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破酥包 这酥层要用老酵和面发足的酵面……
书院的送别宴全权委任容可操办, 而且花费全权由县衙账上支出。
容可美滋滋地挽起袖子,决定大干一场!
首先就是调整菜单。没了竞争对手,自然就不需要考虑大众对于猪肉的偏见, 原本因为顾虑大众接受喜爱程度而加入的许多羊肉、鸡鸭都得为猪猪让道。
容可大笔一挥, 将山煮羊、鱼羹、酿鱼、蒸鹅这些菜都划掉,除了保留下来的鸡豆花、黄焖鸡、红烧狮子头, 和用来压轴的烤香猪,她还加上了水晶肉冻做凉菜、破酥包做糕点、小馄饨做收尾, 将猪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宴会菜单上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这回要让容华酒楼坐稳五安县第一酒楼的位置,还要将猪肉的美味传扬出去!
在容可磨刀霍霍向猪猪的这几日里, 静思书院的送别宴如约而至。宴席就摆在书院的集英堂,除了牛家缺席之外,原定的宾客都早早赶到, 尤其是那些曾经与董运、牛家相交甚密的乡绅们更是早早入席,就想要在新任县令严空面前露脸, 刷一刷好感。
尚未真正开席, 食案上已经摆好了三样凉菜——五辛盘、酿瓜和水晶肉冻。
这水晶肉冻在书院门前的水饭摊上已经风靡许久,在座不少人尤其是书院学子都品尝过其美味。但是那都是老刘头做得,如今真主亲自操刀,大家都迫不及待想要品尝一番原版的水晶肉冻滋味。在乡绅们忙着对新县令溜须拍马的时候, 书院的夫子和学子们已经将食案上的肉冻一扫而空了。
严空左耳朵是开线铺的刘员外说自己和董运不熟, 右耳朵是布庄的孙员外告状牛家往日横行霸道,可怜他都不能集中注意力去看面前这碟晶莹剔透的冻糕……不对,方才上菜的侍者说是水晶肉什么, 这糕应该是肉做的。
他耸动着鼻尖,努力去闻,似乎能捕捉到一丝混和着清爽姜味的荤香。再四下一望, 学子们的桌案上面盘子都快扫空了。
严空实在忍不住:“这个事情……今日是送别宴,大家吃菜吃菜。”他终于见缝插针找到话口,举起筷子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送进嘴里。
入口第一瞬间的冰凉爽滑立刻抚平了焦躁,再细嚼就能品出猪肉的味道来,肉脂的油腻完全被姜汁中和,只留下弹牙的口感和余味绵长的荤香。
“吃菜吃菜。”严空筷子不停,嘴上也只剩下这句话来敷衍乡绅们。
那些乡绅都憋着劲要在县令面前露脸,哪里分得出心思来说话,张口又是一通恭维。
严空就立刻指着送上来的新糕点,引开话题:“这是什么?包子?”
新端上来的碟子里垒着三只小包子,瞧着倒是白胖小巧,但这圆润的外形相比起前面的水晶肉冻就有些朴实了。
线铺的刘员外上赶着接话:“这小容掌柜也太不讲究了,为县令大人接风这样的盛宴,怎么上个包子来?”
严空吃过方才的肉冻,下意识摆摆手:“容小娘子颇有巧思,也许内有乾坤。”
“大人料事如神,这乃是破酥包。”赵金柱是特地被安排来为县令上菜的,此刻就替他解释起来:“容掌柜说了,这破酥包造型虽简单,皮胚可是大有讲究,皮胚柔软,内藏酥层。其中滋味,您咬一口就晓得了。”
他学得容可说话的模样神情,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这破酥包乃是云南的传统面点,外表瞧着只是平平无奇的大包子,内里却是藏着层次分明的酥层和考究的馅心。这酥层要用老酵和面发足的酵面揉进熟猪油制成酥层,内陷得要卤猪肉、蜂蜜、香菇末调制。
只要咬上一口,没人能够否认它的美味。
而先前的水晶肉冻已经吊足了严空的期待和馋虫,他当然不会拒绝尝试一下破酥包。
赵金柱还在解说的时候,他就已经伸出手拿了一只,稍微吹了两下,就埋头连皮带肉地咬了一大口。口中酥皮松润,甚至有入口即化之感,内馅咸鲜多汁,最妙的是酥皮中蜂蜜的甜味中和了肉馅的咸香,甜咸相得益彰。
“这破酥包貌不惊人,确实肚藏钱库,容小娘子真是好厨艺好巧思!”严空吃得头也不抬,连连夸赞,也不去看身边的乡绅,只问上菜的赵金柱:“接下来是什么?”
接下来啊,接下来可都是热菜,鸡豆花、黄焖鸡、红烧狮子头、蒜苗炒香肠……严空敞开了怀吃,遇上乡绅奉承就埋头吃得头也不抬,吃得畅快了就举杯与书院院长对饮。总之是阿谀奉承之语穿耳过,酒肉留腹中。
食案上的菜都扫了一遍,严空忍不住又问赵金柱:“接下来是什么?”
