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容母忽然开口:“怎么不配!说什么高攀,我家可丫头多能干的小娘子,什么样的好人都配得上。”
李大娘愣住,半响,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嗨,是我说错话。我们可丫头这样的小娘子不愁嫁,怕是十里八乡的好人家都要上门来求呢。好妹子,你就等着挑女婿吧。”
想要上门求娶的人家不用看外村,福安村就有一户。
谢洵的马车刚离村,里正家的院子里赵大娘就开始催儿子出门:“你别一天到晚在家里劈柴了,有力气就往正道上使使劲。可丫头家里不是要杀猪过年么,你还不去帮把手吗?”
第47章 血肠和赵大娘做梦 这年关还没过,可丫……
赵大娘原来多少有点稳坐钓鱼台的心态, 觉得自家宝柱十里八乡有名的出挑,配容家可丫头是绰绰有余,就应该拿捏一些, 让女方主动托媒人来商量, 将来媳妇娶进门也更孝顺她这个婆婆。
算盘是打得很好,可她万万没想到可丫头卖菇养猪只是个开始, 三大间猪舍建起来,又修草棚种起菇, 先去书院摆摊卖吃食,然后又摇身一变成了容华酒楼的掌柜。
这年关还没过, 可丫头就成了村里第一富人了。
前些日子,她回隔壁村娘家,家里的嫂嫂都打探起容可来。话里话外, 和她打着一样的算盘,想把容可娶进自家来。
嫂嫂说得直白:“我看你原先嫌弃那丫头性子强, 是不想要这个儿媳妇, 那不如给你外甥!那可是一座金山啊!”
容华酒楼的名声在书院宴席之后又上一层楼,如今十里八乡都晓得他家是县里最红火的酒楼,也晓得这酒楼里的容掌柜征服了县太爷的绝妙厨艺。
生意那样红火的酒楼,银子不是流水一样地流进他们裤腰带里, 容可当然就是一座金山了!
赵大娘当然也想要这座金山, 她用“可丫头傲得很、不想嫁村里”作借口糊弄过去娘家人,当天午饭都没留下吃,急匆匆就赶回来, 催促儿子赶紧上门去献殷勤。
在她心里,自家宝柱是不比其他村汉的。先前是自己拦着儿子,所以两人才没处出什么来, 如今她把儿子推出去,帮来帮去,两人结下情,自然就能把容可哄得愿意嫁过来了。
但赵大娘没想到,赵宝柱却不愿意去了,成日就窝在家中院子里,盖草棚、架木头,琢磨着种菇。
她三番五次催不动儿子,今天又见着一架豪华马车从容可家离开,更是着急上火,生怕金山就给别人搬走了。
“你说你到底心里是咋想的?原先拦都拦不住你,现在撵都撵不动你!”
赵金柱坐在院中的马扎上,沉默地在椴木上砍花口,半天才说:“忙着种菇呢。”
“种什么种,你这个瓜脑子,要是把可丫头娶进门来,我们还种什么菇,她家里都种好了!”赵大娘都急死了。
赵金柱摇了摇头:“我不是图她的钱。”
这话把赵大娘气得跺脚,她骂道:“你骂你娘我是钻钱眼里了?我钱迷?你自己想想,家里原先给你缴免徭役的税花了多少银钱,供你弟弟读书又花了多少银钱?我是想着娶了可丫头,她能补贴家里,但是我又不是为着自己,我是为了你们想!”
赵宝柱就是坐着不动,仍旧砍着他手里的木头,只答:“反正我不愿意图她的钱。”
赵大娘气得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生出这样一个榆木脑袋,骂道:“你不图她的钱,总图她这个人吧?算了,你不去,娘自己去!”
她想过,儿女的亲事到底还是要父母做主。现在她家金柱可是村里唯一一个读书人了,马上就要应考,县试之后就是童生,有资格去参加乡试,乡试中了就是举人,到时候她可是举人的娘。
有了这一层身份,不怕容母不和她做亲家。
这样一想,赵大娘心里充满了信心,转身去厨房捡了几颗鸡蛋,挎上竹篮出门直奔容可家里去。
赵大娘上门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容可家里杀猪,院里挤满了要来买猪肉的乡亲。她挂着笑脸,挤进前面去,只见里面几个大汉左右包围一只肥猪,将它五花大绑起来,四脚朝天地吊在木架上。
她高声喊容可:“可丫头,有什么要帮忙的,我来搭把手!”
旁边就有人“咦”了一声:“里正媳妇,你怎么来了?往年你可不爱干这事。”
赵大娘斜了那碎嘴的汉子一眼:“瞧你这话说得……”
话音没落,前面的大花就横刀插进了猪的颈部,容可和李大娘捧了木盆就上去接猪血,根本来不及回头搭理赵大娘。
猪血如同决堤的河水一般不断奔涌而出,绑好猪的忠直过来接棒端木盆,容可就拿着玉米杆在旁边搅拌,防止血液凝固,这两盆血待会可还要留着灌血肠呢!
