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春城取了皇帝的衣袍过来，好巧不巧, 就是慕娉婷当日搜找出来, 却没机会穿上的月白宽袖长袍。
“……”
看慕娉婷的表情一脸复杂, 慕珏以为她心底其实是不大愿意穿他的袍子, 出声解释说:
“这件衣袍是新的, 朕从未穿过, 你可以先穿它去浴池清洗身子，等宫女回来, 你就可以穿上你的衣裳。”
慕娉婷在谢府湖中游了那么久, 浑身上下肯定都脏了, 慕珏能把他的披风借给她, 而不嫌她脏, 慕娉婷心里还是很感激的，哪会嫌弃他的袍子。
她局促不安地从床上坐起来，“对不起，陛下, 我、我把你的龙床弄脏了。”
慕珏伸手按住她，道:“无妨，你先换衣，去浴池清洗身子。”
他从寝殿离开，留下她一人在龙床上换衣。
男人的衣袍对慕娉婷来说，终究还是太长了，她穿好衣裳，从龙床上走下来，长袍都拖在地上好长一截。
慕娉婷生怕她又将男人的衣服给弄脏，只好用手拎起下袍，小心翼翼地走出寝殿。
慕珏见少女推开寝殿的隔门出来时，脚下一顿，人不禁怔了怔。
她披散着湿漉漉的乌发，月白宽袖长袍被慕娉婷穿的仙气飘飘，袅袅娉娉，像是从天上下凡到泉池沐身的仙子，将欲提裙远去。
慕娉婷确实也只看了慕珏一眼，就由宫女引去浴池。
慕珏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付春林跪到了皇帝面前，磕头道:“陛下，奴婢有罪，没有细心看好柔嘉公主，差点让陛下丢失了……公主。请陛下责罚！”
“你确实有罪！”皇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俊美的脸庞凝着冷意，“但看在你伺候朕这么多年的份上，自己下去内侍省领三十棍，罚俸半年！”
“是。”
付春林声音低哑，知道皇帝这次没有贬他，已经算是开恩了。
他跪在地下，重重地给慕珏磕了三个头后，才慢慢从地上起身，去内侍省接受处罚。
太极宫外。
赵太后带着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宫门附近，她见宫女拎了一桶桶热水进殿，心想皇帝大晚上另那么多人添水，怕是早已将那女子幸了。
“姑母！”
赵令络家中兄妹多，男女之事早已知晓，她见有宫人抬了女子的衣裳首饰进到太极宫，人是又气又急。
“我们是不是来晚了?表哥他把人都上了，甚至连衣裳都令宫女给狐媚子送来了，那刚才弄的得是有多激烈！”
赵素邱一个寡居女人，听侄女口中话说得这么露骨直白，眉头紧紧蹙起，她沉声道:“令络，你的教养哪里去了，这是你一个贵女能说的话么？”
“姑母。”她委屈地撇嘴，她说的又没错。
那人就是狐狸精，把皇帝表哥给勾走了，也不知这狐媚子是从哪冒出来的，先一步抢走了慕珏。
赵令络气自己都还没有入宫，皇帝竟然就从宫外带来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
赵太后又何尝不气，她精心从赵家挑选的侄女，皇帝看不上，竟从宫外带了一个女人回宫胡闹，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付春林走出太极宫，见赵太后竟带了一行人到来，道:“奴婢给太后请安。”
赵素邱睨了他一眼，沉声问:“听说皇帝带了一个女人入宫?”
付春林闻言，断定太后肯定是在皇帝宫外安排了线人，见到皇帝抱了慕娉婷入宫，但那些人没看清楚公主的容貌，赵太后就以为皇帝抱了宫外来历不明的女子入宫。
他正斟酌着该如何回话，慕珏带着付春城刚好出来了。
“太后深夜带那么多人到朕宫外做什么?”
赵令络一见皇帝出来，眼睛就一直盯着他身上看，她见慕珏的衣袍上有点点水渍，衣襟也湿了些，脑海里想的都是他在浴池召幸女人的画面，心里是失落又难受。
太后见到他衣领濡湿，心底也在不快。
“陛下，宫中貌美的女子有千百，你又何必去幸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且还……将她给带进宫里来?”
太后知道他带了女人进宫?
看来她往他宫外附近安插了不少线人，慕珏眉眼沉沉，他目光冷厉地扫了赵太后一眼，她以为他在宫里不出来，是在召幸慕娉婷?
