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云星河绝对是故意的。
云星河道:“父亲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 要那么潮的衣服做什么?”
守护灵:“……”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云星河顿了下,又道:“父亲高兴,我会不高兴。”
很有道理。
守护灵再次给云星河意见,“不过,这个外观衣,他真的会穿上吗?”
云星河手上的动作顿了下,说道:“我不会给他选择的权利,必须穿。”
守护灵忽然想到了华夏国职场上经常听到的话。
——你必须喝,不喝就不给我面子。
——爸,你必须穿,不穿就是不爱我。
既视感非常强烈。
晚上六点半,云父回到家。
一家人吃饭。
云父看着云星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吃过饭,云父在云星河紧迫盯人的视线下吃下强身健体丹,在云星河打算进入房间时,他叫住了云星河。
云星河回头看向云父。
云父道:“星河啊,这个丹药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他指了指用锡纸包裹的一小堆身体强化丹。
云星河面无表情:“只要按时服用,就不会出现问题。”
云父道:“但,但是自从昨天吃下它后,我全身上下都出了泥。”
云星河:“哦,正常,多洗洗就可以了。”她轻描淡写。
语毕,她进入房间。
云父看着云星河离开了的背影,他知道这些年来是他对不起这个孩子,但是见到女儿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模样,他还是感到有些伤心和难过。
他坐在沙发上发呆,郁从蓉将厨房收拾干净,无声坐在他的身旁陪伴在他的身侧。
云父站起身,回到了房间。
他最近经常无法面对结婚二十年的妻子,看到她,他就会想到从小受委屈长大的云星河。
他坐在床上,忽然想到了老张家的女儿,那个嫁给药神宗内门弟子的小姑娘。
老张经常会说,这个女儿多么多么孝顺,明明已经嫁出去了,可三天两头就朝着家里跑。
给他们老两口买补药、补品、衣服……
有付出,就会有回报,这句话是没错的。
他们同事这么多年,他想到了曾经老张为女儿做的事情。
发烧接近四十度也不肯休假继续工作,那个时候老张家非常贫困,他说,他要给女儿最好的教育。
女儿想要什么,他都要买给女儿,女儿就是要富养。
他对他们说,你们知道吗?现在这个世道多么可怕。
人天生具有贪欲,许多家庭的小姑娘就是因为欲望无法得到满足,明明家庭情况不错,那些小姑娘却为了一时的繁荣毁了自己一生。
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走上不归路。
当时他听到老张这么说时,他想到了云星河和两个继女。
当时他心中不以为然,只认为那些贪欲没有被满足的孩子都是自己的错。
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都是他的错,是父母的错。
是他忽略了云星河。
在现在的他看来,现在的云星河处于人生最茫然的低谷状态。
常年来被家人忽略,她不相信亲人朋友,她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只有那口蜜腹剑身背巨债的十三区绿茶白莲男朋友。
在无尽黑暗中,对云星河而言那个男朋友就是她绝望中的唯一救赎。
男朋友是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然而,他的女儿并不知道,那一抹救赎的光芒带着能够将人拖拽入深渊的剧毒。
她的女儿像是扑火的飞蛾,也像是寻着荆棘树的荆棘鸟。
云父一只手捂住脸,大掌下的双眼微红,身体抖动,发出了压低声音的啜泣声。
另一端。
云星河放下手中笔,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天色已经全暗,夏日晚风吹入室内。
隔着两扇门,仍旧能够清晰听到云父压低的哭泣声。
原身记忆中云父非常稳重,他几乎不管家里的事物,性格诚实憨厚,她……
几乎很少见云父哭过。
每一次云父伤心难过,都是因为她。
守护灵询问:“你心软了?”
云星河道:“我不可以心软,也不能心软。”
如果她都心软了,那原身要怎么办?就这样将一切轻松放下吗?
