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也平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他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一手随手扶着一个玻璃杯,另一手拿着把长柄勺子,在杯子里来来回回轻轻搅动。
满室都被药香充盈。
孟遥雪色的后颈处,发丝上的水滴凝集,倏地顺着背部滑进她的浴袍里。
有些痒。
钟知贺远远抬眼稍一睨她,下一瞬,便开口提醒:“过来,把药喝了。”
“喝完去把头发吹干。”
刚刚淋过雨,再不把头发吹干的话很容易感冒。
尤其是她这种身体娇弱的小姑娘。
“谢谢。”孟遥稍稍加快了步子走上前,药她可以喝,不过吹头发她真的不想吹,很累的。而且,他今天教过她,要直白要直接,所以干脆说:“我头发过一会儿就会干了。”
她这话开头的时候还蛮有气势,目光接触到他眼睛的时候却怂到声音渐低。
尤其是在对方一脸威胁的姿态,叫她“孟甜甜。”的那一刻。
孟遥就已经丢盔卸甲。
可惜对方完全不给她生路,继续低声灵魂发问:
“孟甜甜。”
“你听不听话?”
第53章
“孟甜甜。”
“你听不听话?”
孟遥听到这句话之后站在原地愣神的几秒钟里,这句话就反复在她脑海里响过无数遍。
他的声音很轻。
像是在哄一个还没有上幼儿园的小孩。
有那么一瞬间,他让她感觉到,她像是一个受宠爱的小孩。
这种奇妙的感觉,自从爸爸去世以后,再也没有过。
今天是例外。
所以孟遥站在原地,好久没动。
直到坐在桌前沏药的男人抬起头,睨她一眼,低声问:“傻了?”
孟遥这才回过神来,边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往他的方向走过去,边说:“没,当然没啊,喝药啊我现在就喝。”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已然走到钟知贺面前。想也未想,就伸手过去,一把握在玻璃杯上,可还没拿起来,就慌忙又放下。
“嘶——”
放下杯子的同时,忍不住吸了口气。
太烫了,她刚刚抓了这杯子一把,整个掌心实打实地贴上去,也就使得整个手心被实实在在烫了一下。
一眼看过去,细嫩的肌肤被烫的发红,整片掌心都是红的。
这么烫的杯子,他究竟是怎么扶着杯壁面不改色的?
一旁的钟知贺阻止的动作停在半空,见她很快就放开了手,不过已经被烫到了,便干脆站起身,顺势伸手过去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查看手心的伤势。
陡然被对方捉住手腕,孟遥本能地想往后缩,连手心的疼也顾不得,忙摇摇头,说道:“没事的,我没事。”
“给我看看。”
她攥着拳,让他看不见她掌心的伤势。
“哎呀我真的没事,再说你刚刚也看见了,我只是碰了一下下。”
“快点。”
“噢。”
面对对方的“最后通牒”,孟遥无法,只好乖巧地轻轻张开手指,让他看手心的烫伤。
还好,她放开的比较快,并不严重,只是有些发红。
不过钟知贺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他急匆匆拉起她,径直往洗手间走,然后是拉着她的手冲凉水、擦水、往手上挤牙膏一气呵成。
孟遥拦不住他,只能等他这一系列动作都做完以后,看着被涂了厚厚一层牙膏的手掌心,若有所思地顿了顿。
看着钟知贺认真在她手上涂好牙膏,将还剩半管的牙膏盖子盖好放回原处,孟遥抬眼悄悄看他,小声叫他:“那个,钟…钟知贺。”
她还不大习惯这样叫他。
但是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叫钟总又真的很奇怪。
只好硬着头皮。
钟知贺倒是没将什么称呼放在心上似的,随意应了声:“嗯?”
孟遥眨巴眨巴眼睛,很认真地问:“你家牙膏是,不要钱吗?”
“你有什么朋友家里是做牙膏生意的吗?”
“还是,公司下半年有进军牙膏业的打算?”
“……”
眼前的姑娘一脸认真地问出一堆蠢问题,钟知贺垂头,靠近了看她,好半晌,低低哂笑出声。
带着笑意问了一句:“我们家老爷子到底怎么把你招进来的?”
