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国王在冬眠——青浼
时间:2021-10-08 09:22:14

  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被人叫过这个名字了,大家都是“崇哥”“崇神”地叫,或者直接叫他全名,记忆中,会叫他“阿崇”的,只有父母和王鑫。
  男人垂了垂眼,没说话。
  只是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在听见“长白山”三个字的时候,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下,他唇角紧抿,一言不发。
  就像那日他在酒桌上所言——
  低不成,高不就。
  偷偷练着跳台,哪怕心知肚明大概根本没有能够重返比赛台的那天。
  人最可悲的不是悲惨一生,而是提前偷看了命簿已经一眼到头,却还做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妄图负隅顽抗。
  他自己都觉得悲哀。
  “不想说这个,烦。”单崇说,“王鑫,你知道我家什么情况。”
  “我就是想建议,偶尔你也考虑下自己。”
  “生而为人,有父母兄弟姐妹。”单崇说,“人若为己,天诛地灭。”
  “你这不是生而为人,是生为佛陀。”
  王鑫说完,单崇沉默。
  比赛那边,又几个比赛选手登场,跳台,目前雪联排行第一的大和平野上了,一个BStriple1980°,教了在场所有人做人——
  哪怕不是本土选手,他也获得了在场雪友们的热烈掌声。
  “单善还好不?”
  在掌声中,王鑫淡定地看着戴铎的第一轮排行变为第二。
  “嗯。”
  “行啊,”中年男人笑了笑,双手塞口袋里,“过年我和戴铎去看看她,顺便给你爸妈带点儿年货。”
  单崇想了想,说:“别吧,他俩见面就吵架,我妈还得拉架,烦都烦死了……跟我抱怨多少回了都。”
  王鑫不搭话了,还是笑。
  站在那,站姿歪歪扭扭地看着所有选手跳完第一轮。
  等最后一名选手跳完,戴铎暂列第三,对这成绩还算满意,他收了骂人的心,回过头看了眼单崇,宽厚的大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阿崇,你也说了,生而为人。人活一辈子,不一定要荣华富贵,不一定要功成名就……一辈子很短的,一下子就过去了。”
  王鑫说——
  “你要去做想做的事。”
  他停顿了下。
  “不问结局。”
  ……
  王鑫走了。
  单崇坐在位置上,盯着跳台的方向发呆,看比赛也是在看,就是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憋着难受。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么好好和王鑫坐下来说会儿人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可能从他宣布退役的那天开始就没有。
  王鑫这个中年老男人,也没结婚,跟没家的野狗似的,逢年过节喜欢带着戴铎上他家里去,从单崇练习大跳台到他退役至今,这习惯没断过。
  单崇退役头两年他还提跳台的事,让单崇家老头老太太混合双打cei了之后,就一个字屁都不敢不提了,光大包小包的送礼……
  他对谁都客气,唯独对单崇是没好脸色的。
  单崇看着烦,所以大年三十干脆都不回家,大年初一早上再敲响家门。
  男人想到这,思绪断了下。
  抬起手习惯性想要摸根烟,然后想起上次抽完他鬼使神差就他妈没买新的……
  顿时心中有些烦躁。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以相当礼貌的语气在他耳边响起。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单崇保持着掏烟失败的姿势,没动弹。
  其实从小姑娘蹭过来开始,他就注意到她了,他的视线始终放在前面赛场上,脑子里胡思乱想有的没的,然而实际上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眼珠子在眼眶里微动,他不着痕迹度瞥了她一眼,“嗯”了声。
  不是装高冷。
  就是怕又说错什么,又被人跳起来骂渣男。
  卫枝就坐在他身边,白乎乎、软绵绵的一团,头发几缕编了小鞭,剩下的披散着,看上去发顶松软……
  她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下。
  “就,闲聊?”
  “好。”
  “昨天下午和今天早上,我不是故意不理你……好吧我是故意的,只是我有点生气。”
  “没事。”
  “哦,那,我刚才远远就看见那个王鑫……你教练刚才骂你啦?”
