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可便继续说下去:“我现在虽然穷困,可比起最初已然好了许多,将来也会越来越好。最重要的是,我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一路走来,始终将命运攥在我自己的手里。最初在村里的时候人人只管我叫容二家的丫头,大伯要卖我娘做妾换钱从不过问我的意见。而如今我拥有一半的容华酒楼,县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乡绅当面见我也要叫一声容小掌柜。”
她一开始不打算和久经官场、心机深沉的端王玩心计诡辩,她赌了一把,干脆坦坦荡荡将心中所想照实说出来。
当然还有一点,容可始终记得书中提过,谢洵之所以穷尽心力与太子一党争斗,是继承外祖的遗志,为了富国强兵、收复关外失地。只是与原书主角政见相左,才成了反派。她总是觉得,抱有如此志向的谢洵纵然手段狠辣,可未必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所以她把心里话说出来:“我很喜欢这样,比起卫国公的四娘子,我更喜欢做容可。”
谢洵许久没有回应,只静静地望着她的脸。直到炉上的水又沸起来,他才重新提笔:“怀璧之罪,小娘子将来当如何破解?不如与本王做一笔交易,小娘子未来的道路上会需要一把保护伞,而我需要履行先慈为我定下的婚约。”
他故意顿笔,看了看容可睁圆的一双大眼睛,才继续写下去:“只需借小娘子在京中担着未婚妻的虚名,你可以自由地在此处大展拳脚。三年为期,三年之后,婚约便作废。”
三年……三年之后,按书中所写,谢洵韬光养晦铲除异己,一时权倾朝野。
容可仔细瞧了瞧这张纸上的字迹,提笔在上面落下了自己的大名,对谢洵道:“成交!”
谢洵看着推回来自己面前的宣纸,终于哑然失笑,也提笔碍着“容可”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43章 清汤小馄饨 清汤小馄饨托着金黄的蛋丝……
容可在谢洵这里喝了五泡茶, 过足了瘾,终于不好意思再蹭下去,起身理了理衣裙与他告别:“端王殿下, 厨房那边还有些收尾之事, 我先走了。”
谢洵轻轻点头,没有再写什么, 只将那张写着两人名字的信笺递给她。
这可是大腿给的护身符。
容可接过来,小心地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 轻轻拍一拍,与谢洵一拱手:“端王殿下, 多保重,告辞了。”
说着便转身离开凉亭。
不远处,慧光就守在原地, 一路将她送出去。
他似乎知道自己一定会与谢洵达成协议,路上与她说:“小娘子, 忠直会一直留在你的身边, 你今后若有任何困难只管与他说。”
容可点点头,忽然眼睛一亮,起了坏心思,露出两颊的梨涡侧头去问他:“忠直一直留在我这边不会耽误他成婚么?我听他说, 他在京里有一个小未婚妻叫做阿慧, 对他用情可深,每晚思念得泣不成声、以泪洗面!”
慧光看着面前这个笑得一脸纯良的小娘子,虽然知道她是在故意使坏, 但是袖子里还是悄悄攥紧了拳头。咬着牙答道:“奴倒是不曾听说,将来有机会,一定好、好、问他!”
小小的恶作剧一番, 算是作为他们欺骗自己的一个反击。容可得逞之后就不再追问,只开心地扬了扬柳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慧光一路将容可送回后厨,与迎上来的忠直打了个照面,他暂时把今日的仇记下,来日再报,此刻只是先点头示意。
忠直顾不上去想慧光的表情为什么有些许的狰狞,只赶紧追上容可的步伐,心虚地露出讨好的笑容:“小娘子?你回来啦?”
容可故意冷起脸不搭理他,径直往里面走,看大花和赵小运在捶的猪肉——待会要包馄饨。
忠直苦着脸跟上来:“小娘子,我也是不得已才欺骗你的,但可一直没有害过你,你别恼我呀。今后我再也不敢瞒你,给你当牛做马赎罪,你让我朝东我绝不敢朝西……”
容可“哼哼”两声:“我让你朝东,端王殿下要你朝西呢?”
忠直脸哭得像是吃了黄连,打圆场道:“小娘子聪慧,一定是与端王殿下选同一个方向的。”
容可抿了抿嘴,不理他,挑起一块刚擀好面皮教大花和赵小运如何包馄饨。
忠直也不气馁,笑着围在她身边:“小娘子别生气啦,我这有两个好消息说与你听,就当是我将功赎罪吧!你肯定感兴趣的!”
他瞧着容可的脸色,说下去:“这第一个就是董夫人的事,我知道她帮过你,你一直担心着她受董运的牵连呢!你可放心吧,我们殿下亲自说了,罪不及家眷,董夫人已经与董运合离,带着女儿与李剑连夜收拾行囊回京城娘家去了。”
容可心中确实是牵挂此事,听见这个忍不住继续板着脸,分了几分注意力看过来。
忠直见状就说得更起劲了:“还有一个人——容大郎,小娘子你肯定想知道今日送别宴他怎么没来吧?容大郎勾结牛家,有意传播猪瘟,德行有亏,严大人已经下令除去他童生资格,永不得科考!”
