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候她对自己说,如果,如果有人能来……虽然当时只是这么想而已,可下一秒脑子里原有的打算全部都被推翻。
如果有人能来,可怎么可能呢,忍痛被人从车里拉出来的时候也好,躲在漏风冰窖似的山洞里时也好,她想的都是,‘怎么可能呢,别人谁会来啊,而且现在飞机都停飞了,高铁也停运了,哪怕是想来,也是有心无力啊。’
这一刻,突然感觉好像是回到了小的时候,小的时候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觉得生活绝望,家还是学校都让人无法呼吸的时候,她并非本意的割伤了自己,如孩童想要利用哭泣引起父母的注意,结果却依旧只是空一场。
像是回到了刀落下的时候,她的心情从最初的信心满满到逐渐趋于平静。
不会有人来的。
温诺柔这么告诉自己,因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靠着药物瞒天过海,在所有人都没能发现的时候,来到这个地方。
甚至都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异样,甚至直到她的骨灰被安置好,外人都只会认为这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她太懦弱了,温诺柔也这么觉得,她既无法像陆念思那样无忧无虑潇洒恣意,也无法像霍司奕那样不掺杂一丝多余感情的妥善处理事情。
她明明人就在这里,却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是个外人。
所以是不抱希望的在等待,耳边是风雨呼啸,心情异常的冷酷了下来,所以当别人慌张害怕,她却毫无感觉,真的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不会觉得伤心,也不会在感到难过,不会害怕,也不会恐慌,她很平静,平静的接受着这一切。
说来可笑,平静是她这么多年唯一学会的东西。
山洞不堪重负,上方已经不断有随时落下,因此温诺柔不得不随时换一换位置,可即便这样头顶依旧有碎石落下来。
如果明天,她死了,被别人看到自己是这个样子的,未免也太难看了。
这么想着温诺柔动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努力的扯了扯因为湿透贴在身上的衣服。
可是她先等来的不是死亡,或者救援人员,是霍司奕。
是在风雨夜里,连救援人员都不被允许进入时,不顾危险找她的霍司奕。
顷刻间,所有的情绪一涌而上,她根本控制不住,根本制止不了。
……
“其实我什么都不需要,我一个人也可以。”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不需要父母为我撑腰,甚至不需要一个背景雄厚的家庭让我不被人欺负,甚至也不需要你。毕竟过去我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霍司奕的眼中充斥着慌乱,挣扎着似乎是要说些什么。
“很可笑。”温诺柔垂眼,眼中毫无风波。声音闷闷的:“曾经需要的时候人不在,等不需要的时候了,却站了出来一次又一次的纠缠。就为了过去那么点儿破事,翻来覆去的给自己找麻烦,给外人添麻烦,最后还不顾安危的跑来又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霍司奕,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不明白。
也不能理解。
更不愿意去深想。
她知道霍司奕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对感情这种事情也并不是十分的敏感。
可能很多事情并非他本意,结果却一塌糊涂,可他一直对自己说,弥补,解释。
可无论弥补还是解释,都不是温诺柔想要的。
他那笨拙的处理事情的方式,只会把人推得原来越远。
想过提醒他,却又一想,他们是什么关系呢,自己又是以什么身份说这番话,便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温诺柔拧着眉:“三年前离开帝都后我去各处旅游,最后回了泷邺市,身体不舒服,晚上睡不着觉,就去医院看了看,什么都检查了一圈,最后脑科的医生让我去看心理,而恰好我的朋友是心理医生。”
“我吃了半年的药,又在疗养院里住了几个月,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买了块墓地,生怕自己以后得不到安息,一个星期前我跟泷邺市那边联系,想要把自己的坟迁过来。”
“霍司奕,我其实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所有的准备,都是准备着不再回去。
所有的准备都是身后的事。
她没有想过回去,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回帝都,她为自己买了墓地,又把墓迁到了这边,现在想来,也是,温诺柔并不是个喜欢游玩的人,还上学时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待在一个地方。
有时是学生会活动室,有时是空无人上课的流动教室,还有的时候是图书馆。
她不是一个喜欢旅游的人,尤其是这样短途旅行。
