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的言骁是心机深沉，腹黑又清冷的性子，戏外的顾凡虽说不如言骁那样沉默，但也绝算不上对人热络。
听见舒意的问话，他骄矜地点了点头。
话题中断，舒意有些许尴尬。
顾凡似乎看了出来，很快找话道：“今天有几场戏，你演得挺不错的。”
“不是，”似乎觉得自己的表述不够准确，顾凡很快又补充：“我的意思是，我之前没想到你的演技这么好。”
舒意沉默两秒，接下了这个“演技很好”的大帽子。
两人一路无话赶回化妆间。
舒意的妆难上，也难卸，等她卸好妆，时间已经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回到酒店，她精疲力竭地把自己扔到床上。
台词本散乱地堆在手边，她撑起身子，拿过来翻了两页。
手边的手机不容忽视地震动起来。
舒意累极，连自己现在完全素颜蓬头垢面也不想整理，随手接通视频。
“你在酒店吗？”
沈晏川那张无死角妆发服帖的大脸怼在屏幕上。
舒意哀嚎一声：“太不公平了吧，为什么你这么好看。”
沈晏川被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回答弄了个懵：“啊？”
他那头顿了顿，又重新拾起先前的话题：“在酒店吗？今天累吗？”
“当然在。”舒意哼哼，“不然我穿成这个鬼样子拍摄吗？”
沈晏川这才注意到，舒意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一件宽宽大大的男友风T恤罩在身上。
“今天拍摄累吗？”
他连着问了这么多次，弯弯绕绕，最后终于问出了自己想要问的：“今天拍了些什么？”
舒意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气他：“第一天拍摄，你说能拍什么？当然是拍个吻戏啦亲密戏啦，培养一下男女主感情。”
屏幕里的沈晏川肉眼可见地冷了脸。
“你不是说，尊重剧本吗？”舒意佯装无辜。
沈晏川张了张嘴，憋出来一句：“我又没有说什么。”
话是这样说，眼睛却没往屏幕上瞟过一次。
“逗你的。”
原本还想再逗他两句，可是看着对面的沈晏川，舒意又觉得不忍心，尤其看到他蓦地亮起来的眼睛。
“我不是不让你拍。”也许是觉得自己表现太明显，沈晏川急急忙忙解释：“就是……”
就是什么呢？就是我都还没有品尝过，有一点点不甘心。
舒意自然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但这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第一次，两个人聊视频的时候，冷场了。
两个人磕磕绊绊地聊了几句，沈晏川便借口让舒意好好休息，别扭着挂断了视频。
舒意皱眉。
没办法，她总不可能现在飞回去，搂着沈晏川亲一口吧。
好在门铃及时响了起来。
这个点，谁会来？
舒意挽着头发，走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位小统筹助理，手里像揣着颗炸-弹一样拿了样东西。
“舒意老师，这是明天改过的通告单，还有，你的剧本。”
“剧本？”舒意疑惑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什么剧本？为什么现在还有新剧本？”
“这个，这个……”小助理支支吾吾，眼睛东瞟细瞟，就是不肯看舒意。
舒意随手翻了翻新送来的剧本，明白了为什么小助理不敢说话了。
这本剧本，一看就是现改的。
之前的剧本舒意不知翻过多少次，一眼就看出来，比起原先的版本，现在递到她手里的这本，女主的戏份被大大削弱，不少女主戏份被打散，甚至分了一部分到女二女三的身上。
第49章
嗤。
舒意在心底暗笑一声。
“谢谢, 我知道了。”她卷起手里的剧本, 客气地同小助理道谢。
小助理慌忙摇头, 嘴里说着“不用”，一溜烟跑走了。
带上门，舒意坐回沙发上, 将两本剧本端端正正摆放在桌上。
她照着通告单上的内容, 翻到了明天要拍摄的戏份。
她之前拿到的那本剧本, 这段时间几乎快要被她翻烂, 上面密密麻麻用粉色的荧光笔标出了所有自己的台词, 每一场戏旁边，她都用心标注出了人物的心理活动，应该用什么样的手法来进行表现, 用自己的理解剖析了女主此刻的心里变化。
因为对剧本太熟悉, 她稍稍瞟了眼旁边新递来的剧本，就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
