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枝抱着板从他身边路过。
挑起眼角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
背刺对她比大拇指:“应该让外面猜这猜那的人都来坐进这趟缆车,缆车门一开一关的瞬间,他们就再也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惑。”
“哪方面?”
”崇哥除了会滑雪还会干啥啊,”背刺说,“和阿宅太太放一块儿,属实高攀了。”
没等卫枝说话呢。
身后走上来的男人对着他头盔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
山顶雪场的公园在一条比较受欢迎的雪道的半山腰上。
很多初学向着进阶出发的萌新们滑过那条道时,总是能看到网子后面、跳台上面,有大佬的身影腾空而起,并发出羡慕的声音。
老烟带着卫枝一路纠正动作,从山顶滑下来。
因为在改前刃,他们是一个一个刃单走下来的,老烟这些年受欢迎也不是光凭那张脸,面对学生的时候他确实很有耐心,每个刃走的有什么问题,他都能一个个细节地说出来。
单崇他们走在前面,卫枝路过公园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跳台子了。
卫枝抬头就能看见男朋友指着不远处的跳台在说什么,一边说,一边做手势,做了个弯腰准备起跳的姿势,戴着手套的手指朝着雪板方向勾了勾……
大概是说起跳和抓板时机。
旁边小熊听的挺认真。
卫枝抓着网眼巴巴往里看了一会儿。
没过一会儿,小熊就出发跳台子去了,跳起来可能是太紧张高度也不够,抓板一瞬间转了可能不到90°就往下掉——
掉地上倒是没摔。
因为从后面踩着直板跟着的男人在她起跳的一瞬间好像发现了不对,直接走了个刃加快了速度而后在她落地的同一时间扶着她的腰,带着她滑了一段距离,然后拽着她的腰甩了个后刃,猛地停下。
这个动作几乎让他们贴在一起。
卫枝脸压在网上,全程只是在单崇接住小熊的时候“哦豁”了一声,看他们都没摔,因为垫脚翘起来的雪板落了回去。
老烟在旁边,压根没看网子里面,他注意力全在卫枝身上,看她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男朋友和别的女人靠一起她一点反应都没……
有点儿纳闷。
他往网子上一靠,弹了下,整个人半躺在网子里,他说:“你怎么想的?”
听到他突然发出声音,原本脸怼网子上的小姑娘转过头,茫然地看着他。
“雪圈为什么总被外面的人说乱,就是除了刻滑之外,各种玩法在教学过程中,帮扶和引导的动作亲密又理直气壮,人与人之间很容易产生特殊情感……”老烟说,“比如刚才。”
卫枝:“刚才怎么了?”
老烟:“师父的手扶着别的女人的腰。”
卫枝:“不接着她不就摔了吗,中跳台也挺高的,摔下来可能就是一波雪场救援,很惨的。”
她理直气壮的声音让老烟开始质疑他是不是多管闲事,或者是他的理解有问题……刚才小熊还在缆车上挑衅她,这会儿她没事的人一样,然而是作为和小熊稍微比较熟悉的他在这说三道四——
他抿了抿唇,盯着卫枝。
“扶腰就扶腰了,扶一下怎么了,如果非要用这种高危险动作才能换来一个扶腰,我天天和他睡一张床也没在鬼门关三进三出,算不算赚翻了?”
她听上去絮絮叨叨的,像是在开解他,“他还能因为一个扶腰的动作对她神魂颠倒吗?”
“话不能这么说——”
“他可能对我的腰比较神魂颠倒。”卫枝的声音相当自信,“要是扶着还不如层层叠叠的速干衣内胆护具雪服,我睡衣岂不是白穿了?”
老烟沉默了下。
最终,他在网子上,往下滑了滑,还是忍不住说:“我和姜南风在一起的时候,她经常会因为在雪道上碰见我上课,站在旁边看一会儿就生气。”
“……”
“然后就吵架。”老烟嘲讽地掀了掀唇角,“我说那我不上课了,她就会变得更加生气。”
“那你说你不上课了明显是赌气,更生气不是应该的嘛?”
“?我可以真的不上。”
“你可以一天不上,你还能一辈子不上吗?”卫枝奇怪地问,“除了戒烟戒酒,别对女人承诺任何你将会改变你生活节奏的承诺,这话说出来的一瞬间,注定了它短暂的时效性,你已经在撒谎了,你指望谁会信呢?”
