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面色淡淡,也不知他有没有在听。
半响,才说了一句,“她脾气不好……”
语气莫名。
不知是反问还是重复。
导演一看,有戏,听进去了,于是再接再厉,“是啊,别看这小姑娘长的一副天使面孔,看起来绵绵的,实际上性格爆着呢,只要你让她一不顺心……”
江宴悠长莫名地“嗯”了一声,就再没了下文。
导演一路巴拉巴拉,江宴时不时应和一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唐梨落脚的酒店。
江宴也开了一间房,拿到房卡后,接过导演手中的行李箱。
导演提议,“要不要我跟你一起上去帮个忙啊,你的手不方便。”
江宴:“不用。”
导演不放心地在身后叮嘱,“小心你的手,别沾到水。”
江宴摆摆手,进了电梯。
导演摇摇头,无奈地叹息,“这熊孩子,真不令人不省心。”
话落,他一怔。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
导演想了想,哑然失笑。
房间内。
镜子中的少年,嘴角的乌青在那张精致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胸膛前和肩膀处青一块,紫一块,有些骇人。
他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连眉角都没有皱一下。
江宴迅速洗了个头,洗了个澡,从行李箱内挑出两件棉T恤,一件用来擦头发,一件用来擦身体。
他没有用浴室准备的毛巾,即使这里是卫生不错的四星级酒店。
擦完后,随意挑了一套衣服换上,两件价值不菲的T恤和换下来的衣服一起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浅色系衣服弱化了他眉眼间的冷淡,更衬得少年感锋芒毕露。
收拾完下楼,唐梨和导演组一起坐在大厅,瞥向江宴的眼眸一片平静,丝毫看不出这俩人刚刚打过一架,如果忽略她眼底隐隐不耐烦的话。
她也换了一身衣服,只不过依旧是一身黑。
十分钟前,导演联系上唐梨。
接通电话,唐梨的语气还染着未散的怒气与冷漠。
导演战战兢兢地,用最怂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要求她继续录节目,进行接下来的行程。
本以为会再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唐梨只说一句“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过一会儿,就拖着行李箱下来,坐在大厅江宴。
导演松了一口气。
两周的旅行时间,一周在国内丽城,一周在法国巴黎,节目组提供一定的旅游经费,时间由嘉宾自由安排,但必须在两个地点完成打卡。
期间如果经费用完的话,需要嘉宾自己想办法赚钱,不可自掏腰包,这就需要男女嘉宾相互协商,共同制定计划。
时间已经过了一天,按照唐梨和江宴现在进度——一天了还没出发,以及花钱的速度——四星级酒店,任务岌岌可危。
看到江宴下来,导演迎上去,“头发怎么不吹吹,还在滴水。”
江宴敷衍了应了一声,几缕乌黑的碎发垂在额前,更衬得他皮肤白皙,嘴角的乌青更加突兀。
在导演的监督下,两人决定连夜乘坐航班,飞到里城,在里城过夜,第二天乘坐火车前往目的地丽城。
或许是想尽快完成任务,不想再和对方多待一秒,两人意见出奇的一致,没有丝毫分歧。
两人一路无言。
来到机场,唐梨疾步走在前面。
江宴被远远甩在后面,倒也不着急,只推着行李箱,慢慢悠悠地跟在唐梨身后。
两人这模样哪像是cp来旅行,分明就是仇家。
如果将这两人的相处模式播出,简直就是砸《侣行》的招牌。
导演发布台本,想活跃活跃两人之间的气氛。
【等一等,跟江宴一起走】
唐梨脚步一顿,握住行李箱拉杆的手一紧,回头,不耐烦道:“你能不能走快点,没吃饭啊!”
导演:……
闻言,江宴停下脚步,竟然停在原地,不走了!
狗东西!
