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晶晶听说了这个安排,既心动,又有些忐忑:“娘,我,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什么标准吗?还是按照男夫子的选拔标准吗?”
许殊摇头:“若如此,当时便直接一并选拔了就是,又何必让她们单独到齐府来应聘。”
“那娘是有其他安排吗?”齐晶晶不解地问道。
许殊说:“姑娘家不能参加科举,读书是为了明智,开拓眼界。这就不拘泥于书本上的内容,所以如果女夫子们有其他的特长,也可以录用,开展相应的课程,培养姑娘们的其他兴趣爱好和特长,不一定要完全拘泥于文化知识。所以这个需要你花费心思与精力去跟他们相谈,然后了解她们的品行,特长,再做决定。”
齐晶晶感觉有些复杂,可又觉得有些兴奋,能够亲自参与这样一桩造福全城百姓的好事,她心里升起一种自豪感,同时又怕自己做不好,辜负了许殊的期望。
“娘,我能行吗?”
许殊淡然地说:“只是跟她们聊聊天,了解她们而已,为什么不行?你若怕出了差池,可以将准备录用的人资料准备好,录用理由写好,给我过目,让我替你把关。”
有了许殊的保证,齐晶晶胆子大多了:“娘,那我试试!”
其实这事不必这么麻烦的,女夫子来应聘之后,根据她们的资料调查一下人品和成绩有无造假,就可以录用了。齐管家知道许殊这是为了锻炼齐晶晶,不由感叹道:“希望姑娘能够体会夫人的用心!”
许殊倒没想那么多,她问了另外一件事:“码头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齐管家将汇总的消息递给了她。
许殊看了看,没甚特别的。史三娘那边的情况依旧,她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倒是刘汉民有些本事,他混到了齐家船队,成为了一名预备船员。
许殊眯起眼:“我们家船队不是还没回来吗?他怎么混到齐家船队了?”
齐管家解释道:“是还没回来,应该过几日便到了。他之所以能混上去,是前阵子救了船队一个小管事的儿子。那小子在马路上玩耍,差点被一辆飞奔过来的马车撞到,被恰巧路过的刘汉民救了。小管事见他身体好,反应快,在码头又没正经的营生,便将其招进了船队。”
“这样啊,他倒是运气好。”许殊笑道,又问了一句,“船队应该快回来了吧?”
齐管家说:“对,这次船队去得远,装的货多,应该就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许殊点头:“成,刘汉民算是打进了内部,以后有什么消息都重视一些。”
齐管家连忙点头。
时间一晃就进入了十二月,天气越发的寒冷了,还接连下了两场雪,天气越发的寒冷,没什么事,大家都不愿意出门了。
许殊这段时间也没怎么出门,留在家里教导齐晶晶。
齐晶晶已经将女夫子们的资料都备齐了,给许殊一一过目。
许殊边看边问:“你觉得她们怎么样?”
齐晶晶说:“夫子们都挺好。像这位陈四娘,虽然识字不多,但她特别会织布,别人一日只能织一匹布,她能织两匹布,而且质量一点不输市面上的布,在织布一途上很是厉害。”
许殊听了很感兴趣:“她应该手脚麻利,动作很快,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技巧吧?你可问清楚了?”
齐晶晶说:“陈四娘说她将织布机上的一块木头挪了一些位置,又稍微改动了一下,所以织的速度比较快。不过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后来她的右手食指受了伤,速度远不如前,东家不愿要她,她又死了丈夫,无儿无女,听说咱们府上在招夫子,便抱着试试的想法过来的。娘,她挺可怜的,咱们就录用了她吧,反正是启蒙,识字便行!”
许殊笑了:“录用,当然要用!不过做学堂的女夫子就不必了,你明日派人将其请过来,说说她改造织布机的事,若能提高织布的速度,并不影响布的质量,别说录用,咱们齐家给她养老都成!”
齐晶晶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娘,这,这很厉害吗?”
许殊说:“如何不厉害?咱们家也是有布料铺子的,若能提高一倍的速度,产量便能翻倍,如此大功,一辈子好吃好喝供着她都是应该的。”
这就是人才啊,手工业中的人才。如果这种织布机能大面积使用,并进一步改进,那就能开织布作坊,大肆招女工了。这不就资本主义的雏形?
