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俗话说得好,土到深处就是洋。
她还真他妈不知道他是在玩笑还是说真的。
有疑问就问啊。
卫枝:“真的吗?”
单崇:“真的。”
背刺:“嗤。”
……
卫枝的小公寓单崇之前来过一次,在她家楼下。
往事不堪回首,那一天不提也罢。
这次他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地踏入她的房门……说实话,情况比他想象中要好那么一点点,家里的东西虽然多但是摆放的不算凌乱,沙发上的毯子滑落在地捡起来就行,箱子敞开放在一边。
里面的衣服层层叠叠堆成了小山,中间挖出来了洞,洞里原本放的是什么呢?
卫枝的洗漱包和化妆包。
单崇之所以知道,是这俩玩意被掏空了,空包扔在箱子旁边。
感觉到他的目光,卫枝迅速地冲过去把箱子翻过来“啪”地合上,坐在箱子上抬着头望着他,后者冲她薄凉一笑:“挡什么,反正都要拿出来洗……而且我都看完了。”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向阳台,专门挂换洗内衣裤的盘架上面夹着两条小裤衩,一条黑色一条白色,巴掌那么大的布料——
他的视线挪过去时,听见她尖叫一声,从箱子上跳起来去把那两条布料拿下来……
完全无视了她的一惊一乍,单崇懒洋洋地收回目光并没觉得这个他早就见过碰过甚至用过(?)的东西光是看一眼能有什么好刺激的。
“你知道那两条东西要重新洗吧?”
他弯腰,一只手掀开刚才被合上的行李箱,嗯,没长蘑菇……他把一件雪服拽出来,扔旁边。
“放那么多天了,灰尘都重新沾上去——”
他一回头,就看见小姑娘弯腰打开了洗衣机,作势要把手里两条布料扔进去。
单崇:“?”
单崇:“卫枝?”
卫枝:“啊?”
单崇:“你怎么平安活那么大的?”
在他拎着她的后颈脖把她塞进洗手间让她老老实实用手洗贴身衣物时,卫枝的电话响了,受不住男人冰冷的嘲讽和质疑,她像是接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把手里的玩意儿随手往浴室一挂,示意他闭麦,转过身接了电话。
是她妈。
对面上来就是八卦,非常直接。
“我听他们说南风也是在外面找了个男朋友,那人年纪挺小的,直接找到她办公室楼下来了,真的假的?”
电话那边,杨女士问,“我说你也就算了,怎么南风那孩子看着挺机灵的也干这种糊涂事——”
“什么叫我也就算了?”
卫枝举着电话,绕回客厅,看着男人把她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拖出来,可能染色的分类放一边,剩下的塞进洗衣机……
“你们的消息这么灵通?老烟——哦,就姜南风的小男朋友——才刚刚被她打发回广州,失魂落魄的,我看南风也不一定就很好受,行行好你们这些大人别跟着掺和。”
“那我不是担心问一问!”
“担心什么?说实话他虽然是个大学生但是寒假在崇礼上课收入不低,冲着姜南风肯定不是冲着她的玛莎拉蒂……哎呀,他俩闹分手是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都说让你们不要管!怎么小辈的瓜也要吃!”
“哦哟,什么吃瓜!讲得好像我很闲一样,我只是希望你引以为戒对吧,不要谈恋爱的时候头脑发昏,什么工作啊家庭情况啊住址啊一股脑全部告诉别人,到时候出了什么矛盾人家就找上门来——”
“……”
卫枝默默地看了眼不远处,被她盛情邀请“上门”,这会儿一只手撑在洗衣机旁,弯着腰研究洗衣机怎么用的男人——
他腰下弓,卫衣的帽绳在半空中摇晃。
夕阳之下,侧颜无敌。
卫枝着迷地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回过神来:“你说这个迟了啊,上次不是在咱们楼下遇见过我男朋友了?”
对面大概是被“我男朋友”四个字触目惊心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没立刻接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他又不是南城人,那几秒送人时间,他哪记得住?”
并不是的。
他记性好的很。
刚才进院子的时候,他牵着她全程走在前面,问都没问一句就到了她家楼下,也就上楼时问了她一句住在几层。
卫枝当然不会把这事儿告诉她妈贩卖焦虑,哼哼唧唧了一会儿,含糊着想挂电话,对面却不准备放过她:“我说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不跟你开玩笑的,现在社会那么复杂,南风妈妈现在都要焦虑死了——”
“知道啦。”
“你知道什么知道,卫枝,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儿事啊——你现在在哪?回家没?”
