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抬起头,看到宴星沂惨白得没有血色的脸,风吹出她眼里的泪,她恐惧得嘴唇颤抖,声音哆嗦:“抓紧!一定要抓紧!”
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想将他往上拉。
周岩冷着眼沉默不语,虽然坠在四十层的高楼上,却并没有半分恐惧和慌乱,好像面对危险的人不是他。
他很生气,从未有过的生气,一整天都在担心她,以为小姑娘只是像往常一样在和他开个玩笑,可当找到她,却看到她想要做傻事。周岩第一次意识到,他可能需要给她一些教训,让她能长长记性。
“放手。”
周岩寒着声道。
宴星沂愣了愣,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她纵然听他话,也绝不是在这种时候听话,宴星沂连忙用另一只手也拉住他,“我拉你上来,我可以的!你不要放弃,我求求你好不好!”
哪怕当初她求他救宴非白的时候,也没有说出这几个字。
周岩能感觉到她的恐惧,有些心疼,险些心软。
“你不是想死吗?我陪你!”
她忙摇头,说话语无伦次:“我不死!我不死!你也不要死!”
周岩却冷笑,像是不愿意再相信她,竟然想要挣脱她的双手,“既然你这么不珍惜生命,那么宴星沂,我又凭什么让你救我!”
他的手指眼看着就要滑出去,宴星沂尖叫着恐慌着往前扑,连忙把他抓紧,哭泣着的声音支离破碎,“我错了!周岩我错了!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她努力且吃力的想将他拉上去,最后发觉凭自己一个人根本做不到,于是哭得愈发厉害,却一点也不愿意松懈。
她清楚的知道只要她放开手,周岩掉下去就绝无生还的可能,她会失去他,失去这个世界上唯一爱她的人。
她眼泪掉在周岩脸上,周岩自然是心疼的,但为了让她能够长记性,接下来的事还是要进行。
“星沂,你听好。”
风声里传来周岩冷静的声音,可是宴星沂无法保持冷静,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不能让周岩死”这件事上,急得快要发疯。
发觉她只顾着哭根本没听自己讲话,周岩加重语气:“宴星沂!”
她通红的眼睛怔愣的看着他,茫然,无措,害怕,恐惧,懊悔……
周岩心脏微抽,嗓音却冷
“这些话我只能说一遍,你要记清楚。”
“我早已立好遗嘱,我所有的个人财产归你,我在周家和宴家都有安排人,他们会照顾你,杨临也会跟着你。”
“你往后的路,你的舞蹈生涯,我已经为你铺垫好,杨临会告诉你怎么走。”
“我走后,你回云川跟着宴非白生活,他是你亲哥哥,会护着你。”说到最后,周岩的嗓音已经沙哑得厉害。
“我不听!”她愈发心慌,这些话像一把无形的利刃刺进心脏,让她浑身疼,每次呼吸都疼。
她要怎么看着周岩从这里掉下去,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给她准备的未来?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也还是想着她,他是世界上最疼她的人,宴非白比不上的,他纵然可以保护她,可永远也比不上周岩。
她不愿意放手,也不可能放手。
周岩看她快要坚持不住,皱着眉,像是要去拿开她的手,宴星沂吓出眼泪,“不要!不要这样!”
他的另一只手慢慢放在她的手背,宴星沂恐慌得浑身发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被周岩掰开一根,慌忙再次往前扑,这一扑,险些从楼边掉下去。
周岩眼神紧缩:“星沂!”
他终于收起要教训她的心思,不知道对谁厉声喊,“过来帮忙!”