可她却要去岳西省,说是毫无目的的游玩,四处走走看看。
这哪里是漫无目的的游玩,她早心中早就有了成算,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回去,更没想过要给自己机会解释。
“对不起”他终于松开温诺柔的手。
这三个字在喉咙里酝酿了又酝酿,最后以十分狼狈沙哑的形式被人从嘴里吐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可是霍司奕很清楚确实是自己将她逼成了这样。
知道这人钻了牛角尖温诺柔长吸了一口气,直视着对方。
“可我现在不是那个冷冰冰的山洞中的一具尸体,你救了我,我说过要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等你身体好了,我会听你的解释。”
霍司奕怔住,接着满脸错愕,正对上温诺柔平静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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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就知道你会心软。”
十月过去就是十一月,一整个月都忙忙碌碌,什么都还来不及思考就到了十二月,当圣诞老人的红袜子,毛线帽,糖果拐杖,与彩灯彩球挂满圣诞树,地上铺了一层银装时,池隽摸着十二月的尾巴生下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刚刚出生,浑身皮肤还红彤彤的,也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岳崇文已成功化身女儿奴,一刻都不敢让她离开自己视线,甚至当护士抱着她去洗澡都要亦步亦趋的跟着。
等病房里的人少了些,池隽眼皮一撩看了过来:“后来他是怎么解释的。”
温诺柔要开口将早已酝酿好的话脱口而出,池隽却先她一步地说:“先说好我这几个月虽然在家里养胎,但也听了不少事。”
温诺柔:“……哦”
第107章 三月,手表
温诺柔有些尴尬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她伸出手摸了摸鼻子。
那边人眼一眯, 满是杀气。
“你让我帮忙找的东西,该不会就是给他的吧。”
语气是恨不得咬她一口。
“给我老实交代!”
温诺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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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司奕最近的一些动作,很招眼。
独自开创了游戏公司, 几个月就将他做成上市公司, 从不出入名流聚会的人几次出现不说, 还与传闻中那个冷冰冰的冰人形象大相径庭。
从前不笑时就吸引了不少人, 现在笑了起来更是让别人肆无忌惮。
可面对这些狂风乱蝶,他却自始至终只有一句话。
‘有喜欢的人, 尚在追求。’
重点不仅是有喜欢的人,还有尚在追求。
此话一出, 更是激发了别人的好奇心, 个个都是明明表面上没什么表现, 背地里却卯足了劲儿的打听是哪个小妖精将人拐带了去。
什么人啊,能让那个霍司奕说出‘尚在追求’这种话。
即便霍家闹了不少笑话, 也跟着让霍司奕的名声不大好, 但他的能力有目共睹,还有那张招蜂引蝶的脸。
……
看那意思,是大有把那人拖出来公开处刑的架势。
何况结合霍司奕那光荣的恋爱经验史……外人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很纳闷, 霍司奕那个性格, 竟然也会有女人真心喜欢,而他竟也会有喜欢的女人, 竟然也会有为情所困的这么一天?
这哪里是天下红雨那么稀奇,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总之外面各种揣测,流言,像雨后蔷薇,疯了似的乱长。
连一直在养胎远离电子设备的池隽都听说了不少,可见传的多厉害。
上上个月听说:[卧槽, 卧槽,霍司奕出现在友鑫花店里。]
上个月又听说:[那天去大学城里接我女朋友,结果见着一个人在大学城美食街上的麻辣烫店里吃饭,我小心观察了几眼,可不就是霍司奕本人吗。]
最近又听人说:[好像在海澜阁看到了霍司奕的车,但不确定是不是,说起来霍司奕的车应该还是那辆全球限量五十台,帝都仅此一辆的飞跃亚尔奇吧。]
还有人在议论纷纷说:“说起来前两天我见着霍司奕了,就在国贸附近,好像还不止他一个,你们猜怎么着,结伴同行的是个女的!”
有人跟着附和:“对对,我也看到了,是不是瘦瘦高高的那一个。”又遗憾:“可惜没有看到正脸,不过就霍司奕那个条件,怎么也不会找个太差的吧。”
“不止呢,前段时间丁老女儿的结婚宴会上我也见到了,当时女的好像遇上点事,旁边我看好些好事的,但没有一个人伸手帮忙,就帝都末流的几个家族里的小辈们把那个女的堵在了泳池边上,一副盛气凌人咄咄逼人的样子,你是没见到,当时霍司奕跟疯了似的,正跟别人说着话呢,就脸色大变的赶了过去。”
说着感叹的啧了声:“有男有女,据我所知里面还有几个是他曾经的追求者,霍司奕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留,后来找事的那几位都被丁老找人弄走了。”
听的人大惊失色:“这么护?”
