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自暴自弃补充:“吵架什么的,我倒是想。”
旁边的人目视前方,余光都没给他们一个。
然后缆车到了山顶,山顶的人多了起来,卫枝虚荣的自尊心作祟,愣是支棱起来安安稳稳地下了个缆车,没摔,就是单脚不会转弯了,直板下去,到了平地等它自己停下来才停。
可惜都没人给她学会的新技能鼓掌。
不远处就是传说中的艾文大道。
艾文大道前面没几个人,就能娴熟穿板下缆车的背刺、老烟和单崇他们站在那,等着。
呼哧呼哧地拖着板单脚滑过去,气来不及喘匀,她刚伸脖子看了眼滑雪人必来朝圣地长什么样,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呢,雪服的帽子就被人从后面拽了一把——
“看够了没?走了。”
冰冰冷冷的声音十分冷酷。
艾文旁边还有其他相对合适新手练习的高级道,那才是卫枝今天下午的目的地,然而她……当然还没看够传说中的艾文。
站在这传说全国排名前三最陡雪道前面,她都觉得自己变厉害了一丢丢……
而此时她目光所及之处,没多少人,雪道很宽,在她看来根本没想象中那么陡,就和崇礼山顶雪场高级C道前半段差不多的坡度。
卫枝突然来了勇气。
拍掉拎着她帽子的大手,望着雪道:“我觉得我能下去,这不陡。”
单崇:“你下不去。”
声音毫无起伏,毫不犹豫的拒绝。
卫枝急了,要跺脚——发现自己还拖着死沉死沉的雪板——于是变成弱弱地踩了踩雪板:“怎么下不去?我推坡就能下!”
单崇:“推坡你也下不去。”
卫枝猛地回头,倔强地与身后男人对视了三秒,两人之间的气氛简直下一秒就要拔刀——
这时候背刺在旁边当和事佬:“没事,来都来了,艾文也不是说来就来的地方,网红打卡地,就让她推着玩一会儿呗……实在不行,咱们这么多人,抬也给她抬下去了。”
闻言,卫枝立刻往大师兄那边挪了挪。
阵营划分瞬间清晰。
单崇抬了抬眼皮子,无言扫了背刺一眼,后者成功被那无形的威压镇压了,立刻转头多恨不得贴他身上的小师妹说:“……当然我就提议,具体你还是得听师父的。”
卫枝:“……”
这个没骨气的登西。
为了表明自己坚定的决心,卫枝不再搭话,拉扯了下腰间的小乌龟,又调整了下头盔,然后在单崇眼皮子底下弯腰,坐下,穿板。
好在男人没有再阻止她。
也没有扔下她转头就走。
只是沉默盯着她穿板,等她穿好板扑腾着要爬起来时,才不急不慢动了下,弯腰去穿自己的板……
等他直起腰时,她正好也张牙舞爪地爬起来。
男人下巴点了点雪道的方向,唇角一掀,露出点森白的牙:“走啊。”
……………………………………卫枝怀疑他护脸卡在下巴没拉起来纯粹就是为了给她看清楚他的脸色。
她从把目光从阎王爷的脸上收回,扭头伸脖子看了眼雪道,再次确定了这坡度后刃落叶飘她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给自己鼓足勇气,她就踩着雪板往下去了。
时隔大半个月,再次踩在雪板上,可能是租来的板到底好用一些也可能是新疆雪软,她觉得自己比在崇礼时候娴熟很多……
甚至能抽空回头看一眼。
看阎王爷背着手,稳稳地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眼睛是看着她的——像极了看一岁女儿学走路时紧紧跟在后面、恨不得牵一根狗用牵引绳的老父亲。
虽然他目光不怎么和善。
但看到他跟在后面,莫名地,卫枝有些心安,对“全国前三陡雪道”的恐惧还是有莫名减小,那种紧张的感觉稍微退散了些,小姑娘仰着脑袋:“看,这不就下来了吗?”