玉州临近运河,廉价的水运极为方便,也不怕生产出的布料卖不出去。
从许殊激动的神色中,齐晶晶也很兴奋:“那我明日就请她过来。”
许殊有意锻炼她:“行,这个事就交给你了。以后有手工业方面特别擅长,脑子很灵活的,无论男女,你都留意着,兴许能有大用。”
齐晶晶暗暗记在心中。
一切都有序地进行着,转眼间就到了腊八节。
每年腊八这天,城里的富户和寺庙都有施粥行善的习俗。
齐家也不能免俗,往年都搞了,今年也不例外。齐管家前一晚就让人熬粥,等天一亮,便将热腾腾的粥摆在了街上,不少穷苦人家拿着碗来盛粥。
许殊也露了一面。
往日玉州城热热闹闹,一片繁华,但今日却颇多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端着碗来盛粥,队伍中不乏有乞丐。
许殊觉得也该让齐晶晶见识见识民间疾苦,便让人请她过来,帮忙施粥。
齐晶晶穿着厚厚的袄子过来,一一给排队的人盛粥。刚开始,她打得不是很满,怕热腾腾的粥洒了烫到小孩子,谁料旁边队伍见她打得不满,皆默默地去另外一边排队了,只有个别冻得瑟瑟发抖又饿急了的,才在她这边排队。
齐晶晶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做得不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求助地看向许殊。
许殊没说话,齐管家过去低声说:“姑娘,多打一点吧,这粥放了一会儿,不烫的。”
算是给她解了围。
齐晶晶连忙学着旁边的人打满了,这下来她这边的人多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面前又来一人,齐晶晶看着米黄色瓷碗上熟悉的缺口皱起了眉头:“这碗我见过!”
捧着碗的小孩睁着两只大眼睛说:“我姐姐刚才来过,我们家只有两个碗!”
所以来要粥喝都只能排队。
齐晶晶何时见过这么穷的人,怔了下,连忙给他打了满满一碗。
许殊也注意到了这样的情况,很多人都是家里轮流来打粥,有的是同一个碗,有的是穿同样的棉袄,人却不同。
玉州城已经算富庶的了,却还有这等穷人,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快到中午的时候,粥已经施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人来了,正准备收摊子,忽地,齐晶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搓着手从旁边走过,连忙叫住了对方:“陆公子……”
陆明泽身上只穿了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袄子,冻得嘴唇发青,一路低着头,也没留意路边的风景。听到有人喊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过来,见是齐晶晶,连忙上前见礼:“原来是嫂子,你跟寇兄回家了?早该这样的。”
看样子,他还不知道寇正元干的好事。
齐晶晶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也不好向陆明泽解释,笑了笑,让丫鬟拿了个碗过来:“陆公子,我们家在施粥,还剩一些,都是热的,你喝一碗,去去寒吧!”
她也是看陆明泽挺可怜才叫住他的。陆明泽帮过她不少,一碗粥而已,就怕他嫌弃,不过依照前两回的接触来看,陆明泽跟寇正元不一样,应该不会嫌弃这是施的粥。
陆明泽愣了一下,半点都没扭捏,将扁担放到一边,拱手笑道:“如此便多谢嫂子了!”
齐晶晶赶紧打了一碗粥,让丫鬟递给了他,又将目光落到旁边的扁担上,问道:“这么冷的天,陆公子今日还是进城卖柴?”
陆明泽咽下了嘴里的粥说道:“是的,天气寒冷了,今年市面上的炭不够,价格长了不少,连带木柴的价格也跟着长了,正好旬休,左右无事,我便挑了两担柴进城卖。”
“炭不够?此话怎讲?”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许殊忽地插了一嘴。
陆明泽侧头看向许殊,见她的穿着打扮比较富贵,眉宇间又跟齐晶晶有三分相似,猜到了她的身份,连忙拱手道:“小生见过齐夫人。回夫人的话,据说今年的炭火供应比较紧张,很多都被大户提前采购走了,普通人大多买不到,也买不起,只能改用柴火取暖做饭了。”
“还有这种事?”许殊狐疑,侧头问齐管家,“咱们家的炭涨价了吗?”
齐管家摇头:“没听说啊,小就这就找张大东问问。”
张大东是府里的一个小管事,主要负责府里的采买,油水很足的一个差事,自然用的也是比较得力的人手。
一会儿,张大东就来了,听许殊和齐管家问起炭的事,他连忙说道:“夫人,咱们家的炭跟往年一个价,一文两斤,府中备得很充足,其他来往比较多的几家也没听说缺炭。”
那这就奇了怪了,莫非只涨穷苦百姓的价?
陆明泽对上许殊和齐管家投来的视线,苦笑着说:“小生听旁人说要一文钱一斤,小生也没买过,兴许是小生搞错了吧!”