宴星沂愣了愣,旁边忽然伸出两只手抓住周岩,是杨临和几个保镖。
几个男人废了一番力气才将周岩拉上来,可见刚刚宴星沂一直坚持着有多困难。
周岩刚被拉上来坐下,宴星沂忽然冲过来打他一巴掌,男人的侧脸火辣辣的疼起来。
她脑子转得极快,想明白刚刚都是周岩的自导自演,就为了让她长记性。
周岩的脸偏着,缓慢的回正视线看着她,宴星沂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打他的那只手掌都在颤,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里面蕴满恐惧,不像欺负人的那个,倒像是被欺负的小可怜。
周岩拧了下眉,一把拉住她手把她圈怀里。
宴星沂身体冰凉僵硬,反应过来后立即开始挣扎,周岩却抱得格外紧,最后她累了,安静的躺在他怀里,却不说话,也不抱他。
周岩垂眼吻她汗湿的额头,“没事了。”
她把脸偏过去,像是不想看到他,周岩忽然有点后悔,刚刚应该真是把她吓到了。
“星沂,我没事。”
“真的没事。”
好一会儿后,宴星沂才把脸埋进他怀里,手指慢慢抓紧他衣服,放声哭出来。周岩心脏钝痛,搂她腰肢的手臂收紧,一遍遍低声哄,“对不起。”
宴星沂着实被吓得不轻,刚刚已经心力交瘁,很快就昏睡过去,周岩抱她离开。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氛围有些奇怪,杨临开着车不敢说半句话,时不时往后视镜里看一眼,自家老板百般呵护地抱着宴小姐,表情有点无奈和后悔。
应该是在后悔刚才危急时刻吓她吧。
杨临作为旁观者,其实对宴星沂有点埋怨,周岩为她所做的事,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可这姑娘好像一直都挺没心没肺。
就在刚刚,当周总得知她在四十层的高楼上时,几乎疯了一般开车赶过去,他怕赶不及,事先联系救护车。
杨临这辈子都没有坐过这么野的车,也偷偷看过周岩的脸色,原来向来无所畏惧的周岩,脸上也会出现惶恐和不安,眼圈红了一圈又一圈,眼角也会蔓延出湿润,也会因为着急害怕而方寸大乱。
杨临把俩人送回宴星沂的别墅,周岩疲倦的吩咐:“去我家,让胡嫂整理我的东西送来。”
从今天开始,他不会让宴星沂离开自己的视线。
**
夜深,宴星沂醒过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应该是家里的床。
房间里很暗,温度适中,却有浓重的酒味和烟味,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坐在床边,一点烟火在黑暗里闪烁,沙哑的嗓音响起:“醒了。”
宴星沂没有回答。
那声音很疲倦无奈:“饿吗?”
仍旧没有回答。
空气静谧而压抑。
周岩把烟灭掉,站起身准备出去,一只小手忽然抓住他手指。
周岩背影微僵。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突然的,周岩听到细微压抑的抽咽声,立刻转身把她抱起来,小心翼翼的在她脸上摸,果然摸到大片的泪水,他忽然想以死谢罪,再怎么想训她,也不能吓她。
“对不起。”周岩低声在她耳边道歉,声线哑哑的,掺着心疼和悔意,“给你打?”
她没有任何表态,眼泪弄湿他衣服,虽然在哭,却不发出任何声音,无声的眼泪更让周岩心痛难忍,几乎低声下气的哄。
“给你骂?”
可纵然周岩温柔得毫无脾气,也根本哄不好,宴星沂发泄完情绪又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却开始无视周岩的存在,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完全无视。
哪怕周岩推掉工作,整日整日的陪着她,却还是得不来宴星沂与自己说一句话。
周岩意识到了事情的严性。
这几天他不允许她外出,一直把她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跳楼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周岩也在查,奇怪的是根本查不到用户和地址。
他不相信宴星沂的跳楼是蓄谋已久,她一定是经历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这几天他试图询问,得来的全是宴星沂的无视,周岩有些身心俱疲。
他知道这样不行,他或许应该强势点,用对付别人的方式对付她,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好脾气,可她是宴星沂,他舍不得狠心,光是那天因为生气吓一吓她,他就得来了应有的惩罚。宴星沂不理他的每分每秒,周岩都觉得煎熬。
第七天的时候,周岩照例为她准备好早餐,准备上楼叫她起床,抬起眼却发现宴星沂已经站在楼梯口。
周岩看到她精致的穿着和妆容,愣了下,“要出去?”这几天在家里,她穿着都很随意。
宴星沂没理他,准备出门,周岩蹙了蹙眉。
“宴星沂。”
她步伐不停。
周岩把她拉住,“我在跟你说话。”
宴星神情冷淡,周岩再也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他喜欢宴星沂用温软或是依赖的眼神看着自己,绝对不是这样让他慌乱的目光。
周岩低头想吻,宴星沂立即转开脸,他停顿住,把她下巴捏回来,“去哪?”
她不说,周岩就咬她唇,把她咬疼,她恼怒的把他推开,包包砸在他头上,把他额头划出一道血痕,周岩没跟她计较,沉声问:“去哪?”
宴星沂终于说出七天以来的第一句话,“跟你没关系。”
周岩握住她手臂,紧盯着她眼睛:“我是你男朋友。”
“现在不是了!”