  “没有。”
  短暂的沉默,卫枝低着头绞尽脑汁想话题,就像是上台了十分钟东拉西扯还他妈入不了活儿的蹩脚相声演员,词穷到头秃。
  她就是看见王鑫了,看见王鑫来了又走了,从他来到走,男人背对着她的方向背部全程僵硬,最后变得失魂落魄,就……
  有点担心他。
  干。
  她暗恋一个人,人没捞着,倒是发掘了自己全部的善良心软潜质。
  放在膝盖的手无力地抓了抓,深呼吸一口气,她觉得,来都来了,不能白来一趟,要么还是直奔主题?
  “那我能问下一个问题了吗?”
  “我没让你不说话。”
  “……有些话我觉得还是当面问清楚你比较好。”
  卫枝下意识咬了咬唇瓣,咬到伤口,疼得又缩脖子”嘶”了声……
  引来男人侧目,她立刻放开唇。
  “昨天背刺说,前天他告诉我那天你、你那什么我了一下,只是同情我——这事儿是他瞎编骗我的,对吗?”
  她问完,有点儿紧张地死死盯着男人,却绝望度发现自己直接给他问沉默了。
  但是等了好一会儿。
  她手掌心都要冒出汗来。
  而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单崇其实已经意识到了确认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
  如果放了之前,他可能就会说,是骗你的,但是也没太多别的意思吧,就当我是当时昏了头,对不起啊——
  但是这些敷衍而逃避的话到了嘴边,他脑子里突然又有了王鑫的声音。
  中年老男人跟他说的那些过了而立和不惑之年,总结出来的人生鸡汤。
  他说——
  【阿崇,人活一辈子,不一定要荣华富贵,不一定要功成名就……一辈子很短的,一下子就过去了。】
  他说——
  【你要去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问结局。】
  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喜欢想要喜欢的人,你要去做。
  然后不问结局。
  他听时候很不耐烦,觉得王鑫什么都不懂,此时猛然再想起来,却猝不及防地胸腔在一瞬间被涨得很满。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他其实也才二十七岁。
  这个年纪的人应该做什么,哪怕朝九晚五,被生活压的透不过气,但是他应该还是在按部就班、仿佛一眼就看见结局的道路上选择一些想要走的岔路稍微尝试——
  他没有被任何人剥夺这些权利。
  诚然,他有很多还没处理好的事。
  但眼下,他突然认为自己可能可以解决其中一个:比如,决定成为一个没有道德,素质很低的人。
  “……”
  于是他听见自己略微沙哑的嗓音响起。
  “嗯,他骗你的。”
  余光看见她转过头来。
  那双杏仁状、拥有黑漆漆瞳孔的圆眼里,大白天的仿若也有星光闪烁,她微微仰着小巧圆润的下巴,望着他:“所以呢?”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压抑的紧绷——
  三秒,没得到回答,她抬手,轻轻戳了下他的胳膊,催促。
  “所以呢?”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像在撒娇,也像是因为过于的紧张所带来的窒息。
  他转过了头,面无表情地回视她,并在两人目光相撞的那一秒,他看见她眼里闪烁的繁星变成了银河万里。
  “你说话,”她死死地盯着他,问,“前天酒桌上,你说的人,是不是我?”
  他顿了顿。
  终于还是缓缓点点头。
  她没有放过他点头时每一个细节,喉头滚动,哽了下,就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是你。”
  她抬起手,动作稚气地揉了揉眼睛,手拿开时,双眼红的不像话,“哦”了声,“然后呢?”
  “本来就没有什么别人,我喜欢的人是你。”
  身后比赛场上,一个选手冲出跳台,FScork1800°,完美落地,观众席中爆发出雷鸣的掌声和热情的口哨声,几乎要盖过男人的声音。
  热闹的欢呼声如雷鸣,也不知道是在为谁而喜悦庆祝。
  她微微眯起眼,杏状眼眸成了弯月,哽咽着嗤笑一声,眼泪滚出模糊了视线,她用手背重重地压着眼睛……
  唇角上扬。
  ”好巧哦,”她说,“我也是,我也喜欢你。”
 
 
第69章 未婚夫她是不认的
  红色警报解除。
  前方路口暂缓,亮起黄灯,意味着留用查看。
  “你下次早点说,”卫枝揉揉发红的眼,用干涩的嗓子可怜巴巴地说,“一会儿我还要取消去长白山的机票,要扣好多手续费。”
  哪来的下次?
