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听到那个声音,本能地冲那边奔出两步,可转念一想却又停了下来。
关帝庙门口上,东宫数名内卫簇拥着,太子迈步入内。
朱厌踌躇道:“主子万金之躯,这种地方不干净……”
赵仪瑄瞥向他:“你要是一开始就把事情干的利落,就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朱厌只回答:“是。”
太子走到宋皎身旁,见她低着头不理自己,便道:“这时侯了,还跟本宫赌气?”
宋皎不肯抬头,鼻子却有些发酸。
说不想见太子是假的,但是早先在宫内两人的争执意未平,以及刚才目睹的这场耸人听闻的奇情又叫她情无法平静,竟不知该怎么面对赵仪瑄。
赵仪瑄握住宋皎的手:“让他们进来吧。”
宋皎一愣。
而在太子吩咐完毕后,门外又有两道人影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身形瘦长,穿一身黑袍,另个却是壮硕的青年,蜜色的皮肤,浓眉深目。
宋皎正觉眼熟,再细看那瘦长老者的脸,突然惊愕道:“您是……迢沂山的契佧长老?”
那瘦长老者赫然正是之前迢沂山上的三位长老之一,而那青年,宋皎也认了出来,那正是之前因为跟驿马县的少女有私情而被差点处置的契青。
契佧面无表情地:“宋按台。”应了这句,便在恨无伤身边蹲了下去。
契青却认认真真地向着宋皎跪地行了个礼:“按台大人,多谢您之前的救命之恩。”
宋皎疑惑:“不必,你们怎么进了京了?”看向地上的恨无伤,她道:“哦,是为了泷儿?”
契青很敬畏她:“正是,阿母跟长老不放,怕泷不回去,所以派我们出来接她。”
这会儿契佧已经将泷儿转了过来,当看到她脸上的伤的时候,契佧皱了眉头。
他抬头看向旁边的朱厌:“是你做的?”
朱厌坦然道:“是我。”
那条叫小玉儿的小蛇从他的领口爬了出来,向着契佧丝丝地仿佛在打招呼。
契佧怒道:“你这无赖的小玉儿,他害了泷儿,你居然还跟他这么亲近!”
那小玉儿被呵斥,便软软地低了蛇头,却又往朱厌的怀中缩了缩。
朱厌安抚似的抬起手指在蛇头上点了点,理所当然地说道:“它的主人喜欢我,它当然也喜欢我,你这种干巴巴的老头子是不懂的。”
那小蛇仿佛知道朱厌在夸奖自己,便把细长的脖子缠在朱厌的手指上,如同撒娇。
契佧恨不得将他杀死,却仍是先忍了一口气替恨无伤疗治。
宋皎在旁边看的瞠目结舌,转头问太子:“殿下你……”
却见赵仪瑄正满脸不悦地盯着那条蛇。
而朱厌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有些慌张地把那小蛇甩开,将它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太子便轻轻地哼了声。
宋皎不晓得太子为何对一条蛇如此留,可一想……这蛇竟然叫“小玉儿”,这不是太子的乳名吗?
她的脸上便不由自主露出了几分笑意。
正好太子回过头来,目光相对,宋皎不愿他看见自己的笑容,忙转开头去。
这时契青回到契佧身旁,在他耳畔低语了一句。
契佧回头,把宋皎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眼神沉沉地,看的宋皎有些不安。
忽然朱厌转头,李卫长察觉忙靠近了附耳过去。
然后李卫长一震,快步走到太子身旁:“殿下……”
赵仪瑄早看出朱厌又流露那种忐忑之色,听李卫长说完,他的眼中透出盛怒之色,一边揽着宋皎的肩头,一边握着她的手,目光向下看去。
宋皎正也惴惴:“怎么了?”
太子目光所及,是宋皎的手掌,他仿佛松了口气:“没什么。”
这时侯契佧在泷的身上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布袋。
里面里面好些油纸包着的仿佛药丸的东西,契佧分别闻了闻,找出一包,小地拈出一粒,终于给了契青。
契青起身走了回来:“按台大人,请把这颗药丸在右手腕虎口上揉开。”
李卫长刚要去拿,太子先拿了过来,却又问:“就是这个?不会有差错?”