“回了。”卫枝坐在沙发边缘,一边用脚勾行李箱一边懒洋洋道,“洗衣服呢,晚点还得收去崇礼的箱子,忙得很。”
阳台上,男人听见小姑娘面不改色把他刚才干的那点儿家务活全部揽自己身上了,十分不要脸的样子,干脆“啪”地一声关上洗衣机的门,回到客厅。
一只手勾了勾她软软的下巴。
见她猫似的微微眯起眼,抬起下巴让他挠,他无声地冷笑了声,一只手撑在沙发上,俯身一口咬住坐在沙发靠背上的小姑娘的唇瓣——
她被咬的缩了缩,原本一翘一翘的脚僵硬了下,抬手轻轻拍打他的背,示意他别闹,电话还没挂呢。
单崇警告性地咬了咬她的下唇,就在这时候,突然门口电子锁传来输密码的声音——
正玩闹中的二人均是一愣。
卫枝干脆头发都竖起来了。
“杨女士?”卫枝对着电话叫了声,“妈?”
那声“妈”的尾音伴随着家门被打开变了调。
于是杨女士一开门,就看见屋子里,女儿坐在沙发靠背上坐没坐像,双手抱着男人的脖子,肩膀和面颊夹着手机。
在她面前,男人一只手撑在沙发上,微微弯着腰,另外一只手虚扶着小姑娘的腰,不让她掉下去。
两人双双转过头。
六目相对。
拎着新鲜蔬菜,前一秒还在电话里耳提面命女儿保护隐私不要把男人往家里带的杨女士陷入沉默——
现场一片死寂。
只剩下洗衣机“轰隆”“轰隆”运作的声音。
卫枝感觉到自己腰间的大手挪开了,男人淡定地拽着她的胳膊将她从自己身上拿下来,直起腰,用四平八稳的声音同杨女士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
半个小时后。
卫枝家小小的餐桌坐得挺满——
卫家国先生扶着面前的热茶,盯着茶叶旋转,冷静道:“不要盯着我看,我也是好好下个班就被叫过来……原本约了客户的。”
他一边说着,时不时扫一眼厨房里忙碌的杨女士,再看看鹌鹑似的缩着头坐在桌边的卫枝,叹了口气:“第一次让男朋友上门,就是帮你洗衣服,你可真长脸。”
卫枝:“……”
卫枝飞快地扫了眼单崇,心想他都没意见。
此时此刻,卫枝烦着呢。
这波家长见面会,她有点猝不及防——
不是没考虑过这档子事,但是介于单崇家情况比较复杂,原本他们也是商量好了等事情都解决了再光明正大地见家长什么的……
也是了!你一负债的人屁颠颠就上门见了人小姑娘的家长算怎么回事呢?
人家家里条件还挺好的。
反正单崇是出于这种考虑,才主动提出把见面延后,上次在楼下遇见打了个招呼头也不回地走了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属实意外撞上了。
然后杨女士又嫌不够热闹,把她爸一起叫来,就成了眼下这种局势。
罪魁祸首进了厨房,留下卫家国先生在外面跟他们“闲聊”,在厨房里叮叮当当的,食物的香味飘进屋里,卫枝本应该觉得饿了,却觉得胃在翻滚。
她听着卫家国捧着茶杯慢吞吞的讲话,说是闲聊,在她看来也差不多算是把单崇问了个底儿掉,从他以前做什么的到现在做什么的,听的卫枝都快尴尬得发疯:“您要不再问问他今后十年内职业规划?”
