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了三皇子一点反应的时候,而后才道,“有时路平稳车平稳,人坐在车上就会感觉不到车在动,若是从来都不知道车在动,就会一直以为动的是树和路。这道理是相通的。”
为了不给未来皇帝留下一个“胡说八道”的印象,唐瑾浅显的解释着,力求让三皇子明白这个道理,好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胡说八道的人。
三皇子听懂了树和路在动的道理,却不太相信地面在动。这对于一个没有接触过天文学和钦天监的的古代孩子来说,有些难以想象。
唐瑾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得万事小心。
三皇子勉强的点了点头,问:“然后呢?”
唐瑾笑容温和的道:“不管是桌子椅子碗筷还是茶杯,从上边看还是从侧边看,看到的样子都是不同的。而只有球,从哪个方位看,看到的都是一样的。”
三皇子劲儿上来了,叫宫女去拿一个蹴鞠的皮球过来,吩咐完了以后,转头对着唐瑾道:“你继续。”
唐瑾面容温和的继续说:“除了这些外,还有一点可以为臣做证,这个地球仪并非想着胡乱做出来,而有依据。”
“什么依据?”三皇子追问着,他的兴趣一直都在,刚才只是不认同唐瑾的说法而已。
“臣曾遇到过跟随我国下西洋的商人回咸国的西洋商人,他们说,从西洋行船一直向西,很快会到一片广阔的陆地,穿过这片陆地后再向西,就会到倭国和我国。那么,岂不是从我国出发,一直向西,最后就会回到我国?而只有在一个巨大无比的球上向前,人才感觉不到异样并能一直走到开始出发的地方。”
唐瑾伸出手指对着地球仪比划着,讲到这里心下松了半口气。耐心说了这么多话,他终于开始讲到主题上了。
“那你如何知晓那西洋商人没有骗你?”三皇子反问着。
唐瑾的笑容里有些尴尬,为了不让自己显得与这个社会上的知识水平相差过大,他解释了一句:“很多都是臣猜测的,不一定准。说这么多,只是想让殿下明白,这个礼物我是用了心的,而不是要离京了随意的做来糊弄你。”
三皇子听到这里哈哈笑了,拿过地球仪用手拨动了一下,开心的笑着说:“你的心意我明白了,礼物我很喜欢。”
不过,三皇子到底是小孩子,又是皇家人,接着又不客气的对着唐瑾道:“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自己猜测的还是不要随便说给人听,以免让别人误信了去。”
唐瑾虽明白自己说的是实话,但更理解三皇子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说这句话没有一点问题,连忙点头:“唯。”
在心底里,他真是感觉到了与这个时代巨大的鸿沟。
三皇子摆了摆手:“不用这么认真。”
转了一会儿地球仪,三皇子才想起了一事,侧过头问唐瑾:“按你的说法,我们咸国在哪一块?”
唐瑾等的就是这一句,看三皇子用手指压停了转动的地球仪,指出一个地方对他道:“大概就是这里。”
三皇子吃了一惊:“我们这样的泱泱大国,竟然只有这么一小块地方?”
唐瑾为什么要送三皇子一个地球仪?
主要就是想起以往的历史心下不甘,不想掌权者闭关锁国,将自己当成天国般的存在,所以才要给三皇子心里种下有关地域的种子。等他以后去探索世界,发现世界之大,保持警惕之心。以后不说让咸国成为海上霸主,起码不能落后挨打,屈辱的条件签了一个又一签,花了两百年的时间才慢慢的找回原有的地位。
还有一个私心就是想要在三皇子面前刷存在感。只是半路发现刷存在感的方法有一点风险。
唐瑾收了笑,认真的道:“臣没有见过咱们国家的舆yú图,这地球仪上的舆图是查了地理志等书后和估摸出来的,细节并不准,但大体相差不大。殿下不相信,可以去找西洋来的商人问一下,总有人会知道。或者去鸿胪寺问,甚至去钦天监问。”
第177章 快来订阅我(∩_∩)
三皇子一脸的失落,怀疑的望着唐瑾:“你弄错了吧?