契青还没回答,契佧道:“该庆幸,泷儿并没有把那蛊种催化。”他回头看了宋皎一眼:“看样子,泷还是很喜欢你啊。”
宋皎莫名其妙,赵仪瑄却拈了那颗药,抬起宋皎的在虎口处轻轻地摁下去,那药并非是粉末,而像是什么油脂,一摁便化开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
太子道:“别看,靠着本宫。”
宋皎扭头把脸埋在他怀中,借着他身上的淡香阻住了那些气味。
与此同时,宋皎手腕上蓦地浮出一点极小的红点,不仔细看竟看不出来,而那油脂浸没后,那红点窜动了两下,倏忽间血色消失,化为乌有了。
宋皎虽看不到,却隐隐地猜到泷可能是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下了蛊,不过契佧说什么蛊种没有催化之类,她也不是很懂,可仍是觉着腿软。
契青也亲眼瞧见那红点消失,他敦厚的脸上露出开的笑容:“按台别担,已经不碍事了。要是蛊种催化,就像是……朱厌一样,就难办了。”
赵仪瑄却是半刻也不想在这里留了,他看向契佧:“人交给你们,记着你们答应的话。”
将宋皎打横抱入怀中,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东宫的内卫随着出门,只剩下了朱厌还站在原地,他有些留恋地转头看着赵仪瑄等离开的方向,那条小玉儿也从他怀中爬出来,昂着头学着他的样子打量。
直到被赵仪瑄抱入了车中,宋皎还觉着有余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把她抱紧:“没什么,已经都解决了。”
宋皎想了想:“泷儿……没死,你把她交给迢沂山的人了?”
赵仪瑄道:“她当然该死,不过……”低头望着宋皎的双眼,他决定不跟她说这些事,而只是道:“带你去程府看看吧。”
“程府?”宋皎疑惑,“啊对了,老师……”
“程残阳无碍,只不过程府多了一个人了。”
宋皎愣了愣,蓦地坐了起来,惊喜交加:“殿下你是说……嫂子生了?”
赵仪瑄仓促地一笑,笑里没什么喜色,而只是将目光从宋皎的面上移到腹部,有些忧忡忡。
太子不晓得宋皎知不知道泷儿杀死了宋申吉的事,但是他不想在这时候亲口告知。
在他调动东宫内卫寻找宋皎的时候,金寻卫又来告知了一件事,那就是迢沂山来人了。
他们本是想去御史台的,可得知了宋皎如今在东宫,自然为了难,徘徊了半天,终于给东宫的人发现。
契佧确实是来接泷儿的,而赵仪瑄已经知道了泷杀死了宋申吉,而且又闯入程府掳走了宋皎,自然不会把她放了。
但是契佧向着太子提出了一个条件。
“东宫里有一位侍卫长,曾经陪着宋按台去过迢沂山的。”
赵仪瑄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诸葛嵩,却不知他为何提起:“怎么?”
“在山上看到他的时候,我跟他说过,因为先前的蛊种闹过,他的寿命至少会减少十年,而且会承受极大的病痛折磨。”
这件事,诸葛嵩知道,当时陪在诸葛嵩身边的易巡侍也知道,但在那之后,诸葛嵩请求易巡侍不要告诉任何人。而他自己也从未提起过。
太子竟是头一次听说!
他忍不住有些色变:“你说什么?”
契佧道:“我有一种药物,极其难调,但是每月服用,可以修补他受损的脏器,或许可以挽救他的性命,减少他的痛苦。”
赵仪瑄立刻猜到了:“你的条件就是换回泷?”
契佧很恭敬地低了头:“是,请大殿下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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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二更君
太子的銮驾眼见将到要程府。
宋皎靠在赵仪瑄的怀中, 有一点朦胧的倦意。
但是想到程府添了新丁,倒好像是把这一天以来的惊惧,悲苦暂且压下了似的。
她很愿意就去只想那个才出生的孩子, 而把那些难以言说的都暂且放下。
赵仪瑄不时地垂头看向宋皎, 有好几次太子的话到了嘴边,又停了下来。
他心里在担忧着一件事, 暗自希望那件事的结局会好一点。
车驾到了程府门口,程残阳得了消息,已经迎了出来,他的腿上受伤, 还不很灵便,被一个家仆扶着。
就在太子接了宋皎下地,程残阳上前接驾之时, 内宅之中传出了清脆的四声云板。
程残阳的眉峰动了动,垂了眼皮。
赵仪瑄抬头向着宅子内看了眼, 他已经知道了那件事的结果,并没有如他所愿。
太子低头看向宋皎。
宋皎满心都想那小孩子会如何,虽听见了那几声云板, 还没反应过来,只猜测这时侯怎么竟响云板呢……
但很快她意识到不对,四声云板?这好像是……丧报?!
