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淳已经算准了,一旦她发现上当,就会懊恼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人在气急了的情况下,第一反应除了发怒,还要找点什么事来压制怒火。她会在怒火冲天、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喝掉那杯加了料的柳橙汁,然后乖乖地跟男人离开,去酒店,上床。
她是杜家的女儿,又没有接种过专门的避孕符咒,只要一次,可能就会怀孕。只要被送到酒店,那么结果就只有两个。要么,被拍视频威胁,要么,跟那个男人结婚。总之,以后她就会成为一个乖乖的、听话的工具人,终于成为原著里那个无怨无悔的提款机。
——不要问为什么女人跟男的上床了,就一切都完了。不要问为什么被拍视频威胁不报警,反手送对方进监狱,而是乖乖听话。更不要问为什么怀孕了就必须跟强暴自己的人结婚,不能自己交纳罚款当单身母亲。
虽然杜晚晚想不通这些为什么,但夏淳跟那位幕后黑手显然就是这么笃定的,觉得女人失身了就是天大的罪过。他们俩都笃定,只要睡了她一次,她就会乖乖听话,把杜家甚至润嘉投资双手奉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活在远古封建王朝,女人还被贞节牌坊压得喘不过气来呢。
能跟上对方的思路,杜晚晚自己都对自己佩服不已。反正不管怎么说,在除夕夜当着孟潜的面告知后宫系统,她知道原著里的丁之远英雄救美一事时,杜晚晚就料到了今晚的一切。
从夏淳的反应,到幕后黑手的布置,一切行动。
如果假装被下药的女子是一只蝉,杜晚晚就是捕蝉的螳螂,夏淳是黄雀在后。可惜,夏淳跟幕后黑手都没有料到,杜晚晚还是捕猎黄雀的猎人。
最后,就像现在这样,她这个猎人大获全胜,联合玄管局将夏淳当场抓获,查封了地下违禁符咒的销售窝点。杜晚晚相信玄管局的能力,只要找到这个突破口,巡察们就能一路乘胜追击,将整个地下违禁符咒的销售渠道一网打尽。
只是这一切,要怎么告诉钟疏随呢?
她还有后续安排,没有办法说出所有的,至少两个系统之间的对决不能说,这个世界是一本都市修仙种马文,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
思来想去,杜晚晚只能强行耍赖:“钟督察,反正,我就有我自己的渠道得知,夏淳在这里摆了个陷阱想给我下药,我就反手举报,把她老窝给捅了,这不算做错吧?我真的没有违法乱纪。杜家家大业大的,我怎么敢冒出什么负面新闻?”
的确各处都找不到证据说她违法乱纪,钟疏随又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得审问嫌疑人,得挖掘线索。总之,就是没有时间。
于是录完受害人笔录之后,杜晚晚就溜之大吉了。
她不想耽误时间,更重要的人要见呢。
“回家。”杜晚晚一上车就吩咐,“快。”
定制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奔驰在夜色的道路上,很快就回到了杜宅附近。但在距离杜宅还有500米左右的地方,杜晚晚又突然叫停车了。
“裴星遥,你跟我来。”杜晚晚打开车门,神秘一笑,“咱们去散散步。”
散步?裴星遥看着外面呼啸的北风。
江城的春天还没到来,夜晚依旧严寒,以她的身体,散什么步?
唉……裴星遥暗自叹气。
他觉得他的大小姐心情很好,甚至隐隐有种第一世当剑修时,喜欢开玩笑的感觉了。
那时候,她只对她的剑才会如此随意,现在,她是把他当自己人了吗?
裴星遥暗暗欢喜,但还是仔仔细细地给她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衣服是否带了保暖符,才落后半步,陪在她身边。
他知道她突然下车肯定有目的,而且寒风呼啸,树枝哗哗作响,怎么看都跟花前月下不搭,但裴星遥心中涌动着欢喜,斟酌着想要开口。
“大小姐……小心!”
前三个字还是迟疑的、带着缱绻的情意,后面两个字瞬间变成低喝。裴星遥瞬间上前一步,抬起手臂挡住了杜晚晚,双眼森寒如冰,盯紧了前方。
“哦,没事。”杜晚晚将他的手臂拿下,欢喜又轻松地笑着:“我还担心他不来呢。”
两盏路灯中间,高大的法国梧桐下,一个清瘦的人影缓缓从黑暗里走出来,阴沉沉地吐出一句:
“杜晚晚,你倒是敢。”
裴星遥眼神越发冷凝,里头不加掩饰地布满了警惕之色,低声提醒道:“大小姐,小心,他……孟先生,不对劲。”
从树影里走出的人正是孟潜,可又跟平时的样子大相庭径。
他的衣着打扮、容貌全都没有变化,但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好像眼前的人并不是孟潜,而是一只盘踞在他身体里的恶鬼在作祟。
如此,完全陌生的孟潜,眼中一片冰冷的杀意。
如果他还是一柄剑,可能这会儿已经呛的一声直接出鞘,跳到杜晚晚面前了。
杜晚晚居然还要往前走!