单崇背着手,冷笑一声。
此时卫枝还不知道这个人在阴阳怪气什么。
直到继续往下推了百来米,她突然发现雪道的画风变得有点点不太对——就是她的雪板后刃和雪道的夹角越来越小,她开始逐渐有点儿卡不住刃,且整个人不由自主就要往前扑……
再一看脚下,原来在她没注意的时候,雪道的坡度已经变了,变成根本看不到山下的那种陡峭程度。
与此同时,雪道两旁,刚才在山顶上压根没看见的人群也热热闹闹都出现了——
一部分人,一边尖叫着,一边屁股着地躺着挫下去了。
剩下的另外一部分坐在道旁,大有说有笑那叫个谁也不嫌谁丢人……
别问,问就是遇见了和卫枝同样的问题,开始自信如风,然后发现雪道后半段画风迥异根本下不去。
此时的她还并不知道,她脚下的这个地方,正是艾文大道著名的“人生思考点”——
可以说从这里开始往下两三百米,真正的艾文大道才刚刚开始。
…………………………然而卫枝已经结束了。
面对整个人抑制不住想要往下翻的冲动,她毫不犹豫“啪”地一屁股在雪道上坐下了——
这坡陡峭到什么程度?
她坐下了,但是她觉得自己没完全坐下,而是半站着靠在雪坡上,手随便一撑可能就能直接站起来那种。
她刚坐下,原本跟在她身后的男人便默默来到她身边,停下……相比起周围散落一地的对陡坡束手无策的人们,控板能力对他来说,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随便。
此时单崇余光扫过下面的雪道,发现剩下的雪道还他妈剩挺长,沉默了下,便建议:“试试推下去,不用落叶飘……推到哪是哪。”
那句“推到哪是哪”倒是非常委婉,不给人压力。
关键时候感谢他没有甩脸子讲刻薄话,卫枝“哦”了声,好歹也是把崇礼俩雪场高级道推坡推了个滚瓜烂熟的选手,她尝试站起来,推坡——
然后站起来,就惊恐地发现,她根本不敢改变雪板当下任何的状态……
但凡动一下,她就觉得我自己要一头栽下去。
咬着牙颤颤悠悠往下推了两米,这时候旁边一哥们“啊啊啊啊啊我艹”呐喊着带着一阵两米高雪尘轰轰烈烈屁刹滚下去了!
呲溜那一下雪耗子似的,吓了她一跳!
一瞬间心都他妈提到了嗓子眼,什么视线、下蹲压重心、雪板角度都不重要了,条件反射就要往后倒!
就当她做好了准备同款“啊啊啊啊啊”骂着脏话挫下去时,身后突然有雪板半刃切雪声,紧接着一双大手伸出稳稳地拖住了她的腰,将她扶住,止住了她下滑的趋势——
砰砰。
是心跳激烈跳动又猛然骤停的惊天动地。
白雪皑皑的雪道上,小姑娘半倒在男人怀中,茫然地眨眨眼,回头只来得及看见那扶在自己腰间的大手死死地卡着她的腰——
熟悉的磁性男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点因为发力拉人而不匀的气喘,低沉沙哑:“错了没?”
“……”
“下次再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
“……错了,错了,再也不敢了!”
该怂的时候就——
卫枝思绪还没理明白,忽然感觉到放在自己腰间的大手紧了紧,身后人呼吸的声音也消失了。
一阵诡异的死寂后。
原本在她身后扶着她腰的男人,突然撒开手,一只手压住她的肩膀,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前直接换脚、直板、C弯卡前刃,干净利落的一套动作从她身后换到她面前——
双手从扶着她的腰,变成扣住她双手手腕。
男人面无表情,抬了抬眼,淡道:“换个姿势,拉你下去。”
卫枝:“?”
怎么了?
有什么区别?