老烟想了想,想反驳,话到了嘴边,却发现她说的是对的——
他确实可以短暂不上课,但是并不能总不上课,他靠着上课交学费以及扩大知名度,未来毕业也许也会从事相关的工作……
他并不会真的放弃教学。
那他在承诺后短暂休课,又从什么时候开始重新开始?
和姜南风分手?
还是承认自己只是短暂性信守承诺?
他突然就有点儿明白了姜南风为什么看见他上课要生气、听见他不上课更生气的原因。
“老烟,你方向好像有点走偏。”
“什么?”
“重点不是你上不上课啊,虽然摸不到,看不见,但是人人之间确确实实是有气场存在的……为什么我能放着明显揣着不同心思的小熊来找单崇上课,随便她干什么也心如止水,因为我感觉不到,那一颗石子扔入水后,有可能溅起过任何涟漪的迹象。”
“……”
“她们愿意来掏钱上课,就来。”卫枝说,“反正那些钱最后去的都是好地方,算她们积德行善。”
老烟不说话,还在琢磨关于“石子”和“涟漪”的问题。
卫枝的发言就很有正宫皇后“本宫一日不死,尔等终身无用”的味道……
姜南风对他,却一直看得很紧。
相似的问题,她们处理方式完全不同,令人费解。
卫枝扭过头,垂眼看着少年,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其实不是我和姜南风有所不同,是你和单崇有所不同……这个问题,你自己琢磨。”
……
卫枝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一直表现得懵里懵懂的。
可能在95%的外人看来,她能把单崇拿下且感情稳定至今,是因为月老就是他妈牵了这根剪不断的红线,所谓的缘分妙不可言。
然而今日,好像又是所有人被她上了一课呢。
其实她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一天上完课,单崇跟着小熊后面一前一后往下滑,两人距离拉得很远,最后到了雪具大厅前面那个坡时,他们已经完全不像是两个认识的人一块儿从山下下来的。
到了坡上,小熊跳了个Ollie360°,顺势卡住前刃,横着走了一段,等单崇滑进了,她看了他一眼。
单崇看见她了,隔着雪镜他只是瞥了她一眼后,就往下直接上了雪具大厅门前。
到地方,弯腰,摘板,脚尖一勾固定器把板挑起来拎手里……他刚摘下雪镜,这时候身后雪板卡刃的声音,他回头,看着小熊正好停在他脚下不远处的位置。
他犹豫了下,脚下稍微一顿。
这时候她已经摘了板,凑上来,摊开手,将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的一颗糖塞进他手里:“辛苦啦!”
她活泼地说。
单崇想了想,原本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就这么算了的,但是这会儿,拎着雪板的指尖在雪板上弹了弹,他说:“我有女朋友。”
小熊一愣,“啊”了声。
“你们要是真想学公园,来上课,欢迎。”
男人垂下眼,太为难他了,一边想着这话要怎么说听上去比较礼貌,漆黑的双眼中却是根本无法掩饰的不耐烦情绪,浓烈呛鼻。
“但是要整那些有的没的,搞小动作,这钱我赚不了,你们得找别人。”
拉下护脸,他缓缓吸了口气,眉眼间透着的冷漠比傍晚的雪场穿堂风更加冷冽。
他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漂亮女人笑容慢吞吞地收起来,面部紧绷,大概是觉得难堪吧——
她确实很漂亮,单崇也搞不懂这样一个,虽然被雪圈做梗群嘲但是滑的还可以长得也好看起码当面没人会笑话她的人,有捧着自己的圈子不待着,非往他跟前凑什么。
小熊摘了手套,强颜欢笑了下:“什么意思?我也没有——”
“今天在缆车上,你说那些谁教不教的话题,她听着应该不是很高兴。”
单崇打断她,“回去又该我倒霉。”
“崇哥,你这样小心翼翼——”
“她脾气不好,一言不合爱哭又要闹,顺着她我日子好过。”
男人说着,抬手,随手把刚才被强行塞过来的那颗糖放在身边的栏杆上,拎了拎手里的雪板,他冲着她礼貌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他还算礼貌。
盯着男人头也不回的背影,小熊面无表情心想——
起码一米开外就是一个垃圾桶,他好歹没把那颗糖扔进去。
礼貌而生疏,冰冷的不近人情。
单崇还是那个高高在上、清高得不可一世的崇神,一点也没变。
隔着雪具大厅的窗户,小熊看见男人推开门的瞬间,从里面小碎步冲过来个身影跳到他身上,男人扔了板,接住她的屁股,让她像是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
侧过头,跟她说话。
……哦。
除了在某个人的面前,情况例外。
第119章 老烟
隔着玻璃,站在外面喝冷风的小熊当然听不见,此时此刻崇神的女朋友小姐姐挂在他的身上,用最亲密的姿势讨论着最致命的话题——
“和她站在外面说什么?”