唐梨拖着自己行李箱,大步流星,走到江宴身边,浑身都散发着低压。
江宴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还不知死活道:“吃了,但跟没吃一样。”
毕竟只喝了一口粥。
唐梨抬起脚。
江宴立刻往旁边挪了挪,与她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还用行李箱挡在自己身前,确定唐梨踢不到他。
唐梨:“呵。”
一脚揣在他行李箱上。
银白色的行李箱直接往前滑了好几米。
江宴目光一顿,“你……”
“你什么你,赶紧走。”唐梨不再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忽地,手中黑色的行李箱被一股推力袭击,脱手而出,直接赶超前方银白色的行李箱。
唐梨拳头一紧,只觉自己的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作响。
“江宴!”
始作俑者小跑着,拿到自己的行李箱后,疾步去过安检。
唐梨暗自深吸一口气,阴恻恻的目光盯着正在过安检的狗。
很好。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镜头给了唐梨的拳头一个特写。
这一幕被导演切进了直播中,观众们都惊呆了。
“终于又蹲到了直播,开心!”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小哥长得也太他妈好看了吧!!!!!”
“这颜值,怪不得之前一直戴着口罩,不出道造福人类可惜了啊!”
“再好看也改不了他是狗的事实!”
“这么狗还能在唐梨手底下活了一天,牛批啊!”
“只有我好奇为什么一天了,这俩人还在机场,中间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俩人还换了衣服?”
唐梨过了安检后,目光直接锁定狗东西,装作若无其事,已经消气的模样,经过江宴。
猝不及防踹翻他的行李箱,紧接着,一脚下去,行李箱的轱辘立刻断了两个。
唐梨高冷地收回脚,越过他,坐在了离他很远的位置等候。
江宴:……
摄像大哥憋住笑,给了残疾的行李箱一个特写。
直播间弹幕:
“笑死我了,这两个在干什么吗?”
“阿狸啊,你不是应该一拳上去吗?怎么肥事!!”
“忽然觉得阿狸好可爱哈哈哈哈哈哈哈。”
“妈呀!好像我家哈士奇吵架!!!”
“我想知道这货什么时候被唐梨锤死。”
“姜糖”cp直播到此结束,吊足了网友胃口,画面又切到了第二组cp。
观众直呼想看两只狗相爱相杀的场面,反响出乎导演的意料。
A市到里城横跨了大半祖国地图,乘飞机都得飞四个小时。
一直到登机,两人都没有再交流。
江宴和唐梨的座位一前一后,隔了两排。
唐梨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后排的小哥目光扫过唐梨,虽然她带着口罩帽子,但是令人嗅到了美女的气息。
小哥想帮她把行李箱搁置在行李架上,顺便要个微信。
唐梨一口拒绝了,很轻松地举起行李箱,令小哥目瞪口呆。
这年头,美女都这么猛了。
这时,江宴过来,戳了戳唐梨的肩膀。
唐梨转过头来,手搭在椅背上,微微敲打,上下打量他一眼,语气竟然有些和善,“干嘛?”
后排的小哥拍了一下江宴的肩膀,指了指上方的行李架,“哥们儿,人家自己放上去了,不用再来献殷勤了。”
江宴看了一眼小哥,目光又回到唐梨身上,“帮我放一下行李。”
小哥:……
兄弟,你这样注孤生知道吗?
唐梨冷笑一声,送了他三个字——
“不帮。”
“滚。”
江宴淡定如风,稳如老狗,“你捏断了我的手,所以我才放不上去,再则,我们是同伴,应该互帮互助,互相谅解,所以——”
瞥到唐梨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
“你不帮我就算了。”
然后麻溜地滚回自己的座位。
胜利者唐梨安安稳稳地坐下,看到一个大叔帮狗东西将行李箱放在行李架上。
弱鸡。
起飞前,一位妈妈带着五六岁的小男孩儿过来,十分歉意地询问唐梨的意见,“你好,可以跟你换个位置吗?我想跟我的孩子坐在一起。”
唐梨顺着她指的位置看过去,沉默了。
小男孩儿抱着妈妈的大腿,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在妈妈祈求的目光下,唐梨艰难地答应了。
其实小男孩儿妈妈没说的是——
她本来是想让那位少年换过来,结果那位少年说了很莫名的话,“抱歉,如果我换过去,我可能就没有座位了,您先问一下那个女孩子愿不愿意换过来。”
唐梨走到江宴那一排座位旁边,本该坐在里面的人此刻坐在靠走廊的座位上。
唐梨推了推他的胳膊,“往里面去。”
江宴戴着眼罩,瘫在座位上,懒懒的,一动不动,“不去,我就想坐外面。”
唐梨摩挲了一下手指,忍了下来。
她算看出来了。
这狗东西就是存心给她找不自在!
