次挣扎了一下, 程延终于把她放下。
林四月歪了歪脚, 抬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程延揽住她的腰, 扶着她的身体,脸色晦暗不明:“周瑞说她又来烦你了。”
林四月笑笑,整理好自己的裙摆:“说到底还是你的烂桃花。”
她眉眼淡淡, 仿佛这就是一件让人觉得滑稽的事情,给她平静的生活提供了一份调味剂。
她对于这个跳梁小丑、对于她口中的程延,根本不甚在意。
不吃醋、不在乎,可能还觉得有些无聊。
程延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只轻声说了一句:“走吧。”
——
定婚礼堂里已经摆上了晚宴,宋嘉昕站在甜品台边,手中的玻璃杯晃着带气泡的液体,听着下面的人来汇报。
身边的霍铮寸步不离,看到她皱了皱眉,随口问道:“怎么了?”
宋嘉昕却是在助理说完之后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冷笑一声。
她对助理沉声道:“宁家的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看在老一辈的面子上给他们送张请柬,还真敢在我们家的婚宴上为难我的妹妹。”
她侧过脸,眼皮都懒得抬:“把姓宁的都赶出去。”
小助理也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宋嘉昕却皱了眉:“没听见?”
霍铮看着小助理为难的样子,安抚宋嘉昕动怒的脾气,然后吩咐道:“你宋总的意思是说,找几个人来把宁家的人请出去。“
小助理连忙应了,出去找人去了。
霍铮看着那个男孩子忙不迭地出去的背影,有些好笑:“什么事这个时候计较起来,要在今天给他们下面子?”
宁家毕竟在上海盘踞多年,宋家初来乍到,在宋嘉阳的订婚宴上当着这么多世家的面子闹得这么难看,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留。
宋嘉昕放下酒杯,冷冷地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我妹妹、在我弟弟的订婚宴上、被人欺负到门口了,难道我还要笑嘻嘻地过去跟他们自罚三杯?”
宋嘉昕从来就不是什么温婉可人的性格,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这副性子给她带来了诸多麻烦,但也有很多人说,要不是她这般软硬不吃,宋家也不可能落在她手上。
霍铮静静地看了她两秒:“你觉得我在为他们求情?”
宋嘉昕哼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谁知道呢?霍总也不是第一天干这种事情了。”
看到面前的男人也冷下了眉眼,宋嘉昕却在心里十分快意。
她唇角的弧度更甚:“国内市场本就不是宋家的主营范围,奥佳的转型也应该快要完成,我很快会带着我的弟弟妹妹回美国。”霍铮也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眼睛冷得厉害:“你什么意思?”
宋嘉昕笑着,却眼里丝毫没有他:“离我远点,除非你打算入赘。”
——
这个月上海滩八卦小报传播最广的自然是宋家斥巨资举办的与姜家独生女的订婚典礼。
其次便是在这次的订婚典礼上,宁家人被当众逐出,脸面丢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观望着想看看这个老牌豪门和崛起新秀之间的斗争,可是还没等到斗争开始,嘉程科技就先停掉了和宁家的合作。
嘉程手握科技研发和专利,从来不缺合作商和供应渠道,合作说停也就停了,违约金也就是撒撒水,新的合作商当天就定了,只是这一切对于宁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宁小纯的父亲宁涛真是一脸懵地先被宋家毫不留情地赶出了订婚宴,再被嘉程釜底抽薪,拖了关系四处打听才知道是女儿坏了事。
他当即把女儿关起来闭门思过,然后想要从霍家入手探探宋家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可能和解。
隔天就收到了宋家的反馈——
宋嘉昕找人送了一百只野鸡,一卡车拉到了宁家老宅的门口,断了他们的念想。
……
四月听闻此事,连眉头都没抬一下,关了手机去找陆简庭吃午饭。
陆简庭的应酬排得很满,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挪出时间和她吃饭,四月自己也没想明白。
陆简庭挑了一家港式茶楼,领着四月进去,点了菜,帮她烫好碗碟,才开口道:“这家餐厅口味很清淡,多吃点。”
四月皱了皱眉,觉得他话里有话:“你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吃饭?”