只见赵金柱光是回答,脸上就露出了一副向往的神情:“回大人,容掌柜说了,下面这道大菜乃是压轴的——烤香猪!”
烤香猪啊,一定很香吧……
严空看了看他的表情,默默地在食案之下松了松腰带。
第41章 烤香猪和端王殿下 只见端上来这只形态……
猪肉虽然不受上流社会青睐, 但烤猪作为祭祀八珍之一却是例外,在京中也是一道名菜,严空在宴席上也吃过许多回。但先前的各色佳肴已经将他全部的期待都调动起来, 十分好奇容可做出的烤香猪会有多美味。
故而, 容可带人将整只烤香猪端上宴席的时候,严空一眼也不错地屏息注视着。
只见端上来这只形态完整的烤猪, 色泽红润金黄好似琥珀,薄脆外皮裹着丰满肥美的嫩肉, 香味四溢。严空光是瞧就垂涎三尺,哪像容可还亮出了刀要当场分猪, 只听那雪白的刀刃在猪肋处一刺,先是听见刀刃破开轻松破开酥皮的脆响,接着是划破油脂嫩肉、带出肉汁的声音。
美食之所以为美, 讲究色香味俱全,不曾想容可还加了声音, 这样全方位的美食冲击, 让在座的所有人都狠狠吞了一口口水。
严空眼睛都不会转了,视线直勾勾地挂在容可的刀上,就见那刀锋一转切了一块猪肋下来,然后又在猪脊背左侧一转片下两块巴掌大小连着酥皮的嫩肉。
这可是一头猪身上最嫩的肉!
他忍不住在心里祈祷了一下, 就看着那个碟子如愿地送到了自己的食案上。
“烤香猪, 请大人品尝。”
严空顾不上客套,举筷就夹了一片里脊肉放进嘴里一咬,悦耳的脆响又一次在他的口腔中想起, 跟随着外皮的酥脆口感接踵而至的是烘烤出来的甜蜜酒香。
这烤香猪的脆皮糖浆真是一绝!
他眯起眼睛来继续品尝,这猪火候极妙,油脂被烤得恰到好处, 酥皮嫩肉之间保留了薄薄一分雪似的油膏,皮、膏、肉层次分明,在嘴里轻轻一嚼就迸出鲜香味浓的肉汁,皮肉之间还带着果木炭烤的香味,真是令人回味无穷。
“容小娘子、容掌柜,你这厨艺绝妙无双。严某今日吃过你的烤香猪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八珍之一。”
严空当众夸赞容可的厨艺,并向她展示自己已经空空如也的盘子。
容可不仅给他续盘,还给所有人都分了猪,在席上又是收获了一大筐的夸赞,甚至有好几位当场就要预定请她来做烧尾宴。从方才众人的热烈反响来看,想必今日之后,宴席上的各色猪肉菜肴的美味传说就会流传开来了。
容华酒楼的招牌打响了,猪肉的美名也宣扬出去了,容可心满意足,擦拭好刀便退下了宴席。
容可提着刀,出了集英堂正要往厨房去,却在半路被人拦下了。又是那个白净的小厮,他拦在回廊,笑着朝她一躬身:“容小娘子,我家主子有请。”
赵小运护着师父,拦上前来:“去哪里?你家主子是谁,做什么要叫我师父去?”
那小厮不回答他,容可看他对自己行礼的模样,心中其实隐约猜到了答案。
她将刀交给赵小运:“你先回厨房,我随他去看看。”
小厮一路将她领到书院后山竹林里,然后就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前领路,只伸手一比不远处的凉亭:“我家主子就在前面等您。”
容可看了看凉亭,脚步停下来,问他:“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小厮深深躬下身子:“不敢担小娘子这样称呼,您叫奴慧光就好。”
“慧光啊……”
容可想起现在蹲在后厨灶台的忠直,和他那个据说远在京城的小未婚妻阿慧。笑着摇了摇头,越过慧光往前去。
冬季的竹林多出几分萧瑟,容可踏着落叶独自向前,走进就见到凉亭帷帐后面坐着的人影了。那人坐在炭炉前,围着狐裘的肩膀有些削瘦,清俊的面容围在白狐裘毛之中比白玉更净透三分。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到来,他侧过脸,抬起那双清凌凌的凤眼望过来。
先前在马车上没有看清,原来他左眼眼尾的睫毛下压着一粒朱砂小痣。
“端王殿下。”容可走进凉亭,喊出了他的身份。
第42章 交易 我很喜欢这样,比起卫国公的四娘……
容可一直怀疑忠直的身份, 如果原著中先国公夫人确实有这样一个聪明机灵的忠仆,原主不至于一入京城就步步出错、沦为笑柄。所以她当初猜想,忠直是因为她不愿回京, 所以临时编造出忠仆的身份背景, 留在自己身边。
至于他背后站着的人究竟是谁,她也猜测过。书中与自己有切身利益关系的无非两位, 忠直要么是卫国公府的那位狸猫千金派来的,要么是自己的那位娃娃亲端王谢洵派来的。
但不论是谁, 都是一介草民的自己没有办法招惹的对象,她只能装作不知、静观其变。
直到见到方才的小厮, 她心中才确定了答案。
他和忠直两人性格气质的都太相似了,生得白净、声音清亮、性格机敏、行事周全。而且忠直谎称自己的未婚妻叫阿慧,而小厮方才回答自己名唤慧光。
容可记得, 原著中提过端王谢洵身边有一机灵的小内监,名字就叫做慧光。
