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转入高专也已经不是一两天了,这间宿舍看起来还是和原先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什么地方是被特意装饰的,桌面上也空空荡荡,就好像是第一天才入住一样,换个角度来说想离开的时候也没什么需要整理的。
不过也的确,本身在高专闲暇的时间就很少,没有时间添置也正常。
五条悟双手交叠在椅背,脑袋搁在胳膊上。
一向话多又活跃的他难得在等着对方率先说话,他想知道对于那把刀剑、或者说那只“咒灵”,她是什么看法,又打算怎么处理。
今晚她的行为简直是让他大开眼界,就算咒术师里面怪人再多,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做到这种地步。
好奇怪,也好有意思。
平日里哪里碰的上这种怪事和这种怪人?
明明原先祓除咒灵也根本没有犹豫过,不像是有多心软的人,却又因为一个咒灵些许的特殊行为,就能做到舍身相救。
“真的好奇怪啊,你。”五条悟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率先开了口。
之前从高层摔至地面导致羽织上落满了灰尘,真理刚把羽织从身上脱下来,就听到不请自来的某个人十分没有礼貌的对她做出了奇怪的点评。
他的声音里甚至还带着明显的笑意,听起来心情还挺好。
五条悟看到少女转过身将羽织挂在手臂上,看向他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困惑,就好像不明白自己究竟奇怪在哪里,会被这么点评。
关于这一点五条悟并不打算跟这个当事人详细讨论,他权当没有注意到,直接把话头转移到了真理腰间的那把多出来的刀剑上:“那个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个是那个咒灵留下的刀剑,我想暂时保管,说不定以后还会再见到它。”真理想着刀剑总归是想要回到主人身边的,无论主人是人类还是咒灵,“不过是在任务现场拿到的,是不是需要向老师报备一下?”
“你是想再见到那咒灵时还给它吗?”
五条悟问完之后就见真理露出了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他立刻觉得自己要不行了,捧着肚子笑了起来:“怎么会有人替咒灵保管东西还想着物归原主啊哈哈哈哈哈!”
“先是跟着咒灵,现在又替咒灵办理失物招领。”五条悟越想就越觉得有意思,“简直就像是把咒灵当成人类了嘛。”
“假如咒灵真的有善恶,那么它们和人类又有什么不一样。”真理将腰间的太刀取下,“如果那是好的咒灵,又为什么非得祓除?”
是非从来不是依靠种族划分的,咒灵会,人也会。
如果站在这里的不是五条悟,而是任何一个高层,这样的发言多少会被认为思想不当吧?
也恰恰因为是五条悟,所以他不怎么在乎,甚至想要好好搞明白真理究竟在想什么,与此同时他还得更正她的一些错误。
“这样的想法很危险啊。”五条悟趴在椅背上冲着她招了招手,在真理疑惑地走过去之后,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首先,那个不是咒灵哦!”
真理被他戳的一个踉跄,她捂着额头:“……什么?”
五条悟站起来,他走到少女的身边从她的手里将那把几乎被诅咒的味道包围着的太刀拿了起来,太刀刚落入他的手里,刀身内的咒力肉眼可见变得汹涌。
“什么啊,你是比较喜欢被漂亮年轻的女高中生拿着吗?”五条路一副看到败类的表情,手中的太刀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这句话,原本充斥着敌意的咒力瞬间停滞了。
但起被少女拿着的时候,它对他的排斥还是相当明显。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被那样子救下了。
所以就像真理想的那样,这还真的是一个有自主意识并且有良知的东西?
就连五条悟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事情。
真理不明白五条悟为什么要对着一把刀说话,虽然她自己也经常会在无聊的时候和自己的刀闲聊,但也不会像他这样,仿佛是那把刀能给他什么回应一样。
“不是咒灵又是什么?”
其实真理之前也多少觉得那个与之前见到的咒灵多少有些不同,但是她对咒灵的了解并不如这个世界的正统咒术师,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如果五条悟能知道的话就太好了。
“真要说的话。”五条悟拿着太刀,目光透过鼻梁的墨镜落在了真理腰上的另一把刀上,“刀剑的妖精?”
真理:……?
