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羽眨了眨眼睛。相反,她真正担心的是……
“夏油。”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拽住了夏油杰的手,“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看住五条吧。”
“看住他什么?”夏油杰扬眉,笑着开了个玩笑,“不准和其他女孩子玩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深羽顿时笑了,摇了摇和他握着的手,“看住他不要捣乱啊。别让他太给夜蛾老师和硝子找事儿啦。我可不想一直在信里收到硝子的抱怨。然后……”
——也让他,能够看住你啊。
“然后,你要多笑笑哦。”
“诶?”
“嗯。多笑笑啊。”看着有些疑惑的黑眸,深羽的笑容更深了,“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啊。你烦恼的时候就喜欢皱眉。”她伸出一只手,踮起脚。夏油杰顺势弯下腰,看着深羽嘴角的弧度再次扬高,指尖轻轻的落在了他的眉心。
“不要皱着眉啊。我有的时候想,要是你可以一直开心就好了。”
“像五条一样,讨厌的事情就说讨厌。不想做的事情,不要勉强自己去做啊。”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多笑一笑。每天都要开心一点啊。”
她说完,收回手,再看向他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日开朗烂漫的样子。甚至,还笑嘻嘻的开了个玩笑,“老是皱着眉,很容易像七海那样显老的哦。”
然而,此刻,夏油杰却只想到了上一个夏天,盛放的烟花之下,少女转身看着他的,非常温柔的笑颜。
——“夏油。”她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睛,任他将几缕吹散发丝别回她的耳边。
——“你开心吗?”
反应过来的时候,夏油杰已经将深羽紧紧的抱在了怀里。“深羽。”他的声音有一点哑,“我想吻你。”说着,笑了起来,“可以给我一个告别的吻吗?”
回应他的,是深羽重重拽住他衣襟的手。黑发的少女踮起脚尖,另一只手伸向他的肩膀。夏油杰顺势弯腰,却被她一口咬在了喉结上。
“唔。”到底是致命部位,夏油杰条件反射的发出一声短促的低音。却立刻放松了身体。他眯着眼睛,伸手按在深羽脑后,任由她在自己的颈间作乱,手指慢慢的,梳着她的长发。等到她终于放开,他才将额头抵在了她的额上。看着极近处那双的澄澈漂亮的黑曜石色眸子。他笑着,退开了一点,先是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是眼睛。
颤抖的睫毛与眼帘让他的微笑更温柔了。直到第三次,他才吻住了她的唇。
是非常温柔细致,而绵长的吻。就好像是想要将所有温情与守护都寄托在这一吻之间,就好像是要用这短暂的亲密将之后长久不见的时间填满。他细细的啄着她的唇,一点点的吞下她的喘息和颤抖,仿佛要将她临摹下来一般的在每一处久久盘桓停留。
直到感觉这个姿势少女已经快要站不住了,他才放开了她。扶着深羽的肩膀,伸手抹去了微微有些红肿的唇上亮晶晶的湿意。
还在细碎急促的喘着气的少女于是抬头看他,脸颊红红的。湿润的黑眸益发显得明亮,仿佛下一刻就会落下晶莹的水滴一样。
——好像,亲得有点太过分了。夏油杰有点无奈的笑了。这下她一上车,那位神官老爷爷就能看出发生什么了吧?不知道会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虽然并不真觉得自己有错——如果时间倒回刚才,他肯定还是会吻她的。不过夏油杰还是开口:“对……”
然而一个词没有说完,深羽就笑了起来。
“才没有对不起。”深羽很灿烂的笑了,趁夏油杰还弯着腰,她忽然踮脚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夏油杰愣了一下,然后就被深羽推开。黑发少女转身就跑,这反应让他一阵错愕,刚想追上去,就见她跑出了几米,突然又转过了头,站在原地用力朝他挥了挥手。
然后很大声的说:“夏油!再见!”