“大小姐!”裴星遥本能地抓住她的手臂,想将她拉到身后保护起来。
“我说了,没事。”杜晚晚却毫不在乎,摆手将他的手推走了。她不仅没有害怕,没有惊讶,反而笑眯眯地刺激着孟潜:“手下败将而已,他不敢动手。”
“呵呵呵……”孟潜发出一阵夜枭般的笑声,声音也不同于往常,沙哑无比,好像刚刚被人用砂纸磨过一回似的。“手下败将?杜晚晚,你说得为时过早了吧?”
“早吗?”杜晚晚不仅没有被他的反常吓到,反而往前走去。
“……!”裴星遥的心都吊起来了,紧张得差点不能呼吸,刚想上前,却被杜晚晚一个手势阻止了动作。
“站在那别动。”
杜晚晚下令完毕,没有回头,反而一步步朝前走去:“这位藏头露尾的‘幕后黑手’先生,我想你没有弄清楚,今晚不是你等我,而是我在等你。是我设计了一系列圈套,让你暴露出夏淳跟愁不寐酒吧,是我把你逼得不得不占据了孟潜的身体,才能跟我说话。”
“我才是布置陷阱的猎人,你呢,充其量就是个猎物罢了。说实话,让你这种老鼠当我的猎物,我挺恶心的。”
一番话几乎化作刀子,精准地戳在幕后黑手的死穴上。
孟潜眼中翻腾起黑色的怒火,双手紧紧地捏住了拳头,似乎随时要暴起掐死眼前这个娇小又病弱的女子。
“杜晚晚,我劝你不要嚣张!你以为我不敢?你好好想清楚,杜晚晚,到底是你不敢,还是我不敢?”
“哎哟,说对了,是我不敢。”杜晚晚笑起来,声音忽然很温柔,“因为,这是我孟叔叔的身体啊,我怎么舍得伤害他呢?”
一句话说完,孟潜眼中便飞快地闪过一丝痛苦之意,双手握得更紧了,而且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简直就像是点了炸药,孟潜——不,应该说是幕后黑手控制下的孟潜,当即暴喝一声:“废物!!!”
“废物骂谁呢?”杜晚晚不高兴了,脸上的笑意收起,满脸冰霜。“你不过就是个借着别人的脸跟我说话的鼠辈,要不是寄身在我孟叔叔身上,你以为我会跟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打交道吗?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在我面前露出来的东西,也好意思骂别人是废物?”
她靠近了一步,孟潜不由得又后退了一步。
“今晚十点之前,你还挺得意的,对吧?你在哪个酒店,等着夏淳把我送过去给你睡?是不是还摆好了摄像头,准备把过程拍下,时时刻刻——我说,站在那里。”
裴星遥牙根紧紧地咬住,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得泛白,眼中暴虐的杀意被她平静又温和的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她说什么?那只躲躲藏藏的老鼠,想做什么?
别说那鼠辈真的做,就算只是想想,都是罪无可赦!
“相信我,我可比你恶心多了,但现在,我说,站在那。”杜晚晚温和的声音响在耳边,像一只温暖又温柔的手,按住了他心里那暴虐的杀意。
杜晚晚对他的听话非常满意,连跟幕后黑手说话的声音都温和了一点:“老鼠先生,你准备在过后,把视频时时刻刻拿出来看,对吧?”
那点温和简直能蛊惑人心,孟潜脸上阴沉得几乎狰狞的神色都不由自主地跟着缓和了些。但下一句,杜晚晚就把那点温和的虚幻迷雾戳破了。
“从刚开始喜滋滋地盘算换多少个姿势,到渐渐惶恐不已,这滋味好受吗?你现在又躲在哪个老鼠洞里了?还敢冒出头吗?”
孟潜眼中的眼瞳骤然紧缩,冰冷一片,杜晚晚却说着就笑了起来。
“好气啊,对不对?气死了真的是,好不容易策划好了一切。控制不了杜家继承人的心,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控制她的人,这事筹划了多久啊,还以为自己终于要成功了。没想到,等来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比最坏的结果更可怕,因为你太依赖原著的剧情了,一旦超出了原著的剧情,你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你必须知道啊,你必须知道夏淳怎么了——我说,老鼠先生,你控制了夏淳那么久,就没有想过,多发展些手下,把手下分成几股势力,相互制衡,相互监督吗?”
孟潜还没说什么,裴星遥已轻蔑地接口:“大小姐,您高看他了。”
“您怎么能用您的智慧和格调来要求一介鼠辈呢?老鼠就是老鼠,难道他配当您的对手吗?”
