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与梵又补了些焊药和吊机的针。
周行叙跟在她身上,东西都进了他手里的篮子里。他饶有兴趣的一一拿起来看了一遍,然后又放回了篮子里,一副开了眼界的样子。
四升的油不轻,他还另外帮忙拎了一袋子东西。
手背的青筋凸起,手臂的肌肉线条也很好看。
以前有一次上课,薛与梵路过素描教室时候,瞄见过一个来当模特的健身人士,不是健身达人所以肌肉线条不夸张,是正常人接受的范围。
薛与梵的审美不大众,她喜欢青筋美学。
很奇怪,很小众。
但是她很喜欢,那次看小八分享在群里的帖子时候,她也从里面的视频注意到了那只拿着拨片的手。
周行叙东西放在后备箱里,他说:“你们学珠宝的,也挺不容易的。”
薛与梵跟着他上了车,扯过安全带系上,叹了口气:“上辈子伤天害理,这辈子珠宝设计。”
刚学那两天,父母还怀疑她是不是被人诈骗了,但向卉说,薛与梵就是被人拐走了,也会被人贩子送回来的。
周行叙问为什么:“很漂漂亮亮啊。”
薛与梵是漂亮的,不是大众流水线的那种漂亮。不是标准的三庭五眼的美女,反倒是五官的一些小瑕疵增加了她的辨识度。
周行叙想到了上次她穿的那条修身的吊带裙,身材也很不错。
薛与梵思索了一下:“妈妈的爱吧。”
他笑了:“确实,我妈以前看我也觉得我这辈子是骗不到女生的了。”
“那阿姨的爱更浓一点。”薛与梵拉着嘴角:“骗技很成熟了。”
车开到出口,半个多小时也要收费。这年头除了自己赚不到钱,好像什么都很赚钱。
周行叙付了钱之后,收费的工作人员将小票递给他,超过半小时就按照一小时算,十块钱。实在是不好给他转钱,光转停车费也不行。
他把小票随手揉邹了丢在中控的杯槽里。
薛与梵手搭在车门上,看着车窗飞向后奔跑的街景:“你等会儿有空吗?”
“恩?”
“我请你吃午饭吧。”薛与梵说是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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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在学校外面的商场。
周六出来的学生不少,薛与梵订了一家网红的茶餐厅,周行叙对吃的东西不挑剔,没有异议。
‘未来富婆高级养生会所’里小八在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等她回来一起去食堂吃饭。
薛与梵说自己在外面吃了,发完信息后,看见昨天周景扬例行的‘晚安’未读消息,薛与梵将他的对话框划掉后才把手机熄屏反扣的桌上。
抬眸,才发现对面的人拿着茶杯在喝大麦茶,不像四周别的人在玩手机。
薛与梵:“很不错的好习惯。”
周行叙把茶杯放下:“也不是,只是觉得和别人一起出来吃饭玩手机不是很好。”
薛与梵想到自己刚才回小八信息:“指桑骂槐?”
“没有。”周行叙说这是严以律己:“我很少和女生一起吃饭,个人觉得不玩手机会比较好。”
这话没有多少可信度。服务员过来问甜品是不是餐后再上,薛与梵点了点头。
回过头发现,他在笑自己风评原来这么差:“还没到出来约会就差不多分手了。”
这回答挺让人好奇那当初为什么要在一起的。
这个问题,后来薛与梵知道了答案,是他去挖了周景扬的墙角,谈不上多喜欢那些女生,只是幼稚的想和周景扬对着抢东西。
所以薛与梵后来也知道,他当初和自己搞上了,是因为周景扬喜欢她,他被周景扬抢走了太多东西了,这次换他来截胡他哥。
餐厅的投影幕布上在放《旺角卡门》,没有配音只有画面,但能让人更好的注意到几个主演的演技。
这部电影初显了‘眨眼补帧’的拍摄特色,除了某句万恶之源的台词,让薛与梵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句‘你不要说两次,说两次我就相信了’。
以及张曼玉饰演的角色在看完医生后留给刘德华的那封信。
那顿饭不知道是不是不合周行叙的胃口,他吃得不多,但是很给面子的每道菜都尝了。等薛与梵的注意力从《旺角卡门》中收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问了他当时为什么要弄乐队,而他在回答自己讲建乐队的原因。
周行叙:“因为爱好。”
很简单的一个原因。
他甚至以后都不打算走这条路,因为可能性和可行性都不大。大概率等他毕业之后就不搞乐队了。
薛与梵嚼着嘴巴里的芒果果肉,看着他,很认真的在听他讲话。
周行叙看她手里的杨枝甘露正在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大约猜到了阿姨为什么说她就是被拐走了也会被送回来了。