奔波一天,此时唐梨也有些疲惫,懒得跟他计较一个座位的问题。
这人身高腿长,大长腿颇有些无处安放,这样挡着,唐梨也不好进去,于是一把掀开他的眼罩,“起开,我进去。”
江宴懒懒地站站起来,给唐梨让位置。
隔了个走道,坐着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视线一直在唐梨身上流连,见唐梨坐在了里面的位置,身影全被旁边男生挡住,才惋惜地收回视线。
唐梨戴上眼罩,问空姐要了一条毛毯,打算休息一会儿,却一直不得安静。
首先是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像是从劣质耳机里漏出来的。
哦。
狗东西用了飞机上发的免费耳机。
忍。
再接着——
“麻烦给我一杯水,谢谢。”狗东西的声音。
一阵窸窸窣窣,伴随着揉塑料袋的声音,令人心烦。
好不容易塑料袋的声音没了,椅子又开始晃动。
不知道狗东西在干什么。
唐梨心中的怒火缓慢积攒。
接着,胳膊被推了推。
唐梨咬了咬牙,一把掀开眼罩,目光几乎能杀人,字眼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最好是有正事。”
江宴将一白色药瓶递到她面前,“拧不开。”
唐梨瞥了一眼,接过药瓶,拧开,再递到他面前。
江宴伸手去接。
唐梨忽然收回手。
江宴:?
唐梨手指微收,白色的塑料药瓶瞬间被捏扁。
江宴:……
接着,唐梨倏地将药瓶塞到他手里,一把扯下他头顶的眼罩塞进他嘴里,再扯下他的耳机,在他脖子上缠了一圈。
最后,拽着他的衣领,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你要是再吵我睡觉,下场就是这个——”
她举起手里的一粒白色药丸,捻成粉末,塞进他嘴里。
“明白了吗?”
江宴慢慢地,点点头。
唐梨松开他,躺回自己座位,拉下眼罩,背对着江宴,裹上毛毯,企图再次入睡。
江宴拿下嘴里的眼罩,塞进垃圾袋,手中的药瓶扭曲变形,他顺着棱角一捏,瓶身恢复原状。
微微晃了晃。
里面的白色小药丸,一个都没有碎裂。
将药瓶放在一边,江宴解开脖颈上缠绕的白色耳机线,小心起身去了洗手间。
唐梨不知道狗东西在干什么,一阵轻微的声响后,就再没了声音。
机舱内灯光昏暗。
迷迷糊糊中,唐梨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吵醒。
声音是从她前排的座位传来的,夹杂着妈妈轻哄的话语。
“宝宝不哭……”
唐梨闭着眼睛,眼前一片密密麻麻的黑暗,她却仿佛看到了妈妈怀抱着小孩儿,低声耳语的画面。
她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毛毯。
忽地,毛毯被人一拽。
一点点从身上移走。
唐梨心头一跳,拽紧毛毯。
对方试着扯了两下,发现扯不动,于是使出更大力气。
毛毯两端绷紧,唐梨忽然松手。
“啊——”
接着一阵人砸到地面的声音。
唐梨掀开眼罩,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宴,弯腰拽回来他手里的毛毯,给了他一记冷冷的眼神。
裹上毛毯,继续闭目养神。
被狗东西这么一打岔,耳边婴儿的哭声似乎也只是普通的哭声。
唐梨塞上耳塞,心中一片平和,本以为再没了睡意,谁知竟然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在天空飞行,忽然头撞到了一堵墙上。
“砰——”
唐梨惊醒,竟然真的撞到了窗户上。
江宴面无表情,“你的头压着我的肩膀了。”
唐梨拳头一紧。
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很快,机舱内响起飞机即将降落的播音词。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将在35分钟后降落,现在是凌晨1点3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