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蕴之点了点头。
下一秒她松了手,只是不断抬袖抹眼睛,低低道:“你走吧,我知道你要走了。”
不知怎么的,她这话说的格外委屈巴巴,沈蕴之突然觉得整颗心都软了,他竟有些想要放弃回城主府的念头,要是此刻跟着她一起去学宫……
不行,他收住那股浓烈的不舍,只是轻轻将她抹眼泪的手臂拉下来,低声道:“不要用袖子揉眼睛”。
他递给她一方帕子,她垂着脑袋接了过去。
“再见。”
“……再见。”
沈蕴之转身,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她还是眼眶红红的站在原地,就那么望着他。
于是他没有再回头了。
他怕自己若是再回头,就会舍不得离开。
他能听出她话里的暗示,或许他会有更多艰难的遭遇,但这些都没有关系。他不信命,他只信她,因为她是他唯一的那份好运。
第77章 醒来
《反派师弟不可能那么可爱[穿书]》来源:..>..
宿主,宿主,时间不够了,你快回屋啊,要是被反派看到你抽离,会引发时间线崩溃的!
尽管系统在她脑子里叫得厉害,莫迟迟却依旧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那个背影愈走愈远。
此一别,只要想到他将经历多少可怕的摧折才能再到学宫与她相见,莫迟迟就觉得心头猛绞,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落泪。
她全想起来了。
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第一次穿越的新人。
她失去意识之前正想着要进行第三次回溯,却乘着飞行纸鹤擦着最后关头冲过成型的十方缚魔阵,重创之下,若不是她带着的止争石强行开启回溯,恐怕她便会在那极强力的驱魔阵法中神魂破碎。
与之前由周离泰操作的回溯不同,这次她的魂魄被直接抛入过去境,或许是因为上次周离泰刚刚为她加固过与原主莫迟身体的链接。
她好巧不巧地附在了从前的少年莫迟身上。
“笨蛋。”她拿那方手帕擦眼睛,上面还带着熟悉的沈蕴之身上的清淡气息,然而越擦眼泪越多,头也再次眩晕起来,“……原来那个怕水的朋友,告诉你月饼的朋友,都是我。”
而她被一股莫名的牵制力阻止着,既不能开口告诉他未来会被劫持遭遇什么,也没办法开口说一句“我喜欢你”,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办法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等那背影彻底瞧不见了,莫迟迟才缓缓转身往院子里走,只是越走越没力气,还未来的及张口叫严叔,就已经再次倒在地上。
她心中有所预感,只怕自己这次晕过去之后,就不会再在这里醒过来了。
好像是奔过来的严叔将她抱了起来,对方像是叹了口气。
然而她眼中只有掉在地上的那方帕子,她手脚无力,被抱起时帕子便从掌间飘落,而她甚至也没有力气说句话让严叔帮她捡起来。
那一方素帕就落在山道旁的草地里,沾了雨后的泥水,一下就脏了。
莫迟迟一直盯着那方帕子,直到彻底晕过去。
***
再次睁开眼时,入目便是深蓝色的海水。
莫迟迟猛地坐起身。
眼眶依旧微微发热,她抬手摸了摸面颊,满是未干的泪痕。
宿主,万幸你终于彻底醒了!
我昏迷了多久?
一个时辰。
原来不过现时境的一个时辰而已,她却已经在过去度过了将近半年的时光,这次的时间流逝计算方式,与之前两次都不相同。
此次她的神魂被强行抛入过去境时本已受创,又是不得已而为之,失去记忆的同时也失去了和系统的联系,这才会那么久一无所知,甚至忘记了她想要回溯的目的本来是改变沈蕴之进入实验室的轨迹。
不过,看起来止争石既不能带她去到沈蕴之得到母亲怀他的时候,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她没有办法阻止一切变成现在的样子。
但要是没有宿主的话,沈蕴之不是在十六岁的时候就会因为意外死去吗?
可我若是不曾回去,或许他根本也不会贸然修炼。莫迟迟垂着眼睛,有些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上头纵横交错若干条掌纹,曾经被队友笑称一看就是操心劳碌的命格。
然而如今一看,她倒像是自己兜了个大圈子。
宿主,你别丧气啊,你想想,要是你没有这最后一次的回溯,不是就没有你们的初遇了吗?