陆简庭熬了几个大夜,眼睛都带了点红,他按了按太阳穴,叹口气:“四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
四月喝水的手停顿了一下,平静地抬起眼:“为什么这么问?”
陆简庭与她对视几秒,连自己呼出的气体都觉得苦涩。
他斟酌了很久,才轻声问道:“你…怀孕了是吗?”
四月的动作静止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两秒。
陆简庭看她的表情就已经知道答案,不禁头疼不已。
仔细想想,确实有许多端倪,比如为什么四月会在宋嘉阳的订婚宴上只穿平底鞋,比如为什么她最近胃口时好时坏,偶尔还会呕吐,他甚至都只以为她还是肠胃不调。
直到今天早上,他的姐姐从国外带了几袋四月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咖啡豆,他找了她的助理上来给她办公室的咖啡机换上,才知道她已经几个月不碰咖啡了。
他抚着额头,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能…这不是一件小事!你…”
四月放下手里的餐具,平静得答道:“这也不是一件大事。”
陆简庭的太阳穴突突地疼,他看着面前的女人甚至觉得有几分陌生。
良久,他开口道:“你有什么打算?”
四月撑着下巴,乖乖地答道:“我打算把他生下来。”
陆简庭眼前一黑,他当然知道她打算生,不然不会几个月了也不去医院做手术。
他总算在那一刻知道宋嘉阳每天有这么个妹妹是怎样的煎熬。
他按耐住脾气,试探性地问道:“是…他的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他们都知道。
四月拿汤勺搅拌着碗里滚烫的热粥,看着丝丝热气在眼前散开,答道:“这不重要。”
陆简庭被她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仿佛又回到了认识之初她浑身带刺的样子。
他换了个问法:“那…你打算和程延在一起吗?”
似乎是许多人都在问她这个问题,她总是笑笑,任他们去猜去想,好像给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连程延自己都沉醉其中。
而现在,四月撑着下巴,神色安逸自在,她看向茶楼外落满地砖的春日阳光,轻笑着。
如果四月没记错的话,这里曾经是某个租界,她与程延手牵手从这里走过。
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她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她一定是雀跃欢喜着,她拥有着身边的少年。
那时候她快乐,是因为他们是现在进行时,她也相信着他们会有未来时。
但是现在,或许不是现在,是从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开始,她早就不再相信了。
他们就是过去式。
永远不会有未来。
她忘不掉的,年少时的情意、行到现在山穷水尽,又怎么会柳暗花明?
她笑笑,垂下眼睛,回答好友刚刚的那个问题。
——你打算和程延在一起吗?
“……怎么可能?”
陆简庭听到这四个字的那一瞬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不知道是该为那个一无所知的男人默哀,还是为四月的任性无奈,亦或是作为一个情敌而感到侥幸。
他只觉得…
她一定真的很爱他。
那个叫林四月的女孩,走在这座城市里,曾经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她走过每一座街道,带着与现在荒芜的她完全不一样的心情,牵着她的男孩,以及她全部的温柔与爱意。
他们在日落的时候接吻,在夜幕时分缠绵,在每一个日出相拥,在每一个生日许下永不分离的愿望。
然后在那年春天,她一去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我先来道歉,17号之前我要写毕业论文,所以最近更新比较随缘,但是只要有休息时间就会尽量写。
17号交完之后我会尽快爆更完结,番外也不用大家等,会日更让大家看完所有的故事(有想看的番外可以提我都会写的)。
这几天委屈大家了,主要是论文太难了太难了我每天都在跟我的大胡子老师meeting然后每天都被他骂。
第63章 、四月六零
周一下午。
嘉程科技。
周瑞一推开程延办公室的门, 就把自己大剌剌地瘫在沙发上,作出一副烂泥的样子。
程延皱皱眉:“你怎么了?”
周瑞诈尸一般地抬起头:“我怎么了?我累的啊!”
他坐起身子,戳着手指头数给程延看:“从上周到现在我都在忙你那个便宜弟弟的事情, 今天又有宁小纯的烂摊子,我也是人啊哥哥!”
程延从电脑前抬起头,疲惫地按按太阳穴:“程峰的事情处理好了?”