像是为了提醒她,内宅中又连着响了四声。
宋皎的眼睛蓦地瞪大,她扫向老师, 却见程残阳的唇微微抿着, 垂着眼皮,面沉似水。
她转头看向赵仪瑄,却见太子正也望着她。
“是……是谁?”宋皎简直无法呼吸, 脸色都在瞬间白了许多。
赵仪瑄把她抱紧。
先前,罗盼儿因为给小玉惊吓过度,在泷儿带了宋皎离开后,便已经破了羊水。
幸亏有跟随宋皎的张嬷嬷在,嬷嬷醒来后,果断地指挥众人,传稳婆,送入房中,烧水,巾帕,剪刀,以及催生保命丹等都一一准备妥当。
但是罗盼儿的情形不太好,之前程子励出事,她已经备受打击,从鹤州跋涉回来,身体已经极虚弱了,好不容易熬了下来,临盆又受如此惊吓。
再加上那胎儿有些过于大,这难产的情形……在产婆来到之前,张嬷嬷已然看了出来,当时还没有做最坏打算。
可是生产之中,罗盼儿的力气已然耗尽了。
喂了几次的催生保命丹,已然无用。
颜文语先前不太喜欢罗盼儿,因为她过于软弱,聒噪,无主见,是个典型的小女子。
但自从罗盼儿回府,颜文语面上依旧淡淡地,实则把照看她的人手安排的妥妥当当,上好的补品从来不吝惜,又请的是京内有名的看护嬷嬷,这才把罗盼儿的身体又养了起来。
何况天天日日的,罗盼儿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颜文语看在眼里,知道怀有身孕是何等的不容易,所以越发地多了些体恤,更加叫人照顾的无微不至。
罗盼儿起初虽然也不太喜欢这个“小夫人”,但日子一长,颜文语对自己怎么样,罗盼儿心里是明白的。
这一段相处时光,颜文语虽仍是寡淡,罗盼儿虽仍是琐碎,但两人的相处已然不似往日般疏离了,反而多了一份日常的温馨。
此刻,颜文语坐在床边,攥着罗盼儿的手紧张万分。
她先前已经说了无数的好话,叫罗盼儿鼓劲,许诺她以后会如何如何好,孩子如何如何成才,甚至于程子励如何如何欣慰等,在进这产房之前,这是连颜文语自己想都想不到的。
她聒噪絮叨的像是个她最讨厌的那种妇人,说着她最讨厌的那些封妻荫子荣华富贵的那一套,一直说的口干舌燥了,心里几乎都没有新鲜词汇跟句子冒出来了。
但是看着罗盼儿那颓然丧败的脸色,奄奄一息的样子,颜文语觉着自己还是得说点什么,因为一停下来,心里就会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塞满,酸楚的像是一坛子酿坏了的酒。
张嬷嬷跟产婆低语了几句,走到她身旁道:“不行的太太,孩子太大了出不来,少奶奶有没有体力了,再耽误下去,大人小孩都恐怕有危险……倒不如,剪开些……保小的。”
产婆也低低道:“是啊太太,不然大人小的都保不住。”
颜文语的脸色一点点变了惨白:“什么?”
产婆看了看张嬷嬷:“要保小的,小人们就可以放开手脚,不用顾忌大人……”
“住口!”颜文语不等说完立刻呵斥了声,她站起身来,气的浑身发抖:“滚出去!”
那产婆倒退了几步:“太太……”
“滚!”颜文语怒极,把桌上一盆水掀翻:“谁许你这么大胆子……”
张嬷嬷审时度势,皱皱眉上前:“太太你冷静些,我们并不是自作主张在胡言乱语的,这是权衡之下最好的法子,若是不管,恐怕保不住小的,大的也……”
“是你们没用!”颜文语不由分说地,生平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疾言厉色而尽量压低声量:“知道你是宫内出来的,我本不该对你如何,但是这是一条人命,什么保大保小的,就算要保……”
她回头看着罗盼儿那饱受折磨的模样,咬牙切齿地,近乎低吼:“那也是保大的!”
张嬷嬷吃了一惊。
她是皇帝派到东宫照看宋皎的,确切地说,是照看宋皎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