莫迟迟依旧沉默。
她在他艰难守望至今的路途上,因为意外于过去和他初遇,从果回到因。
她竟然真的让他等了那么久。
不光光是她口中那些“意外”,那些命运旅程中难捱的摧折,还有她自己的“遗忘”。
当初沈蕴之从刑房死里逃生睁开眼,看见一个完全不认识他的自己时,心中该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当时甚至还想杀了他。
她脑海里又冒出对方那句郑重到古怪的自我介绍来,或许他一开始那些想要她指导他的请求,也不过是满含心酸的试探,他是想试试她会不会因为旧事重演想起点过往。
可他的过往,还只是她的未来。
真像是个玩笑。
她果然一直在“欺负”他,也无怪乎沈蕴之总是用那种写满心事的眼神看她,当时的她却并不能读懂。
我现在在十方缚魔阵里头吗?
是啊宿主,而且……系统说着像是有些怕她接受不了似的,磨蹭一会才接着道:魔神已经降临了。
没有关系。莫迟迟站起身来掏出符牌,我还欠他太多承诺,不把人捞回来怎么行,必须把他捞回来,她像是同样在说服自己,飞快打开本源保护阵的追踪符,脑海中的系统地图上光点再次亮了起来。
“沈蕴之,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她紧紧捏住符牌,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自己启誓:“不死不休。”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没仔细看看这个十方缚魔究竟是个什么阵仗。
***
“你是纵着她抢东西的,”无崖子从飞舟边回身,斜斜扫了一眼身旁的周离泰,又道:“这世间有什么迷药能迷住你?”
“我再怎么纵着迟迟,也得她自己下定决心来抢我的止争石这一切才有可能性吧。”
开启十方缚魔阵这样的大阵需要学宫长老们的合力,沈蕴之的事经过长老会再三讨论,还是同意了他自己提出来的方法。
也即先将还未被降临的他关进十方缚魔,以期用驱魔之力消耗新生的魔神,将其活活困死阵中,除非阵中再无一丝魔气,否则十方缚魔会在长老会的保护下永世不开。
自然,沈蕴之也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除非他能自己扛住魔神残魂的侵蚀并且剥离魔神,然后消灭魔神。
但这听起来简直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周离泰此刻已经到了停在缚魔渊仙岛边的学宫飞舟上,就站在无崖子身边,他将那把不离身的折扇摇开,有些悠然道:“若我说我夜观天象,料定必有此番因果,你信也不信?”
无崖子叹口气,并未搭理他这句话,只是又道:“莫迟乃是先天剑体,是新生魔神的大补品,你就这样放她入阵,一旦蕴之没有克制住……”
周离泰却拍拍他的肩:“你这瞎操心的老毛病果然还没改,相信一下年轻人的实力嘛。”
不知是不是被他说服,无崖子也暂时住口,不再说这档事,转而问起沈恪的情形来。周离泰嗤笑一声:“那个唯利是图的疯子不必多提。究竟是什么样的禽兽才会给自己的所有亲生骨肉都种下一代魔种?若不是蕴之分了迟迟的一簇本源之灵,早也死在十六岁了。”
“这么说来,那回溯果真有用?”
“怎么,你还当我是诓骗你的?当初你非要收下莫迟,我就告诉过你她身上的心绞痛和少了一簇的本源之灵必是往后的劫数,”周离泰瞪大眼睛,接着急道:“我远离学宫在外蛰伏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日咱们能一力降十会扭转局面嘛!”
无崖子捋着胡子朝他摆手:“我信你我信你,你不要急,也已百来岁的人了,算是半个长辈,还是这么个调性。”
周离泰挑眉,又摇起他的扇子来,有些唏嘘道:“只是查到最后,没想到那位大人竟然早早地就已经死了,也难怪长镰魔兵式微至此。”
无崖子和他一起慢慢踱向甲板,面上神色同样带了点感慨:“魔族内部内斗不断,他也无力维系罢,只是他的布置果真周密,即便身死魂消数年之久,这复活魔神的计划依旧能有章有程地一一进行,若不是你十几年前瞒着我们提早准备,又在前不久重新联系上我告知一切,恐怕如今的学宫乃至整个仙陆依旧会被他搅得一团乱。”
“风神大人还有消息么?”无崖子似是突然想到,不免又问了一嘴。
周离泰却只是摇头:“或许他还会有旁的奇遇也不一定。当年风神大人飞升之时因弑兄证道的谣言遭受颇多非议,谁能想到他只是为了掩护自己以妖身入魔的兄长才出此下策呢?甚至后来那位大人还借此兄弟情谊将他囚禁转魂,实在也是一桩悲剧。”
“这其中或许也还有你我不曾知晓的真相,还是不要妄言了。”
周离泰跟着点了点头。
等他们一起走到甲板边缘,已经可以看见蓝天白云下,流光溢彩的大阵盖住整座仙山以及周围半片扇页的范围,又延伸出一道狭长的光膜,贴着的正是此前莫迟迟栽进去的——被阵法劈开来的海沟。
现如今那道海水沟已经消失,重新变作一片风平浪静的汪洋。