赵家一直在朝堂上施压，想令慕珏立后纳妃，赵令络是赵家的指望，他们一家都盼着她早日成为皇帝的女人。
偏偏慕珏一直不立。
这会儿，赵太后探到他抱了一个女人入宫，就匆匆赶来太极宫，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这让慕珏非常不悦。
他刻意瞥了赵令络一眼，说:“她不是不三不四的女人。”
赵太后听后，淡讽道:“不管她是清白女子，还是风尘女子，难道身份能比得上令络贵重?”
慕珏道:“只要是朕看得上的女子，不管是平民，还是罪女，朕都会给她身份。至于朕看不上的女子，身份再贵重，对朕来说也是——一文不值。”
赵令络又不傻，她听出皇帝暗值一文不值的女人是她，气得脸似火烧，手紧紧掐住自己的掌心。
宫人一个个低垂着头，察觉到皇帝和赵太后间对立的架势越来越明显。
“朕不喜欢别人插手朕的私事。”慕珏深深看了她们姑侄一眼，眸含警告之意。
赵太后手深得太长，明显触碰了他的底线。
他冷脸拂袖进宫，付春城弯腰行礼后，作出请太后离开的手势。
“夜深了，太极宫不留外人，太后还是带着赵小姐尽快回宫歇息好！”
——
慕娉婷缩在浴池里，正用棉帕一点点清洗她的身子。
她泡在谢府湖水中的时间太长，必须得将身体全部清洗干净才行。
她变小的时间实在太长，之前都是在皇帝的笔洗里沐身，这下慕娉婷换到宽大的浴池洗澡，一时间还挺不习惯。
宫女要上前给她擦身，慕娉婷都拒绝了。她脑海里都是自己裸.身坐在慕珏身上的画面，只想一个人好好在浴池静静在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往后会一直这样高，还是又会像上次一样变小?
慕珏还会继续收留她么？
正出神间，浴池的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宫人问:“公主，奴婢们可以进来送衣吗？”
慕娉婷听到门外之人是女声，提起声音说:“进来！”
只见那人带了一裙宫女进来，她们手上除了抱了衣物，还有人端了一小碗姜汤。
慕娉婷看着姜汤，问:“这是付公公让人准备的?”
宫人失笑，道:“这是陛下让人熬制的。”
慕娉婷沉默。
她磨磨蹭蹭地由小宫女伺候着穿好襦裙后，才将那碗姜汤喝完，由她们将她引到皇帝面前。
慕珏这时已经换了一件白袍，坐在檀木椅上，手中捏着一只青釉瓷杯喝茶。
慕娉婷完全不敢看她。
“付春城说他刚取来的那件月白宽袖长袍原本是好好挂在衣橱上的，他刚取的时候却是一团的叠放在里面，是不是你动过?”
皇帝的衣裳都是由付春城清点后，叠放在橱中，慕娉婷完全想不到这样一件小事，他都能记得这般清楚。
真不愧是皇帝的心腹。
慕娉婷低垂着头说是。
“为什么翻朕的衣橱，你偷偷变大过?”
“……”
慕娉婷惊住，他……这也能猜得着?
见少女睁着水润润的双眸，惊讶的表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慕珏忍不住轻轻敲了敲她的头，“这么大的事，敢瞒着朕！”
“你若是早些说，朕哪会带你去谢府?”
慕娉婷好委屈，“我想说来着，可后来我又变小了，我以为那就是个意外！我偷偷观察了好几天，我都再没有变大，就想着……是不是我不说也没事。”
“万一我说了你不信，或者陛下把我丢弃了怎么办?”
他霎时反应过来，慕娉婷那日梦呓，原来是在怕这个。
怪不得。
慕珏收手，提起桌上的白瓷茶壶，给慕娉婷倒了一杯清茶，“总之，你以后不许再瞒着朕这些事。”
慕娉婷低低地应了一声，接过皇帝递来的茶杯时，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
“饿了?”