明天的戏份里，有一场男女主初遇的高光戏份。
隐藏真实身份的男主身受重伤, 昏迷在溪涧边，恰巧遇上初入凡尘的女主。
明明是男女主的对手戏，新剧本里却偏偏将女二也安排了进来。
对手戏秒变群戏。
女主懵懂救男主变成了女主帮着女二一起救男主, 女二深藏功与名远去。
看清剧本的瞬间，舒意怒从心头起，起身换了套衣服便直奔导演的房间。
-
“这个剧本是怎么回事？”
“我不接受这样的改编，这样一来剧本的主线完全就变动了。”
“这不是演不演的问题，你改成这个样子, 后面的内容情绪全都不对。”
还没走进徐志的房间，就隐隐约约听见从里面传来的争论声。
舒意有些意外，她似乎听见了顾凡的声音。
徐志的房门没有关严，露出一条小缝，声音就顺着门缝飘出来。
房间里的争执还在继续，舒意屈指，扣了扣门扉。
“谁啊？”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不了片刻，房门从里面被拉开，徐志标志性的鸭舌帽露了出来。
“舒意？”他似乎毫不意外，“怎么你们一个两个全来了……来来来，进来说。”
他让开身子，将舒意迎了进去。
套房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换下戏服，穿了普通的宽T牛仔裤，清爽是清爽，就是那张脸，可以说得上阴云密布。
看见舒意，他勉强挤出几分笑意，跟她打了声招呼。
舒意眼尖，瞟到他手边的桌子上也放着本剧本，同样一点儿使用过的痕迹都没有。
“舒意来了？也是为了剧本的事情吧？”
徐志一手端着自己的保温杯，慢悠悠晃过来。
舒意点头，将手里的剧本放在顾凡剧本旁边，静静看着徐志。
徐志俯下身，另一只空着的手随意翻了翻新打印出来的剧本，问道：“新剧本有什么问题吗？”
来之前，舒意脑海里想过一万种这件事的应对方案，也预设了无数种徐志的应答，唯独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一副云淡风轻的派头。
“到处都是问题。”
顾凡抢在舒意前，冷冷开口。
徐志打着哈哈：“我们已经很兼顾故事情节发展和脉络走向了。放心，你们两个的戏份都不会少的。”
不会少？
舒意就差没把这几个字打出来贴在脸上。
也许是她质疑的神色太明显，徐志干脆坐到另一旁的空沙发上，拎过新剧本，说道：“我也不跟你们打太极，这个剧本呢，暂时肯定是改不了了。”
他讳莫如深地指着剧本上女二的名字，道：“今天没她的戏，你们也发现了吧？”
舒意点头。
女二这个角色，原本定的是一位从国民剧中走出来的小小花，虽说没拍过几部剧，但意外地国民度和口碑都还算不错。
今天开机和拍摄的戏份里，她都不在。
舒意还以为她是有什么行程冲突，需要晚几天进组。但看徐志这个表现，显然不是。
徐志顺着之前的话接下去：“之前这个角色，定下来是徐然。现在呢，出了点事，徐然是来不了了。”
就是说被人截胡了。
舒意了然。
说到这个份上，其实说破和不说破也没差别，徐志继续道：“新进来的这个，明后天进组。”
“蒋子玉。”顾凡吐出一个名字。
徐志诧异：“你知道啦？”
舒意也投去一个好奇的眼神，她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说过，怎么好像大家都知道了。
顾凡冷哼：“典匠现在主推的就是她，又是主要投资方，不难猜。”
他站起身，俯身捡起茶几上自己的剧本，握了握，卷在手里，淡漠道：“没意思，我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拉开门，徒留下舒意和徐志面面相觑。
徐志面色上流露出几分尴尬：“加戏这件事吧，我……”
舒意理解：“我知道了。”
说到底，谁给钱谁说了算，既然人家是带资进组，背后又有公司撑腰，出品方都没意见，她和徐志又能怎么样呢。
“嗨，这个吧，其实蒋子玉一开始想要的是女主，”徐志忽然开始爆料，“我没同意，最后她才疯狂给女二加戏。”
听了这话，舒意倒是有几分意外。
徐志叹气：“现在组一个项目不容易，我也不能拒绝出品方。但是吧，我还是有一点自己的坚持的。”
“我还是看好你的，别担心，别觉得戏份被抢了，真的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莫名得到了徐志徐大导一通情感真挚的期望，舒意晕晕乎乎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舒意渐渐回过味来。