这种话无非就是在试探周岩的底线,他神色冷沉得吓人,有些凶戾:“再说一遍。”
“现在不是了。”怕他听不清楚,她甚至一字一停顿的阐述。
周岩极缓慢的冷笑,然而这笑终究还是有些苍白无力:“宴星沂,你觉得我周岩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人吗?”他到底更深爱,也更怕她离开。
“难道不是吗?”她抬起下巴,神情倨傲冷艳,双眸充满嘲讽,“十年前我想要利用你,本来以为要费多大力气呢,没想到你那么好骗,这十年来你为我鞍前马后,我其实也有些感动。”
周岩的印象里,宴星沂从没有对他说过狠话,她在他面前总是温顺乖巧的,几乎不会违背他的意愿,他知道这是宴星沂报恩的一种方式,他没有打断过,没有阻止过,如果这样会让她心里有个安慰的话,他愿意陪她演戏。
周岩当然知道这个女孩子叛逆,心里住着一只从来没有释放过的野兽。
她受过很多伤害,周岩一直用自己的方式补偿着她,可是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野兽冲出来,会先咬他。
他不认为宴星沂说的是真话,哪怕是真话也无所谓。想要利用他,可以。想要他继续鞍前马后,可以。唯一不可以的是,离开他。
宴星沂在等周岩生气,可是他没有,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她,安抚般的轻哄,“我做了你爱吃的东西。”
宴星沂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是惦记着她。
她转开脸,忍住眼睛里发胀的热意,声音冷静的讽刺,“周岩,你都没有自尊的吗?”
周岩不肯放开她的手,将她拉近些:“你觉得呢?”
他怎么会没有自尊?又有谁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只是在她面前,没有罢了。
宴星沂险些就要憋不住眼泪,可是不能,她不想让周岩看到那样不堪的自己,她必须要离开了。
“我怎么知道?”她表现得不感兴趣,想将手抽出来。
周岩眯了下眼睛,不悦的捏住她的脸抬起来。
“行,我告诉你。”
“听好。”
他像她刚才那样,怕她听不清楚,特意俯身靠近她耳畔,一字一停顿,低沉的声音给出答案。
“因为我爱你。”
“很久了。”
宴星沂有些怔愣,眼神失去焦距。
从小到大她都不敢奢望有人会爱她,她活着的愿望很简单,只要不被挨打不被责骂就好,可是现在有人告诉她,爱她已经很久。
这个人,依旧是周岩。
她忽然想起桩乔山寺庙那一晚,菩提树下那只锦囊里属于她的名字。
她何德何能,可以成为周岩的心上人。
可他们的相逢注定不会是圆满的结局,她的过去不会允许。曾以为只要时间够久就会忘记,可总有人跳出来提醒,她曾经有多脏。
忍着心脏尖锐的痛,她弯起唇,不躲不闪,直直看着他眼睛,笑得千娇百媚,却也嘲弄至极,“可我不爱你。”
这句轻蔑不屑的话,几乎用尽她所有的力气才说出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脸上的笑容却完美得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她可以保证,就算是周岩也看不出任何不对劲。
果然,她在周岩眼中看到显而易见的消颓和落寞,虽然一闪而过,还是险些碾碎她的心,她真想立即扑进他怀里,抱紧他,告诉他,她同样爱他,也很久很久了。
宴星沂推开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偏过头,语气平静得可怕,“其实一开始你就知道我只是想玩玩。”
“现在我玩够了。”
周岩嗓音哑,像在示弱和讨好:“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
“腻了。”
他忽地冷笑,低着头的眼圈有点红,好一会儿才哑声问,“宴星沂,你当我是什么?”
“我哥哥。”
“去你妈的哥哥,我不是你哥!”他语气狠戾阴森,还从未这么凶过她,但宴星沂很容易就能听出来话里面的暴躁和恐慌,沉稳如他,竟也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宴星沂却格外冷静:“周岩,我们分手吧。”
周岩冷冷的盯着她,眼神阴冷得骇人,往常的宴星沂不敢和这样的他对视,可今天不行,她必须摆明态度。
她的冷漠让周岩心沉到谷底,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个女孩的任性,纵然他对她说爱,纵然好声好气的哄,她想走还是会走。
周岩疲倦的垂眸:“我不同意。”
“不需要你同意,以后我不会再回这里住,我会搬回宴家。”
她转身要走,周岩拉住她手腕,冷着声问:“为什么要走?”
“分手就要有分手的样子,咱们都得冷静一下。”
周岩还是有点弄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要分手,难道是因为那天吓到了她?他有些急切的把人转过来面对自己,低声解释:“昨天的事我的错,以后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