说完,深羽再次转身,跑向了大门。这在那里,和服的老者正站在车边。
——啊,原来,已经走到这里了吗。
阳光洒落在少女飞扬的裙摆与衣角上。看着距离自己十数米的校门,夏油杰站直了身体。他没有再往前走。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老者为她打开车门,看着她走进车中。然后,看着漆黑的高级轿车载着深羽一路远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尾。夏油杰才转身返回。
——好了,接下来该想想怎么应付悟了。要知道为了防止他的无限骚扰,他一个早上都没敢开手机。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正经消息。啊。不过应该没关系。今天他本来就休息,如果有突发任务的话,他人就在高专,总有人能通知到他的。
——不过……
夏油杰的步子一顿,他抬头,看着阳光与晴空。
——就算理智上知道深羽的选择是合理正常的。就算感情上也完全愿意支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一年半载什么的……
伸手摸了摸咽喉,夏油杰露出了有些惆怅的苦笑。
……也太久了吧。
*
*
*
夏油杰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目送车辆远去的时候,深羽也一直一直的看着车窗外。从侧面的车窗,到后方的车窗。直到整座学校都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她才重新在后座上坐好。
真好,她说再见了。
即便是不在这里的小五,她也在昨天,他睡着的时候说过了。
——‘有可以说再见的人的人生……’*
想到了记忆里的某句名言,再看看被放在了自己身边,占据了大半后座鲸鲨先生,深羽笑了起来。
——真的是很棒的人生啊。
第78章 77:【七十七之咒】
77:【七十七之咒】
//有可以说再见的人的人生, 是不错的人生。//*
//如果对方还能为那声再见感到悲伤。那我便可别无所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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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仪式的时间是30日的零点。地点,是与日上山同属一处山脉,共同持守水之信仰, 自古便作为日上山的附属存在,并在物理上与它相距不远的阳炎山。
山下自数日前便拉起了警戒线全面封锁,更有数十重普通人看不见的结界与封印保证不会有人误入。而山上, 原本古旧破败的神社早已修缮一新, 拜殿前的广场被拓宽, 为了运送物资上山, 开辟出了新的车道与停车场。
浓厚深重的夜色中, 碎石铺地的停车场上各种型号的车辆整齐排列,搭配上周围白亮的现代化照明,仿佛什么旅游景点。然而, 从这里下了车, 再绕过几处影影重重的水杉树屏障,便能看到神社重新被漆得朱红的鸟居。
鸟居之后,雪白细沙铺平的广场四周竖立着成排的篝火,正中是以京都上七社*供奉的松木搭起的高台。浓红渐橙的火光跳跃,穿着各色正装的神官与巫女在火光的照耀下不停来去, 正忙碌的准备着。
然而, 即便每个人都脚步匆匆,现场却非常安静。那是一种鲜少能在现代社会里看到的庄严、肃穆、幽寂、神秘的静谧。没有谈笑声, 每个人都神情郑重, 即便需要说话,声音也压得极低。除广场和其后方的神社拜殿, 如浓墨般厚重的夜色依旧包围着一切, 这使得广场看上去像是以火光开辟出的, 漂浮在沉暗黑色海洋中的孤岛。
松明燃烧的噼啪声中,这孤岛上正复刻着百年,甚至数百年之前的景象。
有点像薪能*。太宰治想。
与方才带着现代化气息的停车场不过数米之隔。气氛却已截然不同了。这里有多少人?二十人,还是三十人,不,还要更多一点。
太宰治手插在口袋里,眯着眼睛计算着这个所谓仪式需要的人数。即便巫女神官们的打扮都挺相似,对他来说,稍稍观察便可分辨他们各自的身份与职阶甚至进一步推测出他们在仪式中扮演的角色也不过是本能。
至于长相,那就更简单了。
他歪着头看了看,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女:“没看到黑泽先生嘛。”
“我家老爷爷现在很忙的。才没空招待你。”
“所以你这个正主倒是清闲?还有空给我当导游。”
“因为还没到我出场的时候啊。”黑发的小姑娘笑眯眯的说。
“小姑娘”。这个词汇浮出,太宰治有一瞬间的晃神,17岁的女孩子,早已不适合用“小姑娘”这样的方式称呼了。但也许是她娇小的身材,也许是认识的时间太早,在他的印象里,她始终是当年那个在横滨的夕阳里,仰着头对他微笑的小女孩。
似乎是见他不说话,还穿着那身朴素的白衬衫黑裙子校服的少女转脸,看着前方,继续说明了起来。