“谁说不是。”
“没事的时候就跟在身边帮人挡酒,累了还兼职司机,冷了遇到事了第一个出现在身边,那真是把人当祖宗供着,真要不是亲眼见到,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那竟然真的是霍司奕。”
对方的嘴巴已经惊成o状:“这是被人给下降头了吧。”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这霍司奕啊确实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等,诸如此类的消息并不少。
霍司奕确实不大一样了。
现在他是大学城外一家小花店的常客,买的也不多,每天只买一朵,今天是红玫瑰,明天是满天星,温诺柔办公桌上的花瓶里,每天的鲜花从不重样。
甚至大学城美食街上的各种食物,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到现在的坦然面对,连老板都眼熟了他,每次来都要给他多加佐料。
偶尔是他一个人来,偶尔他们一起,有时只是逛一逛,有时坐下来吃一碗凉面然后溜达着回家或学校。
霍司奕重新买了套小房子,三室一厅,一百平米出头,就在大学城外面的一个不新不旧的小区里,环境不是很好。
每天楼上楼下乌烟瘴气,天不亮就有了叫卖声,刚开始霍司奕都睡不着。
上班也并不是很方便。
开车去同远游戏大概需要四十分钟,若是遇上堵车或者人多,时间还要再长一点。
只是跟温诺柔住得近,有什么他能随时上门帮助。
三个月前温诺柔就已经从陆家的别墅里搬了出来。
在大学城附近自己租了套小房子,钱不多,每月一千多块,房子也不大,一室一厅,卫浴厨都有,只是有些小,她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妨碍。
楼上楼下都是学生,楼上的一对情侣年纪还小,刚读大二,每天生活甜甜蜜蜜,稍有点动静楼下都听得清楚,何况这个动静是床卧吱呀吱呀的作响。
有时夜深人静,更是放大了这个声响。
说实话,怪尴尬的。
楼下的一个女孩儿跟宿舍里的人关系处理的不好,只比温诺柔早搬过来几天,说是打算考研,每天早出晚归,能碰上的时候很少。
在大城市里,生活步调又诡异的重新慢了下来。
生活也没什么不同,依旧是从一个象牙塔,到另一个象牙塔中,只除了一点。
温诺柔又开始在看心理医生,每天早上喝一大袋养身体的中药,晚上睡之前又要喝抗抑郁的药。
从早到晚嘴里都是苦的。
霍司奕也多了一个买糖的兴趣爱好,某天跟段珏说起这事,他还一脸凝重的提出说:“你知道开糖果工厂都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段珏:“……”
从前话都不会多说一句的人,突然话唠了起来,与他前三十年所给人的‘神仙’印象简直大相径庭。
甚至前段时间两个人就公司里的事情交接完,空了的时候段珏实在忍不住,代表着广大人民群众,凑上来偷着问他:“这温诺柔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看看你最近,又是送花,又是换房子,还有的人竟然说在见你吃麻辣烫?”
或许是霍司奕最近给人的感觉太过平易近人,让他的胆子也不由自主的肥了起来,甚至胳膊搭在霍司奕肩膀上压着声音问他:“我说老弟,就是上大学那会儿我也没听说你去吃过麻辣烫,突然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接地气了。”
霍司奕睨了他眼,接着便将他的胳膊甩了下去。
段珏差点一个踉跄被人甩到地上。
但他也不恼,在准备凑上去的时候霍司奕却已经站了起来,抬脚便要走。
“哎,你干嘛去?”段珏喊他,霍司奕却头也没回。
看他走了别人才凑了上来,虽同样都是天之骄子那一挂的,但明显花花公子段珏比跟霍司奕平易近人的太多,毕竟他交往过的女朋友上至名媛淑女,下至普普通通调酒师。
他并没有豪门里某些人的高架子,也不会因为某些人家室不好而对此抱有歧视的态度,朋友里也有三教九流的人,几条路子都吃得开,酒吧里各类的人都有,人们也愿意他聊天交流。
其中就有一位对霍司奕颇有意思的女人悄然走了过来,好奇地问:“段哥,刚刚那个是霍司奕吧。”
“是。”段珏眼中带笑,低头抿了口薄酒,话说的有些心不在焉的。
女人难掩心中欢喜的往前走了一步。
若霍司奕还是从前那个霍司奕,她定然肖想不得,可惜霍家隐有败落之感,霍司奕有跟家里人闹僵,与家里闹僵的一个豪门大少,在这些人的眼里,无疑是天神落难,个别几个就忍不住的打起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