云星河咬住嘴唇,她说道:“……这样也挺好的。”
云星河吹了半个小时的风,压下情绪,她继续坐到桌案前拿起笔开始设计外观衣。
直到凌晨四点,云星河将一张画着密密麻麻灵路线路的设计图完成了。
这是云星河从中午到凌晨四点的成果,这期间她也仅仅只是吃过饭又或者短暂吹了吹风。
其他任何时刻她设计图纸都不会有问题,至少不应该是她实力低微的现在。
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如果她用这些时间嗑药修炼,那么她或许能够突破至炼气期五重,甚至是六重。
然而她却用最珍贵的时间为云父设计图纸,足可见她对云父的重视,以及对这已经被域外人入侵的世界感到充分的危机意识。
确实很危险,生活中遍布危机。
云星河伸了一个懒腰,将图纸收起,修炼一小时,睡觉。
睡了两个小时,云星河起床,和云父一起吃了早饭。
云父看着云星河不甚好的面色,询问:“星河,你的面色看起来不大好,昨晚没睡好吗?”
云星河:“不是,是紧张。”
云父:“紧张?发生了什么?”
云星河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和男朋友已经有五天没见了,我今天要去见男朋友。”
云父闻言双瞳睁大,他道:“星,星河啊,那个,不是说要带我去见见他吗?要,要不然就今天吧?”
云星河抬眸看向云父:“爸,你不是要工作?”
云父:“请假一天也是可以的。”
云星河:“但是,我没有和男朋友说过爸爸今天要和我一起去,我怕他不高兴。”
同一餐桌上的云父、郁从蓉以及一对双胞胎姐妹闻言目光顿时微妙,他们感觉在这一场恋爱中云星河太卑微了。
他们其实无法理解,明明作为财主的云星河为什么会将自己摆在弱势的一方?
郁从蓉和双胞胎姐妹想,当一方越来越弱时另一方只会越来越强势,适可而止从来只会出现在少数人的身上。这就是人性。
在一次次的压迫中,被压迫者的底线一再降低,施压者的道德感也会逐渐消失,等反应过来时或许就会游走于法律的边缘。
就好像过去的云星河,以及过去的她们一般。
让她们无法理解的是,明明云星河已经从压迫中挣脱而出,她又为什么再次陷入了进去?
明明一手好牌,她又将之玩得稀烂。
云父又试图挣扎了一番,结果都被云星河拒绝了。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请求云星河下次一定要带上他。
云星河点头回应,“爸,一会儿我们一起出去。”
云父:“好。”
云星河回到房间,从衣橱找出一件白色衣领,黑色连身短裙。
穿上衣服,她套上发套,然后从购买的众多假发中挑选了一个看起来十足中二的粉色波浪卷无刘海仿真长发套在了头上。
她从房间找出小镜子观察自己的脸,没了刘海的遮掩,她漂亮到几乎堪称奇迹的五官完美展露了出来。
一头中二粉发极为适合云星河,将她衬托得仿佛像是存在于二次元中的美人。
她翻出一套价值连城的化妆品,在脸上胡乱擦了擦。
彩妆她同样买了全套,却不大会用,最终她挑选了一支红色润泽的口红擦上,本就漂亮的五官多了一抹玫瑰一般的娇艳。
全套装配搭配上她如冷月的气质,像是带有剧毒的罂粟,将人拖入地狱的艳鬼。
此时的她好看得脱离了普通的范畴。
门外云父轻声询问:“星河,你准备好了吗?”
云星河推开门,走出房间。
那一刻,她成为了室内所有人的焦点。
云父握在手中的公文包落地,郁从蓉拿在手上的抹布摔在地上,双胞胎姐妹发出震惊的惊呼声。
众人目光呆愣。
哪怕一直都知道云星河其实生得不错,他们仍旧感到了震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n 10瓶;松畅 1瓶;
第3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
云星河走到云父身旁, 说道:“爸,我们走吧。”
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们才反应过来面前漂亮的女子是云星河。
云父上下打量云星河, 不确定地询问:“星河?”
云星河:“嗯。”
云父:“……你以前为什么?”你以前为什么扮丑?
他忽然无法将这句话问出来, 就好像许多云星河穿在身上的衣服并不是云星河自己买的,而是郁从蓉给她买的一个道理。
或许会有人说,就算云星河小的时候可能没有自主权, 但是长大后呢?当她工作上班后肯定就有了自主权吧?
但是, 不是的。
习惯是一个封闭的牢笼, 就算生活已经有了改变,锁住牢笼的锁生锈腐烂破碎, 被关在笼中的鸟已经具备逃出去的条件, 然而多年来的习惯会本能遗忘他们其实是可以逃出去的,直到他们终于在机缘巧合之下破开了牢笼。
云父穿上皮鞋,云星河穿上价值高达五位数的黑色高跟凉鞋,她最开始没站稳,云父立刻扶住云星河。
云父道:“星河, 换一双鞋吧?”