她随皇帝出宫观慕如薇和谢道清大婚，只在中午用过午膳，下午以后就什么东西都没吃，且慕娉婷大晚上又在冰冷的湖水里游了许久，现下饿得更是厉害了。
慕珏看了付春城一眼。
他看懂皇帝的意思，立马就去安排人传膳，菜膳很快就被传到了太极宫。
慕娉婷看着圆桌上放着木樨汤、鹑兔、召白藕、炒蟹等吃食，心里明明很想吃，可却局促地不敢动筷。
慕珏想到小姑娘可能还放不下方才的事。
他宽慰道:“别想太多，饿了就先用膳。”
慕娉婷犹豫一瞬，终是饿得太难受，只好握住玉箸，小口小口的进食。
慕珏想着，是不是他坐在这里，慕娉婷不好意思放开吃，便从檀椅上起身，去了别处。
付春城跟着皇帝离开。
圆木桌上，一时只剩下慕娉婷一人在那里用膳。
她进膳进得很慢，等慕娉婷自个吃饱饭后，已经快亥时了。
她走出侧殿，见慕珏正背对着她，负手站在木廊下，忍不住问:“陛下，我今夜睡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慕娉婷:忧愁！变大后 我晚上该睡哪里，谁来收留我一下?⊙︿⊙
慕珏踊跃报名中。
慕冲踊跃报名中。
谢道清踊跃报名中。
谢子深踊跃报名中
……
（慕珏:朕举报有人用小号报名！建议踢出资格！）
第三十五章
慕珏转身凝望着慕娉婷, 俊容在暖色的笼灯映照下，消淡了周身的孤冷，显得几分柔和温润。
他没有回答慕娉婷的问题，只道:“方才赵太后来过, 你在殿里可听到门外的动静？”
慕娉婷摇了摇头。
夜都这般深了, 赵素邱突然来皇帝的内宫做什么?她又不是慕珏的生母, 不过是血缘关系远薄的姨母, 与他的关系又不亲近。
不管是生母还是嫡母，只要在皇宫, 天家母子都得注意避嫌。哪有大晚上, 夜闯皇帝内宫的道理，那也太不给人体面, 所以慕珏方才才那般恼怒赵太后。
慕娉婷是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端看慕珏的神色, 就知道其中定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她顺着皇帝的话问:“赵太后到太极宫来, 是有什么急事吗？”
慕珏望着少女如玉的脸庞道, “太后以为我幸了你。”
“什么?”慕娉婷吓得微微张唇, “她、她知道我还活着了?”
慕珏道:“这倒没有。只是他的线人见到朕抱了你入宫，以为你是朕从宫外带来的女人。”
“……”
慕娉婷一阵无言, 也怪自己当时全身上下只披了一件皇帝的披风。这在外人看来, 的确像是慕珏迫不及待在马车里就幸了她, 连衣裳都给撕干净了。
后来, 慕珏又让宫人添了那么多热水进殿, 确实挺让人容易遐想的，也难怪赵太后会想歪。
不过，就算慕珏真幸了女人，太后火急火燎地带人赶到太极宫训斥皇帝, 这也怕是在多管闲事吧？
赵素邱天生善妒，从前容不下她的母妃，更不喜欢别的妃子跟她争宠。她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野心又大，今日这事也确实是那女人能做出来的事！
毕竟赵令络都还没成为慕珏的后妃，她怎甘心让宫外的女人捷足先登?
慕娉婷便问:“陛下后来将太后给……说走了？”
慕珏轻嗯了一声，“她估计还会派探子过来，朕想要将她的暗桩给拔了。所以——你今夜还是暂宿在太极宫为好。”
原来慕珏与她绕了那么一通话，是想让她配合他的意思。
这种小事，她当然能够答应。
这些天，慕珏为了养她，又是给她裁衣，又是给她投喂，且还在谢府救了她，慕娉婷当然得好好报答他一番。
她说:“我可以留在太极宫，只要陛下给我一个住处就好。”
皇帝的内宫最多的就是住处。
慕珏的寝宫东西南北四侧就各有一个配殿，耳房、厢房更多。
慕珏当然不会安排慕娉婷去耳房住，她现下长高了，他不能再当她是一个宠物看待，不能突兀地引慕娉婷睡到他的龙床上。
他便道:“四个侧殿随你挑选，娉婷看中哪个，就住哪个。”
慕娉婷轻轻点头，算是同意皇帝的决定。
——
谢府。
慕冲被大夫救回一条命后，整个人高烧不退，嘴中还在呢喃着慕娉婷的名字。
“娉婷，娉婷，你别走……”
“娉婷！”
谢璋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儿，他倒是从来不知谢子深的内心竟然藏着柔嘉公主。
宋老夫人柱着青鸾木杖，重重地砸了一下地板，“柔嘉公主这个祸水，真是死了也不安分，到现在还祸害着我的孙儿。”
野松阁内气氛沉沉，所有下人大气都不敢喘。
谢道清身上还穿着一身大红喜服，面色清俊，气质依然斯文淡雅。他听到自己的二弟嘴中一直呼喊着慕娉婷的名字，心中的惊异不压于他祖父。
谢子深究竟是何时喜欢上慕娉婷的，他竟然藏得这般深?
谢道清不由想到那日，谢子深听说他要娶慕如薇，他说:
“那样也好，哥哥刚好可以换个嫂嫂。”
当日听，谢道清倒是不觉得奇怪。
可如今看自己的弟弟惦念慕娉婷成这个样子，他怕是巴不得自己早些退亲，转娶柔安公主为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