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清的声音清清冷冷,莫名让李老夫人心凉了半截。她快速地看了眼姜大仙,满眼的信任终于夹杂了怀疑。
姜大仙脸上慌乱一闪而过,愤怒地朝着李老夫人吼道:“你宁愿相信你儿子不知道在哪找来的假道士,也不相信这半个月来,为你们李家竭力毁掉邪灵牌位的我?”
他粗粗地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你们李家我出现之后才有事,那是因为我要帮你们李家解决掉这个邪灵牌位,沉寂的邪灵被我激怒醒来,一心要找破坏他好事的我报仇,你们以为我之前为什么要闭关,就是在重伤邪灵的时候受了伤,我抱着受伤的身体来为你们李家解决邪灵,反倒最后落了个害人的名声是吗?”
李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卜清把玩着手上的牌位,挑了挑眉:“你说这是个邪灵牌位对吧。”
姜大仙阴狠地看向她,“对,我劝你赶紧给我,不要惹火上身,那邪灵只是被我重伤并没有陨落,你这样的假道士碰到他非死即伤。”
卜清将牌位往茶几上一放:“那我们让‘邪灵’出来说说话,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姜大仙脸上的慌张不见,冷笑道:“哼,这邪灵可是在地府里是,根本不可能召唤出来,你就算骗人也换点有可信度的。”刚刚这丫头把所有事情说准还真让姜大师好一阵慌张,可现在看来只是个虚架子,半点本事没有。
第十五章 他怕了,他裤子湿了
卜清似笑非笑地看了姜大仙一眼,拿着牌位端详了一下,像是确认牌位中到底是谁一样,看了两眼后挑了挑眉,伸手极为随意地在牌位上轻轻拍了下。
“出来吧。”
姜大仙嗤笑出声,他懒懒散散仰躺在沙发上,脸上对卜清的轻蔑更重了,“小丫头,牌位里的至少是地府鬼兵级别的,道教里敢请地府鬼兵的大师都得立香案,备香烛纸钱等等等等,态度还得恭恭敬敬、小心谨慎,就你这随便在牌位上拍两下……”他看着卜清发笑,“你跟我在这闹呢。”
卜清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盯着眼前的牌位。
半响过去,牌位依旧毫无动静。
姜大仙得意的神色更加明显,他看了眼李老太太讥讽道:“有些人本事没学到家就敢出来骗人,可就是有失了智的人会被骗到,你说说这世道。”他又看了眼还站在卜清旁边的李总,“像我们这种苦练本事的人反而被人质疑,大家都这样还学什么本事,都去学骗人好了。”
卜清看了看眼前毫无动静的牌位,叹了口气,一个脑瓜蹦弹了下牌位:“给点面子好不好,人家都快把骗子两个字印我了脸上了。”
姜大仙牙都要笑掉了:“噗,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敢叫这位给你面子。”
他起身离开沙发站了起来,嘲讽地看向卜清:“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骗术这么低劣,也只有你旁边两位会被你骗到……”
话音刚落,茶几上的牌位突然战栗起来,那些人为摔出来的裂缝无端地冒出浓浓白雾,几秒的时间就将整个屋子蕴满灰蒙蒙的白雾,白雾深处传来一阵空旷深沉的声音响起:“何人唤我?”
刚站起身走了两步的姜大仙一个趔趄,惊恐地看向牌位。
牌位上闪过一道金光,刺得姜大仙睁不开眼睛来,再一睁眼,灰蒙蒙的白雾深处走出来一个人影,身着红袍,怒目圆瞪,双唇紧闭,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
来‘人’正面向姜大仙,双目不怒而威,“何人唤我!”
姜大仙两股战战,站都站不稳,他瞳孔扩散直勾勾地盯着来‘人’手上的生死簿和勾魂笔,嗓子跟卡了什么东西一样,抖着唇抖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崔……崔判官。”
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是崔判官最瞩目的特征。
崔判官何许人也,阴曹地府十殿阎王麾下的首席判官,专门执行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的任务,总而言之,是个大人物,是姜大仙舍了小命都不敢惹的大人物。
姜大仙咽了咽口水瘫坐回沙发上,这时的他再也没有刚刚面对卜清时的得意了,只有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恐惧。
他跟所有人都说过这牌位里是个邪灵,也就是说,他说崔判官是邪灵……
崔判官没在意眼前姜大仙这个小喽啰,而是一眼看到了茶几上破裂的牌位,他的脸色阴沉下去,看着眼前的姜大仙说:“是你们把我牌位搞成这幅模样?”