“傻兮兮的。”
天地可鉴。
整个海擎集团,没有一个人敢说孟秘书傻兮兮。
除了眼前这位。
孟遥倒是没被对方的话打过岔去,仍旧在坚持刚刚的话题:“浪费是可耻的。”
“钟知贺,”孟遥突然伸出没有被烫伤的另一只手,抬高到他额头边,手指细嫩的肌肤接触到对方冷白的前额,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轻轻在他额上弹了一下,空气中响起“嘎嘣”一声脆响的同时,孟遥凶巴巴地问,“不准浪费,记住了没有?”
这话说完,垂头看她的男人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紧接着,本能地抬起手,不知是要触碰她的手,还是要触碰她刚刚弹过的地方。
总之孟遥在对方的手伸过来之前,就慌忙撤开手,只不过这动作有点急,以至于撤开的时候,她的手还是不小心碰到他的。
轻擦而过。
她分明觉得脸上又燃起几分烫。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几秒钟,气氛暧昧的不可思议。孟遥甚至恍惚以为接下来就要像言情小说里写的郎情妾意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这到底不是小说,他们也不是那样轻率的人。
还是钟知贺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不无揶揄,拖着调子慵懒地说一声:“长胆子了。”
不过也只是调侃这么一句。紧接着就在孟遥开口之前,自己转了一个话题:“药再晾晾,先把头发吹了。”
孟遥的右手刚刚被烫到,虽然并不严重,但是糊了一手心的牙膏,很难拿起吹风机来吹头发。
她摇了摇头,想也不想地拒绝:“手都这样了,拿不起来,我看就不用吹了吧。”
说话的功夫,对方却已经从柜子里将吹风机取出来,插上电递到她面前,理所当然地说:“不是还有一只手?”
“……”
这场关于“到底要不要吹头发”的博弈,最终以孟遥败北告终。
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用左手拿起吹风机,一只手没什么章法地吹。
她惯常使用右手,左手没什么力气,又只有一只手,没办法一手拿吹风机,另一手整理拨弄头发。所以这一次吹得看起来实在有些潦草。
她有些烦躁,正想干脆说不要吹了,反正头发是她的,他总不能押着她吹吧?
这样想着,孟遥便想将手上的吹风机搁到洗手台上,然后再坚定地告诉钟知贺,她今天不要吹头发。
带点灼烫感的热风顺着她的头发吹到面颊,然后是颈项、前心……浴室里暖黄色的灯光将她的肌肤衬得剔透无暇,白皙非常。
还没等她将手上的电吹风放到身前的洗手台上,拿着吹风机的那只手突然只觉得手背一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另一只修长的大手严实地包裹住。
高大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两个人之间,仅仅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他的呼吸气息都覆在她身侧耳边,急剧放大。
孟遥整个人几乎僵在原地。愣愣看着镜子里无限靠近的年轻男女,看着身后的男人一手握着她的手,替她吹头发,另一手认真地拨弄她满头的青丝,比在公司开会的时候,还要认真上几分。
似乎是察觉到她从镜中投射的目光。
男人懒懒抬起眼,与孟遥的目光在镜中一接,旋即又移开,继续认真地去帮她吹头发。
认真的模样瞧着仿佛不是在给一个女人吹头发,而是在雕琢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而且是,视如珍宝的艺术品。
因为他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轻柔沉缓,小心翼翼。
等到吹风机产生的“嗡嗡——”声彻底停止,钟知贺关掉吹风机搁在一旁的时候,孟遥的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整个人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
许是因为保持这个姿势太久,左脚有些发麻,一个没站稳,不小心往后一靠,后背就靠到身后男人的胸膛上去。
这么正正好好地靠在对方身上,实在很像刻意为之。
是以,孟遥慌忙便要起身,以证清白。
可惜愿望未能达成,先一步就被对方按着前颈,扣留在原处。
男人掌心的温度源源传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从脖颈到面颊,尽数点燃。
孟遥只觉得心快要跳出胸腔,本能发慌,很小声地问:“钟知贺,你、你干嘛?”
“现在又学会直呼我的名字了?”男人低笑两声,凑到孟遥耳边,喑哑的声线放大数倍传来,带着无与伦比的蛊惑之力,“那以后,叫我什么?”