云星河:“不,我就要穿这个,我要挑战自己。”
云父感觉,他仿佛听到云星河在说她要从无休止的漩涡中挣脱出去, 即便这个过程会让她受伤, 她也要不断尝试。
两人一同走出了家。
云星河握住楼梯把手,下楼的速度非常慢, 已经临近迟到边缘的云父一直跟在她身旁,身体紧绷,时刻准备扶起云星河。
两人遇到了邻居, 无一例外,同一漏洞中所有看到云星河的人纷纷发出惊呼,猜测她的身份。
当云星河走到二楼时,众多纷扰的声音中她捕捉到了双胞胎姐妹的声音。
“那是云星河?”
“不是说云星河不配吗?就算外表可以,气质也不应该这么好啊!”
“她从小就长得好看,只是……”
“啊啊啊啊,气死了!”
她们隐隐约约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作为云家的三个女儿,她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理所当然地被比较。
那是云家的云星河,老云的亲生女儿,那是老云的两个继女。
星河这个小姑娘真漂亮啊。
那已经是非常遥远的过去了,唯一还记得的是过去与她站在一起被人比较时的强烈自卑感。
比不上她,哪里都比不上她。
本来以为已经忘记了的回忆,然而今天过去的种种一一浮现。
星河真乖真懂事。
星河真漂亮啊,如果是叔叔的女儿就好了。
星河啊……
星河星河,都是星河。
为什么他们只能看得到云星河?
在云父紧张的心情下,云星河终于下了楼。
两人朝着站点走去,路上诸多人最开始因云星河一头招摇的头发朝着她看过来,原本怀着看中二少女的心看过来,但是只一眼,却再也无法转移目光了。
云星河和云父一头走向小区外的公交车站点,时不时有人忍耐不住请求云星河的绿信,都被她拒绝了。
云星河看向云父,说道:“爸,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长成这个样子?”她拨了拨淡粉色假发。
云父偏头看向云星河,入眼的是她眉眼低垂拨弄头发的画面,好看得像是一幅画。
云父有片刻的失神,一时间忘记了回答云星河的问题。
云星河也不需要云父回答,她说道:“因为蓉姨,还有含薇含蕊。”
云父回过神,他眉头皱起,面容严肃:“她们对你做了什么?”他脑中闪过种种不好的事情,如郁从蓉虐打云星河,又或者恶意饿着她,冷着她,冻着她。
越想,他的面色非常难看。
云星河轻声说道:“击垮我的自信,践踏我的尊严,掌控我的人性,让我变得卑微怯懦胆小,让我不再是我。”
不是虐身,却又感觉比虐身还要恶劣。
云星河:“最开始啊,她们其实对我很好,那个时候的我还太小了,我对她们建立起了绝对的信任,我把她们当成了真正的家人。”
顿了下,她继续说道:“以信任为基础,爱为名,为我好为由,她们对我说,我丑,我不配穿漂亮的衣服,我对她们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云星河看着云父,一字一句说道:“爸,你看我,我丑吗?”
云父想哭,如果不是作为父亲的尊严,他会当着云星河的面哭泣。
不行,他要忍住。
他不能让女儿看到自己最为懦弱的一面。
他顺着云星河的话回忆年幼的云星河,从最开始的仇视郁从蓉三人,到后来的卸下心房接待,然后,她被背叛了。
云星河道:“我不配染发,我不配拥有化妆品,我不能涂抹化妆品,冬日寒冷的风吹裂我的脸,我也不配涂抹软膏,用就是丑人多作怪。”
“我认为她们说得没有错。”
“我这么村又土的人,我没有资格穿颜色鲜亮的衣服,那就像是八十岁的老爷爷穿着高奢女款定制礼服噘着嘴求更多人注目一样奇奇怪怪。”
“我认为她们说得都对。”
“长这么大,我是第一次穿高跟鞋,爸你看到了,我最开始甚至走不稳路,我必须握住楼梯的扶手才能走下去,但是我现在可以走,虽然我的速度还是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