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这话私下说一说,我觉得那位也还是心善的。”
莫迟迟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假装被打得失了精神头,蔫吧吧地被小辛搀着走路。这个小辛看样子很喜欢唠嗑,她还得搞清楚太太又是什么来头。
却听小辛接着道:“之前那位把院门锁了,意思便是不想你再去打扫,然后你挨了管事一顿好揍,再下次派你去,那院门果然变成掩着的了,你能次次这么来来回回地进去,可不就是那位的宽容。”
莫迟迟听到这,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今早自己去那院子时为何门既是掩着的,又缠了根细丝线。原来沈蕴之看似冷冰冰,到底还是对这些下人心里存了些善意,容忍长工小乙每周去打扰,便是不愿让他平白因为自己挨打。
“不过太太的嘱咐我们自然还是得听的,这次你虽然险了点,到底能挨着那位的院子,也方便监视他。”小辛说着把一个小包袱递给她:“你小心些,过了这几天便能再寻个机会回来。”
莫迟迟点了点头。
小辛拍拍她的肩膀,便转头回去了。
某位新上岗长工早上特意观察过,沈蕴之的院子外头有辆装稻草的推车,如今里头稻草还是满的,若是加张铺盖,大抵可以把晚上苟过去。
她把包袱甩到车上,坐在草堆里开始整理现状:已知她现在回到的时间应该大概是沈蕴之药人经历结束,进入学宫之前,看起来他在沈家似乎是被放养的状态。至于这个大夫人,难道是沈恪的正妻?
系统,沈恪还有什么家庭关系?
沈恪有一位正妻,四个小妾,正妻是湖蓝于氏出身,他们有一个儿子沈启,除此之外沈恪还有一个庶子,三个庶女。
沈启?又是一号从来没听过的人物。不过联想到方才小辛说的家产,或许是太太于氏想要防止沈蕴之争家产所以派长工来监视他?
怎么她又跑进宅斗剧本了?
莫迟迟总觉得不会只是争家产这么简单,按理说止争石应该会送她回到一些比较关键的时间节点才对,应该不大可能把她送进宅斗日常。
她仔细想了想,现如今的沈蕴之面临的最大问题应该是——上学?
她是在学宫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就证明他后来一定是入学九墟学宫了。如果根据她必是会回到关键时间节点的推论,那么现在或许就是沈蕴之即将开始学宫副本的转折点。
所以她的任务难道是……保证他上学?
可她在现时境里已经知道沈蕴之上成学了啊,那她到底应该改变什么?
正当她还在苦思冥想的时候,面前突然多出一片暗影来,她抬眸,惊讶地发现沈蕴之正站在车前微皱着眉头看着她。
那样子依旧是不用开口就能读懂:你在这里做什么?
莫迟迟讪笑两声,从稻草车上翻下来拍拍身上的干灰,却是故意将管事的留在她胸前的鞋印露出来,她抹了把脸恭恭敬敬学着下人的口气道:“管事的把我赶来您这边了。”
两边瞒,她真是个计划通。
说了谎话,某人没敢抬头,总觉得沈蕴之的漂亮眼睛像是什么都能看穿似的,她心里微微发虚,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有实质地打量了她几刻,而后他轻飘飘的声音传来:“那你便在此呆着吧。”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了。
竟是既没赶她走,也没叫她进屋去干活。
莫迟迟赶忙抬眼,这才发现对方背着弓和箭筒,似乎是要朝着后山去。
这不正是独处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她瞅准沈蕴之似乎懒得搭理她的样子,默不作声地悄悄跟在他身后。
对方也真的没有再理会她,不知道是真没注意到她跟着呢,还是只是装作没看见。
也是这时候,莫迟迟才有机会认真仔细观察这个应该是好几年前的“少年沈蕴之”。
他现在应当还没多少灵力术法傍身,方才看他干活都是亲力亲为,她脑海又不期然浮现出之前在寒潭时沈蕴之说过,他做过很长时间的下人。
是现在吗?