徐志怕不是在给她灌迷魂汤吧。
舒意烦闷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坦白讲，她对这部剧原本是抱了很大期望的。
班底靠谱，投资不菲，又有原著IP加持。
她还以为自己终于否极泰来，能够凭借这部作品飞升。
哪知道这份幸运的保质期比泡沫还短暂。
绚烂了一下，立刻就破碎。
越想越觉得委屈。
舒意闷闷拿起手机，手指悬在通话界面，盘旋良久，还是播了出去。
沈晏川这次接得很快：“怎么了？”
听见他温柔包容的声音，舒意心里的小疙瘩消退不少。
像是他用自己无限包容的声音，幻化成一双带着温度的手，将她的心捧在掌中，抚平上面的皱褶。
“没事。”
沈晏川笑了一声：“你每次说没事，我都觉得有事。”
又被会心一击的舒意半晌发不出声音来：“真的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说着说着，她控诉起来：“你前面还挂我视频！”
“……”沈晏川无奈两秒，再次张口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点无奈：“我不是挂你视频，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原因，影响你正常的工作。”
“我不管。”舒意胡搅蛮缠起来，“你就是挂我视频，还跟我生气，就因为我跟你开玩笑说我有吻戏。”
为了“补偿”舒意那颗受伤的小心灵，当天晚上，沈晏川在电话里给舒意开了场小型演唱会。
-
“OK，这条没问题，过！”
听见一旁小喇叭里传来的天籁，舒意长长舒了口气。
负责威亚的老师赶忙将还吊在半空的舒意放下来。
最近几天，几乎都在集中拍摄唐碧在仙界的剧情，仙是仙，就是人物在天上，免不了要飞来飞去。
舒意都快错觉威亚长在自己身上了。
舒意身上的威亚刚解开，在一旁候场的顾凡就走上前来：“今天的戏不错。”
和顾凡一起拍了将近一周半的戏份，舒意才发觉，原来顾凡这个人，根本就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浑身充满“我很高贵，凡人没机会，别打扰我飞升”的冷漠样，相反，他根本就是个话痨。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都为了剧本和加戏的事情找过徐志，所以顾凡对舒意有了点同仇敌忾的惺惺相惜。
找过徐志的第二天拍摄，顾凡主动找舒意聊天时，着实把舒意吓了一跳。
不过必须承认，作为一个实力派，顾凡的演技确实值得他的粉丝们大吹特吹。
和第一天拍摄的感觉不同，第二天一站在摄像机后，舒意明显感觉到，顾凡愿意带她的戏了。
不仅仅是和她搭戏，更是主动将舒意带到他设定好的情绪之中，帮助舒意激发出更多细腻的表达。
甚至戏外，顾凡也会主动来找舒意对戏。
也因为这个，舒意最近和顾凡的革命感情迅速升温，两个人在片场俨然一对大兄弟，有一点空闲就凑在一起。
沈晏川混在人群中，悄无声息混进剧组时，第一眼就看见了黏在一起的舒意和顾凡。
还没正式开拍，被一群剧组人员围在场中的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对戏。
一个气宇轩昂，一个娇俏可人，穿着做工精良的古装戏服，天然地和周围一圈人形成分明的壁垒。
沈晏川压低帽檐，环胸安静地站在人群外，静静看着场中那一对。
这一场戏，似乎感情上的冲突格外剧烈。
一身白裙的舒意从背后猛地抱住想要离开的顾凡，却被他无情甩开。
她趔趄两步，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身形，又再一次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这样锲而不舍地被甩开三次之后，顾凡终于在最后一次缴械投降，任由舒意从背后紧紧搂住自己。
他的手欲伸未伸，内心像是在天人交战，既想狠狠甩开她，却又放不下心底那一丝丝柔情。
整个布景上空响彻着舒意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句句哭诉椎心泣血，听得周围的人都不忍起来。
沈晏川没等到导演喊“cut”，径自转身朝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