……
提问到了嘴边,突然腰间那原本消失的束缚力鬼使神差以幻觉形式回来了,隔着衣物,那一瞬他贴着她的腰、收紧掌心的力道忽然立体,滚烫火热。
卫枝:“……”
懂了。
《健身房日记》嘛——
:)。
第39章 疤痕与被阉割的录像
气氛就很诡异。
刚开始都没人说话,现场严肃得像是体育局给了卫枝一个名额让她明年必须去参加冬奥会,而她现在的进度是刚学完推坡……
而单崇,则像是卫枝已经准备好把他的名字做成牌子挂在胸前,然后在冬奥会现场在全世界面前表演推坡。
“教念……师父。”
卫枝叫他。
在她声音响起来的同一秒,有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力道放松了,看上去他想直接撒开手把她扔下自己跑。
于是那句“人类社会的基本文化进程已经到达了新的高度您别那么纯情好吗那才只是一个封面而已”这句话被她吞回了肚子里。
“别紧张,”卫枝听见自己的声音换了个语调,“放轻松。”
就很慈爱。
然后。
如果眼神儿能杀人的话,现在她应该已经死了。
零基础上雪十天,还被人拉手拉玩儿推坡,放眼整个雪圈恐怕也就卫枝一个,但她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毕竟相比起面子,还是命要紧——
这可是艾文大道。
当然,眼下,她的师父显然并不是在为她的学习进度怀疑人生。
单崇拉着她也不是完全推坡。
就是引导她拧板,放直板,压重心,然后换刃。
刚开始卫枝还不习惯,有点儿紧张,换了四五个之后,坡逐渐没有那么陡了,她开始逐渐尝试没话找话地跟单崇搭话,也不是她想搭话或者怎么的,主要是这么诡异的沉默……
她也很尴尬的好吗?
“明天你上课吗?”
“下午。”
“那上午你还能教教我,今天下午我把C弯学会就好了。”
“……嗯。”
“你别‘嗯‘呀,说点别的,我又不会吃人。”
“卫枝。”
记忆里,男人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喊过她的名字——也没正经八本问过她叫什么,估计是在她拿雪卡的时候站在她身后顺便看见的……
不管怎么样,卫枝长大后,大家都很少这么叫她,长辈叫她“小枝”,同辈朋友叫“叽叽”,被全名全姓这么叫,一般不是准备吵架了就是准备挨骂了。
卫枝的手腕还拽在他的手里,有点紧张地“啊”了一声,抬起头对视上对方毫无波澜得像死人的黑色瞳眸:“不管你想说什么,现在,闭上嘴。”
然后,世界就清净了。
正好此时到了雪道快结束路段的缓坡,就是卫枝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坡度了,原本拉着她的人毫不犹豫放开了她的手,让她自己练,就先练前后刃的C弯——
放直板,前刃刹车,和后刃刹车。
卫枝听话地“哦”了声,努力回忆之前单崇怎么跟她说的,左脚抬起右脚踩——放直板——然后右脚缓缓抬起,两只脚都抬起的时候,左右的力量都压在后刃上,雪板就会自然而然的拐弯,刹车,完成一个后刃的C弯。
“左脚别提前抬。”
“右脚拧板……重心。”
“躲重心了,我说了,你越往后躲重心,板的力量全在板尾,你往前呲溜的速度就反而会越快。”
“我都说腻了,你还没听腻吗?”
“耳朵是不是长毛了?”
“左脚在干嘛?”
“左脚。”
“你其实是左脚前吧,不然作为一个不主动发力的后脚它凭什么动的那么积极?”
“左脚。”
“左脚。”
“我要打人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冰冷平坦无起伏,卫枝偶尔回头,就看见男人抱着手臂,踩着板后刃推坡,面无表情地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神就神在大佬后刃推坡都能推这么快。
“看我干什么?”他问,“视线。”
小姑娘屁滚尿流地收回了目光,继续认认真真练她的C弯,她正在前面努力的练习,嘴巴里念念有词“左脚抬起右脚踩,拧板,视线,重心,嗯做得好啊卫枝”,突然发现身后的逼逼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她愣了愣。
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一声又低又急促的“艹”,紧接着听见“啪”“嗖”的两声闷响,回头一看,就看见单崇趴在地上。
卫枝:“?”
卫枝:“……”
除非男人主动坐下或者跪下,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肢体大面积接触地面。
可能是当下过于震惊,也可能是女人对于八卦的天性压过了她的本能,茫然之中她急着把身子从面朝山下的后刃状态调转过来,于是放了直板——
右脚逐渐往脚尖抬,然后原本踩着后脚跟的左脚放平,左脚也逐渐往脚尖抬……
一个完美的弧线后,她转了过来,卡在前刃,看着趴在地上的单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