周瑞靠着沙发的皮椅背,长舒一口气:“嗯啊, 照你说的,那伙人找上门了,一千万赌债, 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程延想起他那两个荒唐的弟弟,嗤笑了一声:“看好他们, 如果他们敢找媒体胡说八道,找一次就剁掉程峰一根手指。”
还真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周瑞瞠目结舌地听着, 迟疑地点点头, 然后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那宁家呢?”
程延的手指敲击在光滑的桌面上,难得地笑笑, 只是冷得要命。
“让齐家帮帮他们。”
周瑞愣了一下:“帮?”
程延闪了闪眼睛,晦暗不明。
周瑞很快意会。
齐家也是上海滩老牌豪门了,圈内人都知道的是,齐家长子…小时候烧坏了脑子, 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子。
让齐家雪中送炭再趁火打劫…最好再谈谈子女的婚事, 就算成不了也能恶心死宁小纯那个矫情做作的妖精。
想通这一层, 周瑞舒坦了。
他伸长手臂和双腿支棱在程延的沙发上, 打了个哈欠,骂道:“活他妈该,她是什么东西还敢欺负我姐。”
想了想, 他还是不太放心地问好友:“你说,我姐这是正式和你和好了吗?”
程延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但很快舒展,他撑着额头,沉思片刻。
在这几秒里,他回忆了四月近日与他相处的全部片段。
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般的温柔小意,上一秒皱着眉头,下一秒却准许他靠近。
她甚至夜夜在他的怀中安然入眠,但又好像与他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那一切终究是他一场梦一般的奢望。
他总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
只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程延轻轻叹出一口气,手无意识地捏紧,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叫好友:“周瑞。”
周瑞应了一声。
程延的眼眸莫名得亮,他说。
“帮我去挑挑戒指。”
——
那一年的三月二十七。
后来的程延总会想起那一天。
嘉程科技馆在上海揭幕,上午的剪彩仪式结束后,他收到了四月的信息。
她打在屏幕上的字都显得那么温暖,像今天柔软的云彩。
程延驱车赶到了那条老街。
他的四月坐在老街巷口的一家糖水铺子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让他的心都跟着跳。
走近了才看到,四月今天穿了一条百褶裙,上半身的卫衣还带着两只兔子耳朵,连头发都扎成俏皮的双马尾。
她搅拌着面前的糖水,伸手招呼他:“你快来呀!这个叔叔还记得我们呢!”
程延站在原地看着她,恍如隔世。
那是十五岁的她。
那一年的他们,第一次来到上海,来参加冉祈的成人礼,而林四月就是穿着这样的漂亮百褶裙,挽着他,走过这条长长的老街。
所有的梦境在这一刻变成现实。
莫名地、程延以为他被这个世界宽恕。
他走过去握住四月的手,摸到她修剪整齐的指尖的时候、手都在微微颤抖。
四月不甚在意地拉拉他:“坐啊。”
然后对身后的大叔说:“给他来一碗双皮奶吧,不要红豆。”
她如瓷一般光滑的皮肤侧着,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程延握着她的手,紧紧地、生怕下一秒这样的她就会消失不见。
她甚至还扬了扬手,在他的眼前晃:“你怎么了?”
那神采飞扬的样子、曾照耀着程延一整个晦涩阴暗的青春。
神终于将他的少女还给了他。
在那一刻,像梦一样。
……
如十五岁的那个夏天一般,他们手牵手走过那条老街,从头到尾,每一家铺子。
往来的人在他们身边穿梭,程延紧紧地拉着她,将她揽在身侧,任由她裙摆翻飞,蹦蹦跳跳。
走到路的尽头,那是一家寄信写愿望的店,门口的玻璃瓶里满是游客们写下的心愿心语。
四月想要找到十年前他们留在这里的玻璃瓶,却被告知已经换了老板,只有最近几年的可以取。
她有些懊恼地皱皱眉,看向自己:“那怎么办?”
程延抚过她的脸,眼里都带了几分水汽:“那我们再写一次。”
彩色的纸在玻璃台上铺开。
程延一笔一划地写下与曾经那个一模一样的愿望。
“愿她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