待血放干,架上的猪就彻底不动了。大家帮着手把猪烫过热水,剔去猪毛,大花就操着刀锋雪亮的刀上剖开猪腹,一把掏出内脏,然后横刀往人群中一看。一早就商量好的村民陆续赶上前来——
“我要两根肋骨!”“猪蹄给我两只!”“后臀和尾巴我要了!”“我,猪头!”
大花这些日子常跟着李大富学杀猪,手下亡猪不少,如今分起猪肉来十分麻利,切一块部位至多用不了两刀,而且分毫不差,说要几斤肉切下来就是几斤,甩到秤上都没有错的。
很快,整头猪就被分得干净。乡亲们买了实惠的猪肉,与容可道谢后就纷纷喜气洋洋地提着新鲜的猪肉回家了。
只有赵大娘提着六斤五花肉留到了最后。她不仅没有走,反而撸起袖子帮容可洗起小肠来,说:“可丫头,你千万别和大娘见外,大娘保管给你洗得干干净净!”
容可只当她是热心,也不多客气,只说:“辛苦大娘了,待会灌了血肠您拎一串回去尝尝鲜。新鲜灌的血肠最鲜嫩爽口,您把这和酸菜、五花肉一起炖着吃。那滋味,神仙来了也不换!”
她自己说着都忍不住流口水,想起一个多月以前,她也是为了一口血肠在山路上翻车穿越到这里。这些日子真是历尽艰辛,今天总算是让她能吃上这口血肠了。
赵大娘心里听着也美滋滋的。
这血肠一听就好吃,而且这猪血和肠怎么也算是荤腥,容可说送就送了,肯定心里还是对她家宝柱有意思,所以在这里给她献殷勤呢。
这样一想,赵大娘脸上挂着笑,手上的肠洗得更加仔细了。
回去的时候,她更是忍不住地欢喜,拎着那串血肠在赵宝柱面前来回晃悠,一脸肯定地说:“可丫头肯定是对你有意思,不然谁能白白送一串肠来!我瞧,我们不用浪费力气,等着那丫头贴上来就好!”
赵大娘说得笃定,但家里其实没人相信。可翻过年来,赵金柱临要去应考前,容可竟然真的被她说中,主动上门来送了一篮子的猪肉脯。
第48章 蒸馏酒 很快,甘醇的酒香就溢满了整个……
容可来送猪肉脯, 纯粹是为了答谢赵大娘一家连日来的热心帮忙,过年那段时日她在家中忙着酿酒、制蒸酒器、干制香菇,赵大娘一家可都帮了大忙。
尤其是酿酒。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自从原安州太守朱勇倒台后, 各县各村被征召去服徭役的壮丁都纷纷回家了。去州府服徭役, 是给朱勇修私人园林,五安县的人去了大多都被派去挖池塘, 日日泡在水里,不知多少人被泡坏了腿, 瘸着回来的。
张大头是个幸运儿,自小身体赛别人强健, 在水里也熬得住,熬到囫囵个回家来。全家老小都觉得是件大喜事,值得好好庆祝一下。张大头这人又好酒, 离家前就酿了好几大坛子黄酒,回来当晚就炸了一把花生米, 开了一坛酒。谁料, 这酒当初封口没封好,起开一闻竟然是酸的。
这酒可是用纯高粱酿的,张大头舍不得倒了,捏着鼻子喝完。当下他还美滋滋地说这是醋酒, 外边还买不着。结果后半夜就上吐下泻, 熬到第二天早上,家里请人来帮忙的时候,他已经爬不起来床了。
容可来帮忙的时候, 张大头已经灌了几碗葛根水,听李大娘说好歹脸色是缓过来了。里正拄着拐杖在床前问清原委,说了他一通之后走到院子中的酒坛旁边。他敲开泥封, 封口里立刻涌出一股浓浓的酸味。
张大头趴在床上就冲院子里喊:“里正老爹,你这是做什么啊!我的酒啊!”
有人笑他:“酒什么啊,你不说,闻着味道我还以为里面是醋呢!”
里正不管他们,接连又把剩下的酒坛全开了,无一例外,所有的酒都变质了。顷刻之间,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酸味。
忠直揉了揉鼻子,道:“好家伙,这醋味儿闻得我都想就着吃盘饺子了!”
容可立刻掐灭他这个想法:“这酸味是酒变质、坏了,可不能当醋吃,不然你也得吐个天翻地覆!”
里正也点头,重重叹了一声,和张大头的媳妇说:“这坏酒千万不能再喝了,快全倒掉。不然他这个傻脑瓜,肯定要偷偷再喝了的!这再喝,要出人命的!”
张大头一听要倒他的酒,跟要了他命一样,撑着就要下床来:“不行啊!这都是好高粱酿的!不能倒了糟蹋粮食啊!”
他媳妇劝他:“真不能喝了,听里正的,倒了吧……”
“不行倒!”张大头一个大汉都快哭了。
夫妻争执中,容可忽然开口:“不用倒!”