她并不意外。作为这桩婚约的另一位当事人, 而且还是书中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第一反派谢洵, 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做一个不可掌控的因素。
但既然谢洵没有在一开始就把她绑回去成婚,或者直接抹去她的存在,容可觉得这其中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竹叶瑟瑟声中,她缓了缓呼吸, 振衣走进了凉亭:“端王殿下。”
谢洵坐在炭炉前煮水沏茶, 被道破身份也依旧是八风不动,只轻轻抬起那双凤眸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在茶桌边坐下。
容可被这双凤目瞧得一愣神, 心中想起书中描述,谢洵面白如玉,样貌清俊, 光看皮囊确实是玉面菩萨一般。
她挥开脑中的念头,从善如流地坐下,沉默了片刻,又想起来对面这位玉面王爷患有哑疾,口不能言。捏了捏手心,她一面在心中思考着措辞,打算先开口说服对方,一面又忍不住打量茶桌对面谢洵沏茶,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得实在赏心悦目。
她看得入神,半天才张口又喊了一声:“殿下……”
此刻,茶正沏好,谢洵分了一盏推到她面前,修长如玉的手指在茶盏边一点。容可看明白他的意思,收了声,先捧起茶盏品茶。
白瓷茶盏中茶汤清澈褐亮,扑鼻有幽远的香气,是上好的岩茶。容可皱了皱鼻尖,俯首再嗅了嗅如兰的茶香,珍惜地饮了一口。茶汤入喉水顺而滑,味浓醇而清活。
这杯茶将她从在后厨忙碌半天的烟火气中抽离出来,身心都清醒了。容可忍不住一饮而尽,享受地眯起眼睛。
要说她穿越之后有什么特别馋的,除了可乐,就要数好茶了。从前她工作的时候,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同事每日上班必要先泡一壶武夷岩茶,容可总是跟着沾光。穿越之后,这时代好茶叶贵若黄金,她还只在赵掌柜那里喝过茶叶梗泡水,这样上好的花香岩茶还是第一次喝到。
容可忍不住再嗅了嗅杯底香,然后厚着脸皮露出笑来,把空杯推出去再讨一杯茶。
谢洵为她满上一杯,然后又推过来一张纸。容可捧着茶杯一瞧,上面铁画银钩写着一行字——“为何公布香菇种植之法”。
她没有想到谢洵最先问的是这个问题,看着纸有些愣神地眨了眨眼睛,整理了一回腹稿,拿出上次对乡亲们说的理由:“这不是我自个钻研出来的,是梦里神仙告诉我的办法。仙子交代了,要我传授给大家。”
她说完去看对面的谢洵,他面上没有什么波澜变化,只提笔又写道:“容小娘子……”
落笔四字后又停顿了片刻,容可莫名地读出一丝被戏谑的感觉。
他继续写着:“似乎汲汲于富贵。”
几乎是他落下最后一笔,容可就同时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呀。”
她当然想要富贵。活了两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暴富,她当然希望有朝一日能实现财富自由,尽兴享受杯中这样的好茶。
可能是她答应得太快,谢洵竟然被逗笑了,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来。他落笔继续问:“那为何不占为己有?”
他这一笑,容可不由得轻松几分,话也答得更顺口诚心了:“我若是独占,确实能增加一笔可观的财富。但若是分享出去,村里大家就是多了一条生路。福安村实在是太穷了,家家户户壮丁都被征去服役,留下老弱妇孺种地只能勉强糊口,他们更需要这笔收入。”
谢洵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只继续问:“为何不回京?”
他大概是因为口不能言,又不愿意多动笔墨,所以每一句都问得言简意赅。
容可只好自己脑补出这个问题的来由。
其实很有道理,如果自己想要富贵,回京去做国公府的嫡女比在偏远州县养猪做菜富贵千百倍。谢洵这是想问她既然汲汲于富贵,为什么放着这条捷径不走。这个问题就终于涉及到两人会面的核心目的了。
容可放下茶杯,正襟危坐道:“我不愿意回去。卫国公府嫡女虽然能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得到的富贵却是要牺牲自由作为代价。我将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婚嫁、生子,甚至是交友、出行、兴趣爱好……”
提到婚嫁,她顿了顿,冲对面的谢洵摆摆手:“端王殿下,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不愿意顺从别人的意愿去嫁人,不论这个人是谁。”
谢洵面无愠色,似乎并不介意,只伸指在桌面上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