少年走在她前面一段距离,扎着的乌黑发尾随着步幅轻轻摇晃,身形修长,步履稳健,即使穿着的还是半旧不新的灰袍子,也能隐隐瞧出一点初露的锋芒气质。
幸好莫迟迟虽然穿进一个普通人的身体,至少是个平日里干活的,若此刻是个体力柔弱的普通闺阁小姐,必定被甩脱得很快。
她就这么跟着沈蕴之进了后山。
缙城地处南北交界,又在仙陆上最靠近魔族的长湾一带,是以地理位置极佳,从沈恪能把缙城经营成仙陆的“拉斯维加斯”就可见一斑了。不过城主沈恪自己倒是挺讲究,城主府依着缙城内最高的一座山而建,环境清幽,倒是和主城内纸醉金迷的氛围区别开了。
莫迟迟看沈蕴之背着的东西,怀疑他是想要到山里猎些什么东西。
回想她早上见过他做的活计,以她对沈蕴之的了解,种菜养鸡不大可能是为了改善他自己的伙食,拿来卖钱换银子的可能性倒是大一点,至于打猎,也极有可能是想猎到野物之后卖掉。
他很缺钱?莫迟迟又在心里做了个记号。
然而就在她还在心里暗自揣度沈蕴之的境遇时,突然眼尖地发现不远处树下的草堆有些突兀。山中草木茂盛是没错,但那一丛灌木后头的植株与周边生长着的并非同一类型,虽然掩饰得很好,乍一看并没什么端倪,但她毕竟是久经沙场的陷阱专家了。
沈蕴之眼见着就要向那陷阱走过去,莫迟迟赶忙上去拉住他。
“这是陷阱,”她见沈蕴之停下回头看她,立刻见好就收地缩回手,很快越过对方跑到那陷阱跟前,拨弄了两下,果然露出植株背后的捕猎坑洞来。
洞里躺着一只已经死去的雪狐。
“咦?原来是已经使用完的陷阱?”她正想说不知可不可以偷偷把这雪狐狸弄走,就听沈蕴之道:“这是我做的。”
“啊?”莫迟迟有些呆滞地转头看向对方。
沈蕴之却没再解释,上前十分熟练的解开陷阱,把死去的雪狐拖出来装上,然后重新打开捕兽夹,把那些稍显特别的植株再次重新掩饰回去。
一丝丝尴尬,她方才多少存了些显得自己有点用处的意思,没成想这陷阱压根就是人家自己做的。
这下她也闭嘴了,只是依旧默默跟着沈蕴之,看他打了山鸡,野兔,居然还采摘了一些植物,或许是草药之类的。
沈蕴之果然是全能型采集选手。
等这一趟忙完,已经是彩霞漫天,日头将落。一般大家都会趁着夜色来临之前下山,当然,此处所指的是“一般”。沈蕴之必然不是一般人。
你根本就没有在忙吧,难道不是在当跟屁虫吗。
谢谢你的肯定。莫迟迟真想把系统拽出来捶一锤泄愤。她现在完全没什么能耐帮忙,不仅涉及的领域她也不太熟,而且现在这个长工小乙手无缚鸡之力,能跟上沈蕴之的脚步在山里窜一下午已经是极限了。
“你回去吧。”
“嗯?”莫迟迟一愣,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这还是沈蕴之今天头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你跟着我一天也该看够了,告诉你家大夫人,我不会和她儿子抢学宫的名额。”他说话的声音平静又冷淡,带着某种笃定的沉稳,看着是一早便已经洞悉她的二五仔身份了。
莫迟迟又干笑两声。
沈蕴之大抵是听她没动,又停下手上削竹子的动作,微微侧过脸来,语气凉幽幽地道:“你再不走,夜深后,生死自负。”
“走走走,这就走了。”莫迟迟一叠声答应他。转身开始向着山下走回路。
宿主,你这就不跟了?
确定脱离了沈蕴之的视线,莫迟迟随意拽了根草在手里折来折去的把玩,回答系统:这你就不懂了,虽然我相信就算我硬留在那晚上要是遇见危险他不会不管我,但万一真扰了他的什么计划,这不是强败好感吗,我现在的身份可是敌方阵营里的人,要徐徐图之。
她转念又想起方才沈蕴之说的学宫资格。
这事她是知道的,只要是有名姓的修炼世家,都有资格将族中的优秀子弟直接送入学宫。当然,根据世家仙脉传承优劣啦,影响力大小和财富积累多少啦,不同的世家等级可以选送的名额限制自然不同。
至于缙城,虽说有钱,于仙脉传承上却是弱项,这或许也可以解释为何沈恪的正妻来自南方正统世家湖蓝于氏。沈蕴之这个爹的形象已经非常好总结了,大抵就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传统反派——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和原主莫迟的爹还真有点像,不过莫迟的爹可能是“粗暴利己主义者”。
而且,我猜还有人等着我干工作汇报呢。
若是真像小辛说的,是大夫人指示长工小乙来监视沈蕴之,想必知道小乙得了贴着沈蕴之的机会,一定会再派人来。
果不其然,她刚刚迈着步子走回到下人区,便见还放着她破旧包袱的稻草推车旁站着一个后厨丫鬟,手上还像模像样地提了个盖了布的草编篮子,见她走过去时眼神一亮。
倒真像是听说“小乙”出事跑来关心似的。
第58章 夜灯
这个丫鬟好歹说了两句场面话,但很快就领着莫迟迟绕过下人区往前面走去。
路经僻静小园,后厨丫鬟也不再作声,只是引着她行至一处隐蔽檐下,那里又另候了一个侍女,衣着明显鲜亮许多,看起来比较像宅斗文里夫人身边的得力助手。
莫迟迟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地听着这位侍女对她道:“大夫人就在里头。”
不就是在家里安插个眼线的事情吗?咋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她虽是腹诽,也还是跟着这位侍女又绕进了一个院子。
这里头和下人区自是两重天地,园中花红柳绿,夹带着缤纷香草,雕栏玉砌,很能从其中嗅见银子的味道。
衣着鲜亮的侍女走在前头掩口小声向她道:“上次大夫人说若能成必有赏,如今你能见着这漂亮园子,可不是饱了眼福。”
眼福你个大头鬼啊。
莫迟迟心知她这是变相施压,倒也配合着摆出一点唯唯诺诺的神情来,小心探问道:“您可知道大夫人这次又有什么新指示?小的没白费力气吧?”