此言一出,张大头、他媳妇和院子里的乡亲们都看了过来。
容可望着那几个大酒坛,脑海里想到了蒸馏酒的办法,对张大头说:“我有办法把这酒去了酸,你把这酒卖给我吧,我来试试!这些都酸了,就按市价的三分之一,你看怎么样?”
张大头下意识摇头:“你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办法?不成不成,我这酒不卖也不倒……”
话没说完,他就被媳妇狠狠推了一把:“胡说什么呢!人家可是大酒楼的掌柜,会得多着呢!可丫头说有办法,肯定就能成!”
张大头懵了,他离家几年才回,并不晓得这段时间村中发生的事,还只当容可是个小丫头,怎么就成了大酒楼的掌柜?
结果不只是他媳妇,周围的乡亲对容可也满脸信任,纷纷劝他:“就是,你怎么这样和可丫头说话!”“可丫头办法多着呢,弄你一个坏酒还不是容易的事!”“按理你这坏酒都是要倒的,就不该收可丫头的钱,干脆给她就是!”
连里正都站在容可一边:“大头,可丫头确实有能耐,她说有法子,心里至少有八分把握。你要是听叔的,就把这酒给她。”
张大头彻底懵了。他看了看没人站在自己这边,酒是彻底保不住了,倒掉还是给人,都一个样。满心可惜地对容可说:“那……那你拿去吧。乡里乡亲的,不用给钱了!”
“谢谢大头叔,”容可信心满满地说,“若是成了,我还你一坛!”
容可的法子,就是把这酸了的酒蒸馏一遍,提纯出更高酒精度的白酒。
蒸馏酒这个念头,其实早就在她心里萌芽了。
这个时代当今酿酒技术还没有发展到蒸馏白酒的阶段,人们普遍饮用的都是酿造的浊酒,也就是直接用酒曲和粮食酿出的黄酒,饮用时需要筛过原料等杂质。
这就是诗里说的“绿蚁新醅酒”,绿蚁就是指为过滤干净的酒面上浮着的酒渣。所以人们饮酒的时候一般会先筛过原材料和酒渣等杂质。
这种浊酒纯度不高,酒度大约和后世的啤酒差不多,酒量好的人一坛子喝完也能轻松过岗。不止是饮用,因为酒度低,入菜去腥的效果也远远不如后世的白酒。
容可之前每次做菜用酒的时候,就想着要尝试一下蒸馏酒。如今恰好有机会让她实验一番。
她把这几坛子酸酒都运回了家中,照着记忆里在博物馆看过的古代蒸馏酒具画出了一副草图。
这图上的蒸馏用具可以分为两部分,底锅和甑桶都好寻,难得是架在上面、用作蒸馏冷却的天锅。这天锅是个浅底、尖锥型的锅,届时里面盛着冷水,酒气蒸上来之后遇冷凝结成液体,顺着天锅的内壁流到尖底,再顺着引流管流到收集容器里。
这天锅没有现成的,得寻人来现打。
那时在年中,县里的铁铺都关门歇业了,容可正发愁找不到铁匠。赵大娘就带着赵宝柱上门来自告奋勇,赵宝柱经跟着隔壁村的老铁匠学过两年手艺。他看过草图,又听容可一番描述,回去埋头做了几天,竟然真的打出她要的天锅来。
万事俱备,容可寻了个晴天,就把锅一层层架起来了。
她把几坛子酸酒连带着坛中原料全部倒进底锅里,再架上甑桶和装着冷水的天锅。灶下烧起旺火,不多时,酒气就蒸出来了。虽然锅与锅的连接处全都用棉布堵上,但还是不断有含着酒精的水汽溢出来。很快,甘醇的酒香就溢满了整个屋子,慢慢地飘出屋外去。
张大头自从酒被搬走,就一直记挂着,时时刻刻都往容可家里瞧。他最先灵敏地嗅到了那一丝酒香,赶到她家里来,站在院中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醇厚富裕的酒香充满了他的胸膛,没有半分的酸味。
“可丫头,你可真行啊!这酒还真被你救活了!”
容可此刻已经收集了一坛蒸馏过的白酒,笑道:“大头叔,这坛子酒还你。现在可以喝了,不过我可得先给你提个醒,这酒比起你原来的可烈了不少,你一开始少喝点,小心醉了!”
张大头喜上眉梢,搓搓手赶忙去接过酒坛,一脸自豪地说:“你可小瞧我了,你大头叔我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酒量好!一口气喝三坛还能下地呢!”
说着,他被满怀的酒香勾起了馋虫,忍不住先埋头喝了一大口。这酒真如同容可说得,和他酿的完全不一样,清冽又醇厚,而且烈得很!不过一口,那酒意一下就冲上头来,他抱着酒坛子步子迈出去竟然有些摇摇晃晃!
容可连忙让忠直把人扶住。见他这副醉态,就知道自己这蒸馏酒大功告成。又掌握了一个财富密码,她心里忍不住欢喜——看来接下来,可以考虑大规模发展酿酒了。
第49章 猪肉脯 红曲酒糟使得最终的成品更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