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媛拉回自己的视线，不再专注于顾甚之通红的耳垂。
好学生应该是第一次撞见这种抄袭的场景，居然比抄袭的人还要紧张。
这样看好像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伍媛修正一点对顾甚之的刻板印象，将多余的卷子放在手边，举手示意。
周老师走上来，还不忘叮嘱伍媛一定要好好答题，不能只写答案。
考场重新恢复宁静。
考试就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比拼。
特别是竞赛这种计算量大难度高的题目，更是每时每刻都不能松懈。
有难度才有挑战，不少人就是偏爱这种解开一道谜题带来的激动人心的成就感。
只是真的没想到，一场单纯的智力逼平，居然出现灯下黑的作弊。
伍媛跨过两三排座位，看到不远处的方旭，埋头写得认真又仔细。
他的周围真的没有一个人发现事情不对劲。
骄傲的竞赛班，冷漠的竞争关系，大家将更多的时间都在专注自己的事情，偶尔进行一些讨论。大量的练习和计算保证自己形成一定的肌肉记忆，可以在计算的时候更加快速准确。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偷奸耍滑地走捷径，到底能有多大的优势。
伍媛写下一个解字。
她还真想看看，方旭能不能过今天这一关。
#####
顾甚之题做得飞快，想要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她刚才是不是看到了。
手指尖的水太明显。
而且，伍媛好像，一直盯着自己看。
顾甚之觉得自己更说不出话，耳朵上好像有东西在烧。
是不是因为今天还没有把酸奶给她？
听说以前，祝昊白就是这样示好的，从十三班传出来的，奶之攻势。
要怎么给她？
顾甚之看着空白的纸面，下笔都有些急躁。
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芒果味，要是不喜欢，自己现在去换成草莓，应该还来得及。
应该再快一点。
教室外的铃声响起。
周老师从备课本中抬起头，看着还在奋笔疾书的同学们，刷刷的笔声没有丝毫的停顿。周老师眯着眼睛，在卷子上写下“简单”二字。
没有让人抓耳挠腮，周老师觉得这一次就算不上有难度。对于竞赛班的同学，他出题的手绝对不会软。
周老师站起来，打算看看大家的进度。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阶梯教室，方旭的肩膀瑟缩了一下，换了一只手压着卷子。
周老师并没有发现这只小老鼠，他正在注视着汤雅婷的试卷，她正在纠结最后一道题的细节。这道题用到了一个很偏的公式，藏在众多被强调的公式中间，不容易引起大家的注意，但是确实解决这道题唯一的办法。
汤雅婷有些印象，可惜记忆出现断层，前期大量的计算耗费了太多的经历，她现在反复回忆得有些吃力。
好在这些公式之间都有一些关联性，汤雅婷叹了口气，换上一张新的草稿纸，决定重新开始推导。
其他人的情况就没有汤雅婷这么幸运。
汤雅婷强大的计算能力给难题留出充足的时间，稍微演算马虎一点的，卡在计算的门槛上，止步不前。
周老师走得很慢，几乎是一个人一个人这样的看过去，脸色是时好时坏，最后伫立在方旭前方。
方旭又在倒着做题！
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不少老师认为这是方旭的成绩忽高忽低不稳定的最主要原因。
周老师其实觉得方旭的思路很奇怪，但是暂时又找不出来原因，只是提醒道：“前面的题也很重要。”说完抬脚离开，没有再停留。
方旭头也不抬的应了声好，笔尖飞速的划过纸面，忙碌地做着复杂的计算。
耳边的脚步声远去，方旭的肩膀放松下来，手里无意义的乱写停止。
总算是走了。
方旭晃来晃脖颈，看着还空白的半张卷子，心头一紧。
怎么自己还差这么多!