卫家国咳嗽了一声。
单崇扫了她一眼。
卫枝直接看了回去,意思是看什么,老子护着你。
卫家国感觉到了女儿的不情愿,想要打发她去厨房,可惜后者屁股黏了胶水似的根本不愿意动,板着脸坐在那,大有一副“你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反正我不走”的胳膊肘朝外拐趋势——
啊。
理解。
卫家国先生也是有审美的,虽然中年男人对于“英俊”这个词的理解和年轻人到底有些不一样,但是这并不妨碍女儿的男朋友长了一张全年龄段范围内但凡长了眼睛都知道他长得不错的脸。
而且人家年轻人很有礼貌,往那一坐也不见毛手毛脚的紧张或者咋咋呼呼的夸夸其谈……在某个运动专业领域能做到挤进国家队那得是多大的本事,人家提起时语气淡然,不卑不亢的。
确实讨人喜欢。
于是当下,在卫枝不配合的情况下,卫家国“哎呀”了声,好脾气地冲单崇笑了笑:“你看,她还不许我问。”
单崇笑了笑,把能说的都说了。
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
平日里同龄人甚至是雪圈范围内全年龄段的高高在上惯了。
但是在长辈面前,他表现得特别有礼貌——而且是特别自然随和的那种有礼貌,让人甚至有点怀疑他平日里那些非人类的攻击性是不是故意的……
卫家国说什么他都能搭上话,眼前那一杯茶,苦的涩的回甘什么的都能说上两句,卫枝只有干瞪眼,发现他好像和这长辈还挺能聊得来。
硬聊了快一个多小时,总算是能吃饭了。
这一晚餐,菜品丰富,卫枝原本是饿了的却有点食不下咽,明明都是她喜欢的菜,她也没动几下筷子……
主要是因为刚开饭没多久,她都没来得及喘一口气,杨女士一个个盛饭的时候,顺嘴问了句单崇家庭情况。
当时卫枝汤勺直接“哐”特别突兀地掉碗里了,那动静搞得桌子上安静了几秒。
她想死的心都有,手扶着桌子,隐约压着火问:“就好好吃个饭不行吗?”
嗓音低沉得像是幼兽,明明没那个气场却强行支棱起来了,像是拼了命的想护着什么。
杨女士看了眼卫家国,似乎是有点惊讶——
自己的女儿她倒是清楚,惯坏了,有什么不高兴的她就会直接说,而不是隐忍着生闷气。
比如之前和韩一鸣一家子吃饭,她就敢直接掀了桌子就走呢,扔下所有人。
现在她却没这么干。
老老实实坐在桌边,像是用了什么洪荒之力在忍,忍无可忍才挤出那么一句……中性台词。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坐在她身边,男人动作自然地把自己的汤勺放她手边,把她那个沾了汤的用筷子从碗里夹起来,用纸巾擦了擦,放到一旁。
然后在卫枝的沉默里,他才不急不慢说了自己家里的情况——
父母普通小学和初中教师。
家里还有个妹妹,小他七岁,刚刚二十,以前是花滑省队运动员,后来因为训练事故截肢在家,康复训练保持机理的同时,等着定制义肢,
家里也因此希望他从国家队退役。
所以他也就退役了,现在做做民间冰雪推广和一些俱乐部活动,业余时间在融创或者雪场教课,收入还行,但是因为妹妹的义肢不便宜,现在还在攒钱。
以上这些。
单崇说了,一点儿滤镜都没打的真实版本。
他不急不慢地说完,卫枝能看见她爹妈在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儿,显然是没想到对方家里情况还挺复杂。
她心里当时凉了半截。
一餐饭吃的浑浑噩噩,恨不得打死自己——
早知道这样,她宁愿自己洗十次衣服收二十次箱子,她也不连哄带骗地把单崇弄回家里来……
他又没做错什么。
为什么要坐在这,接受对他来说几乎算是陌生人的盘问,再用平静的语调把那些鸡飞狗跳的事情说出来?
一想到这个,卫枝就难受的要命。
她低着头扒饭,头都懒得抬,全靠男人给她夹菜,夹什么就吃什么……
没有菜就吃白米饭,反正这会儿她压根都不知道送进嘴巴里的是什么。
桌子下面,她的腿不自觉地往男人那边蹭了蹭,等她靠住他的腿,隔着两层布料感觉到他的体温,她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的胸口才稍微放松了一点儿。
感觉到男人转过头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
然后桌子下,他腿没挪开。
在话语间,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手滑落在桌下,修长的指尖搭在她的大腿上,安抚似的拍了拍。
……
卫枝这辈子没吃过这么煎熬的一餐饭。
吃过晚餐,杨女士和卫先生准备离开,卫枝跟在他们身后一路送到玄关,被喊住了脚步。
她扶着玄关,僵持着,没动弹。
就在这时,站在她身后的男人从她后面,拍了拍她的头,说他去送。
一行三人离开的那一秒,卫枝勉强也就维持镇定到门关上那一刻,就像被放在火上烤的青蛙似的蹦起来,她一路飞奔到窗台前,靠着窗边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