说着他见容可露出一丝笑意来,声音越高起来:“真是天道好轮回啊,活该他要害咱们家的猪。虽然他这种人去考也考不中,可现在考都不能考,现在肯定搁家里哭呢。”
容可虽然没有说什么,赵小运倒是开口一起和忠直骂起来:“老天有眼,这种黑心肝的人不配读书!”
忠直猛点头:“正是正是,还好有我们端王殿下为小娘子主持公道。”
“啊?不是严大人么?什么王爷啊?”
“严大人当然是听我们端王殿下的,你小孩子家家没听过我们殿下的大名……”
忠直与赵小运在灶边你一句我一句热聊起来,间隙分神去看容可,见她不再板着脸,还微微翘起唇角,露出几分愉快的神色,心里也终于松一口气。转过头,专心和赵小运骂起容大郎来。
容可伴着两人的骂声,看锅中的水煮沸,将包好的小馄饨下进去。
十二只小馄饨每只只比甜枣大上三分,薄皮在沸水中翻腾煮熟后变得透明,隐约可以露出里面的肉馅。馄饨在沸水里三沉三浮之后就被全数捞出来,盛入猪骨熬成的清汤里,再撒入一点点盐提味。
容可侧头去问忠直:“你家殿下可吃葱?”
“殿下不喜葱蒜。”忠直扭过脸来笑作一朵花:“小娘子这是要送馄饨去给殿下么?这个好呀,殿下不喜荤腥,这小馄饨清淡又鲜美,肯定合他的胃口。”
容可点点头,嘴上嘟囔了一句“麻烦”,但手上确是起锅、打蛋液要做一份蛋丝。这清汤馄饨其实加葱最美味了,若是不加,碗里只有青白两色就太过寡淡,她想了想还是给大腿加一份蛋丝去。
先前回来路上容可从慧光得知,谢洵因为身体缘故向来饮食清淡,所以没有入席,而且今日到现在才用过一碗莲子粥。空腹饮茶可是不好,容可还希望大腿健康长寿多多庇佑自己,所以就想着送一碗小馄饨过去。
这番思量的功夫,她手上已经摊好了一份鸡蛋饼,起锅切丝盛入汤碗里。清汤小馄饨托着金黄的蛋丝,看着也更可口三分。
容可满意地点点头,将汤碗放进食盒递过去给忠直:“送去给你的殿下吧。”
忠直接过食盒就笑道:“我一定和殿下说,这是小娘子特意进的。”
容可“嗯嗯”两声,冲他摆摆手示意快去,转身就继续下了一大锅小馄饨,要用清汤小馄饨给这场宴席收尾。
前面种种大荤的硬菜入肚,再用一碗汤清味鲜的小馄饨,正好中和化解先前的油腻。只是送上宴席的馄饨就统一撒得是青翠的葱花了。
在容可心中,清汤小馄饨的绝配只能是葱花,她不好和大腿强硬,但是在宴席上还是要坚持一下美味原则。
坚守了原则的葱花清汤小馄饨征服了宴席上的每一位食客,严空甚至派了赵金柱捧了空碗回来续碗。这场宴席,容可大获成功,可以说是一举成名全县知。当天她就收到了不少香肠订单,更是有好几户人家请她去自家置办宴席,点名要那道烤香猪。
第44章 糖瓜 俗话说,二十三,糖瓜粘。……
送别宴之后, 香肠和烤香猪的订单络绎不绝。容可乘胜追击,安排了忠直招募闲汉做“水军”,开始在县上散布烤香猪的美味秘诀。
诸如“这猪好吃到严大人都点头”“猪肉美味原因除了容小娘子的手艺, 还有就是猪本身肉好”“用了同样的猪, 自家也能烤出同样的美味”这样一类的说法,很快就传遍了五安县的街头巷尾。
一时间, 容记猪与容华酒楼一般名声大噪。
容可对此毫不心虚,甚至在每只猪身上都打了容记的烙印, 决心要将牌子做大做强。毕竟她养出来的猪肉质肥嫩且无膻臭味,确实是担得起优质猪肉的夸奖。
这日她与大花一起去送猪, 回来酒楼刚进后院就听到一阵哭求声。进去才见到,有个衣衫破烂的男人跪倒在胖大厨身前,正不住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师父, 师父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徒儿吧!我也是猪油蒙了心, 被牛老二哄骗的, 我在牛家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
容可听明白了,原来是那个被牛家挖走的徒弟又找上门来了。
她听说牛家已经彻底垮了。因为猪瘟,牛家百余头猪全被捕杀,牛老爷子当场就中风昏倒。借着董运倒台, 他们家从前仗势欺人巧取豪夺来的田地也在严空的主持下全数归还给了苦主。
如今, 牛家可谓是一朝家财散尽,福牛酒楼已经关门许多天了,听说店面都要卖掉。酒楼都保不住了, 被挖去的厨子自然也没了出路,所以他才想着回头求胖厨子原谅。
胖大厨如今还躺在摇椅上不能起身,当然不肯答应, 眉毛一竖就要赶人:“丧天良的东西,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您就饶了我一回吧师父!”那人不要脸皮地跪着,死死抱住胖大厨的摇椅,谁也拉不走。他哭得鼻涕眼泪直流:“您看在我揭发牛老二的份上!饶了我!他从前就老打我,一边打一边说漏嘴,当初就是他雇得从前县衙那个刘捕快打得您。是我报得官,如今那两人都下了大牢,您就看做是我替您报了仇,原谅我一回,让我回酒楼里来吧。”
“你有脸说!”赵小运跳起来,恨不得一菜刀劈他脸上:“你在牛家活不下去了,才想起报官!真心为我爹好,怎么不一早去!”