真理没想到自己很久之前随随便便的猜想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被另一个人说出来,她莫名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五条悟没有注意到少女忽然僵住的神色,从他的视角来看无论是之前的“咒灵”还是现在他手上的太刀,两者的感觉是完全一样的。
“不觉得奇怪吗?明明你是抱着‘咒灵’跌下楼的,等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一把刀。”五条悟说道,“虽然确实是有咒力,但是那个明显感觉上就不是咒灵,具体是什么还有待商榷,可以肯定的是之前那个‘咒灵’就是这把太刀。”
会变成人形的刀要说是刀剑的妖精岂不是很贴切?虽然浑身上下充斥着诅咒的味道,看着也黑漆漆的就是了。
还有一点是五条悟有点在意的。
这把拥有着咒力的太刀,与真理一直随身携带的刀剑,有着某些相似的气息。
不过前者身上的咒力太过浓郁,就算是六眼也没有办法一眼看破其中缘由,唯一能确定的似乎也只有这把刀剑对少女并没有敌意,甚至就刚刚那差别对待来说,它在真理的手里还挺温顺。
“咒灵是刀?”在真理还没理解这个说法时,五条悟随手就将太刀抛了过来,真理连忙慌张接住。
太刀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
原本以为只是一把普通的刀剑,但既然五条悟说那不是刀而是之前的“咒灵”,那是不是应该向老师通报一下?
真理抱着太刀神情有些困扰,她担心手中太刀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原本想着报备是因为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刀剑,她撑也只是拿回了敌人的武器。
但假如这刀剑本身就是那个“咒灵”,事情就不一样了。
无论它是咒灵也好,是刀的妖精也好,不能把它就这么交出去,一旦交出去,她就无法确定它会被怎么处置了。
可是,知道这件事的并不只有她一个,假如后续出了什么问题,另一个人也会有连带责任。
真理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身前的人,却被忽然弯腰凑到她眼前的少年的脸给吓了一跳,五条悟似乎很喜欢突然凑的很近,每当这个时候真理都能无比清晰的看到那张俊俏的脸和清澈透亮的眼眸。
“嗯……说起来这样我们就是共犯了。”
真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抓起了她的手,用自己的小指勾起了她的小指,学着小孩子一样拉了拉勾,看起来简直毫无紧张感。
“一起保密怎么样?”
虽然这样就好像完全不考虑后果的随性行为,但在真理的角度却是帮了大忙,她忍不住柔和了眉眼,弯了弯小指,勾着他的小指晃了晃。
“嗯,一起保密。”
第二十三章
沉重压抑到让人窒息的负面力量在体内翻涌。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部分的时间一期一振眼前都是黑暗一片,思维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住,连带着身体也变得笨重,手脚就像是被千斤重的重物限制住,无法动弹。
被困在黑暗中的时间感觉很长又好似只是片刻。
破开这个僵局的是来自一个人类的声音。
年少的、带着恐惧与痛苦的呜咽,抽泣着的少年的声音像极了他记忆里熟悉的某些重要的存在。
那一瞬间眼前的黑暗如同散去的迷雾,思维重获自由。
一期一振看到了那个发出声音的源头,来自一个躲在墙角哭泣的少年,穿着他不熟悉的服饰,那张脸也不是任何一个他所熟知的面孔,现在仔细听来,就连声音其实也是陌生的。
但是那个孩子哭泣着,似乎是在恐惧着什么。
一期一振想要询问他怎么了,走上前一步,就发现那名少年的哭泣瞬间停滞,他惧怕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直到这个时候一期一振才意识到不对。
他抬起了双手,被不祥的黑色笼罩着的手臂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透过窗户玻璃倒映出来的,是一个甚至会被错认成溯行军的模样。
怎么会……?
他试着去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比如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有什么理由?