“现在的日上山无法随意进入,那里受黄泉瘴气影响太过严重。一般灵力较弱的神官巫女一进去就会被侵蚀。即便是灵力较强的,一旦触碰到被夜泉污染的水系,也会沾染夜泉濡的诅咒,成为咒灵和怨灵集中攻击的目标。”而日上山所有的水系都已经被夜泉污染,那里又常年不是下雨就是浓雾,在游戏里夜泉濡还有缓冲时间和解除道具,在现实里,就是个100%必中的debuff。
“所以这次用的是阳炎山的‘箱入’仪式,正好我本来也就不是在日上山修行的巫女。符合举行仪式的条件。”
所谓“箱入”,是当在日上山之外,其他日上山一系的神社发现符合成为柱的条件的巫女时所举行的仪式。在各自的神社里,先将巫女置于柩笼之中,再将柩笼与其中的巫女送往日上山。柩笼中的巫女被称为“箱入大人”。原作里,或者说这个世界里,现在镇守于日上山山腰形代神社下的中柱·白菊,举行的就是这个仪式。
“白菊大人原本就是在这里,也就是在这个阳炎山的神社修行的幼巫女。不过那个时代,说是幼巫女,大概也就是孤女或者弃婴吧。她是白子,可能还有什么先天或者遗传疾病,那时候的医疗环境,这样的小孩子夭折简直太正常了。她也确实很小的时候就数次濒死。之后更被诊断为活不过7岁。”
所以在7岁生日后,她在这里,进入了柩笼。被送上日上山,成为了镇守夜泉与结界,超越生死的,于黑暗窄小的箱中永远绽放的花朵。
“是大概一百年以前的事情。”
说起来,白菊就是在阳炎山修行期间,认识了当时也就是个六七岁小正太的麻生邦彦。麻生家的分家放生家就在阳炎山附近。麻生那时候大概是来分家暂住的。白菊同样拥有【看取】的能力,再加上可能因为是白子,与其他小巫女们并不亲近,唯一喜欢的玩伴只有麻生邦彦。特别是在一次麻生救助了发病濒死的白菊之后,他就成为了她特别的人。
于是白菊在仪式时邀请了麻生,并将自己的寄香交给了他。
而她,请了太宰治。
深羽转头去看身边的青年。虽说已经六月了,山里的夜晚还是很凉的。他穿着很符合天气的衬衫长裤与风衣外套。武侦的打扮,却是个异能特务宰。
这也很好。
她笑着转过了头,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我也会从这里出发,进入日上山。而有了我,其他神官巫女就可以进山了。”
日上山的巫女们以水勾连彼此所【看取】的一切,也因此可以互相感知到彼此的存在、记忆与感情。当她接触夜泉,也便是接触了她们。同时,柩笼与巫女对日上山的意义非凡,有她保护,他们在日上山里不会受到任何攻击。
“只是就算这样,那个环境对他们也实在不算友好。”灵力本身没有攻击能力,反而是灵力越强的人越容易浸入隐世,甚至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吸引入常世。深羽一直觉得这是个没什么大用反而挺危险的能力。
“不过好在这边都是正经神官和巫女,也都有两手绝活。全身而退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老爷爷本来还打算为她准备谏女,也就是陪她一起沉入夜泉,守护柩笼的巫女。被深羽全力阻止了。先不说现在夜泉是个什么情况他们都不知道,这沉了是要干嘛?陪她八卦聊天吗?
老爷爷没说什么,不过听到她不愿意,其他神官巫女们还挺遗憾。据说自愿报名的名单就超过了二十人——谏女原则上只允许五位。这消息【看】得深羽哭笑不得。现在的小姐姐们都在想什么呀,是电视剧不好看还是甜点不好吃?夜泉里什么玩的都没有,很无聊的啦。
“但是你不可以进入日上山。【人间失格】太霸道了,我可不希望好不容易加固的结界被你毁掉。”
深羽转头,看着太宰治笑着,说出了后半句话。
“所以,太宰,不要来。”
青年停下了脚步。
站在鸟居之前,太宰治蓬松卷曲的黑发被夜风吹动,同样被扬起的是衣摆与风衣的束带。风不算小,修身的浅色长风衣贴在身上,勾勒出了他挺拔修长的身形。一样是高个子,与深羽的两位武斗派同学相比,更年长的太宰治显得清瘦而无害。搭配他秀丽精致的容貌,单看外表,很有点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味道。
但深羽知道,这样的外表下,住着一个怎么样的灵魂。
“不要来找我啊。”深羽抬头,弯着嘴角,看着那双会被人用深渊啊寒冰啊之类的词汇来形容的,总让人看不出真意的深邃鸢色眸子。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寂寞。相反,太宰。我想再问一次那个问题。”
——你现在,有想要做的事情了吗?现在,你在这个让你厌倦、疲惫、绝望的腐朽梦境里,找到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多留下了一会儿的理由了吗?
少女没有说话,但太宰治已经看懂了她的眼神——与他记忆中,那个站在夕阳里的12岁小姑娘一模一样的眼神。
于是,深羽也【看到】了。
“太好了。”她笑了起来,没有再问。反而举步从他身边走过,站在鸟居下,眯着眼睛看着火光中的高台。然后,伸手按了按头发,开口。
“那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如果你说的是帮你代写情书的话,”太宰治也走前了几步,站在她身边,低头看了看少女,“那个我不是已经答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