“小师弟,不论怎么说,我总是报官了的。”他耍赖地道,瞧见容可回来,转头又给她磕起头来:“容小掌柜,您发发慈悲,让我回来吧!我知道是谁挑唆的牛老二送瘟猪去你家,就是你那个村的田娘子!我晓得她被牛家卖去哪里了,您收留我,我把地方告诉您。她现在就跟牲畜没什么差别了,您想怎么教训她都可以!”
说着就膝行着爬过来,要来抱容可的腿。
容可忙躲到大花身后,冲地上跪着的那人皱了下眉头,不屑道:“牛家无耻,你又无辜到哪里去?我们酒楼容不下你这样欺师灭祖的无耻小人!”
都一起毁灭吧!
“小娘子,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她再也不瞧那人一眼,对大花说:“把这人扔出去!”
这人先前在地上仗着身高体壮撒泼耍赖,没人拖得动他。但比上大花就不成了,小鸡仔一样被拎住后衣领,真被扔了出去。
赵小运噔噔噔跟着跑出去啐了一声,又跑回来,畅快地舒了一口气:“解气!我让他滚得远远的了!再上门来,就让大花姐把她扔到县城外面去!”
胖大厨今日大仇得报,也是满脸欢喜,但还是嘴上还是忍不住教育儿子:“都叫你平时多练练,力气这么小连猪肉都捶不烂!还好意思赖着人家大花!”
赵小运扁扁嘴,委屈地朝容可求助:“师父……”
容可摆摆手表示退出他们的父子局,赵掌柜顺势招手将她引去账房,捧出一个红布包来:“小娘子,再过些日子就是过年了,我们酒楼也关门歇业几天。前些日子我让账房算了算这段时间的进账,自你来这大半个月,光咱们酒楼的进账就有将近七十两。按照我们先前说好的,你拿一半。”
说着,他解开红布,里面是足足五锭的二十两纹银:“香肠的进项是你自个的,不算在酒楼里面分账,算起来足足是一百两银子。小娘子,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这下我们可算能过个好年了!”
一百两银子呢!
容可眼睛都亮了,冲赵掌柜拱手道:“您也辛苦啦,所幸付出都有回报!”
就冲手里这坠手的银子,这些日子蹲在灶台前烟熏火燎出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再灌两百斤的香肠!
分了银子过大年。容可揣了百两银子,在县城一顿撒欢式采买,各色物件在牛车上堆出一座小山来,才与赵掌柜等人告别,满载而归回福安村准备过年。
容可忙碌多日,回家就躺倒在床上,闻着被褥间散发出来那股晒过太阳的暖和气味,才觉得浑身筋骨终于疏散了下来。
容母心疼她,端来一杯糖水叫她起来喝了润润嗓子:“你瞧瞧忙得脸儿都小一圈,这下巴又尖了。让你在厨房也顾着自己吃饭,又忘了吧?”
容可乖乖听话起来喝糖水,道:“这不算什么,要是赚的钱和累瘦的肉能挂钩,我愿意再牺牲十斤肉!”
“那你这小身板还能剩下几两肉?”容母笑着拍了她一下,又道:“说到这个,这月酒楼生意可好,你可赚了多少?阿娘同你说,这些钱可得攒起来,你现在是大姑娘了,该为以后嫁人做打算,好好把钱攒下来做嫁妆……”
容可听着她温温柔柔地念叨,想起那一百两银子在她怀里还没有揣热就花去了一半,面上的笑容越发乖巧起来。
她可不只是卖了那一车的年货,还找李大富定了三十头猪崽,又请了李大娘安排人扩建猪舍,还要采买精饲料……要把“容记猪”做大做强,这前期的投入当然省不得。她估算过,这百两银子估计最后剩不下来太多。
不过这些就不必先和容母说了,不然她大过年非得被念叨得灵魂出窍……容可想着,从床头的纸包里寻摸一番,拿出块糖瓜来粘住了容母的嘴:“阿娘,你尝尝这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