姜大仙抖得更厉害了,慌忙摆手:“大人不是我,摔坏您牌位的不是我!”他猛地指向李老太太,厉声道:“是他们!都是他们摔了您的牌位,我碰都没碰一下。”
他说话时声音都在抖,姜大仙刻意接近李老太太确实是为了这牌位上的功德而来,要想获得这些功德,就需要先切断李家和牌位的联系。也不是没有不伤害李家的办法,但那需要李老太太更加信任他,百年来李家供奉牌位累积下来的功德那么庞大,姜大仙哪里等得及,直接采用了最粗暴的解决方式,那就是砸毁牌位。
为了砸毁牌位的因果不反噬到自己身上,姜大仙根本没有自己动手,而是让李家人亲自动手,这样一来,就算牌位里是大罗金仙,那因果反噬也只会找上李家。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可偏偏出现了个卜清。
……
姜大仙忙着甩锅时,李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算不知道姜大仙口中喊的崔判官是谁,到了这时李老太太也能猜出崔判官是个姜大仙惹不起的大人物,更不是他们李家惹得起的人物。
姜大仙生怕崔判官不信,指着李老太太又说了一遍:“大人,都是他们把您牌位摔成这样,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李老太太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大仙,拿着龙头拐杖的手都在抖:“大仙,明明是你说牌位里的是个邪灵,让我们摔了它!”
姜大仙抖如糠筛,他怒瞪向李老夫人:“你胡说,我可没有和你们说过这样的话,你们是在污蔑我!”
李老太太气得腿都在打颤,“明明……明明是你!”姜大仙的的倒打一耙气得李老太太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李总赶紧帮她抚了抚胸口才缓过神来。
到了现在,李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自己信赖了一个多月的姜大仙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子,她不是来救李家的,而是来要他们李家命的。
也就是说,他们李家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全是她引狼入室造成的!
而自己儿子请来的大师,才是真正有本事真正想要为他们李家解决问题,可她做了什么,她百般阻挠、百般质疑,甚至怒骂想要把卜清赶出李家。
李老太太哀鸣了一声,瘫倒在自己儿子怀里。
崔判官活了千年,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端倪,他目光重新移到姜大仙身上:“这么说来,是你搞的鬼?”
姜大仙手摆的飞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整个人几乎要缩进沙发的角落,就在吓得几乎要失禁的时候,他忽然摸到了自己掉落在沙发上的腰铃,他神色一喜连忙拿出腰铃。
“大人您看我这腰铃,我是萨满教的,教唆他们摔您牌位的是个道士,我不是道士,我是萨满教的!”
见崔判官一脸狐疑,姜大仙又满脸狠厉地指了指卜清:“大人,教唆这些傻子摔坏您牌位的就是您身后的道士,就是她!”
崔判官转身看向卜清,在他庞大的身躯面前,卜清显得低微又弱小。
姜大仙脸上横肉狠狠地抽搐着,所有的惊恐都化作了对卜清的恨意,如果没有卜清,他现在应该取了牌位上的功德逃之夭夭了,哪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极致的恐惧激发了他最本源的恶意,姜大仙狰狞如厉鬼,嘶吼道:“大人,就是她说您是邪灵,您快把她挫骨扬灰!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卜清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滴,呆愣在原地一句话不说。
姜大仙脸上出现报复的快感,他眼睛睁得极大,想要将接下来卜清被崔判官挫骨扬灰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深深刻在脑海,以便在他往后几十年的人生里,拿出来细细品味。
姜大仙脸上横肉抽搐,扯出一抹狰狞的笑容来,他要看着、听着、记着卜清是如何被挫骨扬灰的!
崔判官动了,朝着卜清走了过去,姜大仙脸上笑容越来越深……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怒目圆瞪的崔判官对着卜清展开了笑容。
“卜半仙,好久不见。”
!!!
姜大仙狰狞的笑容一滞,脸上僵硬得看不出来是哭还是笑,他喉咙里发出了几个音节,嘶哑又可怖。
“不可能……不可能!”
卜清神情自然,宛如和老友交谈:“是很久不见了。”
崔判官笑容亲切,哪还有刚刚面对姜大仙的怒目:“五百年了,卜半仙你消失后这地府都没人来喧闹了,无趣得紧。”
身为当初那时代的道教第一人,卜清是地府的常客,和十殿阎王关系不错,自然和他手下的判官们熟稔。
卜清玩味地看着崔判官:“我倒是没想到,五百年过去了崔判官怎么成了邪灵呢。”
崔判官回身冷目看了眼姜大仙:“让卜半仙看笑话了,看来是我威慑力不够。”
呆愣在沙发上的姜大仙浑身一颤,整个人都僵硬下来。
李家的客厅除了卜清和崔判官的交谈声再无其他声响,不光是姜大仙震惊加恐惧地呆愣在原地,李家人和石大开也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要他们怎么说。
一开始以为卜清是个骗子,结果她还真是个道士;
接着以为卜清只是平平无奇一道士,结果她算命、抓鬼一把好手,堪称道教王者;
后来以为卜清是个王者道士,结果就是眼前这一幕……
谁家道士能和地府判官谈笑风生啊!