孟潜的嘴唇都哆嗦了一下,目光如刀子一般飞向裴星遥,咬着牙阴狠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一条狗!一条连个亲吻都没有得到就摇尾讨好的狗而已!”
“狗能拿耗子,挺好的,比老鼠这种不管在什么时代要被灭掉的东西好多了。”杜晚晚说话时,回手轻轻地握住了裴星遥的手,对着孟潜笑得更欢乐了。
“你强行打岔也没有用,以为谁不知道答案呢?”
答案是,没有。
他从来没想过多组织几个团队当手下。
他不敢,他没有这个实力。
“你不敢让太多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敢打赌,所有人里,就连夏淳,都自以为跟你单线联系,是你的心腹。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对不对?可你还是不放心,唔,鼠辈的通病,疑神疑鬼,对自己总是没有信心,否则该叫的就不是鼠辈,而是枭雄了。”
杜晚晚紧了紧手,感觉她的裴助理从震惊里回过神了,手指颤抖地回握了她的手,将她的手紧紧地抓住,好像怕她会消失一样。
她不觉笑了,继续往下说。
“你不放心,你吓死了吧?老鼠先生。根本没人告诉你酒吧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能亡羊补牢了。你害怕极了,万一有哪里出现了纰漏,比如说,夏淳被玄管局抓了,万一夏淳哪里有什么能确认你身份的蛛丝马迹,该怎么办啊?”
“可再多的怎么办又有什么用?你不敢直接联系夏淳,你害怕露出马脚。你的真实身体在拼命逃窜,努力塑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脑子里却在不停地想知道酒吧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是,一个人要怎么一边逃命,一边打听情况啊?又怎么打听情况才能又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必对玄管局打草惊蛇呢?”
“你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借用孟潜的身体,在这里等我。”
“如果我安全地回来,就表示夏淳已经落网,那么,你必须从我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你想了两套方案,如果我觉得孟潜是出卖我的混蛋,就会愤怒地质问他怎么回事,问他是不是对得起我妈妈。如果我没想到秘密是在孟潜这里泄露的,那就更好了,你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就说在我家外面徘徊,有话想对我说,没想到会在门外遇到了我。总之,你想慢慢地从我这里套话。可惜……”
杜晚晚的手还在裴星遥手里,一双眼看着他,无限惋惜地摇着头:“可惜。还是那两个字,可惜。”
远在系统那一头的人,现在最听不得的两个字,就是“可惜”。
那简直就是在骂他——蠢货。
“可惜你想强行控制住孟潜,但孟潜不如你的意。他不是从前那个被你蛊惑两句就跟我作对的蠢货了,他心里装着我妈妈,持续三十多年的爱意,不是你能理解的。他不愿意被你控制,不愿意听你的话,乖乖地试探我。于是,你的伪装又失败了,你只能强行控制孟潜,把孟潜变成现在这个谁都知道他不正常的样子。”
“不过,你不担心。套路我的整个过程被人看到了又怎么样?那关你什么事呢?就算被玄管局发现了,被抓的也是孟潜。只要你把后宫系统从他身上抽离,就毫无痕迹,他说什么系统,有谁会相信呢?又没有证据。”
孟潜——不,应该说是幕后黑手借着孟潜的眼睛,久久地盯着她,那里头的光不知道是畏惧多一点,还是杀意更汹涌一点。
为什么她什么都能猜到?为什么她永远那么胸有成竹?
可沉默片刻之后,孟潜蓦地笑了。
“对。”他点头说,“我就是仗着现在用孟潜的身体,所以肆无忌惮,怎么样?我知道,哈哈哈!我知道的!”
他笑声里满是痛快和得意,与孟潜极力控制住的麻木面部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分外地恐怖。
“大小姐,我知道,你跟我不一样。你天生就什么都有,又对这一切有极重的责任感,你不敢让自己染上一点违法乱纪的事,因为你怕辜负杜荆园交给你的一切,对不对。你再心狠手辣,那都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心狠手辣,你不会杀了孟潜,更不会把他送进监狱去。否则,你不会提前下车——你担心车上的行车记录仪会拍到他,到那时候,玄管局的巡察们可不会听你说什么‘孟叔叔是被人控制的’,他们只会……”
“我劝你别乱动。”杜晚晚轻描淡写地打断了他的话。
被控制的孟潜抿紧嘴唇,用鼻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发出像蛇一般的嘶嘶声。
“你威胁我?”
“怎么能说是威胁呢?我这是好心劝告你。”杜晚晚好声好气地说,“不是你说的吗?我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心狠手辣。那么,我现在提醒你一下,你最好不要对我动手。因为后面就是我的车,行车记录仪在呢,你先动手,那我可就是正当防卫了。我打不过你,难道我家裴助理还不能收拾你这弱鸡?离开了你那些违禁符咒跟系统,你能做什么?你不过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