许殊和齐管家却不这么觉得。陆明泽经常卖柴的,接触的人也多,这么简单的消息,不可能一个人说搞错了,其他人也都说搞错了,而且木柴涨价总是事实。
不过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查查便清楚了。
打发走了陆明泽后,许殊回府便让齐管家安排人去查一查城里如今的炭价是多少。
第49章
齐管家带回来的消息让许殊大惊失色。
市面上的炭价确实如陆泽明所说,要一文一斤,如此贵的价格,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但与之相反,玉州城内的各富户、官宦之家所采购的炭却要便宜足足一倍,一斤只需半文钱。
而且这种情况不是今年才出现的,前几年就已经有了苗头,只是不像今年这样贵得离谱而已。
至于许殊和齐管家为何会不知情,这也是因为采买回来的炭价并无变化,他们只看看大体的账目,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去过问府中的小事,也就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夫人,小的还让人去仔细查查前几年的消息,应该过两天就会有消息。许是一些大户囤炭,故意抬高价格吧。”齐管家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
商人重利,有利可图,哪管旁人死活,这世上有像他们家夫人这样心善的,也有那些誓死要从穷人的棺材板里都有扣个子出来的。冬季用炭量大,城内木柴供应也不及时,炭价、木柴价都会上扬,为了挣钱,这些人趁机哄抬价格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许殊撑着额头:“你让我想想,没这么简单。”
若真是为了囤积图利,又为何要先安抚住这些大户,给他们便宜的炭用。毕竟,真正掏得出钱的用炭大户正是这些官员富商,他们随便一家冬季的用炭量都抵得上普通百姓好些年的用炭量。
更重要的是,齐家的船队每年秋天就会北上拉炭,可炭涨价,她这个当家主母和齐家管,都完全不知道,若说这里面没点门道,谁信?
莫非这就是刘弼千方百计要隐瞒的真相?
可就凭刘弼一个小小的管事,就能掌控全玉州城的炭价和供应吗?
许殊直觉不对,她抬头问道:“齐管家,玉州城去北方拉炭回来的船,只有我们齐家船队吗?”
齐管家摇头:“这倒不是,冬季是用炭的旺季,每到秋天,城里北上的船只返航后,只要没拉货都会运炭回南方,即便咱们玉州城用不完,沿途不少城市,还有下游的城市对炭的需求也不少,多少能赚一笔。所以大商户都有所涉猎,据小的所知,贾家、城北的张家,还有李家的船队每年冬天都会运炭回来。”
再加一个齐家,是玉州城最富盛名的四个大商贾,大地主,玉州的炭价就由他们给把控了。
四家都牵涉了其中,恐怕还联合起来了,不然如何能统一市场上的炭价,做到富人穷人两个价?
这里面的水恐怕比她想象的还深!
许殊揉了揉额头,问齐管家:“你说胡大人知晓此事吗?”
齐管家摇头:“这就不知了。胡大人是去年到的玉州,在他来之前,玉州就出现了这种状况。”
这可不好说,就算先前不知情,可也来了一年,对玉州城里的情况还是完全不知吗?
许殊怀疑,齐府被蒙在了鼓里,其他人是知情的,至少另外三家很可能知道些什么。就是不知道原身的丈夫,以前齐家的男主人知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
在没有搞清楚具体的情况和敌我之前,不能将齐府暴露,否则什么都不知道的齐家孤儿寡母很可能将做了对方的替罪羊。
许殊吩咐齐管家:“此事你知我知,便是晶晶那里也暂时不要透露分毫。让人暗中查仔细了,玉州城是从何时出现冬天炭两个价的。”
交代了齐管家去查证此事,许殊犹不放心,又让人去请了陈施。
——
虽然如今天寒地冻,可陈施还是每日上午便出门去码头替人代写家书。
今日他刚出门没走多远,一个小厮打扮模样的年轻小伙拦在了他的面前:“陈公子,小人乃是齐府家丁,奉我家夫人之命请陈公子过府一叙!”
陈施自从上次单独去齐府道歉后,就再也没见过许殊。倒是每十日将自己的码头见闻派人送去给许殊看,每每看过之后,许殊会回他一封信,只聊聊几笔,但不乏对他码头见闻的欣赏。
被人认同无疑是让人很愉悦的一件事,陈施也不例外,他的码头见闻因此写得越发来劲儿了。今日听说许殊要见他,当即也不推辞,笑着拱手说:“那劳烦小哥在前面带路。”
家丁将其带到了齐府,许殊已经在暖阁中等着,无烟的炭在角落里燃烧,将整个暖阁温暖得仿若暖春。
陈施踏进来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两个丫鬟连忙上前解下他的大氅和装书的木箱:“陈公子里面请。”
陈施进去,见许殊在慢悠悠地泡茶,连忙行了一礼:“小生见过夫人。”
“陈公子不必拘礼,请坐,今日请你来是有些事情想向你打听打听。”许殊邀请他坐下,又让丫鬟给他上了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