“现在,就看他们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
莫迟迟暗道幸亏她有脑海里的地图。
虽然她方才启誓启地豪情万丈,然而没过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悬在她头顶十几米的,正是蔚蓝海洋。
未免也太难为她了吧。
莫迟迟欲哭无泪,只能找个布条蒙上双目,假作自己看不见遍布四处的悠悠波纹蓝光,单纯靠着脑海里的系统地图摸黑走路。
这里像是一条海底自然形成的狭长的甬道,顺着走势渐渐向上,连接着仙山近海处的浅滩。
她回忆起自己冲进大阵前的情形,若是没记错的话,整个阵法应该是借仙山残存的古战场罡气为阵源,联结了分置于北斗七星星位对应坐标的学宫长老启阵,其中又以仙山正对的玉衡、开阳、瑶光斗柄各分出两个相位,故而合称十方缚魔。
地图上,沈蕴之的光点就在仙山海岛上的石宫中。
传闻旧历仙魔大战曾有魁星神在此独展风骚,以文章菁华涤荡天地魔气,是为后世儒家学派所尊崇,当年魁星神所居,正是缚魔渊尽头仙山上的石宫。
不知沈蕴之是不是故意在那等待降临,以期利用现有法力最大限度地削弱魔神神魂。
“呼。”莫迟迟微微喘口气,停下了脚步,虽然她蒙着眼睛,却也能隐约感知到这渊底有无数陈年白骨,有年岁更久的大概早已化作脚下石壤。
随着踩上的地面由硬渐软,空气里的湿度也逐渐变高,莫迟迟心知她即将面临目前最大的考验——从渊底到浅滩,必须经过一道熟悉的海水屏障。
第78章 石宫
你准备好了么?
宿主,这话该你问自己吧。
莫迟迟头皮发麻地站在原地,她已经闻见了几乎是直直冲到面前的属于海水的咸腥味道。似乎只要探探手,就可以碰见水花。
苦中作乐地想象一下,她觉得自己现在颇有些像一个赤手空拳的勇者,需要历经磨难拯救被困石宫的公主。
想歪了。
然而她再如何想要逃避,还是需要面对这个难题,甚至时间不等人,她还不知道石宫中的沈蕴之现在是什么情形。
莫迟迟深吸一口气,心中倒数三声,一秒都没多想地用灵力助推,冲入海水屏障。
冰凉的窒息感很快笼了上来,果然她的脑子很快被那些旧时的片段填满了。他们把瘦小的她关进水缸里不让她出来,开始往缸子里大盆大盆地灌水,摁住挣扎的她不容动弹,又不停地把她的脑袋压进水中。
但这件事的结尾仅仅是那几个大孩子被罚中午不能吃午饭而已。
因为她是孤儿院脾气最乖,个子最小的“怪胎”,好像天生就应该被欺负一样。
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其实莫迟迟已经有点忘记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了,愤怒吗?好像是有些愤怒,所以她后来拼劲全力要报复。害怕吗?确实也是害怕的,所以她会尽自己一切所能提高自己的武力值让自己足够强大。但现在回想起来,当她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时候,更多的或许是委屈。
她也想要……有人能站在她这边,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
只因为她是她。
她心底明明是有那么多爱,只是被埋得太深,需要细心浇灌,而且长成地慢一些。
她也想爱。
那种强烈的冲动,大概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愿望吧。
如此看来,她也只是和大家一样,有最朴实的愿望而已。
……宿主,宿主!
莫迟迟指尖一动,从漫天飞舞的思绪中回神,意识到自己正在不断下坠。
宿主,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身上仍在持续不断地冒出生理性排斥反应,然而眼前一片漆黑的莫迟迟却头脑逐渐清醒起来,她不能败在这样的童年阴影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她已经长大了,有能力去打倒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同样有能力打倒过去那个缩在阴影里的自己。
补补觉而已。莫迟迟压下喉咙里的痒意,尽全力重新燃起掌心灵力,沿着系统地图上的方向不断上游。
浸在水中,水波滑过她的周身,她咬紧牙齿,终于在将近十分钟的旅程后冲出了水面。
宿主,你太厉害啦!
谢谢夸奖。莫迟迟爬上浅滩翻个身,仰面躺着,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这才抬手摘掉眼罩,一瞬间被过于强烈的日光照的眼睛睁不太开。
等眩目的感觉稍稍消失一些,她这才坐起身观察四周,这是一片银白色的沙滩,顺着海滩浅水处生了一棵花树,只是现在枝头光秃秃的,远远地,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