方旭翻动卷子，整整一个版面，全部都是空白。
只有一个大大的解字，挂在开头，好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抬头看时间，居然只有一个小时了！
方旭紧紧咬住笔尖，仔细又反复的读题，可是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闪过的想法竟然全部都是放弃。
这道题见过，可是流程并不清晰，勉强写了一个大概，连最后的答案都是凑出来的；那道题计算量实在是太大，暂时跳过。
没想到跳到现在，没有一道完整写完的题。
方旭偷偷地抬起头，看着埋头苦干的同学，大家似乎都做得相当的顺利。
那自己岂不是只有被淘汰！
不，不会的。
方旭蜷缩着脊背，明显的感觉到，藏在腰带上的异物。
方旭的手指磨擦过黑色的题目，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公式，全部乱七八糟的搅在一起，分辨不出到底谁是谁。他试图在草稿纸上记下来，写了两笔暴躁的只想扔掉笔。
周围依旧静悄悄的。
周老师的只留一下一个出门的背影。
他走了！
方旭的呼吸一顿，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眉头皱成一团，头碰到自己的手臂，装出一副难受的样子逐渐低头。手指尖成功碰到纸团。
灵巧的指尖快速将纸面铺开。
熟悉的公式重新展现在眼前。
方旭发出虚假的□□，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眼睛快速的转动，终于在纸页的最下面，挑选出自己最需要的公式，三两下将纸团塞进自己的衣袖。
方旭满意地抬起头，恢复成正常的样子，准备动笔。
“方旭。”
轻微的喊叫声从旁边传来，方旭只觉得自己血液都要凝固，他缓慢地回头，是好友陈晨，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 。
“你，你在干什么！”陈晨的声音带着压抑不地颤抖，又好像有尖叫卡在喉咙，“你怎么……能……”
“我还是不是你的朋友！”方旭直接打断陈晨地话，死死咬着自己，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我不想被淘汰，你知道的，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最后几个字嗫嚅在嘴唇间，但是陈晨感觉自己听到了。
方旭怎么可能作弊。
陈晨不敢相信。
方旭作弊了自己该怎么办。
陈晨手足无措地转头，用力的甩头，想要把刚才的一切全部甩掉。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陈晨反复的细语，不停地自我安慰。
终于可以重新集中注意力在卷子上。
伍媛撑着手，看着陈晨选择了沉默，冷冷眨眼。
一时的心软，都是害人害己的纵容。
“写完了可以提前交卷。”周老师重新回到教室，对着伍媛眨眨眼睛。
伍媛准备起身，没想到有人比自己更快一步。
顾甚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酸奶换成伍媛最喜欢的草莓味。
希望小卖部还有。
顾甚之走得急，不小心碰到方旭的手臂。
重新藏在衣袖里的纸团毫无征兆地坠落，咕噜噜滚到顾甚之脚边。
周老师的脸色一变。
“老师！顾甚之作弊！”
方旭大声尖叫，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第32章 学霸晋级的第八天
方旭的声音很大, 声音扭曲得不成样子，好像一只被掐住脖子却又不服输的公鸡，扑腾着翅膀扇着风, “你们看，这就是证据！”
说完眼疾手快地捡起地上的纸团, 昂起的下巴带着耀武扬威的意味。
方旭尽可能控制自己的手臂不颤抖, 悄悄看了一眼顾甚之。
王晶晶说过, 顾甚之，孤僻不合群，而且家里贫困, 这样的学生，方旭知道，多多少少有点自卑。
甚至，不会敢在老师面前大声的争辩。
方旭感觉衣服粘在背上，风一吹格外的凉。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决定赌一把。
顾甚之将方旭的小动作全部收入眼底。
周老师已经开始走上来。
听说所有的竞赛班老师，都会有一个推荐的名额。
周老师，是所有老师里，脾气最好的一个。
顾甚之低着头, 将自己的卷子慢慢卷起来。
周老师接过方旭手里的纸团，展开一看, 眉头皱成川字，又看了一眼过于平静的顾甚之, 招呼他跟着自己到一边去。
考试还没有结束, 不能影响其他同学的作答。
顾甚之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
得快一点。
顾甚之咬了一下口腔内侧的软肉，疼痛会让大脑运转得更快。
伍媛, 作为一个全过程的参与者，差点要为方旭这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鼓起掌。
虽然这样做可能比直接毁尸灭迹更加有风险。
但是拉一个人下水，少一分竞争的压力。
伍媛看着方旭汗湿的后背，觉得这人居然歪脑筋歪得这么七拐八拐之后，突然学会了给别人挖坑。
方旭靠在桌子上，手臂不自觉的颤抖。