不过在此之前,一期一振觉得他还是应该先远离这个少年,毕竟很明显他是对方惧怕的源头,只有他离的远了,对方才能冷静下来,不那么害怕。
他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张开口发不了声音。
于是一期一振尽可能的将自己的动作放缓,生怕让对方产生不必要的恐惧感。
但他还是失策了,昏暗的室内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手紧紧的扣住了缩在墙角的少年的腿,少年立刻发出了短促惊慌的叫喊。
少年惊慌失措挣扎的模样,怎么也不可能是什么朋友间开的无害玩笑,那漆黑的手所散发的不祥气息与包裹着他的黑色雾气如出一辙。
一期一振立刻按上了刀,在少年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惧怕目光之下,斩断了拉扯少年的那只手。
下一秒巨大的怪物身躯凭空破墙而出,出场方式比起溯行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好在看似可怖,实际上并不强大。
一期一振收回刀剑准备离开时,却意外地被叫住了,他侧过身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被黑雾包裹着的一期一振甚至看不到容貌,但少年还是在他视线落过来的那一瞬间仿佛被吓到一般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少年似乎还是怕着他。
然而少年小心翼翼又饱含期待的一声“哥哥”,绊住了一期一振的脚步。
一期一振当然知道自己并非是他的兄长,但也确实没有办法就这么放着少年不管,原先他就准备在远一点的地方守着对方,这个地方似乎有很多危险的存在,而很显然他如今的模样会吓到这个少年。
但现在少年似乎并没有那么害怕他了。
于是他没有离开,一边听着少年仿佛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着他说的话,一边回想着自己混乱的记忆,途中又出现了几次像之前那样却又长得不太一样的怪物,都被一期一振解决了。
一直到门被拉开。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一期一振立刻就拔刀警惕地挡在了遇到危险恐怕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面前。
可是这一次出现的并非是任何一个怪物,而是一个少女。
少女手持着一把他无比眼熟的刀剑,于是一期一振猜测,这位姬君应当是一位审神者,但是为什么会带着自己的刀剑来到现世?她的刀剑甚至还处于本体的状态。
在这里遇到审神者应该是一件好事。
一期一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又不禁无奈了起来,以他现在的样子,又有哪一位审神者能够认得出来?
他看了过去,少女清澈无比的蓝色双眸中只有单纯对于一个怪物为什么会保护人类的困惑,她的疑惑不加掩饰,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一期一振没有办法开口说话,哪怕是想要用纸笔沟通,现在的情况估计也临时找不到纸笔。
少年护在他的面前,一期一振因为少年对他的维护而感到稍许欣慰,这或许是今天为止遇到的最好的一件事了,这么想着心情不由的放松了些许。
他观察着那位年轻的审神者,实际上这个年纪的审神者并不少见,只是会亲自带着刀剑来到现世的很少。
是不是接下了什么特殊的任务?
像是清除异变的刀剑之类的。
他不可避免的会这样想,一期一振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假如是什么相当致命的错误,时之会派审神者前来清除也不足为奇。
但在偶然触及到少女看过来的视线时,又因她的眼里毫无敌意而打消了这样的猜想。
大量的溯行军忽然出现。
一期一振觉得这是验真了自己的猜想,会有审神者出现在这里果然是因为有敌人的存在,只不过为什么这位审神者周围连一位刀剑男士都没有?只有手里那把维持着本体状态的三日月宗近?
他自己的状态糟糕,也就无法分辨出那把三日月宗近的情况如何,会维持本体的状态想必应该也是发生了什么。
万幸的是这位审神者的实力很强,她手持着刀剑以精妙华丽的剑术消灭敌人的姿态,甚至会让人不禁想要被她握在手里,恐怕没有刀剑会不嫉妒这一把三日月宗近,因为他拥有了一个会真正使用他的主人。
刀剑付丧神固然能够亲敌,但刀剑从被创造出来起便是期待着被主人使用的。
然而事实是,大部分有名的刀剑会被收藏保管起来,明明应该为了保护而挥舞的刀剑,最终却被当成了需要被保护的宝物。
一期一振为那把并不相识的三日月宗近感到高兴,同时关注着在场唯一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少年,也正是因为他一直在留意着,所以在少年因为害怕擅自跑开被溯行军攻击的时候,他才能第一时间赶过去替他挡下攻击。
或许是溯行军的血太可怕亦或是他如今的样子并不比溯行军好到哪里。
“怪、怪物!!!你根本不是我哥哥!!”
原本依赖信任着他的少年,这会儿却视他为洪水猛兽。
一期一振的动作不由因为这样巨大的转变一顿,但这也并不意外,在那之前少年对着他说了很多与兄长之间曾经的过往,少年本就是将他当做了他去世的兄长,只不过到现在才终于发现自己误会了罢了。
他不会因为少年将自己误认为是他的兄长而感到被冒犯,更不会因为误会解除生气。
一期一振迅速的挡下了更多迎向少年的攻击。
但他原本身体就不在正常状态,在被明显消耗之后,很快就无力招架,眼看着溯行军的刀就要刺入身体,手臂却没有办法如愿的跟着思维行动及时作出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挡在了他身前的是那位陌生的审神者。
那位亲自手持刀剑气质锐不可当的少女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在击杀了攻击他的溯行军之后迅速的就开始寻找独自跑走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