那侍女闻言朝她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觉得长工小乙身份太低连敷衍一下都懒得,眸光里倒是□□裸地流露出些鄙夷与嫌弃,也没回答她的话。
一看脑子就不太行,只能是宅斗文里的低端女配路人甲,行走宅斗文第一要则可就是千万不要小瞧任何一个看起来地位低下没啥背景的菜鸡吗,这可遍地都是扮猪吃虎打脸的例子啊。
等到了门前,侍女又冲台阶上的人行了一礼,莫迟迟迫于封建社会威压,并不敢抬头随便乱瞟,但这位站在台阶上的大概就是真正的大夫人左右手了,说话也动听许多:“你且进来吧,大夫人就在屋里头。”
如今这关于“大夫人”的胃口已经是给她吊足了,莫迟迟跟着她撩开的帘子进去,搜索起脑海里的行礼姿势,很快先跪了下去。
还好,她没啥“膝下有黄金”的观念,以前在榻榻米上不照样跪得挺舒服么。
“起来说话吧。”
莫迟迟这才重新站起来,眸光稍稍瞟过去一眼。
坐在上首的夫人虽然不算年轻,但面上也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一袭剪裁合宜的流云紫纱袍还是衬得她十分有气度,她头上也没有太多珠翠,只衔了一个珍珠簪子,看着倒是很有贵妇人的架势。
“听说你今日得了他的准许跟着他了?”
呃……这难道就是流言传播的科普案例吗?她不是被管事的惩罚赶到沈蕴之那去的吗?虽然在这之前还有一个谎,是她自己编的沈蕴之硬要留她。
不过如果说拿院子外头的稻草推车当床也算是隔壁随侍的话,也行吧。
她点了点头。
“那你今日跟着他……咳咳”大夫人约摸是觉得自己问的太急迫,显得不太合适,立刻轻咳两声掩口,旁边的丫鬟又是端茶递水磨蹭了一阵。
啊,在这里呆着还不如看沈蕴之种菜养鸡打猎采药来的养眼,她已经失望了,宁愿做沈蕴之的跟屁虫也不想在这里跟着“贵妇人”磨洋工。
莫迟迟心中一掂量,她肯定是不能直接把沈蕴之交给她的话告诉大夫人的,不然让这女人知道自己二五仔的身份已经暴露,说不定为了保险起见还会直接杀人灭口呢?思虑片刻,莫迟迟拿捏着语气恭敬道:“小的今日跟了那位一天,全见那位在做农活,又是上山打猎,并没干什么特别的事情。”
大夫人听后果然微不可查地轻嗤一声,低低道:“也就这点出息了,真不知老爷为何还要养着他,又不让我们打扰,连派人都不方便。”
哦?不打扰沈蕴之的禁令竟然是沈恪自己说的?她就觉得沈蕴之过得虽然有些磕碜,但好像也比较自由,没人管束打扰,原来是出自沈恪的授意。
莫迟迟微微皱眉,有些判断不出来沈恪的心思。
从沈恪的性格出发,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养着一个废人,甚至给他不受府上其他人打扰的体面,难道沈蕴之对沈恪来说还有什么特殊的价值?
可目前看来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庶子而已,甚至沈恪自己也应该知道,沈蕴之身上还有一半的魔族血统。
等等……魔族血统。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就是这半个魔族血统,对沈恪来说有利用价值呢?
若要将沈蕴之改造为容器,势必就像器官移植一样得考虑点排斥反应吧,会不会是半边魔族血统让沈蕴之成为目标的呢?
沈恪不过一次潇洒事后,从未尽过生养义务,如今还想利用沈蕴之的血统为己所用……一想到这些,莫迟迟觉得自己的拳头有点硬。
“你便再跟着他一段时间,这几日正是学宫送学的时候,帮我盯好了自然有你的赏钱。”大夫人似乎是对长工小乙口中沈蕴之的日常兴致寥寥,很快又命身边的侍女取处什么东西来,侍女端着盘子走到莫迟迟跟前。
银盘子里装了几粒碎银,旁边是一个小纸包。
“这是先前说好赏你的,”大夫人点了点盘子里的碎银,又指向那个纸包继续道:“我虽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这孩子却总不亲近我,那包东西是我专门为他讨来的补药,你分次放进他的吃食里头,也算是我为人母的一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