大概是会把人贩子吃穷了。
“虽然有点可惜。”薛与梵想了想:“但珍贵的回忆是谁也抢不走的。”
是的。
周行叙认同,抢不走。
第7章 六分熟 顺顺面
那次在吃饭分开时候,薛与梵又很久没有再见到周行叙,他们最近也没有在学校演出。
薛与梵照旧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待在宿舍或是图书馆里画画。后来她更倾向于待在宿舍,因为图书馆里有周景扬。
小八看她每次收到周景扬短信都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问她为什么不直白的拒绝周景扬。
薛与梵暂停了耳机里的重金属摇滚音乐,叹了口气:“因为他一直都没有和我表白。”
宿舍里的人都看出来周景扬对薛与梵有意思,薛与梵自己也察觉到了,但周景扬一直没有和她表白,她就没有直接拒绝别人的机会。
很多时候薛与梵都用态度说明一切问题了,但好像对牛弹琴,周景扬一直没有get到。
譬如,周景扬问她为什么总是不回消息。
薛与梵说自己很忙,懒得回,不想和人聊天,看见信息就烦。
周景扬当时似懂非懂的点头:“你们专业真的好忙啊。”
薛与梵说他很烦。
他嘚瑟:“是的啊,因为我们专业比你们轻松一点,我没你忙。”
又比如,周景扬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薛与梵说了所有和他特点相反的词:冷一点,酷一点,每天废话少一点。
他发给了薛与梵一个老头憨笑的表情。
【周景扬】:感觉你在说你自己。
也比如,薛与梵将不想谈恋爱的想法明确的讲出来了。
周景扬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夸她:“想法非常的好,我们现在是学生的确应该先好好学习,所以明天我们再一起去图书馆吧。”
薛与梵在宿舍崩溃,双手一摊:“我甚至觉得我入土的前男友都可爱了起来。”
薛与梵有一个前男友,刚念大学的时候谈的。
当时赶时髦,看见别人都谈恋爱了,薛与梵也有点心痒眼馋,不懂宁缺毋滥的道理,第一个学期就和一个追求了她一个月的学长在一起了。
前任吻技很差,个人卫生也不怎么样,抽烟喝酒都沾了,分手的前半个小时是薛与梵去篮球场给他送水,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瞬间让她想起了动物园里的猩猩。
那段爱情的结局是学长彻底关上了薛与梵想要爱情的想法,学业已经让她疲倦不已了,现在谈个恋爱不能帮她快乐反而也一起消耗她的精力,她谈恋爱又不是为了吃苦的,当晚回去薛与梵就和前男友分了手。
周景扬现在也给了她这种精力被消耗的感觉。
再碰见周行叙那天,薛与梵前一个晚上画画累人,偏周景扬的消息一直在发过来。
她很不顺,辛苦画了三天的作业被老师批评了,一上午断了二十根锯丝,敲坏了一个锤子,她还被锤子砸了两次手。
她烦的不得了。
就连学校食堂排队的漫长队伍都像是上帝开启的困难模式,薛与梵一个贪吃的人没吃饭就直接离开了。
碰见周行叙时,她前脚刚从食堂走出来。
气鼓鼓的,脚步都火急火燎。
他在和人聊天,是乐队那个鼓手。
鼓手背对着薛与梵,他和周行叙在说再见,结果又想到还有件事,脚已经迈着步子再往前走,人却回过头继续和周行叙讲话。
不出意外和薛与梵撞到了。
鼓手人高马大,先是一脚踩在薛与梵脚上,疼得她有一种指甲和肉分离的错觉,等一屁股被撞到在地上的时候,薛与梵觉得今天的不顺爆表了。
可能是生理期要来了,身体内激素作怪,莫名的觉得自己委屈。薛与梵一个不娇弱的女生,就像是演技高超的演员,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了。
不顾在食堂门口人来人往自己哭得有多狼狈,鼓手吓得在旁边手足无措。
薛与梵在哭,为作业,为上午二十根锯丝,为一个砸坏的锤头,为被砸的手被踩的脚,为她这朵可怜的祖国娇花。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坐在周行叙车里,手里的纸巾是她上次被周行叙顺走的那包纸巾。当时她还说这纸巾留给他了,万一下次有女生在车上被分手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小丑竟是她自己。
车门开了又关上了,周行叙往她手里塞了个雪糕。
梦龙,白巧克力口味的。
他说左任不是故意的,如果她真的生气,他替左任赔礼道歉。
左任是那个鼓手的名字。
薛与梵嚼雪糕的动作一停,小脸皱着:“这是赔礼啊?”