伍媛微微眯上眼睛，避免高悬的白织灯的照射。
看来，这坑挖的不算好。
说不定自己也得掉进去。
顾甚之，应该不是剪掉爪子的猫咪，以他那种记仇的性子。
伍媛缓缓将手里的卷子折起来，最后检查一遍姓名和班级，看着周老师带着顾甚之重新推门而入。
两个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伍媛放松自己靠在座椅上，调整到最舒适的状态。
如果能有一杯冰可乐就更好了。
毕竟看戏吃瓜，需要一点添头。
“是方旭吗？”周老师拿出手机，简短的发了一条消息。
“是的，现在我可以交卷了吗？”顾甚之抿了一下嘴角，拿着卷子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苍白的脸色搭配紧皱的眉头，周老师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顾甚之是比较不爱说话的同学，就算和自己出去之后，也没有过多的解释，看了纸团之后递上自己的卷子。
近乎满分的完美作答。
是顾甚之的高傲。
甚至没有用到一个纸团上的公式，所有的题目全部是自己重新计算推导。
顾甚之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眼神闪烁，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
周老师感觉自己自己从愤怒到震惊，再到现在的愧疚，像坐过山车一样。
“顾同学，我为我刚才的行为道歉。”顾甚之依旧沉默，周老师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刚刚也检查了你的卷子，我手里还有一个推免的名额，我想应该在今天用上。”
顾甚之缓慢地抬头，清澈黝黑的眼睛望着周老师，带着些许疑惑，又快速转头，躲避周老师的视线。
“我不要……”
顾甚之终于开口，清澈的嗓音带着少年人的倔强。
到底还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骄傲的孩子。
周老师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拍了拍顾甚之的肩膀说道：“这是你应得的，我只是把机会提前交给你，好好准备复试的比赛吧。”
顾甚之恰到好处的发愣，恰到好处的瞪大眼睛，道谢的声音都染上细碎的颤抖和因为震惊而产生的破音。
周老师颇为满意地哄好顾甚之，友好地对他笑了一下，转身的时候，没看到顾甚之重新恢复得面无表情的脸。
周老师感觉自己已经处理了愤怒，还是在门口做了几个深呼吸，确保自己是去叫人，不是去破口大骂。
“方旭，你跟我过来一下。”
方旭抬头，第一眼注意到的是教室外的衣服的一角，顾甚之露出半个侧脸，看不清具体的神色，而周老师的脸，黑得发亮。
这难道是成了？
方旭从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的窃喜，脚踏在冰冷的大理石上，都好像踩着棉花，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糊弄几个人，原来可以这么简单。
他小跑着过去，周老师伸手，嘭——关上了教室的大门。
咦，又关门谈话。
伍媛稍微直起一点身体，从门缝里看见方旭惊恐的表情。
铁门彻底无情的关上。
年度大戏彻底与她无缘。
伍媛懒洋洋的准备重新倒回座位上，头顶突然投下来一片阴影，伴随着夏日的暑气。
伍媛的嘴角勾了一下。
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快啊，不愧是顾甚之啊。
“你没想过帮我。”顾甚之拧开已经变得温热的酸奶，仰起头喝了一大口。
“你需要我帮忙？”伍媛有些羡慕的看着顾慎之手里的酸奶，今天周一，小卖部才开始进货，自己去的时候，酸奶架子早早卖空，顾甚之居然可以抢到一瓶。
顾甚之自己很少喝这些奶制品，他将这些都划分为过甜的东西。但是不得不承认，甜食有时真能起到安慰人的作用。
他整整喝完一瓶才停下来，旁边的人早早的收回视线，依旧是一副随意的样子，就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顾甚之轻轻将手里的瓶子放下，缓慢的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试图挤出一个笑脸，毕竟直接进入复赛，领先在所有人的前面，顾甚之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拿到了自己的想要的，至于那个方旭怎么样，顾甚之根本不关心。
从被冤枉到翻盘，顾甚之只用了五分钟。
比平时任何一次，都要快得多。
只是为了能去给伍媛换一瓶口味的酸奶。
但是现在，酸奶已经喝完了。
因为她一点都不在意这些。
顾甚之眼底翻腾着自己都不清楚的委屈。
就连刚才拿到名额的开心，都散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
他们关系不是变得好起来了吗？
她都愿意和自己说话了！
顾甚之想要离开，又不可避免的看见旁边的伍媛，她早早的做完题，有闲心将草稿纸裁成平整的正方形，好像打算折个什么。