李家人震惊,石大开兴奋,唯有姜大仙回过神来悄然地摸到了门口准备开溜。
姜大仙看着眼前敞开的大门,极致的恐惧总算缓解了一些,只要逃出去就好了!
“哐!”
在姜大仙充满希翼的目光中,大门应声合上。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扑身上去死命的拉着大门,可那平日里轻而易举就能拉开的大门此时就像焊死了一般,不管他费多大力,一丝缝隙也没拉开。
背后传来卜清微带笑意的声音:“大仙,你要去哪。”
姜大仙浑身一颤,道袍下方淅沥沥地传来水声……
第十六章 这大仙还有两副面孔呢~……
他尿裤子了……
姜大仙死死地抓住门把手,李家人和石大开看向他的目光格外奇怪,身下也传来潮湿的感觉,可他现在哪有时间顾及这些,哆哆嗦嗦地反身扑通一下跪倒在卜清面前。
“大师我错了,我不该针对您,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卜清看向他,笑道:“大仙道歉是不是找错人,差点被你搞得家破人亡的是你身后的李家人。”
姜大仙眼泪鼻涕流一脸,跪着爬向李总和李老夫人,他原先那张桀骜意气风发的脸此刻看起来十分枯黄干瘪,他伸出手死死拽住李老太太:“我错了,我不该生邪念,我不该害你们,都是我的错,你们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姜大仙现在能这样卑微地跪在地上求着李家人,说到底还是因为怕。他也不得不怕,依崔判官的本事只要一句话就能把他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李老太太到现在还没缓过来,但灰败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血色,她一把推开姜大仙,紧紧抓住自己儿子,颤声道:“就因为一点功德,你害得我们家这么惨!”
姜大仙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一个劲磕头,一边磕一边说:“我能给你们李家祈福,我能保你们李家更上一层楼!只要你们放过我!”
姜大仙并不是所谓的道教骗子,相反,他是有真才实学的,就冲他能发现李家供奉崔判官的牌位上面有功德,就能证明他的本事比一般道士都要高,他给李家的承诺也不是乱承诺的。
可他一个差点致李家于死地的人李家怎么敢信,李总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厉声叱道:“我妻子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我儿子疑似胃癌晚期!你把我们李家害成这样,你也休想好过!”
姜大仙被踹翻在地,又因为害怕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上根本起不了身。
李老太太则拄着拐杖满脸泪痕地问卜清:“大师,这牌位不是那恶大仙说的邪灵牌位是我李家的恩人牌位对吗?”
卜清看了眼旁边的崔判官:“是。”
李老太太扑通一声跪在卜清和崔判官面前,声泪俱下地忏悔:“是我愚昧无知,是我害了李家,是我善恶不分让恩人受了委屈,我这条老命大人想要随时拿去,只求放过我们李家小辈。”
崔判官也转过头来,吊睛眼往她身上一打量。
“李家?我想起来了,唐贞观七年我入仕任潞州长子县令时,断过李家一桩冤案保了李家香火,我死后李家人给我立了个无字牌位,一供奉就是几十年,念在心诚我也给了几分庇佑。”
“如今牌位已碎就当因果已断,李家现在一病一伤乃是生砸恩人牌位受了因果反噬,此等这般,就不是我该干涉的了。”
李老太太哭噎声一滞,吓得气血上涌昏了过去,崔判官的话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救不了躺在医院的那两个李家人。
而这一切,都是李老太太盲目信任姜大仙带来的。
李总将自己母亲扶到沙发上,代替了李老太太长跪在崔判官和卜清面前,那是他至亲的老婆孩子,就算有一线希望也要争取。
然而崔判官是真的丝毫没有理会李家人,拱手朝卜清一鞠:“地府近日事情忙碌,我便回去了。”又看了眼吓得瘫软在地上的姜大仙,“卜半仙应当需要此人,我便不立刻带走他了,等他死后自会委派黑白无常前来勾魂。”
卜清随手朝崔判官挥了挥,算作告别。
崔判官躬了躬身,笑道:“望卜半仙早日恢复修为,地府没有卜半仙常来闹,当真是无趣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