表情把周行叙逗笑了:“当然不是,安抚用的。”
他把装着各种糖的袋子放到她腿上。购物袋里全是糖,水果硬糖大白兔奶糖还有巧克力。
薛与梵觉得这个锅也不能全让左任背了,吸了吸鼻子:“也不是他的错,我就是今天一天都很不顺。”
说完,肚子附和的叫了一声。
车内一下子静谧,薛与梵感觉自己像一个烧开水的水壶,给自己挽尊:“中午饭没吃,八点的早课,一上午又锯东西又挥锤子。”
那是体力活。
说完,车发动了。
周行叙踩下油门:“带你去吃午饭。”
等车开过了学校旁边的商场,薛与梵才问中午去哪里吃。
“你问的也太晚了。”周行叙问她真不怕自己带她去吃人贩子的饭?
薛与梵蔫吧着,将还有一半的雪糕吃了:“随便吧,我就不信被卖去山沟沟里去喂喂猪还能比学珠宝设计辛苦?”
这‘积极阳光’的生活态度逗笑了周行叙。
他带自己去了老街,三中附近的老街。薛与梵猜到了他要带自己吃什么了:“你带我去吃顺顺面啊?”
周行叙停着车,挺惊讶:“你知道?”
薛与梵将糖果袋子打上结放在显然的挡风玻璃前,等他停好车了解开安全带,跟着他一起下了车:“我也是首府本地人好吗,不过我初高中是一中的。”
“一中?学霸啊。”周行叙等她绕过半个车身走到自己旁边。
三中附近有一家很有名的面店,里面有一道面叫做‘顺顺面’,看着像是一碗面,但是里面只有一根特别长的面条。后来被炒作宣传说是考试前吃一吃,能顺顺利利。
薛与梵当年在一中念书,因为和这里隔了两个区,只听过顺顺面的大名,却从来没吃过。
作为新时代的接班人,她是不相信吃个面还能变顺顺利利的。当时还和同学开玩笑,说老板要是个有商业头脑的应该再出一个面,叫做利利面。考前一碗,考后一碗,吃两碗面凑一个‘顺顺利利’,营业额翻倍。
每个人长大都会变成自己当年最讨厌的模样。
当年薛与梵对顺顺面‘嗤之以鼻’,今天她不仅来吃了,甚至还想着是不是昨天自己刷微博,看完白嫖,没点赞没转发,没有听那个博主的‘点赞有好运’,所以今天这么倒霉。
周行叙熟门熟路的带着她往后街走,薛与梵好奇:“你高中在三中念得?”
“恩。”周行叙带着她走进一家普通到不起眼的店里。
附近的高中这个时间点是不会把学生放出来的,所以店里没有什么人。老板在躺椅上打瞌睡,听见门口的动静才缓缓睁开眼睛。
例行公事似的指了指墙上红底黄字的菜单:“吃什么?”
“两份顺顺面。”周行叙转身问薛与梵有没有忌口的,见她摇头,又对老板补充:“一份正常,一份不要姜丝不要葱花少放点盐。”
老板恩了一声,扯着嗓子朝后厨喊:“两份顺顺面。”
没了。
只听周行叙无奈的笑了声,又叫了一声老板。
打瞌睡的老板慢慢抬眸,等看清来人之后,面无表情的脸和‘消极的工作状态’瞬间得到了改变。
“是你啊?”老板站起来拍了拍周行叙的肩膀:“好久没见你了。”
周行叙没躲老板略显熟络的动作,笑:“哪有,上个月才见过。”
老板看上去六十岁都能算作爷爷辈了,讲话挺幽默:“就是小娃子们说的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周行叙和老板打诨:“别瞎说啊,我这带了人一起来的,你这是混淆我们关系给我找麻烦呢。”
老板听了他的话,视线越过周行叙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薛与梵。
一男一女,年龄相仿,被误会是自然的。
不过老板没口头上说出来,就是一脸打量的坏笑。等两个人落座之后,走进后厨,嗓门不小,薛与梵这才听见他交代后厨,一份不要姜丝不要葱花少放点盐。
薛与梵坐下来,才好好打量着这家其貌不扬的店。店里的陈设都很老旧了,因为是面店,后厨起火烧油,店里免不了墙壁上都挂着油烟污渍。
周行叙又起身走到冰柜前:“喝什么?”
“矿泉水。”
已经是秋季了,冰柜没有通电,矿泉水递到薛与梵手里是常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