唐瑾指着美洲那里:“东洋这里我们国家的商人不去,舆图真的不准确,但按在海岸边行驶的时间来算,地域的面积绝对不会比我们咸国小。”
三皇子不说话,有些不信任的盯着唐瑾。唐瑾继续指着欧洲和澳洲这里道:“西洋和南洋这里,商人经常去,能询问的人非常的多,地域稍微准确一点。殿下要是不相信别的地方有这么大的地域,去鸿胪寺问,他们应该会知道外域有多大。”
“我肯定会去问。”三皇子正说着,看到宫女已经带来了一个蹴鞠用的皮球,他连忙道:“你不要进来,把球就放在殿外。”
宫女就把球放在了台阶下,三皇子走出殿门,站在台阶上看着。
唐谨自然跟过去,这个距离,还能看出球的原貌,他对三皇子道:“殿下,这离的太近了,要放远一点。”
三皇子就让宫女把球拿远一点,一直放到了宫门外。
这个距离,三皇子看了以后,轻声道:“这有一点像是一个圆了。”
唐谨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例子,适时道:“现在是白天,球不会发光,看着有一点不像,要是在晚上从远处看一个球状的灯笼,就会很明显的发现它是一个圆了。”
这样一说以后,三皇子便明白了过来,嘴里道:“你早不这样说,你早这样说的话,我早就明白了。”
这话里也有一点抱怨的意思,唐谨听后只是笑了笑。
三皇子转身进殿,对着身后跟着的小内侍吩咐:“去找一盏球形的灯笼来,我晚上要看。”
说起了晚上,三皇子突然想起了一事,问唐谨:“那你说,为何月亮有时候是圆的,有时候是弯的呢?”
“嗯……”唐谨沉吟着,考虑着到底要不要讲给三皇子听,一想反正已经讲了这么多了,所幸连这个也讲了,便小心的道,“殿下在晚上见过雨后积水的路面吗?”
三皇子停下脚步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似乎见过,没太注意。”
京城多雨,唐谨知道他肯定是见过的,就笑着说:“月光明亮时,晚上雨后积水的水面看起来会很亮,积水并不会发光,不过是水面把月光反照了回去。若是有一部分水面被繁密的树叶挡住了月光,那一部分水面就不会发亮。”
“对,有时湖面平静时也是这个样子。”三皇子干脆的点头,又迈开脚步向着椅子走去,“这与月亮圆缺有什么关系呢?”
“臣私下以为,月亮跟水面一样,不会发光只会把光反照回去才看起来是亮的,要是真会发光就会像太阳一样一直是圆的而不会有缺。”
唐谨有些心累的解释着,觉得自己真是自找苦吃,他直接讲出海的商人说咸国以外有很多大陆不就行了,信不信让三皇子以后自己去求证就行了,为什么要为了证实自己说的话是真的而引出那么多话题。
“照你这么说,月亮缺的时候是被东西挡住了光才不会反照光了?”三皇子追问着。
“这个情况应该复杂一点,也有我们所处的位置的原因吧。”唐谨说着,看三皇子坐下了,又见宫女把皮球拿了进来,笑着对三皇子说,“可以把球拿过来看一下。”
三皇子眼神过去,宫女快速的走过来把球递给了唐谨。
唐谨接过后,拍了拍向着门的那一面的皮球球面:“太阳光从门口照过来,只有这一面会反照日光是亮的,里侧这一面是暗的,那么在殿下您处在的位置看过来,”唐谨走到三皇子右侧几步远站好,继续说,“刚好就能看到一半是亮的一半是暗的。因着月亮移动的方向不同,我们有时看到亮的多暗的少,有时看到亮的少暗的多。”
三皇子考虑了一会儿才明白,不解的问:“那为何日月都有升落,月亮是动的,太阳却是不动的?”
解释完了地域的问题,其它的都不重要了,唐谨也没有听懂什么动不动的,就笑道:“这臣也不知晓了,想来跟生老病死一样,历来如此吧。”
三皇子将手肘撑在椅子旁的小高案上,用一手托着,考虑着唐谨刚刚说的这些话。
他显然脑子很聪颖,将唐谨刚说的话都记住了,自己考虑没有再问什么重复的话。
唐谨沉默的在一旁站着,心情有些低落。
好一会儿,见三皇子还不说话,唐谨试探的说:“殿下,臣说这些来只是想你听个新奇,有些只是猜测做不得准,您不用忧烦日月星星这些事。至于外域广阔,只要我们咸国一直强盛下去,也不怕他们地广人多。”
“对,就是这个理。”三皇子很认同的点着头,又问,“你一定要走这么快吗?观看完我的册封大典再走不行吗?”
“臣去外地上任的日子紧,恐没有机会,是以提前送来了礼物。”唐谨安抚着。
三皇子“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很想说你参加完了再走,却没开口。都说了日子紧了,要是过几天就是册封大典那等一等没什么,时间长了就不能等了。
“那你路上一切小心啊。”三皇子叮嘱着,有些奇怪的嘀咕,“也不知道我父皇怎么想的,把你派那么远的地方去上任,你还这么小。”
唐谨只是笑了笑,并不发表意见。
三皇子说完感觉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对,解释了一句:“我只是说你的年龄小,不适合长途跋涉,不是说你的能力小。”
唐谨学习好,不代表能力好,这话很贴心了。唐谨微笑的应了一句:“臣明白。”
他想要找个机会告辞,这个时候,突然听三皇子问:“对了,你母亲敕封何号?”