“让她上课就好好上课,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看见她塞了个东西给你。”
“糖。”
“东西呢?”
“放外面了。”
“怎么不扔垃圾桶啊?是扶过小姐姐的腰那只手断了抬不起来吗?”
“因为没礼貌,搁这跟我玩快问快答?”
男人微微侧着脸,说话时候说出来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颊。
他刚从室外回来,身上令人熟悉的味道还夹杂着冰雪气息,雪服上面凉嗖嗖的,她抱着他的脖子伸头过去亲了他唇角一口,一双杏状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单崇把她放下了,在他弯腰重新拎起雪板时,小姑娘迅速蹭过来,一只手拎自己的板,另只手抱着他的另外那边胳膊,他低头扫了她一眼:“偷看我给别人上课?”
“我就是路过。”
他要把手抽回去,她立刻抱得很紧,笑眯眯地补充了句,“下午那条路过公园的高级道雪多烂你知道不,再过去还有好长一条平路,我要不是特意路过疯了才走那边?”
人们都说,山顶雪场的老板其实更疼爱双板。
因为在山顶雪场,有两条人流量最密集的雪道,而这两条雪道与主干道的相连处,都由很长一段平摊初级道链接——
最长的那段平路初级道长达一公里左右,这初级道一马平川基本可以算是一点儿坡度都没有,双板随随便便就过去了……单板的只能一鼓作气放速过去,要是半路摔了或者停下来了,那就是世界末日来临,只能毫无尊严地摘板用两条腿走过去。
下午人多的雪道雪又很烂。
通常到了这时候,滑单板的人们都散落在雪场其他地方,没事干还真不爱往那两条雪道凑热闹。
单崇想了想,觉得她说道理。
“哦,路过。然后看我扶了人一把腰就记恨上了?”男人轻描淡写的语气,“我要是不拉着她,她摔废了不得找我赔钱么?”
“嗯,我知道啊。”她挂在他胳膊上,一边往前走,头也不抬道,“所以我当时没冲进去叉着腰问你们在干什么,我就是想听你自己从嘴巴里说出来,怎么了?”
“不说出来就是有猫腻?”
“不是,”卫枝翘了翘唇角,“是说出来我听着高兴,练活那么累,不出活又那么苦,找点乐子还不行么?”
“……”男人沉默了三秒,抓住了重点,“又没出活?”
“什么‘又‘,注意你的用词……老烟说的,要是十天半个月就随便贴地大回转优雅摸雪,那他过去的好几年都在干什么。”
“渣男说的话也能信?”
“能啊,”卫枝说,“这么好听的安慰我干什么不信,信一下也不会少块肉。”
“我没安慰过你吗?”
“安慰过,”卫枝说,“‘又没出活‘,暗示我不出活才是常态,有什么好值得拿出来说,这个算吗?”
“……”
男人低哂,好脾气地抬手掐了把她的脸。
此时,两人正好经过滑雪学校,滑雪学校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个小山似的身影,那人一抬头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都戴着口罩呢他也是一眼认出来了,“哟”地一声乐了,喊了声“山有木选手”。
单崇掀了掀眼皮子,一看,来人正是几个月前那个神奇的下午,把他从睡梦中拍醒,告诉他外面站了俩没人要的小可怜萌新,让他大发慈悲出去敷衍一下的双板熊型教练。
“山有木选手,”熊型教练说,“现在的年轻人流行用这种梗当马甲,然后强行官宣自己是个妻管严顺便整得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