  还早点说,该多早?今早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还是昨天手机给你微信留言?
  单崇这会儿千思万绪,挺多事想问的,比如她那个未婚夫吧,到底怎么回事?
  那天在酒桌上听见他就整个不太好,有种来晚一步的感觉,当下也有点懵……
  后来她在车上闹着不让他喜欢别人,态度挺明显,又让他有点儿犹豫,总觉得她好像真的不太像是有未婚夫的模样——
  哪有嫁都还没嫁先劈个腿喜欢别的男人以表敬意的,正常人都干不出这事儿来。
  所以他总琢磨着找个时间把她拎出来好好谈谈,没想到第二天睡醒,她已经不理人了。
  这会儿其实问题没解决,先直奔了下一步,原本男人就想顺势问问——
  这种情况下,她照顾下气氛也不会说出能给他气死的话来……
  结果没来得及问出来就被她打岔,男人微微一愣,问:“长白山是什么东西?”
  “我买了明天的机票飞长白山。”小姑娘眨眨眼,“因为我要去一个没有你和你暗恋对象的地方。”
  “……”
  “原本是那么打算的。”
  求生欲让她补充了句。
  “……”
  估算错误。
  她还是能气死他的。
  这番话让男人直接陷入沉默,垂下眼,看着她。
  虽然前一秒的表白让人如释重负,但是这一秒,在周围突然四溢的威压下,卫枝又有点清醒地认识到——
  这个人不说话时候给人的无形压力,并不会随着他喜欢谁增加或者减少。
  她抓了抓羽绒服的下摆,“呃”了声:“你别凶我啊!我,那什么,我还在生气的啊!”
  她是挺生气的,虽然刚才他点头承认“从来没有别人”时,她觉得她也能上去飞个bigair……
  现在缓过神,冷静下来,她觉得这个人就是莫名其妙,喜欢她就说啊,非要加个什么“不该喜欢的人”形容词,这什么委婉的表达方式,生怕她知道?
  吓死个人。
  大家练的是滑雪又不是古墓派,难道喜欢她还是件丢人的事说不出口?
  现在不是说的挺好的么!
  “气什么?”
  “你那个‘不该喜欢的人‘——”
  “正好想问你。”
  “啊?”
  “未婚夫?”
  他把这问题问出来,卫枝就愣了愣,有点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刚问了句“什么未婚夫,韩一鸣吗”,突然两人身后有个人“喂”了声,吓了他们一跳。
  回头一看是老烟,他看着卫枝,指了指身后,说:“南风让我来看看你们俩在聊什么……还托我带一句话,‘你要是一和单崇说话就掉眼泪就别和他说话了,如果实在忍不住,那我就帮你把嘴缝上,句号‘。”
  卫枝:“……”
  单崇:“……”
  老烟:“我就一传信儿的,以上言论不代表个人观点。”
  单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跟他说话的内容并没有关系,而是在嫌弃这孩子怎么没有眼见力——
  刚卫枝是哭了。
  那这会儿不是没哭了吗。
  还颠颠跑来干什么?
  好好的说这事,打什么岔?
  老烟被男人这森森的目光看得发怵:“崇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听过没?”
  他停顿了下,又回头看了看姜南风,隔着三四排的距离,后者冲他扬了扬眉。
  前有狼,后有虎,老烟这个纠结,最后还是决定得罪师父,硬着头皮把话讲完:“后面的姐姐说,我不把小师妹带回去,我也不会用回去了。”
  卫枝看看姜南风。
  又犹豫地回头看看单崇。
  “去吧。”他扬了扬下巴,那张万年冰冻的脸上难得有了点儿暖意,语气也很温和,“一会儿再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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