孟遥因为现在这个暧昧的动作,脑袋实在有些宕机。搞不清楚对方的意思,脱口而出:“钟、钟总!对不起冒犯了我以后保证不乱喊了您快放开我。”
“嗯?确定?”男人屈起食指,用指背轻轻探了探她面颊上灼人的温度,十分好心,“再给你一次机会。”
见她急着开口,他又不急不缓地提醒一句:“想好了再说。”
“唔……”孟遥想了好久,才终于试探着小声问出声儿,“知、知贺哥哥?”
……
好容易被对方放开,重获自由之后,孟遥的脸已经红的不成样子。偏偏始作俑者在旁,倚着墙壁,笑意斐然,一脸玩味地看她。
孟遥恼羞成怒,气鼓鼓地瞪回去:“钟、知、贺、你不要得意!我要向董事长举报你。”
好家伙。
向董事长举报?
他会怕董事长?
男人勾起唇,不以为意:“哦?”
孟遥红着脸抬眼瞪着他,豁出去了,一字一句地说:“你、调、戏、女、员、工。”
“……”
吹头发的小插曲渡过之后,为了防止钟知贺再突然靠近或者再往她手上涂牙膏,孟遥非常主动且小心地跑去喝了他特地给她沏的感冒冲剂。
然后才终于回房睡觉。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当然不住在一处。
他家这栋大平层公寓,大的很,除了主卧之外还有好几个房间。
钟知贺慷慨得很,任由她随便选。孟遥也就不客气地选了离主卧最远的一间。
并且在睡觉之前,十分仔细地关上房门进行反锁,身上的浴袍也老老实实穿着,连钟知贺借给她的宽大T裇也嫌不够长,大夏天里也要穿那件厚厚的浴袍。
总之,一应防范措施做得非常到位。
哦对。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防止钟知贺手里有她房间的钥匙,半夜时趁她睡着攻其不备对她酱酱酿酿做出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孟遥还特地把这房间那把特重的椅子搬到门边倚着。
……
可是即便如此,第二天一早,她还是很不幸的发现,她在主卧室,钟知贺的床上醒来。
第54章
一大早醒来,孟遥就接收到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她又在钟知贺床上醒来。
好消息是她觉得他们昨天晚上没做……呸,好消息是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在了。
孟遥试探着伸手,去探了探床另一边的温度。
凉。
嗯,大概对方已经起床好久。
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慌忙蹑手蹑脚地轻声下床,将床单、被子收拾整齐。这才随手理了理略显杂乱的长发和身上的浴袍,小心翼翼地从里打开了主卧室的房门。
钟知贺刚好从厨房走到客厅,他已经换好衣服,穿一条浓黑色的西装长裤,蓝色衬衫绾成七分,身上还系着纯黑色的围裙。
这个围裙也是孟遥前几天采购的,当时她选这个的时候,还在想会不会太大了,现在穿在他身上,却觉得小的可怜。
男人的视线一触及孟遥,便在原地站定,略一颔首,慵慵懒懒地指指沙发上被叠得像豆腐块一样的浅色绒毯,说道:“那个,帮我放卧室柜子里。然后洗漱,来吃饭。”
沙发上的绒毯,还有主卧另外一半没有沾染体温的床。
孟遥很快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还是试图确认一下,问道:“额,那个,你昨晚睡的沙发?”
“不然?”
“呃,哈哈我是想说,你在自己家里,怎么还睡到沙发上去了,我……”
“你是想问,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间?”
“……可以这么说。”
孟遥点点头,说完,却几乎将头埋到胸前去。
这个问题实在让她尴尬得头皮发麻。毕竟,这可不是她头一回不知怎么跑到他床上去了。
这种事情发生一次还好,再发生的话,多少显得她有点刻意。
另一头,钟知贺慢条斯理地解下身上的围裙,随意拿在手里,在原地抱臂,一连审视地看她,好久,才幽幽道:“孟甜甜。”
“啊?”
“你知不知道,半夜听见女人哭,是恐怖片常用情节。”钟知贺不无嘲讽地低笑两声,“说真的,还挺可怕。”
“您是在内涵我吗……?”孟遥弱弱问。
“我以为,这是直接说你。”
“……”
孟遥无话可说。显然,她就是那个半夜号哭的女人,因为她昨晚刚好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