唐谨一怔,想着三皇子的年龄,也有可能不知道,便笑道:“殿下,我母亲并未封敕命。咱们国家只要入流的官员都可以为自己的妻子请封,但要为母亲请封,至少也得从五品的官职。”
“这样吗?”三皇子有些意外的问,随后又道,“我看她们都是诰命,还以为都可以。”
唐谨笑了笑。五品及以上授诰命,六品及以下授敕命,三皇子这一点很明白。不过他身边能接触到的人不是一些皇亲国戚就是一些达官显贵,怕是大都能给妻母请封,甚至还能给女儿请封,不了解底层官员的事很正常。
“不行的。不过等臣长大以后娶了妻就可以为她请封敕命了。”唐谨解释着。
“那都多少年以后了,按理说你没有妻子,这敕命就应该封在你母亲的头上啊。不先给母亲封而先给妻子封,这是什么道理啊。”
唐谨笑了笑,心说,这是律法的道理啊。法律这样规定的,还能改了去。
三皇子越想越觉得不对,边站起身边道:“不行,我得去找我母后,让她想办法给你母亲封个敕命。”
唐谨吓了一跳,急的都一把拉住了三皇子,快速道:“殿下,万万不可!无规矩不成方圆,法令岂可随意更改!在你册封前的关键时刻要让人知道了这事保不定能闹出什么事来,说不得就会传你仗着身份肆意妄为,有损你的名声。”
一听唐谨的话,三皇子冷静了下来,不甘的道:“我不怕名声有损,你救了我呢!”
唐谨笑了:“我知道殿下不怕,可皇后会担心啊,我们要体贴她身为一个母亲希望儿子安好的心情。不让父母担心,便是孝顺。再说,她掌管后宫已是不易,现在又在为你准备大典十分繁忙,就不要为这种让人为难的事去打扰她了。”
三皇子不高兴的踢了一下地面:“难道你不想你母亲得封敕命啊?”
唐谨笑了,点着头:“自然想啊,是以我会好好当官,早早升官,好为我母亲请封敕命。”
三皇子被唐瑾这样真诚而努力的情绪所感染,心下便觉得他更好了。半晌,才说:“你是一个好儿子。”
唐瑾笑了笑,突然换了话题:“读书这么多年就盼着科举入仕,如今真做了官才知道做官只是一个开始,要兢兢业业,小心谨慎,不能犯任何错误,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官位就保不住了。”
三皇子一怔,想说其实犯一点小错也没有什么,当官也不一定要兢兢业业,稍微认真一点就行了,他常听他父皇骂一些官员混吃等死呢。不过他身为未来储君,实在不适合说这样的话,只得闭嘴不语。
这个时候,唐瑾开始请辞:“殿下,打扰您这么长时间,您看……”
三皇子笑了,挥了挥手:“你还有很多事吧,回去忙去吧。”
唐瑾行了礼,出了宫,心情不好的向家里走去。
他有些后悔给三皇子讲了那么多话。咸国以前的历史是华国的历史,未来的历史却不是华国的历史,往后那些国人的命运,关他什么事呢?
他只要自己好好的活着就行了。
心软半点要不得,若他是一个人讲了就讲了出事了就出事了,可这里是会株连亲人的古代社会,不是法治平等的现代世界。
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心情并没有好多少。
今天他处事和他以往谨慎小心的风格完全不同,那他到底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他烦的不是自己的多嘴,也不是自己没有提前在心里排练好给三皇子的说辞,而是这行为背后所代表的潜意识里的动机。
还没到巷子口时,唐瑾就闻到了一股桂花香味,他站住,看着远处的桂花树好一会儿,才不让自己逃避问题:深究起来,他今天的行为只是为了“表现唐瑾的独一无二”,没有人可以复制替代的独一无二。哪怕真被人替代了,或许就会被三皇子发现端倪。
说到底,他还是担心这一趟江南之行。哪怕他觉得他不那么担心,下意识的行为却出卖了他。
唐瑾“啧”了一声,在心下感叹了一下人性,才往家里走。
唐老爷子就在大门内的廊下坐着等他呢,见了他的神色,脸色微变,认真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常年相处,对于对方的微表情和情绪早已清楚无比。唐老爷子知道唐瑾心性好,很少有情绪低落的时候,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